虐狗节:青春妙龄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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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考场内外

 

7

初秋的一天上午,市教育局组织的全市高三届第一次摸底考试正在新原一中进行着。

高三(2)实验班的教室里,同学们每人一张桌子,按照座次拉开距离,或一丝不苟地埋头答题,或捧着脑汁绞尽脑法苦思冥想,或胸有成竹地在演草纸上仔细推敲,或愁容满面地不时抬手看表。还有的人如坐针毡,在座位上无心答题,不时地左顾右盼,偷眼瞧监考老师。

负责该考场的监考老师——体育教师郭老师,正四平八稳地坐在讲台上,眼睛在教室里扫来扫去。负责巡视的监考老师杨老师背着手在教室里一圈一圈地踱步,不时地站在一个学生后面,看他答题,直到对方发觉后扭头看她,她才心不在焉地离开。

整个考场静悄悄地,不时有一只麻雀飞入考场,在同学们头顶转一圈,又得意地叫着飞出去。

今天上午的数学试题偏难。考前,老师们便放出风说:这次摸底考试是市里组织的第一次高三届统考,考题都是模拟高考出的,它能够科学地检验同学们目前的学习水平。

的确,这两天面对考卷,大家都深深地体会到,凭目前自己的功底,和高考差距不小,特别是眼前的数学试卷,更令人大伤脑筋。好在他们刚升入高三,离高考必竟还有不少时间,多加努力,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李镇西一看试卷,便象坠入了九霄云外的迷雾中一样,坐在那里和考卷大眼瞪小眼,就是不会做题。他偷偷看了一下讲台,郭老师趴在讲台上:杨老师正站在门口向外眺望。李镇西见机会来了,便侧过身子,伸长脖子,用眼睛往邻座的女生姚剑萍的试卷上扫瞄。

姚剑萍胖胖的,没有一点儿曲线,鼻梁上驾着一副高度近视变色镜。此时,正坐在那里聚精会神地埋头答卷。

姚剑萍是教师子弟中最争气的一个,也是她爸爸——教导处姚主任的掌上明珠。姚主任没有儿子,倒有四个女儿。三个大女儿都没能考上大学。身为高中教师的姚主任深感遗憾。

望着第四个女儿渐渐长大,姚主任倾尽毕业积存,把一套又一套的学习经验和教学心得,一一整理出来,好象传授秘不示人的祖传秘方似的,讲给女儿并鞭策其付之以行动。课外,把任课教师请到家里单独给女儿辅导,还节省公费医疗的补药甚至托人或者邮购昂贵的健脑药物为女儿服务。

姚主任在为姚剑萍的大脑里拼命输灌“A、B、C”的同时,还严令她不许和男生接触,以免她思想受到不良因素的影响,犯下青少年最容易犯的“这样或那样”的错误,造成难以弥补的损失。他只要见到姚剑萍和同学说话,便会疑神疑鬼。有时候还将人家带到办公室盘问。回到家里再认真地问问女儿,看看“口供”是否一致。久而久之,不仅男生对姚剑萍避而远之,连女生也很少和她说话。姚剑萍在班里便成了孤家寡人。

姚主任为了使女儿能考上名牌大学为他争光添彩,也使女儿前途无量,付出了十二万份的热情和十二万份的小心。姚剑萍也格外争气,成绩总是名列前茅,特别是升入高中之后,成绩总在全年级前五名之内。

姚剑萍几乎是钻入书本之中了。在教室里,她手不离书本,除了早自习朗诵和课堂上问老师问题,大家几乎没见她发出过声音,也没见她说过闲话,更没见她笑过。她好象没有七情六俗,只知道埋头苦读,既不参加体育锻炼,也不和同学们在一块儿玩。她家在教师家属院,离学校仅三百米。放学后,她就悄然无声地骑上 “二六”女式自行车回家。她总是沉着脸独来独往,很少和同学们接触。渐渐地,大家也几乎忽略她的存在。

只有公布考试成绩时,大家才向她投去羡慕的眼光,才感觉到她也是自己同学中的一员。有几个女生受她的优秀成绩刺激,也想学她那超脱凡尘的样子。可过不了几天,便压抑得受不了,只好作罢。对姚剑萍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自愧不如。

这次数学试题太难了,别说李镇西,就连姚剑萍也双眉紧锁,心急火燎地在演草纸上一个劲地演算着,还不时咬咬嘴唇。她的试卷放在身体左侧,正好暴露在李镇西的眼前。

李镇西在那里看了半天,恨不得让脖子上再长出一个脖子,可干着急看不清姚剑萍的卷纸。他做贼心虚,又瞄了瞄两个监考老师,见都没有注意他,一阵窃喜。他索性站起来,探出半个身子,将脑袋几乎伸到姚剑萍的卷纸上。

姚剑萍正全神贯注地思考着数学题,凭第六感觉感到身边有点异样。她不由自主地眼往一旁一斜,发现一颗肉乎乎的脑袋伸到她身边,一双贼亮的眼睛正好瞪住她。吓得一声尖叫。

“李镇西!”郭老师在讲台上抬起头,冲李镇西厉声喝道。

李镇西象被蛇咬了一下似的,浑身一抖,瞥了郭教师一眼,飞地将身子缩了回去。同学们一起抬起头往他那儿看,李镇西脸上象涂了辣椒油似的,火辣辣地。他灰溜溜地埋下头。姚剑萍见是李镇西,飞到天外的魂儿又归到了原位。她呆坐了一会儿,鄙异地看了李镇西一眼,用胳膊将卷纸盖了起来。

郭老师幽默地笑道:“镇西,你的屁股痒了用手挠挠就行了,何必将脑袋伸那么长?万一脑袋将脖子拉断掉到别人的试卷上,你回家用什么吃饭呢?”这一串风趣的讽刺将同学们逗得哄堂大笑,刚才答卷时那紧张的神经立刻放松了。

李镇西一气之下,居然从座位上站起来,拿起试卷,几步走到讲台前示威似的,将试卷在郭老师眼前一晃交了上去——他知道不走也不行,引起监考老师的注意,想再抄袭已经没门了,而那些题他压根一道都不会!

“嗯!理直气壮,大义凛然,有气魄,有骨气!”郭老师面对着恼羞成怒的李镇西,乐了。他和李局长是熟人,和镇西也开惯了玩笑,又趁机翘着大拇指幽默了一番,“如果你平常好好学习,今天也不会伤肝动脾生这么大气了!瞧脸都红了。回家生了病可别来要药钱。哈哈哈……”

李镇西自然不会有耐心聆听郭老师的教诲,他在大家的哄笑声中,气冲牛斗地几步迈出大门,丧家犬一样地顺着墙根,灰溜溜离开了考场,找了个僻静地方去生闷气骂人了。

李镇西引出的那场闹剧很快便结束了。可是那烦人的数学试题还得慢慢去做。同学们又把心思收到试卷上,继续琢磨。关国楠呆愣愣地坐在那里,透过八百度的近视镜片盯着郭老师,他想:郭老师为什么不吃些安眠药,来考场上好好睡一觉呢?

关国楠是高三(2)班的一个现世活宝。有道是人不可貌相,只从外观根本看不出国楠的本领。关国楠不是新原县人,高中二年级转学进入新原一中实验二班。有人说他是开后门入校的,也有人说他是高价生。国楠却说自己是市一中的天才诗人,在全国诗歌大奖赛上拿过特等奖。新原一中马校长三顾茅庐去请他,他才来实验二班的,算是特招生,也没经过入学考试。大家没见过他在报刊上发表的诗歌,至于那个特等奖是哪一年由哪一个部门颁发的?证书何在?关国楠不屑说,大概是想留给历史,让历史学家们去考证这个“千古之谜”吧!

关国楠来到实验班,倒真让同学们热闹一阵子,也使大家以亲身经历,体会到了牛皮大王显神通的威力。

关国楠在实验班屁股没坐稳,便支起摊子,对着李镇西侯金明等闲人懒汉,大吹什么他舅舅是军区司令员;伯伯是科学家兼亿万富翁,坐过美国的宇宙飞船到月球上考察了几次;爸爸当过市长,五起五落后又升为副省长;他家的花园有几十亩地大……诸如此类等等等等,直吹得天旋地转风云变色,不仅将李镇西、侯金明们蒙得眼放贼光,摸门不着,就连许多平常埋头读书的人,也被他吸引过来,象幼儿园的小朋友听老师讲安徒生童话似的,规规矩矩坐在他周围,恭听他的演讲。

关国楠声称自己会写诗会打拳;智商高达二百——超智能儿;双手会写梅花篆字。吹牛的时候他脸不红心不跳,一本正经绘声绘色,将这些没出过远门的学生唬得只有信的份听的份。

的确,他的亲属的“地位”这帮中学生无法考证;他说会写诗,还真能随手写出两首,也不知真是他写的还是默写别人的,倒也通顺;他说打拳的事无人敢考证——关国楠卷胳膊捋袖子敢当场比武,生死自由天定,没有人敢冒这个险——如果真的被他打个头破血流,不仅受皮肉之苦,医疗费也掏不起;如果将国楠打出了病,不仅要拿钱为他看病,说不定还会被开除。至于那梅花篆字,他倒也真是左右开弓,当场一气呵成,只是大家不仅对书法不懂,连他的篆字也不认识——别人不懂,更衬托出了国楠的奥妙和高深。

这一下,关国楠可真成了一个人物了。整天在班里胡吹乱侃,周围一圈听众津津有味洗耳恭听,喜得国楠美不胜收。

很快便有人来巴结他了,李镇西把从家里带来的零食——烧鸡,撕下一半不成敬意地请他享用。已经转入三班,又经常来二班“视察”兼捣乱的王瑞不甘落后,为关国楠换来教师食堂的饭票,使他能够到教师食堂吃饭。全班同学见状对他更是刮目相看,一没事便往国楠跟前凑,听他谈学习的办法、探讨人生的意义,就是他的唾沫喷到脸上,也只是信手抹去,耐心地接着听。

关国楠见人七分熟三分亲,用吹、骗、捧做成的三味迷魂汤往人肚子里灌。一会儿便将人吹糊涂了。大家都觉得和国楠这样的高干子弟同学真乃三生荣幸、九辈光荣,一定要载入史册,念念不忘。说不定还能帮帮这家伙的福气,改变自己的穷命苦命。

然而兔子尾巴长不了。不久,学校举行了一次期中考试,天才的关国楠居然顶替李镇西坐了大红椅,以倒数第一的成绩,名列榜尾。接着,王瑞专程来到二班,郑重其事地宣布了他探得的最新消息:关国楠因谈恋爱在市十八中复习班混不下去了,托熟人将教育局的一个副局长用酒灌晕,哄出来一张条子,才混入了实验班。他是连留了两级的“回炉货”。

李镇西也从他爸爸那里拿来了一本《中国当代将军名录》,让关国楠指认哪一个是他当军区司令员的舅舅。

小灵通侯金明也不甘落后,在班里发布了一连串所谓的“可靠消息”,对关国楠的牛皮进行曝光。

真是祸不单行。一刹时,有关关国楠的谣言四起,那含讽带刺的嘲弄,好象有人左一巴掌右一巴掌在掴他的脸,掴得他鼻青脸肿,灵魂出窍。没几天,关国楠苦心吹起来的大厦就倒塌了。他不得不闪烁其词,磨破嘴皮对付各方面的攻击。但到底还是混臭了,也不知谁还赠送他一个绰号——西洋镜,很快便取代了他的名字。

李镇西仍然喜欢带着烧鸡来上学,只是他只知道自己狼吞虎咽地啃,关国楠连鸡骨头也吃不到了,只能偷偷咽唾沫。王瑞自然也不给他换教师食堂的饭票了,他不得不去学生食堂搭伙。

至于他的牛皮,自然也没有傻瓜去听了。他好容易逮住了一个外班的学生骗人家,可在教室里还没吹上几句,便有人连肉麻带恶心地吼道:“噪音噪音。”害得他只好到教室外吹牛。

关国楠今天上了考场,一会儿便被试题憋得头晕脑胀,含含糊糊地在几道判断题上划了个“√”号,又不放心,索性在“√”号上轻轻地斜划了一道 ——如果答案应该划“√”,他希望评卷老师看不到“√”号上那一道;如果答案应该划“×”,他希望评卷老师能将那一道看得清清楚楚。总之,他想用这些模糊概念糊弄住评卷老师,自己能多拿几分。否则,非得拿着试卷去找评卷老师纠缠一番不可。

关国楠的头发总是乱蓬蓬的,好象刚从草垛里睡醒拱出来一样。他又黑又瘦,又满脸黄茸茸的络腮胡,颇象神话中负责打雷唤雨的雷公。关国楠尽管整天吹得牛皮哄哄,但考试的分数似乎专门和他作对似的,高低上不去,弄不好就得给李镇西当垫背的,成为全班倒数第一。

关国楠转学来到实验班,半路出家的和尚念不好经,但他的到来,对李镇西来说,仍不失为一件好事——自从王瑞离开实验班后,他继承了王瑞留下的位置。关国楠来到实验班,又接替他的班,坐上了大红椅子。他用不着为自己是倒数第一而难堪了。

考试完后,李镇西有时会心血来潮,撕下一只烧鸡腿给关国楠吃——有人比他李镇西学习差,他心里就高兴了。谁想李镇西一松懈,本来就差到极点的成绩又下滑了一步,关国楠居然有两次超过了他,弄得他若惊弓之鸟,以至于在考试时不得不惭愧地使用抄袭舞弊的手段,希望超过关国楠,成为倒数第二。

能超过关国楠,尽管是“五十步笑一百步”的无聊,但李镇西心中照样能升腾起一种脚下有人的自豪感。哪怕比他高半分,他就可以居高临下地对关国楠进行嘲刺、挖苦、打击,实在是生活中的一大乐趣,令他心驰神往。

同样,关国楠做梦都想超过李镇西。刚才看到李镇西被郭老师讽刺地丑态百出,关国楠好象大雪天喝了热蜂蜜似的,心里又甜又暖和,和其它同学一道幸灾乐祸地嘲笑李镇西。可眼看着李镇西肚子气得一鼓一鼓地走了,他还得在考场答试卷,又不由得羡慕李镇西的潇洒了——不管怎么说,李镇西总算摆脱了害人的试卷,而他还得呆在考场里受洋罪!

不管别人怎么说,关国楠对自己仍然充满信心。说自我感觉良好也行,说自我崇拜也罢。总之,他认为天生我材必有用,他终究会发光放彩的。至于学习成绩差劲。关国楠认为不是他不行,而是命运对他太不公平。

首先,在学生食堂吃饭,每天都是水煮萝卜、白菜,使人难以下咽。营养不良岂能不影响学习?如果他能象李镇西那样每天都有一只烧鸡来补养身体,那他也能成为班里的学习尖子。

其次,他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和李镇西同桌,不仅学习上受不良影响,还看不清黑板上的字,听不清老师讲课。这岂能不影响学习?如果他坐在第三、四排,一定也会超过冉挺胡小丹。

再次,他家不是新原县的,在班里受新原县学生的欺压,使他无法安心学习,连老师改卷也明显歧视他,总少给他分。

最令他可恨的是:每次考试,命题老师不拣他会的题出,反而专挑他不会的题出。你说这可恶不可恶?!

总之,关国楠有一大串理由说明是由于种种客观原因约束限制他的水平发挥,才使他在班里混得人不象人、鬼不象鬼。

但是,一想到自己连著名的笨蛋李镇西都不如,关国楠就感到十分惭愧,他看李镇西象看一堆豆腐渣似的,总是不屑一顾。但考试成绩又常不如他。有时,国楠心中居然会生出那少有的自卑来,甚至还动过跳楼自杀寻无常的念头。

的确,能超过李镇西,国楠心中总有土八路用土枪土炮打败鬼子飞机坦克的自豪感。那一刻,他看着李镇西手中的烧鸡好象看到了一堆大粪。李镇西也不敢嘲笑他了,低着头一副哭丧相。关国楠看着好象拣了一个钱包似的——心里舒服口难开!

本来,他也是一道数学题不会做,正想交卷。可一见镇西交了卷,心中立刻升腾起超过他的念头。他和李镇西的水平差不多,如果能在镇西走后坚持做两道题,就完全有可能超过他!

可面对眼前难死人的数学试题,关国楠气在肚子里直骂数学命题人,为啥偏偏出些他不会的题呢?害得他连超过李镇西这个小小的愿望都没有把握实现。

国楠在那儿生了一会儿闷气,抬头一看两个监考老师都不注意,趁机扭头往胡小丹的试卷上瞅。可他还没有看清胡小丹的试卷,从后面伸过来一只手,一下子就摘去了他的高度近视镜——原来负责巡视考场的马校长正好走到他身后。

失去眼镜的国楠立刻感到眼前“雾都茫茫”,在大家的哄笑声中,他不得不学着他的对手李镇西,红着脸拿起试卷上交,又从马校长手里要过眼镜,灰头灰脑地狼狈逃窜。

 

8

三班的王瑞数学考试也在这个考场。虽然他爸爸是数学高级教师,却似乎没遗传给他一点儿数学细胞,以至于他也不得不歪着心眼地想法抄袭。可凭他的数学水平,既便是把考试当成平常做作业让他随便翻书,他也看不出个驴头马尾,更何况在考场里提心吊胆地抄袭?

在考试中,虽然他的舞弊水平象杂技演员一样手脚利落,硬是瞒过了监考老师的眼睛,但他没做出几道题——他翻遍了书,却无法将书本上那十个他真的认识的阿拉伯数字,和那些不太认识的数学公式联系到一块儿答在试卷上,难为得他欲哭无泪!

眼睁睁看着李镇西和关国楠被驱逐出去了,他明知自己再干坐下去也是白搭,便咬着牙想:“不就是坐大红椅子吗?我又不是第一次坐,坐就坐!有什么可怕的!”他在这种视死如归的精神鼓舞下,索性欣然走上前去交了卷。

王瑞的左边是杨荷,她的学习成绩中等靠上,演草纸上已乱马交枪地写满阿拉伯数字和公式,但试题仍将她难为得头晕脑胀。不过她不会象王瑞这几个人那样在考场上耍小动作。

胡小丹坐在杨荷后面,一路上刀劈斧砍,仅用一个多小时便轻而易举地将试卷答完了。胡小丹的爸爸是县建筑公司的工程师,受家庭的熏陶,她的数学水平特别高。高二时参加奥林匹克数学选拔赛,拿了个全省第一名,差一点儿没能出国参加比赛。这曾是新原县教育界风靡一时的新闻。她聚精会神地检查了一遍试卷,抬头往教室四周看了看。

坐在胡小丹后面的冉挺开始做最后一道题了,他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没有弄懂,便眯住眼,用手指揉太阳穴。冉挺每天起床便是五千米长跑,睡觉前坚持练马步站桩,所以他拥有强壮健美的体格和充沛的精力,每天可以比别人多学三、四个小时而毫无倦意。他做语文试题轻松自如,成绩总是全年级第一名,使许多同学羡慕得眼冒火花;他能和英语老师叽哩咕噜地对讲半天英语;还能将政治书从第一页背诵到最后一页;其他功课在全年级也名列前茅,唯有数学课虽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可成绩总是提高甚微,起伏不定。喏!眼前这道题又使他愁眉不展。

贺雨华坐在冉挺后面。他的学习成绩很不稳定。如果埋下头用功苦读一阵子,在班里可跨入前十名。若一松气,又是中等靠下,甚至还考过倒数第十名。这就可见他的聪明和玩皮。为此,张老师真没少敲打他。

这一段儿为了迎接秋季运动会,他整天在体育场训炼,学习抓得不紧。这次数学试题也将他难为得摸门不着。不过他不爱抄袭,只想考试过后加紧学习,将成绩提高上去。他看了看手表,离考试结束仅剩下十几分钟了,能答的题都答上了,便收拾了一下交了卷。今天是他爸爸的生日,他得提前回家。

贺雨华的爸爸是县里的一个局长,行伍出身,脾气也象手榴弹一样,一拉弦就爆炸。贺雨华的几个哥哥结婚后嫂子们都忍受不了他的坏脾气,分家另过。贺雨华在家里年龄最小,是爸爸的宝贝疙瘩。特别是几个哥哥离开爸爸后,贺局长更是对他宠爱有加,似乎脾气都改了,很少对他发火。有时候贺雨华一使小性子,贺局长也能让他三分,父子俩感情很好。今天是他爸爸五十大寿,他得唱主角。尽管考试很紧,他还得回家去。

关国楠垂头丧气地出了考场,正好碰上他的同桌、也是老对手李镇西抱着一把吉它跑了过来。李镇西见关国楠象霜打的叶子一样无精打彩地,便知道关国楠象他一样被逐出了考场,心里格外高兴:“西洋镜,咋这么没精神?难道是挨了一兔枪?”

“混球,还球能呢?你会考多少分?”关国楠没好气地喊着李镇西的绰号反唇相讥。

李镇西见状乐了。他说:“张口分闭口分,分是你的命?谈点其它好不好?”说着,他自鸣得意地双手拨拉着吉它,引来不少人的目光。

关国楠见李镇西大肚能容天下事,自己心里也好受了些。毛主席都说过不要在乎一城一池的得失,而要注意保存有生力量。他也不能再为了那几分的得失而揪心,再说,就凭镇西这副熊样,这一次考试分数也不会比我高!便说:“镇西,到哪儿去玩?”

“到操场晒太阳弹吉它。”李镇西又振振有词地说:“国楠,别人越打击我,我越得想法去找快乐。看到底是我气他,还是他气我!没有这种功夫,你就别来人世间混!”

国楠想起自己刚才被迫交卷的事,立刻有了英雄所见略同的感觉。他对镇西连连喊“对对对!”到底他的眼镜度数比镇西的高,知识也相对丰富些,又将镇西的话升华了一下:“镇西,别人越打击咱哥俩,咱哥俩越要坚强,成绩差又怎么了?以前红军战士都没上过学,不照样打败蒋介石手下那一帮黄埔军校学生?我看冉挺他们想考个倒数第一,他们还没那本事呢!”

“对对!”李镇西被国楠的“金玉”之言感召得点头如捣蒜。然而,他不经意发现不远处姚剑萍的二六自行车,想起姚剑萍不想让他抄袭,还故意发出尖叫出卖他,不由得怒火中烧。他将吉它塞给关国楠,走上前,轻车熟路地将自行车前后轮胎的气全给放了——从他这“壮举”的熟练动作看,这决非第一次!

关国楠也认得姚剑萍的自行车,在一旁拍手叫好——他觉得凡是学习好的人,都是他的仇人。

李镇西和关国楠这两个“伟大人物”干完这妇道人家撒气的伎俩,心理上获得暂时的平衡,乐哈哈地结伴向体育场跑去。

他俩没想到,刚才李镇西的举动都被刚出考场的小灵通侯金明看到眼里。侯金明乐得心花怒放,扭头就往教室跑,想去发布李镇西放气的新闻,再告诉姚剑萍让她找李镇西的麻烦。可一想到现在还没有考试完,又停住了脚。可是,他肚子里一有“新闻”不立刻发布出来,就感到百爪挠心,满身不自在。

侯金明正在那里徘徊不定,就见同班同学袁云阔腾云驾雾一般从楼上跑了下来,手里捏着几张画得满满的废稿纸。

袁云阔迫不急待地问:“金明,最后一道题的答案等于几?”

侯金明压根就没有把最后一题做出来,又不想明讲,便顺口说道:“等于零。”

“真的?”袁云阔有点不相信。

侯金明煞有其事地说:“我还会骗你!”

“哈哈哈,做对了做对了,这次数学准考一百多分。”信以为真的袁云阔手舞足蹈地笑着要走。

正被新闻憋得难受的侯金明,哪里肯容他走。他一把抓住袁云阔的胳膊,笑着说:“云阔,我告诉你一件有关咱班某某和某某的丑闻。”侯金明不愧是小灵通,将李镇西和关国楠刚才干得好事迅速加工,上纲上线,真有点骇人听闻,并隐去他俩的名字设置悬念,吊袁云阔的胃口。

袁云阔一听这话,立刻沉下了脸。他知道侯金明爱讲些子虚乌有、又能翻江倒海的新闻。平常他就怕浪费时间不愿听。现在正在考试,他忙于复习,哪有时间听侯金明胡诌?

袁云阔说:“我得去厕所了,我都快被尿憋死了。”

可侯金明何尝不是快被肚子里的“新闻”憋死了呢?他百折不挠地说:“走,我跟你一块去!”拉住袁云阔就往厕所去。

袁云阔见甩不掉他,怕被这家伙缠住浪费时间。他一着急,便吐了真言:“我去复习咧,你别跟着我!”说完就往寝室跑。

侯金明追了几步没追上,便心生一计,喊道:“数学考试最后一道题不等于零!”

这一招真灵验,袁云阔立刻愁眉苦脸地住了脚,扭头惊异地问道:“你说等于几?”

侯金明卖关子说:“你过来我给你说。”

袁云阔满腹疑惑,真的走了过来。他举着手里的稿纸,白着眼道:“你是怎么算的?”

“我今天非得给你说!”侯金明拉住袁云阔的手,将原来准备长篇大论发表的新闻压缩为一句话,使劲叫道:“我刚才看到李镇关国楠把姚剑萍的自行车轮胎放了气!”

袁云阔大声质问: “最后一道题到底等于几?”

“等于零!”侯金明说完,甩下这个让他生气的听众,转身跑向刚出考场的刘宇振,去继续发布他的新闻。

“我看也是等于零!”袁云阔又乐了起来,他连忙跑向刚出考场的冉挺,以便彻底落实这个问题,吃个定心丸。

胡小丹坐在花池旁,心不在焉地摆弄着柳枝。她的好友杨荷正在翻腾着数学书,脸上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急燥,一会儿便发起了牢骚:“哎呀,我这个笨蛋,怎么连最起码的射影定律都记不住。小丹,你看看你看看……”

杨荷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女孩。因为读了不少香港小说和诗歌,自己也发表过几首小诗,曾是学校轰动一时的小诗人。她心里的弯弯特别多,对男女同学之间的事更是敏感,自诩为心理学家,看人能由表及里,入木三分。由此得了“鬼阴阳”的绰号。

胡小丹没有看到杨荷让她看什么,却看见冉挺心事重重地站在大柳树下向她张望。她一下子变得更加慌乱起来,站起来催促杨荷去体育场玩。杨荷却将书拿到她面前问她数学题。胡小丹见冉挺向她走来便连忙为杨荷要过书,装出为她讲题的样子来。

冉挺在离她们不远处停下来,轻轻叫道:“胡小丹。”

胡小丹抬起头,犹豫了片刻,垂着头怯怯地向他走去。杨荷见状早把数学试题抛到了天国,竖起耳朵,好奇地听他们说话。                 

冉挺将一个快揉碎的纸团塞给胡小丹,一本正经地说道:“胡小丹,别忘了你是学习委员,我是班长。若这事被老师发现,明天便会成为轰动全校的新闻了。我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谢谢你的好心了。”冉挺说完,转身而去。

“对不起!对不起!”胡小丹羞得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一个地缝钻下去。冉挺的背影已经消失在教师宿舍的拐弯处,她还握着纸团怔怔地站在那里。

“怎么回事?”杨荷走过去满腹狐疑地问道。她见胡小丹不理她,警觉地往四周看了看,又问道:“这纸团是怎么回事?”见胡小丹仍不说话,她便压低声音问:“是求爱信吗?”说着伸手去要那个纸团。

胡小丹躲过杨荷的手,狠狠地将纸团在手中揉了揉,然后“嚓嚓”将它撕得粉碎,片片碎纸屑在空中打着旋儿,悄然无声地散落在地上。两颗委屈的眼泪也在眼眶中打着旋儿流出来,滴打在坚硬的石板路上。

杨荷似乎明白了什么,她黑着脸冲着冉挺离去的方向恶狠狠地骂道:“冉挺,你小子有什么可神气的?不就是学习成绩好点儿脸蛋好看一些吗?”又扭头拉住正默默垂泪的胡小丹说道:“别理这个臭小子,瞧他那猴头猴脑的样子有什么值得可爱的地方。明天我瞅住机会痛骂他一顿,替你出这口冤气……”

杨荷唠唠叨叨地还想说下去,胡小丹恼怒地打断了她,“杨荷,你胡乱说些什么呀?”

“怎么?我说错了?”杨荷并没因此住嘴,压低声音说,“小丹,你怎么回事?为别人写求爱信也不给我说一声……”

“你不要胡说了!”胡小丹见杨荷如此多疑,哭笑不得,又一次打断了她:“什么求爱信?神经过敏,我能办那事?”

“那这是怎么回事?”杨荷说着俯下身子去拾散落在地上的碎纸片,想看个明白。

 

9

下午考试结束,两个实验班足有十几个男女同学将韩老师的单身宿舍挤得满满的。

韩老师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她和大家的共同语言多,所以大家都喜欢和这个同龄的语文老师在一起。在考场里熬了两个多小时,同学们个个感到口干舌燥。大家喝着开水,胡乱地聊着。

“哎!那王瑞真是混蛋透顶,语文考试时带了六本书,将怀中塞得象淹死鬼一样膨胀起来了,还用脚踢我的板凳。我气得转过脸骂道:‘再踢一下我就跺掉你的驴蹄子!’”杨荷眉飞色舞地说完,惹得同学们哄堂大笑。

贺雨华神乎其神地把手儿一挥说道:“三班那个哥们被王老师撵出了考场,他呆了一会儿居然又摇头晃脑地折了回来。王老师让他滚,他却冲王老师吟诵起诗来。”贺雨华说着板起面孔,嘴里念念有词:“撵我不要紧,只要主义真,给我毕业证,明天我就滚!”

没等贺雨华说完,人家便都笑得前俯后仰。有人正在喝水,一下子呛住了,水从鼻孔里喷出来。大家见状笑得劲头更大了。

这时候,冉挺从外面挤了过来,在屋子瞅视半天,摸到杨荷跟前坐下。

“到一边去,看到你我就别扭!”杨荷上前便把他推了起来。冉挺知道他存心是为胡小丹出气,也没有计较什么,笑了笑去和贺雨华挤在一起坐下,听大家说话。

韩老师说:“才考试两天,十个考场被撵出了十三个人。现在作弊就是考满分,又有什么意思呢?净让学校浪费几张白纸去写布告。都快二十岁的人了,应该有点自知之明了,可是还要监考老师象监视小贼一样盯着,我都替你们脸红。可你们呢?还个个洋洋自得满不在乎呢!”

韩老师话中带着指责的味道,大家都感到不好意思。

这时候,胡小丹从外面探进头来,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她本来是找杨荷的,没想到一眼看到冉挺坐在那儿。她的脸“扑”地红了,刚要退出去,韩老师一把将她拉到屋子里说:“来里面坐呀,今天怎么变得这样拘束。”

胡小丹只好虚掩住门进来。杨荷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身旁,示意她不要声张。胡小丹感到奇怪,便坐下来想看个明白。

“韩老师,我有一句话也不知当讲不当讲。”一个尖利的女高音打破了沉默。

大家循声望去,原来是一班的团支书杨玲。她是杨副县长的小女儿,聪明伶俐,天真无邪。

“说吧,还有什么当讲不当讲的话呢?”韩老师说。

“那您可不能生气乎。”杨玲似乎还鼓不起勇气。

“说吧,卖什么关子。”韩老师又催促她说。

杨玲这才一本正经地说:“韩老师,你当学生时考试舞弊过吗?”

“唉——”韩老师诧异地愣住了——多么尖锐的问题啊!

同学们先是愕然地看杨玲,又把目光移向韩老师。

韩老师坐了下来,脸色变得深沉起来,迟疑了一会儿,她才抬起头理了理头发说:“坦白地说,我也舞弊过。我的高中生活也是在新原一中度过的。”韩老师神情肃然,象是又回到了从前,“那是高一期末考试,为了拿到一张三好学生的奖状,从来以舞弊为最大耻辱的我向虚荣心屈服了。

“然而,我刚打开带进考场的纸条,便被张老师发觉了,就是现在实验二班的班主任张老师,那时他是我们班的班主任。他看到我的举动并没有吭声,只是用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是饱含着愤怒?惊讶?疑惑?我形容不上来。但我知道张老师的心经受着剧烈地冲击,眼光中夹着难言的失望之情。要知道,我也是他最喜欢的学生之一啊。

 “我想一向严肃的他会走过来没收我的纸条,甚至会撕毁我的试卷,大声斥责我。那么我立刻会名誉扫地,在同学们面前永远也抬不起头。可是张老师走过来,用脚死死踩住扔在地上的纸条,扫了一眼我的试卷,无声地走开了。

“虽然张老师宽恕了我,可我知道我的形象在他心目中已经一落千丈。好长时间我都在困惑和惭愧中,象小贼一样心虚地生活着。年终我自然没当上三好学生。

 “我暗暗发誓:明年一定要拿一张真正属于自己的奖状。从此,我再也没有舞弊过,而是发奋苦读,一直到大学毕业,我都是一个名符其实的三好学生。”

韩老师说着说着,深邃的眼中饱含着晶莹的泪花。她是在回顾难忘的往事,已经把往事真实地带到了现在。

这是一个感人至深的秘密,今天她向自己的学生们曝光了。天地间那最神圣、最深沉的感情都溶进了她颤抖的声音里。

同学们都黯然地低着头,静静地听着。只有水壶“咝咝”地叫着,冒着白色的蒸气,飘洒在小屋的上空。

胡小丹认真地听着听着,心情变得越来越沉重了。

原来,今天上午数学考试时,她正准备去交卷,忽然看到自己不远处的冉挺被试题难为得愁眉不展,心里怦然一动,未及细想便拿过演草纸,飞快地将最后一道题答案写上,趁交卷时撂到冉挺的卷纸上。

也就是在那一瞬间后,她便感到弄巧成拙了,然而一切已经无法挽回。当冉挺找她还那个快揉碎的纸团时,她真是尴尬极了,再加上多心的杨荷胡乱猜疑,使她更难堪。虽然杨荷看过地下的碎纸片后否定了求爱信之说,但终究让好友抓住了一个取笑她的把柄。

 “哎!”韩老师叹了一口气,说:“现在的学生呢?他们正在抄题,你瞪他一眼,他恨不得瞪你两眼。有的还满不在乎地冲老师嘻嘻笑呢,弄得老师反感到不好意思了。

“我知道有些学生是想混一个毕业证,可是若把在考场上舞弊的心思用于平常的学习中,也用不着在考场上提心吊胆了。虽然现在知识在一些人的眼里贬值了。但有道是‘书到用时方恨少’,我深信这些人早晚会懊悔的。

“哎!真是不可思议,我上大学时也学了心理学,可那些书本知识和实际生活一对照,简直是纸上谈兵。有些学生在大庭广众之下象描述英雄事迹一样津津乐道地炫耀自己的舞弊手段高明。我真是揣摸不透现代中学生的心理。”

冉挺从韩老师的宿舍里出来,心事重重地走向体育场。

全国中学生考场舞弊事件没少在报纸上曝光,但考场丑闻仍层出不穷。考场纪律已成为最使老师们头痛的问题了。比如新原一中吧,实验班初入学时,教室便是考场。考试时,监考老师来教室一发卷,考试便开始了。

由于舞弊现象令老师头痛,第二年学校便实行了全年级统一编号考试,而且必须单人单桌。若三个年级一起考试,便实行“交叉”考试——不同年级的学生考试座位互相交叉。这样由于考卷不一样,学生无法相互作弊。

升入高三后,又实行了模拟标准化考场考试,不仅是单人单桌、统一编号,还使用A、B卷。两个监考老师监考、教导处派人巡视,而且还公布了不少考场纪律,严防学生舞弊。

爱舞弊的学生却针锋相对,舞弊手法不断翻新,诸如夹带课本,偷带计算器,对暗语、换试卷、传纸条,使老师防不胜防。

第三天上午考试物理,预备铃响后,韩老师打开考场的门,早已等候在那里的二十多名学生蜂涌而入。

这次期中考试高三(二)班五十六名学生被分成了十二个考场。物理考试时,冉挺正好在韩老师和高三(五)班班主任侯老师所监考的那个考场。

韩老师站在讲台上,刚撕开考卷的包装,猛感到背后有人走动,回头一看,只见冉挺拿着一截粉笔,在黑板上奋笔疾书:

同学们:

你希望别人尊重你吗?那么请你首先尊重自己。即便这次你考得不好,但懂得了自爱自重,以后努力学习,仍可走向成功!

                                                                        学生

十一月三十日

冉挺写着,韩老师、侯老师和台下二十多双惊奇的眼睛,一齐倾注着他捏着粉笔的手,脸色都变得严峻起来,似乎在思考着一个发人深省的问题。

卷纸发下后,韩老师听到楼下有人喊她,便下楼去了。办完事回来,她若有所思地在考场外站了一会儿,才步履轻盈地迈入教室。同学们全都井然有序地坐在那里,或皱眉头苦思冥想,或聚精会神地伏案答题,侯老师正叨着烟卷悠闲地坐在那里。他见韩老师过来,便走下讲台,指着课桌上的一堆小物品微笑着小声说:“看那些,你刚走,我将冉挺在黑板上写的话又引深评讲了一下,便有几个同学主动走到讲台前,将违纪带到考场的书本、纸条交了上去。喏!今天的考场秩序好得出奇。”

韩老师听了这话刹时心头一热,百感交集。她看了看黑板上那几行字,又看了看讲台上那几本书,最后将目光滞留在这些可爱的年轻人身上,满意地笑了。是啊,黄金岁月,青春妙龄,风华正茂的少男少女们谁不懂得自尊自爱呢?

就连李镇西今天上了考场,看了看黑板上的字,也打消了抄袭的念头,索性趴下来呼呼大睡。

李镇西睡醒一觉,想去交卷,突然感到心潮澎湃、百感交集,刹时“诗兴”大发,脑袋象吊起的气球一样禁不住晃当起来,嘴里不停地嘟囔着,一会儿居然洋洋洒洒地写起“诗”来:

物理试题实在太难

眼看着快到了交卷的时间

金壳手表不理解我的心情

滴滴答答地胡乱叫唤

这些试题我都不会做啊

只能无望地注视着天花板

老师教课费尽了苦心

可惜学生是个笨蛋

天花板狞笑着向我拥来

多少苦难也涌上了心田

爸爸盼我为他争光

妈妈望我考上状元

老师的期待更高更远

老天爷

明年的七月我该怎么办?

临终场时,一个女生交卷 了。韩老师叫住她,将她主动交到讲台上的书送给她。她羞愧地低下头,怯怯地说:“带到考场的书,按说应该没收。”

韩老师笑着用充满鼓励的目光望着她,拉过她的手,将书还给他说:“拿回去好好用功学习,这样,下次考试就用不着将书带到考场了。”

终场铃一响,同学们立刻自觉起立,井然有序地把试卷放到一边,收拾课桌上的东西。

韩老师在讲台上微笑着说:“大家都很懂得自尊自爱和自重。今天大家都通过了这场道德品质和文化知识的双重考试,也使我改变了对大家的某些看法。同学们都是好样的,回去多多努力吧!明年的七月对于你们来说,应该是明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