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牢关神吕布:谈中国的司法信任与衰败

2011年2月15日《联合早报·言论》版刊登国大东亚所郑永年先生“司法衰败、信任危机和中国的社会暴力化”一文，引起了关心中国发展的学界、知识界的争论。

　　虽然笔者认为郑文有些说法不够公允，甚至有些夸大，仍需进一步的探讨检验，但基本认同他的说法。尤其是在中国是否存在司法衰败这个争议上，笔者认为中国目前存在着严重的司法信任危机，司法衰败现象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为此，笔者在中国大陆“法学最高学府”——中国政法大学（简称CUPL）进行了一次“‘CUPL’学生司法信任随机问卷调查”。

　　在问100位同学是否信任中国司法的问卷中，有21人选择了“信任”，65人选择“不信任”，另有14人选择“说不清楚”；也就是说，65%的法学学生不信任中国的司法。

　　在对“中国目前是否普遍存在司法衰败现象”问题上，有89人选择“认同”或“非常认同”，11人选择“不认同”或“非常不认同”；也就是说，近九成学生认为中国目前普遍存在司法衰败现象，而且在选择“信任”中国司法的学生中，也有17人选择“认同”或“非常认同”这种司法衰败。

　　在对“你认为中国司法信任关键在于什么”的回答中，选择“法律体系的完善”25人，“司法人员廉洁”29人，“司法相对独立”的43人，3人选择“说不清楚”。在追问他们对这样的选择抱什么态度时，22人选择“乐观”，50人选择“悲观”，28人选择“说不清”。

　　可以说，正是因为当今中国社会司法不公、司法衰败现象普遍存在，以至于连法律人都对法律缺乏信仰，没有敬畏感。也许大家认为，一个在校学法律的大学生哪了解社会。但据我接触和了解的，很多在校生经常从已毕业、从事法律工作的学长学姐那里听到，中国的司法是多么的不公甚至多么的肮脏。这些学长学姐在校时，大多都抱有一种“天下为公，为民请命”的使命感、责任心；可当他们在现实中真正进入这个行业时，他们很多人都面临一种两难，要么趋附于这个行业的各种“潜规则”（其实说“潜规则”都有不切合现实的嫌疑，很多见不得光的规则早已在这个社会大行其道），要么就被这个行业边缘化，甚至于生计都很难维持。很多有良知的律师、法官都忍受着内心道德的拷打。

司法不独立造成法治倒退

　　中国政法大学前校长、终身教授江平老先生，在很多公开场合都表达过对中国法治的担忧，认为最近十年中国的法治有倒退的危险倾向。在当前“维稳”思路下，稳定压倒一切；一旦失控，弄不好就变成了人治复辟的一个土壤。

　　丁学良教授在其新著《辩论“中国模式”》里指出，“中国模式”的支点之一，便是他称之为“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控制系统”。笔者认为这个控制系统的根本就是“维稳”，而在“维稳”大旗下，出现了多少侵犯人权、践踏司法的事情。从媒体报道的一个个活生生案例，无不向人们昭示着，当前的中国不但离法治（rule of law）国家很远，就连法制（rule by law）社会都难以望其项背。

　　中国是一个儒教传统国家，本身对法律的价值信仰就不足。当今中国的司法衰败现象的普遍，使建立现代法治需要的大众文化信仰变得更加困难。笔者去年在河南一个乡村支教时发生的一个插曲，至今让我感慨万千。当时一位当地老乡问我和另一位同学是哪个学校的，同学来自北京师范大学，笔者来自中国政法大学。当我们回答后，这位老乡的话让我很触动：“师范大学当老师没啥出息；还是政法大学好啊，可以当法官，有权！”可以想见，如果不是当地的法官不能公正执法，司法正义没有得到维护，这位老乡会这样说吗？在老百姓眼里，司法更多是为有权有势阶层服务的。中国的司法有太多“非正式”机制影响其公正。笔者可以负责任地说，在中国很多地方都存在这种群众心理和现实状况。

　　这些天“两会”在北京如火如荼地召开着，此时的中国已经跃居世界经济第二大国。可对中国有深刻观察的人士，都能看到“中国模式”的不可持续性。改革开放三十余年，中国的确创造了“世界经济奇迹”，人民生活得到了极大的改善；但进入新世纪的这些年，普通百姓的相对剥夺感越来越强，民间的积怨也越来越大，对司法不公、司法衰败现象尤为不满。

　　不论是民主国家还是非民主国家，国家的良政善治都与司法保持其独立性相关。考虑到中国的现状和政治体制，保持司法的相对独立性，对于国家内部的制度化以及包容性社会的建构，既具可行性又具紧迫性。一个国家的外部影响力的扩大，一定是内部制度化的延伸。比较历史证明，“制度落后就要挨打”。

　　司法相对独立并不难，关键是中国执政党要拿出决心和魄力。现代化不是西化，西方文明更不是世界文明的终结，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独特的文明模式或社会形态。对于中国司法来说，一旦执政党选出了司法体系，就让它相对独立地运行，尽可能不要去干涉它。中国历史的文人主义传统，避免了国家直面社会的局面；在执政党与社会之间存在一个相对独立的司法做缓冲，执政党的负担就会少很多，司法权威与司法信任也会逐渐培植起来。只有在这样一个内部良性秩序的国家，加上中国人的智慧与勤劳，大国复兴之路才会走得更远、更扎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