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比娃娃书包:我的语文心--疏桐语文工作室(褚绍华)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5/07 14:32:07

我的语文心

作者:史绍典

 

人有大小,事有大小,我的人和事,都小而不大,但是江河不择细流,为史部的库藏设想,作为史料,多一些总比少一些好吧。

——张中行

 

我的语文心

史绍典

 

我什么时候有了写我自己“行状”的想法,已经记不清具体的时日了。大抵是年岁愈大,愈易念旧的缘故吧,年近“耳顺”,旧日的情景总是萦绕脑际,一丝丝一缕缕,只要是抽出一丝半点,牵动出来的就会是万千头绪,任你去怎样地梳理,也不能有一个了结……

……

奥登(W.H.Auden)说:“每部自传中都有两个人物,一个是唐·吉诃德,理想的自我;另一个是桑丘,真实的自我。”俄罗斯的屠格涅夫称赞唐·吉诃德,有不可动摇的信仰,他坚决相信,超越了他自身的存在,还有永恒的、普遍的、不变的东西;这些东西须一片志诚地努力争取,方才能够获得。桑丘则是现实的,现实的桑丘是唐·吉诃德的另一面镜子,他们彼此交映出无限深度。唐·吉诃德与桑丘折射出的自我,令人遐思神往。

我曾“戏说”我的工作是“行走江湖”,江湖有其精彩与险恶,我却总是乐此不疲,以唐·吉诃德式的“疯狂”,实践着我的语文理想。

我说,语文,是情韵悠长、广博优雅、诗意盎然的……

我说,语文,是很本色、很清醇、很生活、很自然、很人性的……

我说,语文,是生活的、生命的、生态的……

我说,语文,是诗意的、激情的、顾盼的、联想的;它有高山流水样的奔涌、一马平川式的倾诉,午夜黎明式的静寂、狂飙突进式的啸傲……

我说,语文,是励志、交锋,感悟、体验,畅谈、浅吟;是抑扬顿挫、回肠荡气、余音绕梁……

我说,语文是独立思想的家园,是民族精神的居所……

我说,语文永远是语文……

我一辈子,就这样思考着行走在语文的“江湖”上。

 

入门

如果问我怎么教起语文来?说来还真是一个略带偶然的故事。

万里长江东出西陵峡,即为长江中游的第一江段,号称荆江。“万里长江,险在荆江”。荆江险段,却孕育了一个鱼米丰饶的县份——公安。公安因为刘备(刘公)驻跸,地方安好,而得县名。这是产生过“囊萤映雪”的车胤、“公安派”的袁氏三兄弟的江南小县。我就出生在这方土地上。算来,已是上个世纪四十年代的事情了。

公安袁氏三兄弟,尤爱袁宏道。袁宏道,字中郎,号石公,公安人氏。万历二十年(1593)进士。曾任吴县知县、顺天府教授等职。与兄宗道(字伯修)、弟中道(字小修)并称“三袁”。“三袁”反对“七子”的复古之道,主张“独抒性灵,不拘格套”。我喜欢他那些自由潇洒、闲适不闻世事的文字,如《雨后游六桥记》、《孤山》、《满井游记》以及短简、尺牍,更喜欢他那些有不平、有激愤,关乎世道人心的文字,如《鉴司周公实政录序》、《送江陵周信入觐序》等。这当然是后话了。

我的父亲,一个略通文墨的乡绅。九十高龄时,尚能背诵《诗经》、《左传》篇章,《百家姓》、《三字经》更是倒背如流。他一生把读书看得很重。对我,尤其寄予厚望。这从他给我赋名“绍典”可知。绍者,接续,继承之谓也。《书·盘庚》:“绍复先王之大业。”而典者,《说文》释,“五帝之书也”,即经籍。从名字中,似乎已经蕴蓄着我必然以“书”为业了。

1962年,因为家庭出身的“小资”背景,初中毕业即被归入师范,这是违拗个人意愿的强行“分配”。也曾找有关方面理论,毕竟“组织”决定,又加上父亲敦促,我就这样地就走上了师范、从而也走上了教师之路。

“文革”前一年,师范毕业,却是安排教数学,加减乘除、开方乘方、代数几何,了然于胸,教学深得学生叫好。私下里,还是喜好读书,业余时间全用在了“副业”(如果说“数学”是本业的话)。系统读了《修辞学发凡》(陈望道)、《古代汉语》(王力)、《中国文学史》(郑振铎)等,《论语》、《左传》、《诗经》、《楚辞》,都诵读一通。尤喜“闲书”,《聊斋》、《搜神》、《子不语》、《阅微草堂》、《世说新语》、“三言二拍”、《笑林广记》等等,从废品仓库“淘”得,也都一一“囫囵”。古今中外名著,亦多所搜罗,“两耳不闻窗外事”,“雪夜闭门读禁书”。

有意思的是,“文革”中,曾有“智育回潮”小气候,我以数学教师身份,指导俩语文教师,教学设计、教案撰写、教学指导,一招一式,一手操盘,其教学获得广泛赞誉。校长(当时叫“革委会”主任)找到我,说,既然这样,你就去教语文吧。如此,我当上了语文教师。

回想起来,这一段历史提供的我的学术发展的时空机缘,奠定了我进一步为学的基础;是望岳仰止的“三袁”、寄子厚望的父亲,堪为伯乐的校长,不经意之中,引领我走进了语文之门。

 

入格

七十年代初,在我工作的一中,我已算是小有名气的语文教师了。“语文教师当练好讲功、辩功、写功”的思想,就孕育在这一时期。

我这样设想,不能因为批评“满堂灌”,就废了语文教师的“讲功”。一个语文教师,如果没有把一篇课文讲得头头是道,分析得有血有肉,让学生听得如醉如痴,佩服得五体投地的功夫,那是无能。哪一个成功的语文教师不是口若悬河?“讲是为了最终的不需要讲”,但“最初”的讲,则是必要的。我主张,一个语文教师在接任新的班级的时候,要给学生扎扎实实地“讲”几堂让他们永难忘记的好课。这种课在过后不论什么时候说起来,一定永远津津有味。从而奠定起学生学习语文的兴趣和对老师信服的感情。我给我的每一个新班“开讲”,都是这样做的。

论辩之功在语文教师来说,则很大程度反映为一种教育机智。随机论辩,是就课堂上出现的师生交流展开的,这种交流,常常逬射出创新思维的火花。一堂课的精彩之处,也往往在这些地方。

“硬笔头”当是语文教师的基本功,设若教师自己写作无序,教授学生,就只能是以其昏昏,使人昭昭了。

这是我最初的对语文教师的感悟。我总认为,教好书,是语文教师的天职。教师是干什么的?教书(当然还有“育人”)!因此,在语文教育上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我,无论“岗位”有怎样的变化——我干过学校里的几乎每一种行当——班主任、备课组长、教研组长、教导主任、校长,直到现在担任省教研室的工作,我都一如既往地以教好书为己任。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教研室和学校联合规定:全校语文教师,凡是有空堂的,都必须听我的课。我的每一节课,就全成了“公开”。我不能有丝毫的懈怠,这是磨砺和考验。但艰难困苦,玉汝玉成。我就这样读书、教书,一路走来。我曾慨叹,“对教书的本能执着的追求,已经成了我职业(更是“事业”)的信仰。”

也正是这样,才有了1984年,我作为湖北省代表,独闯“上海滩”,参加在上海的一次全国性的教学赛事(“文革”后的首次),凭借实力,崭露头角,夺得高中组“全能优秀奖”,想想,也正是我“讲功、辩功、写功”宣言的一次生动的实践吧。

我督促自己,“要上好每一堂课”。苏霍姆林斯基说,为了一堂好课,(他)做了一辈子的准备。一辈子都在准备当中,是上好每一堂课的前提,是把语文真正当作事业,而不仅仅看成职业的体现,也是敬业奉献的精神、认真务实的态度、潜心事业的心志的表现。语文教学的目标要落实在每一节语文课里,让每一个学生在每一节课中都有所得、有所获,这就需要语文教师倾其毕生心力为此付出艰苦卓绝的努力了。

 

入法

回想上个世纪80年代,湖北省高中语文实验小组(洪镇涛、胡明道、史绍典、李培永、陈文国、王昌明),在湖北省教研室的领导下,参与教育部组织的、人教社牵头的高中语文课改。真个是红红火火、热热闹闹、生气勃勃,湖北方面军在全国赢得普遍的声誉。这一实验历时十年,我戏称“十年磨一剑”。那真是一个革故鼎新的年代,虽然没有现在课改动作的宏大,但恭逢其时,全过程参与、全身心投入,认真实验、切磋反思、总结交流、相互濡染,至今想来,也还是感慨良多,“十年辛苦不寻常”:

我思考作文教学,试图把作文能力的培养融入做人的生存、享受和发展等生命需求之中,融入做人的知、情、意、行的成长之中,融入“人之为人”的语言特质的铸炼之中。意在使作文向生命和生活归位,使之成为一种丰富多彩、意兴盎然的活动,而不是坐在水泥四围的教室里,死抠写作知识,克隆佳作范例,玩文字的游戏。我提出了“作文能级发展观”,强调写作中的“书写与标点”、“积词与炼句”、“思考与组段”、“思路与章法”、“思辨与立意”、“综合与运用”。(1989年)

我思考“诵读”,要求学生在初步理解的基础上,用朗读的方法,反复熟读课文,逐步加深理解,直到可以背诵。并与杨振宁的“渗透性学习法”结合——在还不完全懂得的情况下,用体会的方法学习。同时又联系朱自清的诵读思想:“诵读是一种教学过程,目的在培养学生的了解和写作的能力,教学的时候先由教师范读,后由学生跟着读,再由学生练着读,有时还得背诵,除背诵以外都可以看着书。”这样融合我国传统的诵读、杨振宁的“渗透性学习法”、朱自清的诵读教学观,形成了我独特的“诵读三性”:诵读的趣味性、识记的组块性、理解的整体性。(1986年)

我思考文学作品的教学,提出“体贴的疏解”(借叶圣淘先生语)的观点,强调鉴赏文学作品的路径,即是如果发现了文中“美好的境界”,就“疏解”为什么会有这些好处,如果发现了文中“残败的处所”,就“疏解”为什么会有这许多缺失。并能“摸着作者的心情活动的路径”,要有“体贴的美意”。归纳出文学鉴赏的“三步曲”:感受形象、展开联想、培养语感。(1988年)

我思考中学语文教研工作,提出建立教学实验基地、组织教学研究网络、培训教学研究骨干、创造合作教研气氛的主张。以“合作教研”而言,其“整体、合作、优化”的观点,与今天“校本教研”有着某种不约而同的切合。强调:整体,是中语教研员与中语教师全员参与的整体,是中语教学、中语教研互相契合、互为因果的整体,是中语教学与研究的现在与未来相辅相成的整体;合作,建立在从人际交往观点出发的人道化基准上,中语教研的各参与者,建立坦诚、信赖、尊重、竞争的人际大环境。不排除共性,不泯灭个性,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优化,则有中语教研人员组合的优化、遴选研究课题的优化、研究过程与方法的优化,并将整个中语教学与研究置于优化的统辖之中。把优化作为中语教研的一种组合、一种手段、一种机制、一种活动、一种过程。(1989年)

还有,一直延续至今的对语文教学观的思考、对中语教材建设的思考、对语文教学案例研究的思考……

 

入境

19984月,我陪同刘国正先生考察湖北宜昌市初中语文教改。国正先生在给宜昌三中题词时写道:“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东坡先生此语实为教学艺术之至高境界。”先生的高屋建瓴,令人感佩;而先生揭示的语文教学艺术至高境界,激励我矢志努力。

回想1984年,湖北省中语年会,我独自担纲观摩课教学。从指导、到批改、再到讲评,谓“作文教学一条龙”。同行们用了“轰动”一语,来形容当时教学的状况。时任省中语会副理事长的陈治平先生在总结会上说,湖北省中语又腾升起来了“一颗新星”。其时,我已年届“不惑”(37岁了),早已是“新星”不再的年龄。不过算来还是前辈对我追求语文教学“化境”的一种奖掖。这就更触动私心,向语文教学的高境界不懈追求。

这以后,更有了省内外的“巡回”教学,得享“天外有天”的意趣,并得以“结交”中语界诸多前辈及朋友,胸襟廓开,转而开始对中语进行更深层次的思考。

“语文”是什么,自清末废科举、兴学堂,“语文”单独设科百年来,聚讼纷纭,世纪之末,愈演愈烈。

我认为,“不论持何种观点,工具性也罢、人文性也罢,恐怕现在对语文学科所具有的人文性特质,已经达到了一定程度的共识。但是,人文主义与科学主义并不是对立的、排他的。在语文教育中,二者应达到整体的高度的融合。”强调语文教育应该“立足于‘人’——学生、民族,以人为本,以提高民族素质为计,才更具有前瞻性的开创意义”。将关注“人”作为语文教育的出发点和归宿。指出,语文教育,“离不开人的人文背景,不能离开了中国人的传统和文化去构建中国语文的体系”。主张中国语文的“中国特色”,即“中国的学生学习中国语言及其规律,就是中国语言的特殊性,就是中国民族文化和民族社会的共通性。中国的语文要走‘中国特色’道路,舍此,别无他途”。(1998年)

2000年,更亮出“语文永远是语文”的观点,我说,“世纪更替,正是人类反省自己的最好时机。据说,第一个千禧年来临之际,基督徒都很紧张,因为耶稣要来人世巡查,看看人类是否按照他们与上帝的约定行事了。二十世纪将逝,二十一世纪将临,我们则大可不必紧张,我们按语文的自身规律行事,上帝于我何碍。即使到下个世纪,语文永远是语文。”力图用最简单的话语,廓清语文繁复的“性”之争与“主义”之辩,还语文一个清爽的本色的面目。

语文教育,从根本上说,不在于坐而论道,而在于做扎实的基础的工作。

于是,我提出“交流 沟通 对话”的语文“生态观”。在这种生态观下,我解读文本,强调积极地、富有创意地建构文本意义,主张“教师引领、学生参与、环境契合、内容选择”的高度融合;我听课评课,强调“多重对话”各方的思想碰撞和心灵交流,主张平等参与、动静相生、个性互动;我品评课例,强调动态生成、反思提升,主张案例叙述、质疑探究。语文教学是一个浩瀚的多元、动态工程,它需要太多的架构,但其本体却是母语背景下的民族精神和民族文化。为学生,也为我们自己打好精神与文化的底子,是语文永远不变的目标与追求!

伴随着“新课程”的实施推进,理念与行为、理想与现实、传统与创新、变与不变,不断地聚焦着、不断地冲突着,企盼终能合二而一。而追寻语文、追寻自我的价值与意义,则是每一个语文人的梦想。

近年,我作为“评委”,频繁地在全国大赛中听课、评课。对此,陈金明先生有过评说:“听绍典讲语文,……是他作为一名评委,就十几位教师的具体课例,从教材理解、教学设计、师生互动、教学效果等方面,做了精当的阐释与评价,言辞激扬有味、话语虚实得体,那上千人的礼堂个个凝神倾听,其场面煞是感人。”这其实是我每年下校数十所、报告数十场、听评课百节以上的工作的一部分。我现在的工作重心,转向建设语文“案例叙述”的研究体例,力图创新“质的研究方法”,在行动中,思考、反思、质疑、探究。而近一两年的大量的研究文章和报告,都是这一工作的“结晶”。

陈金明先生说,今天,“在语文界,又涌动了一股不满现状,强烈呼唤自我改进的冲动力量”,并且说:“绍典其人,当属于‘自我改进的冲动力量’,这是无疑的。”这是陈先生的夸赞之辞。而今年,是我从教四十周年,恰好是伟人“致力国民革命凡四十年”的光景。积四十年经验,就是直面人寰,快乐人生,有一点语文理想、有一点语文追求、有几分耕耘、有几许收成、更有一颗永远跳动着的语文心。

附:

[史绍典简介]

湖北天门人,特级教师。湖北省教学研究室副主任,湖北省基础教育课程改革专家指导小组成员、办公室主任,湖北省中小学教材审定委员会审定委员。兼任教育部中南高校师资培训中心(华中师大)国家级培训导师、湖北省高校师资培训中心(湖北大学)省级培训主讲专家、武汉市中学师资培训中心(江汉大学)特聘教授、湖北教育学院兼职教授、湖北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导师、国家基础教育课程改革项目成员、教育部基础教育课程教材发展中心“语文新课程推进项目组”核心成员。系中国教育学会中学语文教学专业委员会副理事长,湖北省教育学会常务理事、学术委员,湖北省教育学会中学语文专业委员会理事长。

主持全国教育科学规划“十五”国家重点课题“新课程教材教学评价理论与实践研究”(子课题)、全国教育科学“十五”规划课题“新课程语文个性化教学实验研究”、教育部课程教材研究所研究资金资助项目“新课程语文教材教学案例研究”等。

长期从事中小学语文教育教学研究,发表语文教育教学论文数百篇。

主要研究方向

1.语文教育与语文课程开发

2.阅读教学与文本解读

3.语文教师教育

主要论著

《语文永远是语文》(湖北人民出版社200311月)

《交流沟通对话》(开明出版社20057月)

编著数十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