芈月传芈姝图片:朱学勤回忆文革:老三届的反思存在严重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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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学勤回忆文革:老三届的反思存在严重问题

2011年01月28日 10:53
来源:人民网 作者:朱学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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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心提示:我后来读到很多老三届忆苦思甜的文章,还有一些小说、诗歌之类,几乎没有一个人提到他们曾经堵住过那些农家子弟的出路,似乎知青走得天经地义,农家子弟被堵在乡村也是“天经地义”。这种不平等意识,已经潜入一代人的集体无意识,始终没有受到过正视,大概是深入骨髓了。

朱学勤 资料图

本文摘自人民网 作者:朱学勤

我小时候听见火车凄厉的叫喊,就对它有向往。少年人常有离家出走的梦,有时果然在外溜达一夜。最爱去的地方,是上海的老北站,还有共和新路上的旱桥。我喜欢趴在栏杆上,看桥下那两条向远方伸展的铁轨,让南来北往的火车喷出的蒸汽和煤屑扑上我的脸。但是第一次坐火车的记忆却不愉快,甚至还有恐怖。九岁时随母亲返乡,在老北站的昏暗灯光下,几个犯人五花大绑,先是面壁而立,然后被吆喝着上了我们这节车厢,就坐在我和妈妈的对面,闷闷地不发一语,瞪了我们一路。“三年自然灾害”留给一个儿童的视觉底色,就是昏暗灯光下的五花大绑,以及押解人员黑森森的枪口。成年后不幸染上“西方政治思想史”恶业,七个字,除最后一个,字字犯忌。但是看同行注解“国家”与“社会”,用英文、法文、德文下成百上千个“注”,中国学者在后面跌跌爬爬,捡拾不已,却也还是按奈不住。有一次在家给研究生上课,聊起国家税收和黑社会勒索保护费有何差异,竟然发生思维短路,脱口而出:“什么是国家?合法的黑社会;什么是黑社会?还没有合法化的国家。”两个外省来的好孩子大吃一惊,赶紧低头,望本子上捣蒜般地猛记;我自己也吓一跳,情知失言,一不小心把我火车上的童年创伤用“学理语言”说破了。

1966年大串联,我还没有进中学。父亲为了让我“经风雨,见世面,在大风大浪中锻炼成长”(毛泽东语),凑了二十块钱,安排我和邻居一个高中生出去串联。我们是在那一年11月16日离开家门的。“革命是人民群众的盛大节日”,我的革命第一天,是坐市内电车要买票,到火车站乘火车反而不用买票。车站内人海鼎沸,汹涌澎湃,一浪接一浪地拍击着破旧的老北站。就象海潮冲击一段已经溃决的小岸,哪有一个穿铁路制服的人上前阻拦!学生们冲上站台,黄军装,红袖章,指点着横卧在他们脚下的条条长龙,想上哪一列,就上那一列,指点江山,意气风发,确实比1949年这个城市的小市民挤在外滩大楼前轧黄金好看。那时我童心尚未褪尽,小男孩对充满军事色彩的“八一”圣地比北京还要向往,于是先挤上一列去南昌的客车。结果发现人太挤,无法立足,只得怏怏下车。此时正好一列长长的闷罐车在站台另一侧拉着汽笛开进,于是别转身随众人涌入,一屁股坐了下来,管它向北向南、苏州杭州。车停处,还真是杭州,这就是我的串联第一站了。

杭州七日,开始还很自觉,总是在浙大、杭大围着大字报转。人小,到底熬不住,最后还是去西湖、六和塔探头探脑,参与了“游山玩水”。大串联岁月,“游山玩水”是个很不好的字眼。后来听我爱人说,她们当时就比我们革命,在杭州一个多星期,居然不知西湖在何方,始终守在大学的大字报区,拼着命抄。为此,我很长时间觉得矮她三分。文革中通常是中学生比大学生“革命”,而女生又比男生“革命”。几十年后我读到卢森堡名言:“当大街上只剩下最后一个革命者,这个革命者必定是女性”,女人的虔信与偏执,验之文革,确实如此。

一星期后,我们又去挤南下广州的火车。那时从上海方向过来的49次特快是中午12点半进站,列车一停,所有的车门、车窗统统关闭。里面的小将们大概是挤苦了,视外面的小将如虎狼,坚拒不纳,成冷战状态。双方僵持了好几分钟,终于有一个卧铺车窗开了一条缝,却只伸出来一个茶缸,成千上万个革命小将就涌向那条缝,争着给那个茶缸注水。水一满,茶缸一缩,窗户又要落下,说时迟,那时快,一个北京小将将一根扁担伸了进去,众人齐声发喊,如撬杠般将窗户缝越撬越大。

但是到一定高度,支点与力点拉开距离,扁担就使不上劲了,双方又成僵局。塞扁担的红卫兵一看我这个小不点儿,立刻把我高高抱起,象塞一件小行李一样,将我往那条缝里活活塞了进去。我进去后,立刻返身抱住那个正在关窗户的人,使出吃奶的劲将他往后拖。如此里应外合,这节卧铺车厢终于挤进了二、三十个人。火车因此在杭州站晚发一个多小时。但待列车长鸣,车厢一晃动,大家前仰后哈一番,很快又成了红卫兵战友。刚才恨不得大打出手的“车下派”与“车上派”相互挤插,逐渐安顿下来。我记得有两个细节很感人。当时坐在下铺座位的是一群女生——上海光明中学的高中生,站在一边的男生就不好意思去挤。她们见我还是个孩子,站得时间太长,拍拍腿说,“你就轮流坐我们的膝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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