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的英语怎么:我的贮藏室 ? 美国雀西往事之:格林威治村的兴衰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9 07:15:39
空间管理 发布新日志 您的位置: 龙城博客 » 常客的贮藏室 » 日志 【------------------------------------------------------------------------------------------------------------------------------------------ 】

我的贮藏室 » 美国雀西往事之:格林威治村的兴衰

上一篇 / 下一篇  2009-10-07 11:07:34

查看( 479 ) / 评论( 2 ) / 评分( 0 / 0 )


  
 


美国纽约市西区的一个地名,住在这里的多半是作家、艺术家等。格林威治村代表着另外一种生活方式,是美国的反文化。
格林威治村的历史

格林威治村是在1910年前后在美国形成的,那里聚集着各种各样的艺术工作者、理想主义者甚至工联分子,他们大都行为乖张、和世俗格格不入。在战后,成为了美国现代思想的重要来源。
格林威治村,美国反主流文化的大本营,自上个世纪末起艺术家、激进分子、反叛者称为家的地方。他们来自美国各地.背弃了小城镇和邦区的宁静传统生活方式,寻求一种他们称之为自由的生活。仿效巴黎左岸拉丁区,这里是美国各种激进思想和文艺潮流的发生地。亨利•詹姆斯.艾伦•波.尤金•奥尼尔……都在这里写下他们的名著;摇滚民歌手鲍伯迪伦在这里唱出60年代的反叛之声:“像一块滚石”;先后演《教父》的影坛实力派明星罗伯特•德尼罗和艾尔•帕西诺也都是在这里的小剧场卧薪尝田,初试啼声。在社会思想上,格林威治村也无时不反映着美国社会的发展变革。从上个世纪的妇女争取选举权到本世纪60年代的反战70年代的性解放运动,妇女解放运动,同性恋争取权益运动,格林威治村都是波涛汹涌。
它位于纽约华盛顿广场西边,原是城里人逃避黄热病的临时住所,这一块地区道路错综复杂,迥异于棋盘式的规划,自从1831年华盛顿广场建立后,开始出现转机,许多艺术工作者陆续进驻于此,从艾伦坡、马克•吐温、惠特曼到鲍伯迪伦等,这里的高租金只有混得开的艺术家才住得起。

 

 

19世纪
妇女争取选举权


 





从19世纪开始,美国妇女就开始了争取选举权的漫长斗争,经过长期的斗争,终于在1920年取得了选举权.这次运动之所以漫长而艰辛并最终胜利,有其多方面的历史根源:经济上,工业革命的开展为妇女参与社会活动提供了机会,减少了她们在家庭中对丈夫经济上的依赖,获得了更大的独立;思想上,法国启蒙思想和马克思科学社会主义对妇女参政提供了理论指导;政治上,美国独立战争给妇女们提供了锻炼的机会,而禁酒运动和废奴运动又从具体策略上给了女权主义者很多启发;国际女权运动更是为美国的女权主义者争取选举权提供了参考和借鉴;教育的改革和普及为妇女争取选举权运动培养了大批人才.另外宗教上的变革也起到了不可忽视的作用.

60年代的反文化运动
 
 



 

反文化运动的主要口号是:爱、正义、自由和和平。
 
就运动本身而言,它包涵以下几方面内容:
 
⑴民权运动;
⑵ 反战和平运动;
⑶文化反抗运动
 
即以青年学生为主体的、反抗一切现存文化的运动。

提起“反文化”(counter-culture)一词,人们会很自然地联想起美国60年代的摇滚乐、吸毒、性反常、堕胎、裸奔等迷恋怪癖和追求荒诞的嬉皮文化,以及嬉皮士们在纽约中央公园、旧金山金门公园和纽约郊外伍德斯托克(Woodstock)的昼夜狂欢, 及至以后的“政治正确”(political correctness) 、多元文化(muti-culture)及其对主流文化的挑战。 
-------
 赵梅 《美国研究》“反文化“

提起“反文化”(counter-culture)一词,人们会很自然地联想起美国60年代的摇滚乐、吸毒、性反常、堕胎、裸奔等迷恋怪癖和追求荒诞的嬉皮文化,以及嬉皮士们在纽约中央公园、旧金山金门公园和纽约郊外伍德斯托克(Woodstock)的昼夜狂欢, 及至以后的“政治正确”(political correctness) 、多元文化(muti-culture)及其对主流文化的挑战。

如果严格从字面上理解,“反文化”运动是指美国60年代在青年人当中流行的以反战和反主流文化为特征的一种价值观、文化和生活方式。 第一次将“反文化”归结为以60年代发生在美国社会政治、文化领域的青年人抗议运动为特征的,是美国加利福尼亚州立大学海沃德分校(California State University, Hayward)历史学教授西奥多?罗斯扎克。他于1969年出版的《反文化的诞生:反思技术社会及其年轻人的反叛》一书,在嬉皮辍学者和学生中的激进分子这两个分裂的群体中间找到了契合点,那就是反文化,亦即反抗以技术为主体的工业化社会。 在他的定义中,反文化运动是指60年代发生在美国社会的一切抗议运动,既包括校园民主运动、妇女解放运动、黑人民权运动、反战和平运动、环境保护运动、同性恋者权利运动等方面的政治“革命”,也包括摇滚乐、性解放、吸毒、嬉皮文化,及神秘主义和自我主义的复兴等方面的文化“革命”。

通常,人们把那些激进的青年学生主张用激进手段进行社会政治改革的运动称为“新左派运动”,而把那些中途辍学、以期通过吸毒、放纵等方式进行的文化反叛,称为“反文化”运动。本文无意在这里做概念上的界定,姑且将60年代发生在政治及文化领域的反抗运动统称为“反文化运动”。这首先是因为,对主流文化、对现存制度的不满与批判,对妇女、对少数民族处境的同情,对和平的渴望,是这两种运动的共同特征,而他们又源出于同样的历史背景。其次,从成员构成上看,很难在两者之间明确区分。不少反文化运动的参加者,同时也是新左派运动的成员。

1964年9月24日,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年仅22岁的哲学系学生马里奥?萨维奥(Mario Savio)和阿特?戈登堡(Art Goldenberg)等发起并领导了校园“言论自由”运动(Free Speech Movement),抗议学校当局禁止在校园内谈论民权运动和发表反越战言论。10月1日到2日,加州政府出动国民警卫队前来制止,学生与警察对峙长达32小时,一些学生运动领袖被逮捕, 反文化运动的序幕由此而拉开,以后逐渐蔓延到美国其他所院校及学校以外的地方。1968年,该运动因马丁?路德?金和罗伯特?肯尼迪遇刺、越战的不断升级而达到高潮。

乍看起来,反文化运动至今没有完结,它因80年代发端于美国高校的多元文化运动而得以延续。但实际上,作为一场以争取民权和反战为目标的反抗运动,它在1975年随着越战的结束而告终。自此以后,反抗运动渐趋平息。这是首先是由于,就社会政治领域的抗议运动而言,运动的一些目标已经实现。美国从越南撤军,反战运动因此而停止。1964年的民权法、1965年的投票权利法和1963年的同酬法在国会获得通过,以及1965年“肯定性行动计划”的提出并实行,深刻地改变了黑人和妇女在美国社会及政治生活中的地位。虽然黑人反种族歧视的斗争和妇女解放运动此后仍在继续,但大规模的抗议活动在70年代中期暂告一段落。就文化领域的反抗而言,由于嬉皮士们的反抗手段日益激进,运动因逐渐失去了社会的广泛支持而日趋衰落下去。同时,反文化运动参加者年龄的增长也是反抗运动趋于平静的原因之一。到70年代中期,“婴儿潮”头一年出生的人已年届30岁,到了成家立业的年龄,他们的注意力开始转向如何面对来自工作和家庭等方面的压力。韦德?克拉克?鲁夫则注意到了冷战对社会思潮向保守主义回归所起的促进作用。他认为,冷战的对峙既激起了美国这场大规模的反抗运动,同时又促使了美国人向保守主义回归。这是因为,冷战的不断升级以及美国在外交上的一系列失败,使不少美国人感到美国所赖以存在的民主制度正在受到威胁,而稳定的家庭生活是美国国家安全所必需的,也是冷战中美国保持对苏优势地位的首要条件。

反文化运动的主要口号是:爱、正义、自由和和平。就运动本身而言,它包涵以下几方面内容:⑴民权运动;⑵ 反战和平运动;⑶文化反抗运动,即以青年学生为主体的、反抗一切现存文化的运动。

当然,每一种抗议运动的发生都有其特定的历史原因,本文所要力图探讨的是美国60年代这场反抗运动的根源。

 研究必然要涉及到的另一个问题是美国“婴儿潮”一代(the baby boom generation)。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自1946年到1964年,美国出现了一次人口高峰。在此期间出生的人被称为“婴儿潮”一代。在“婴儿潮”头十年出生的人,60年代抗议运动发生时他们大多就读于高中或大学,是抗议运动的主体。因此,反文化运动的发生与这一代人的成长环境密切相关。

 70年代同性恋争取权益运动 


 
石墙酒吧


其实70年代同性恋游行的事发地是与格林威治不远的雀兒喜,
是紐約出名的同性戀大本營,
也就是如今的画廊区。在这里有一家叫石墙的酒吧在1969627曾经发生警察大规模集体殴打聚集与此的大批同性恋者。导致美国同性戀大游行。如今,石牆事件被同志們視為同性戀平權運動的發源。 











  -----------------
 雀兒喜与同性恋运动

格林威治村與鄰近的雀兒喜,是紐約出名的同性戀大本營。
在鄰近的克里斯多福街(Christopher St.),更是堪稱這裡的同性戀中心。
每年六月底,這裡都會舉辦同志大遊行,其由來就是為了紀念一件發生在1969年6月27日的事件,一名警察在克里斯多福街上的石牆酒館襲擊聚集於此的同性戀者,而他們因而憤起反抗警察,並引起多次示威抗議,因而廣為世人所知,史稱[石牆事件]。一年後,近一萬多名男女同志在紐約舉行大規模遊行,紀念石牆事件,並要求同性戀的法律地位與權利。如今,石牆事件被同志們視為同性戀平權運動的發源。

現在的石牆酒吧,門上黑色石碑則刻有一段話,「Site of the Stonewall Riots,June 27-29 1969, Birth of the Modern Lesbian & Gay Rights Liberation」。

在克里斯多福街的地鐵站出口附近有座公園,裡面有一座謝爾登將軍(General Philip Sheridan)的塑像, 他是美國內戰的英雄,不過更引人注目的是一對女同性戀與一對男同性戀同志,在公園裡面自在聊天的塑像。而這座公園,就是有名的同性戀公園。

在格林威治村內,除了因同志而出名的克里斯多福街外,還有一條布立克街(Bleecker St.),也是有過輝煌的歷史。鮑布.狄倫 (Bob Dylan) 據說在村落裡吸食了第一口大麻煙捲,吉他手傑米.亨得裡克斯 (Jimi Hendrix) 在這居住,滾石樂隊 (Rolling Stones) 也在這錄製歌曲。在美國文壇上名噪一時的"垮掉的一代"詩人和作家大多居住在這裡或附近街區。

"垮掉的一代"(beat generation),是指在二戰結束後,美蘇開始進入冷戰時期,美國境內政治上是反共的麥卡錫主義當道,大肆迫害了當時許多美國的思想自由開放者。於是,一批年輕且對世俗不滿卻又對未來感到沒有出路的青年人,他們開始放浪形骸,飲酒作樂,終日沉浸於幻境之中,當中有些人就把自己這些怪誕經歷寫成小說,鼓吹性解放及思想開放,震動美國文壇。

以上提到的,都已經是過往的歷史。
現在到格林威治村,氛圍倒是有點像台北的師大夜市。
走在街上也可以很輕易的看到成雙成對的同性戀者,也有一些商店跟住家外面懸掛著代表同志的"彩虹旗",但是這個"彩虹旗"少了一色。

彩虹旗的歷史是從1978年的舊金山男女同志大遊行中首度出現彩虹旗之後,同志群中便開始使用了彩虹旗。
而為了因應以後每年同志運動所需的一個代表性標誌,舊金山藝術家吉伯特?貝特(Gilbert Baker)從美國60年代的嬉皮運動和黑人平權組織中得到靈感,而設計了一個代表同志運動的彩虹旗。粉紅代表性,紅代表生活,橙代表治療,黃代表陽光,綠代表自然,組母綠代表藝術,靛代表和諧,紫代表精神。可是後來因為大量生產的製作成本問題,祖母綠與粉紅就被刪除了,最後變成現在的六色彩虹旗。

往東邊走是豪宅區,美國影集慾望城市女主角凱莉的家就在這裡。
附近也是華盛頓廣場以及紐約大學的校舍區。以紐約為名的大學總共有三所,一間是紐約州立大學(SUNY)、一間是紐約市立大學(CUNY)、一間是紐約大學(NYU),前兩間是公立的,最後一間是私立的,也就是台灣之光李安曾經就讀的。

NYU沒有固定的校地,要識別它的校舍,就看這棟建築物有沒有懸掛著一面繡著"NYU"的紫色旗。

往西邊盡處就是哈德遜河,有個河濱公園,就像淡水的漁人碼頭。
我和Ivory有次在黃昏來到這裡散步,各色人種都有,不過好像亞洲人就只有我們兩個。
這裡有成群結隊的美國少年聚集這裡打屁玩鬧,也有下班後過來這裡閒話聊天的上班族男女。
我和Ivory一個沒注意,就給人襲擊了臀部,我們都被拍了一下。回頭望去,是個黑人女子,還頗得意的碎碎唸了幾句,看了看她旁邊的同伴笑歪的樣子,難道紐約也流行玩"真心話大冒險"的遊戲。

我住在村莊內,已經感受不到以往的輝煌。
有的只是普通的紐約生活。

在紐約街頭,常常可以看到有學生在拍電影。
每天都有人在紀錄這座城市內所發生的事情、幻想會發生什麼事情。
既使這座城市又髒又吵,還是不斷有人擁抱紐約夢湧入此地。
垮掉的一代


 
提到格林威治村就自然想到了曾经居住与此的主角们:

垮掉的一代/或称疲惫的一代(BeatGeneration)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出现于美国的一群松散结合在一起的年轻诗人和作家的集合体。这一名称最早是由作家杰克·克鲁亚克于1948年前后提出的。在英语中,形容词“beat”一词有“疲惫”或“潦倒”之意,而克鲁亚克赋予其新的含义“欢腾”或“幸福”,和音乐中“节拍”的概念联结在一起。此后,“垮掉的一代”的称谓才借助各种媒体流传开去。“垮掉的一代”实际上是“迷惘的一代”的对照。海明威在小说《太阳依旧升起》中塑造了“迷惘的一代”(Lost Generation),这个称谓来自美国著名作家斯泰因为《太阳依旧升起》题的一句辞——“你们是迷惘的一代”。“迷惘的一代”指的是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成长起来的年轻人(包括海明威在内),他们之所以对生活失去信念是由于战争的创伤,但他们并未因此而失去对人性的渴望。“垮掉的一代”则不同,他们中的许多人已经丧失了对人性的最基本的理解,用“垮掉的一代”作为称谓也表达了公众对他们的失望和不满。

  之所以将这样一小群潦倒的作家、学生、骗徒以及吸毒者当作“一代”,是因为这个人群对二战之后美国后现代主义文化的形成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在西方文学领域,“垮掉的一代”被视为后现代主义文学的一个重要分支,也是美国文学历史上的重要流派之一。
  “垮掉的一代”的成员们大多是玩世不恭的浪荡公子,他们笃信自由主义理念。他们的文学创作理念往往是自发的,有时甚至非常混乱。“垮掉的一代”的作家们创作的作品通常广受争议,原因是这些作品通常不遵守传统创作的常规,结构和形式上也往往杂乱无章,语言粗糙甚至粗鄙。
  “垮掉的一代”对后世的西方文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被文化研究学者们看作是第一支真正意义上的后现代“亚文化”。

  “垮掉的一代”的重要文学作品包括杰克·克鲁亚克(1922年-1969年)的《在路上》艾伦·金斯堡(1926年-1997年)的《嚎叫》威廉·博罗斯(1914年-1997年)的《裸体午餐》等。后两部作品由于内容“猥亵”而引起法庭的注意,但也为此类文学作品在美国出版的合法化进程做出了贡献
 

 

“垮掉的一代”名人:
 

杰克·克鲁亚克(1922年-1969年)
杰克·克鲁亚克与其著作
恋人眼中的垮掉之王


艾伦·金斯堡(1926年-1997年)

艾伦•金斯伯格与其著作



安妮·沃尔德曼:“垮掉”的教母

安妮·沃尔德曼与其著作

其他名人
 
鲍勃·迪伦

 


鲍勃·迪伦(Bob Dylan,1941年5月24日-),原名罗伯特·艾伦·齐默曼(Robert Allen Zimmerman),有重要影响力的美国唱作人,民谣歌手,音乐家,诗人,获2008年诺贝尔文学奖提名。

相关阅读
 

马克·吐温

(Mark Twain,1835年11月30日-1910年4月21日),原名塞缪尔·朗赫恩·克莱门斯 Samuel Langhorne Clemens) (射手座)美国幽默大师、小说家、作家,也是著名演说家,19世纪后期美国现实主义文学的杰出代表。虽然他的财富不多,却无损他的高超幽默、机智与名气,堪称美国最知名人士之一。其交友广阔,威廉·迪安·豪威尔士、布克·华盛顿、尼古拉·特斯拉海伦·凯勒、亨利·罗杰诸君,皆为其友。他曾被誉为:文学史上的林肯。海伦·凯勒曾言:“我喜欢马克吐温——谁会不喜欢他呢?即使是上帝,亦会钟爱他,赋予其智慧,并于其心灵里绘画出一道爱与信仰的彩虹。”威廉·福克纳称马克·吐温为“第一位真正的美国作家,我们都是继承他而来”。其于1910年四月二十一日去世,享年七十五,安葬于纽约州艾玛拉。

马克吐温算是格林威治村的元老级人物。

相关阅读:点击这里
 附。布洛赫的《乌托邦精神》与乌托邦哲学的诞生我们姑且只问灵魂何以失去它的羽
翼。羽翼的本性是带着沉重的物体向高
飞升,升到神的境界里,所以在身体各
部分之中,是最近于神灵的。
[柏拉图:《斐德若篇》 ]

在梦幻之树四面伸展的阴影中,
梦直到深秋还会萌生,但没一个梦
能像女性的白日梦那样从心灵升华。
看哪!天空的深邃比不上她的眼光,
她梦着,梦着,直到在她忘了的书上
落下了她手中忘了的一朵小花。
[但丁?罗塞蒂:《白日梦(题画诗)》 ]

“为什么真理远在他方?
       在事物的最深处隐藏?”
谁也不能把握得及时!
如果人们能及时把握,
真理就会近在咫尺,
而且非常可爱而温和。
[歌德:《东西诗集?格言之书》 ]

第一章   乌托邦哲学的研究对象和《乌托邦精神》的核心观念

布洛赫的乌托邦哲学以两本书为代表,第一本是《乌托邦精神》(Geist der Utopie),写于1915-1916年,1918年初版于慕尼黑,修订并再版于1923年;第二本是《希望的法则》(Das Prinzip Hoffnung),写于1938—1947年,修订于1953、1959年,该书的前两卷于1954-1955年在东柏林出版,第三卷于1959年出版,同年,修订后的三卷本由美茵法兰克福的Suhrkamp出版社发行。《乌托邦精神》标志着乌托邦哲学的诞生,《希望的法则》则标志着乌托邦哲学体系化的完成。本文的重心放在第二部分,也即放在对《希望的法则》的解读上,因为唯有它才能代表乌托邦哲学的全貌。
本文第一部分的任务是弄清楚《乌托邦精神》的核心思想,构架,及其风格特征。在此基础上,我们会着重探讨《乌托邦精神》走向《希望的法则》的原因。第一部分的任务,是为评定布洛赫的乌托邦哲学建立一个参照系。

一、乌托邦哲学的研究对象

简单地来说,所谓乌托邦哲学,就是研究“梦想”(Traum)的哲学,这一点不管是在前期的《乌托邦精神》,还是在后期的《希望的法则》中都是一致的 。也就是说,前后期乌托邦哲学的研究对象是统一的。正是由于有研究对象上的统一性,我们才能把《乌托邦精神》和《希望的法则》统摄在乌托邦哲学的名下,探究该哲学的形成和发展过程。
在一定程度上,方法论的变革对于哲学的演进来说远比提出某个观点更为重要,在这个意义上,布洛赫的哲学并无很大创新 。然而,布洛赫的哲学确实在研究领域或者说研究对象上是前无古人的。历史上还从未有哲学家或科学家系统地研究过梦想问题。为梦想问题建立一整套哲学体系,这在哲学史上还是头一遭。
一般人们在谈到布洛赫早期哲学时都特别注意其表达方式上的特殊性,有的人称它具有“表现主义风格” ,有的人称它是“前卫的哲学现代主义” 。但是从根本上来说,把布洛赫哲学与其他哲学区分开来的,不是表达风格,而首先是研究对象。布洛赫本人明确意识到乌托邦哲学研究对象的这种新颖性,在《乌托邦精神》的一开头,他便把乌托邦哲学比喻为一次充满狂想的旅行,其任务是阐释白日梦,发现白日梦最核心最真实的成分,并帮助乌托邦这个核心概念在世界上实现自己 。在这本书接近末尾的部分(“神国的真实意识形态”)中,布洛赫对整本书的内容作过一个说明,在这个说明的开头,他指出“白日梦中最真实的成分”是我们唯一剩下的、也是我们唯一值得保留的东西,它是我们“唯一的良知”,“唯一的预感”和“唯一的拯救” 。
所谓白日梦(Wachtraum或Tagtraum),也就相当于我们平常说的梦想、幻想,它在布洛赫这里专指某种清醒时的心理活动。“白日梦”是“夜梦”的一个转义,或者更准确地说,“梦”这个词最初是指睡觉时做的梦,后来很快就有了引申,如“人生如梦(短暂而虚妄)”、“梦想”、“做美梦”、“白日做梦”、“春梦”等等。尽管不同的民族表达会有所不同,但从概念 上来说,中文和西文情况差不多。中文或西文总会有相应的词或句子来表达白日梦这个概念,如中文里的痴人说梦、做白日梦、想入非非、梦想等等,英文则直接用“梦”这个词来表达,最著名者如马丁?路德金“I have a dream”,这句话的意思不是他晚上做了一个什么梦,而是说他有一个梦想,有一个愿望。白日梦在汉语词典上的解释是:不切实际的、不可能实现的幻想。在日常生活中,“白日梦”一般指虚妄不实的幻想,但有时候也用来指某种心理活动,例如少女春心萌动时的发呆、出神,或者顽童听课时的心猿意马(走神)。朗曼当代英语词典把daydream解释为:a pleasure dreamlike set of thoughts while one is awake, often drawing attention away from present surroundings,这个解释有三个要点:愉悦、清醒状态、走神。白日梦作为一种心理活动,其特点也主要是这三个。愉悦,表明它是一种[替代性的]满足;清醒状态,表明它和晚上睡觉时做的梦有区别,也即,它是有自我的;走神,表明它缺乏自我意识,完全被悬挂在前方的图景(空中楼阁)所吸引。弗洛伊德也正是从这三方面来把握白日梦的,在他看来,白日梦是这样产生的:“长大了的孩子在他停止嬉戏时,他只是……用幻想来代替嬉戏。他在空中建筑城堡,创造出叫作白日梦的东西来。” 布洛赫所谈的白日梦基本上和弗洛伊德一致,但是他关心的重点以及给出的解释均有所不同。这一点在本文的第二部分会着重谈到。
布洛赫在《乌托邦精神》中给自己规定的任务是阐释白日梦,发现白日梦最核心最真实的成分,并建立一门乌托邦哲学 。所谓梦的最核心最真实的成分,也就是布洛赫想用“乌托邦”(Utopie)或“乌托邦的”(utopisch)概念来加以命名的东西。从他成熟期的哲学来看,“乌托邦” 这个概念和期盼、希望的意思非常接近,只是侧重的角度有所不同而已。简而言之,“乌托邦”在主体方面表现为“对美好未来的希望”,在客体方面表现为“朝向至善发展的动力”。这一点要到本文的第二部分才能完全讲清楚,这里暂不作展开。在此,我们只需注意到乌托邦哲学有前后一贯的研究对象就行了。这个前后一贯的研究对象是什么呢?简而言之,就是白日梦、梦想以及它们最核心最真实的成分(希望、期盼、尚未意识)。《乌托邦精神》虽然提出了研究它的任务,却没有把它充分展开,没有紧扣这一任务来开展哲学工作。《希望的法则》对此自觉得多,它的任务就是解决如下问题:
不仅人走在歧路上,人对希望的反省也走在歧路上。无人在谈及“意向”(Intendieren)时注意到它的根本特征在于期盼性(antizipatorischen),也无人认识到客观趋势(objektive Tendenz)的根本特征在于期盼性的力量。无人去探究那为一切人共有的唯一的、最为诚实的秉性:需要(desiderium)。“尚未意识”(Noch-Nicht-Bewu?te)、“尚未形成”(Noch-Nicht-Gewordene),尽管它们充实着每个人的意义(Sinn)以及每个存在者的边缘域(Horizont),却至今没能诉诸词语,更不用说形成概念了。这一大片繁花似锦的问题区域,在以往的哲学中差不多可以说是无人问津。朝前的梦想(Tr?umen nach vorw?rts),正如列宁所说的那样,没有得到反思,只是零零星星地为人触及,尚没有一个贴切的概念与之相对应。盼望(Erwarten,存在于主体中)和所盼望的东西(Erwatetes,存在于客体中),以及作为一个整体的“来临”(Heraufziehende),在马克思以前缺少一个全面的展现,只有在这一展现中,它[朝前的梦想]才能找到一席之地──姑且不论它是否处于中心位置。这个世界上发生着大量的乌托邦事件(utopische Vorkommen),差不多全都未经阐明。
我们首先注意到的是“这一大片繁花似锦的问题区域,在以往的哲学中差不多可以说是无人问津”这句话。那么,在以往哲学中无人问津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从以上这段话来看,也即“期盼性的意向”、“朝前的梦想”、“乌托邦事件”等等。“期盼性的意向”和“乌托邦事件”有待进一步解释,在此,我们只需抓住“朝前的梦想”这个概念,注意乌托邦哲学和梦想问题的关联就行。当然,在Traum后加上nach vorw?rts这个限定语,已经是对梦想作进一步规定的结果。作进一步规定,是为了抓住梦想最核心最真实的成分。真实,是相对于虚妄来说的,在一般人眼里,梦想或白日梦总带有虚妄不实的消极特性,布洛赫给自己规定的任务是找到梦想中积极的因素,也即“朝前看”而不是“向后看”的因素,这就是真实的含义;核心,是指为任何梦想所具有,不管它们如何凌乱、如何陈腐不堪、如何软弱无能,在其最核心处,仍然有一股“向前”的冲力,也即希望,期盼,等等。
乌托邦哲学的大方向基本上就是如此,看完全文后,读者会对这个问题有进一步的了解。现在,我要在这里补充一个论据,以说明用“梦想”来指代乌托邦哲学研究对象的恰当性。一般人只知道布洛赫写了《希望的法则》,却不知道他有过把这部著作定名为“关于更美好生活的梦想”(Tr?umen vom besseren Leben)的打算。《希望的法则》写于美国流亡期间(1938-1949年),布洛赫曾想以“关于更美好生活的梦想”为名在美国出版这部书。“关于更美好生活的梦想”这个名称并不是随便想出来的,其证据之一是:当蒂里希于1951年在柏林的德意志政治大学作演说时,提到的书名不是《希望的法则》,而是《关于美好生活的梦想》。 由传记材料可知,布洛赫在美期间曾与同为德国侨民的蒂里希有过往来。蒂里希的演说在相当多的地方与后来出版的《希望的法则》相吻合,由此可推断,蒂里希即便没有看过布洛赫的书稿,至少也和布洛赫进行过深入的交流。当他们都返回德国后,蒂里希依然用这个名称来称谓布洛赫的著作,这表明这个书名是布洛赫长时间坚持并为圈内人所熟悉的。如此看来,用“梦想”来指代乌托邦哲学的研究对象并非我们的主观臆断。
蒂里希的演讲受惠于布洛赫的地方颇多,他关于“乌托邦的政治意义”的演讲基本上可以视作是《希望的法则》的一个简化版,其最明显的相似处是他对期望和焦虑的区分,对“曾是”(gewest)的解说,对人的可能性和人的本质的辩证理解,对乌托邦之向前和向后性的区分,以及对技术乌托邦、医药乌托邦和社会乌托邦的划分,等等。当然,蒂里希在讲解乌托邦的“积极意义”时,也揉入了很多自己的概念和思想。蒂里希对乌托邦哲学的阐发有助于我们准确把握布洛赫的思想脉络。例如,蒂里希指出,“如果乌托邦并不等于无价值的幻想,那么它必定在人自身的结构中具有一个基础,因为归根结底只有在人的结构中具有基础的事物才会有意义。如果它不具有这个基础,它就只能被看成是愿望的投射,或者,被看成是只适用于某一阶段、而并不适用于其他阶段的社会学现象。”
蒂里希所指出的这条思路,正是布洛赫乌托邦哲学的进路。早在《乌托邦精神》中,布洛赫就试图指出乌托邦在人自身的结构中所具有的基础,为此,他提出了一整套关于黑暗生活瞬间(Dunkel des gelebten Augenblick)的形而上学(Mataphysik)。接下来就让我们来看看这个“形而上学”的核心内容是什么。
二、《乌托邦精神》的核心观念

布洛赫很早就形成了一个核心观念:人们活(leben)在现在,却无法直接经验(er-leben)现在 。在《乌托邦精神》“关于我们之黑暗的形而上学”这一章中,布洛赫把这个问题表述为:“只有等到这一瞬过去了,我才能把握它,也即,把它带到眼前。所以,呈现在我眼前的唯有那瞬间的过去。” 这种说法在西方思想史上并不鲜见。例如奥古斯丁在他著名的时间沉思中追问:“既然过去已经不在,将来尚未来到,则过去和将来这两个时间怎样存在呢?” 在“直线式”的传统时间模式 中,过去、现在、将来是无法同时存在的。奥古斯丁试图把这三样东西连接起来,所谓“过去事物的现在便是记忆,现在事物的现在便是直接感觉,将来事物的现在便是期望” ,于是,过去、现在和将来都在“现在”或者说“当下”(Gegenwart)得到了统一,成为某种连续的东西。
在布洛赫那里,凡当下存在的东西(呈现在我眼前的东西),实际上都是已经过去了的东西,因此“现在”并不能在当下呈现,在当下呈现的总是“过去”。和奥古斯丁相反,布洛赫强调的不是如何使非连续变得连续,而是要突出这种非连续,也即,突出“现在”的不可经验性:“现在”离我们太近 ,我们能够意识到的总是“过去”,我们能够带到面前来的总是刚刚过去的“过去”。既然每一个“现在”是无法直接经验到的,那么我们的“现在”便总是居于黑暗(Dunkel)之中。所谓黑暗,意即看不透的,比喻无法经验、无法意识、无法认知。我们的“现在”居于黑暗之中,意味着我们无从认识我们的“现在”。布洛赫在文中把这种不可认识的黑暗比作“哥特式密室” 。“哥特式密室”的特点是,从外面很难看见里面的光亮。在布洛赫看来,这种黑暗是灵魂的一种恒常状态,它居于我们的内心深处,就像“哥特式密室”一样难以看透。
在柏格森看来,“当下”虽是理智无法把握的,但可以通过直觉来把握当下的“绵延”,直觉通过细密地、专心地关注自我,便可以意识到存在于内心的精神“由过去侵入未来的持续的涌进”的延绵(duration) 。布洛赫所说的当下的黑暗,和柏格森所说的绵延或生命冲动(elan vital)十分相似。当下的黑暗同时是一种涌动的东西,“未来,以及未来中的未知国土,不是别的,就是延展着的黑暗” 。
布洛赫用“尚未”(Noch-Nicht)这个范畴来刻划这种“延展着的黑暗”,在《乌托邦精神》中,“我们的黑暗”是和“尚未意识”(Noch-Nicht-Bewu?te)等义的。什么是尚未意识?简而言之,由于人们一般无法经验现在,所以生活瞬间始终是黑暗的,是无法被意识到的,或者说,尚未意识到的。布洛赫把“活在现在”称为“我自己”或“我们自己”,因此说生活瞬间始终是黑暗的,就等于说我们始终无法通过我们自己得以呈现,也就是说,我们无法意识到我们自己。由于“自己”总是现在这个自己,因此从原则上来说,它也不可能在任何过去的瞬间和未来的瞬间通过我们自己呈现出来。也就是说,在每一个当下,我们对自己都毫无意识。这种无意识既不属于记忆,也不属于过去,它总是还没有成为意识。因此,可以把它叫作尚未意识。

三、这个核心观念和梦想问题有什么关系?

以上我们简要介绍了布洛赫关于黑暗瞬间的形而上学。那么,它和乌托邦哲学的任务(研究梦想)究竟有什么关系呢?
首先,我们应注意到,这一形而上学就是布洛赫对梦想作出的哲学解释。《乌托邦精神》的“关于我们之黑暗的形而上学”这一标题,在第一版中原为“关于内在性的形而上学” 。不管取什么标题,总之它所标定的部分在整本书中居于核心地位,所有的现象都通过它得到表达和解释(至少这是目标)。
现在,让我们来看看这一解释是否着边际。我们在前面已经大体上了解到何为白日梦何为梦想。梦想的特点是有所期待。早在《乌托邦精神》中,布洛赫就认识到,梦想的核心乃是希望(Hoffnung) ,希望是人身上“最无声的”、“最深沉”的欲求,它属于那些不带神秘色彩的、正确得到满足的白日梦 。布洛赫指出,从孩童时代起,我们就总是在按捺不住地等待着什么,周末晚上的每一声门铃都能诱使我们兴奋地蹦将起来,急于知道结果 。一种叫作希望的东西深深地、无言地埋藏在我们的心底,它在发酵,像一个待解的谜;这就是我们尚未意识到的本质(我们是谁?)。这种躁动不安的渴望和欲求,就是白日梦中最核心最真实的东西。后来布洛赫在《希望的法则》中指出,欲求或曰渴望(Sehnen)乃是所有人“唯一最诚实的状态” 。在《希望的法则》中,明显具有这一特征的白日梦集中在三大领域:青春期、艺术创造活动和变革年代。这三大领域在《乌托邦精神》中有不同程度的涉及,例如,布洛赫谈到过爱情、造型艺术、音乐,还明确谈到一种“更清醒、更具创造力的白日梦” ,也即《希望的法则》所说的艺术创造活动中的白日梦。
虽然布洛赫在《乌托邦精神》中没有把以上各点充分展开,但我们还是可以看出,白日梦中躁动不安的东西,也就是他的形而上学中所谈到的“黑暗的瞬间”、“此在”(Da-sein)或尚未意识,布洛赫指出,“希望不在别处,就在[当下的]黑暗之中”, 这句话表明,布洛赫试图用关于黑暗瞬间的形而上学来解释希望(也即白日梦中真实的成分)。这就是他的哲学解释和梦想问题之间的关联(即用关于黑暗瞬间的形而上学来释梦)。
然而,《乌托邦精神》并没有充分把这种关联建立起来。我们很快就会看到,这主要是因为布洛赫过于偏重宗教神秘体验,结果建立起来的形而上学只抓住了研究对象中很少一部分内容,因此不具有普遍的解释力。
第二章   早期乌托邦哲学的构架及风格

虽然《乌托邦精神》和《希望的法则》拥有范围相近的研究对象,但前者给出的对象并不充分,仅限于给出某些巅峰体验。这些巅峰体验集中体现在与布洛赫本人直接相关的爱情、艺术和宗教体验中。布洛赫关于黑暗瞬间的形而上学就直接建立在这些巅峰体验之上。所谓巅峰体验,也就是普通人在普通状态下难以具有的体验,例如宗教中神人合一的迷狂等等。这些体验究竟和建立乌托邦哲学有什么内在联系,布洛赫在《乌托邦精神》中并没有讲清楚。乌托邦哲学本应为人生中普遍存在的梦想现象提供哲学上的说明,遗憾的是,在《乌托邦精神》中,我们看不出有做到这一点的迹象。虽然《乌托邦精神》所建立起来的关于黑暗瞬间的形而上学对于《希望的法则》依然重要,但至少在《乌托邦精神》中,它的解释力是值得怀疑的。《希望的法则》首先给出的是最普遍最常见的“小白日梦”,然后才逐渐谈及那些较不常见的本真状态,这一次序对于哲学建构来说是比较合理的,而在《乌托邦精神》中,从结构上来讲只有简单的两大块,一大块是爱情、艺术、宗教中的神秘体验,一大块是关于黑暗瞬间的思辨。后者对前者来说与其说是一种解释,不如说是一种表达,也即,从后者得出的概念,被用于表达前者,经过这种表达,前者反过来加强了后者,这就是两者之间的关系。早期乌托邦的构架大致就是这样。这种关系和构架使得早期乌托邦哲学接近于神秘主义智慧书,而不是严格的哲学。这里有许多理论得失有待总结。

一、早期乌托邦哲学的哲学建构

(一)“应该”高于“现实”

如本文的附录2所述,青年布洛赫所面对的时代哲学是“回到康德去”的新康德主义,康德哲学在他的早期哲学建构中占据着重要位置。在《乌托邦精神》中,布洛赫着重引述的是康德的道德哲学(《实践理性批判》) ,道德(Moral)一词在《乌托邦精神》中屡屡出现是有这个背景的。康德所谈的道德问题,实际上也就是宗教问题,康德认为以获取[世俗]幸福为目的的道德法则是错误的,道德法则只能结合上帝来谈论,灵魂不朽、上帝存在乃是“纯粹实践理性的公设” ,而“对幸福的希望首先只是与宗教一起发轫的” 。在布洛赫这里,道德关怀和宗教关怀也是合一的。康德所谈论的“促进至善(将上帝之国带至我们中间)这个以[道德]法则为基础的道德愿望” ,和布洛赫所要唤醒的内心的信仰和道德力量 在方向上是一致的,布洛赫对此深有认同,明确表示康德哲学具有一种“乌托邦”精神 。可以说,康德对“应该”(Sollen)和“至善”(h?chstes Gut)的强调,以及为信仰留出地盘的作法,为关注灵魂和信仰问题的布洛赫留出了理论空间。
《乌托邦精神》所建立的形而上学是从康德谈起的。康德在这里的意义,主要在于突出乌托邦或理想的地位。黑格尔对康德式的理想主义(理念论)曾提出过如下批评:
惯于运用理智的人特别喜欢把理念与现实分离开,他们把理智的抽象作用所产生的梦想当成真实可靠,以命令式的“应当”自夸,并且尤其喜欢在政治领域中去规定“应当”。这个世界好象是在静候他们的睿智,以便向他们学习什么是应当的,但又是这个世界所未曾达到的。……哲学所研究的对象是理念,而理念并不会软弱无力到永远只是应当如此,而不是真实如此的程度。
布洛赫在《乌托邦精神》中的观点与之针锋相对。布洛赫认为,黑格尔过早把应当和现实结合起来,乃至遗忘了现实所具有的乌托邦性质(也即朝向完善前进的动力 );过于强调必然性,乃至把历史看成封闭的东西;只知道在黑板上演绎三段论,乃至看不到人的苦难和对异化的反抗。因此黑格尔的辩证法是封闭的、无害于现实秩序的、柏拉图“回忆说”式的辩证法,在黑格尔那里,启蒙压倒了上帝,世俗的、百科全书派的意识赶走了灵魂,泛逻辑主义挤走了希望和应当 。因此,布洛赫完全赞同克尔凯郭尔对黑格尔的批评和控诉 :与其用理性算计来理解上帝,不如对耶稣发脾气 。与黑格尔相反,康德通过为理性划界,为自由意志、信仰以及布洛赫所说的乌托邦留出了地盘。绝对命令是无条件的、神圣的,“我们应当设法促进至善”,这一法则乃是“意志的无上决定根据” 。康德的至善直接和基督教的上帝相关,“如果人们追问上帝创世的终极目的,那么他们不应该举出世界上理性存在者的幸福,而必须举出至善。” 在康德看来,所谓有德之人促进至善,也就是“将上帝之国带至我们中间” 。康德在《实践理性批判》里表达的这些思想确实可被布洛赫用来撑腰,布洛赫写作《乌托邦精神》的目的,就是唤醒人们的内心力量(道德的或信仰的),“将上帝之国带至我们中间”。反过来说,布洛赫的这一洞见也提醒我们注意康德哲学的宗教含义和乌托邦含义。即使在后期乌托邦哲学中,康德的这些思想依然被布洛赫援引 。我们甚至可以认为,《希望的法则》(Das Prinzip Hoffnung)中的“法则”取自康德的“原则”(Prinzip)一词。康德的道德原则(Moral-prinzip)和道德法则(moraliches Gesetz)、实践法则(praktisches Gesetz)这三个词的意思差别不大 ,道德法则要求我们趋于至善 ,与此类似,希望法则使万物趋于至善。在《乌托邦精神》中,出现过“希望的功能”(Funktion des Hoffnung) 和“乌托邦的外在的、宇宙的功能” 这些表达,这些表达相当于《希望的法则》中的“乌托邦功能”(utopische Funktion)一词,它们和“希望的法则”一词所表达的意思是相近的。
无独有偶,布洛赫的朋友阿多诺也曾借康德的“应当”批判过黑格尔的现实主义,而且在《否定的辩证法》(1966年)中明确谈及布洛赫的“尚未”范畴 。与黑格尔不同,阿多诺对“应当”持肯定态度:“观念生存在要求事物所是的样子和它们实际所是的样子之间的空场中。”   思想是流动的、向事物开放着的,“思想是一种否定的行动,是抵制强加于它东西的行动。”   阿多诺虽然基本上没有在褒义上使用过“乌托邦”一词(因为他对乌托邦运动持怀疑态度),但是他在一个基本的点上接受了布洛赫的“尚未”存在论。在布洛赫那里,传统形而上学的公式:“A=A”,转变成乌托邦函数式:“A = not yet A”,即A是它尚未是的东西。阿多诺接受了这一思想,并将它与自己对主客体关系的反思结合起来。一方面,主体必须根据客体来调整自己的认识与行动,另一方面,主体可以向现存的客体样态说“不”,改造现实,实现理想。非同一性意味着这两个方面,后一方面正是布洛赫所说的“乌托邦功能”的体现。
不过,布洛赫并没有完全否定黑格尔。卢卡奇对黑格尔的知识最早是由布洛赫传授的 ,布洛赫从很小开始就熟悉黑格尔了 。后来布洛赫曾有专著论及黑格尔 。在《希望的法则》中,“真实可能性”和“中介”这两个核心范畴显然来自黑格尔辩证法。不过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二)弗洛伊德的无意识和不再意识

布洛赫的乌托邦哲学与弗洛伊德学说的关系,比和康德哲学的关系要近,这是因为,康德哲学并不是讨论梦想问题的,弗洛伊德却专门研究过夜梦和白日梦。弗洛伊德学说对乌托邦哲学的意义,在《希望的法则》中可以看得更加清楚。然而《乌托邦精神》时期的布洛赫对于弗洛伊德主义始终感到隔膜,因此在《乌托邦精神》中,弗洛伊德只出现了一小会儿,连弗洛伊德的《作家与白日梦》(1908年)都没有谈到,布洛赫便匆匆告别夜梦及无意识,转入对更具精神性的“尚未意识”的探讨了。
弗洛伊德对无意识的强调和深入研究,对于西方知识界和文艺界产生了巨大影响 ,较之现象学方法产生的影响来说,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弗洛伊德无意识学说对人们的启示是:我们的实际心理活动未必都是有意识的,或者更宽泛地来说:没有意识到的东西不一定不起作用 。对于理性人的传统设定来说,这不啻于一枚致命的炸弹。弗洛伊德的无意识学说提醒我们注意观察事物的实质,不要被表面的语义迷惑(例如,释梦不能从梦的显意出发,而应深挖梦的隐念)。这一想法早在马克思、恩格斯的唯物史观那里就曾经被表达过 ,后来当结构主义人类学家解读神话时,它摇身一变,又成了一个重要的指导思想 。这一指导思想对于乌托邦哲学的启示是:虽然我们每时每刻都在做白日梦,通常却意识不到这一点,这是一个意识的盲点,“我们对于我或我们还没有形成认识的器官;我们恰好位于盲点上,位于那黑暗的生活瞬间中,我们对自己不熟悉,我们被包裹起来,我们迷失了自己”   。
在论述“尚未意识”(Noch-Nicht-Bewu?te)之前,布洛赫简短地回顾了弗洛伊德主义的无意识学说,并将其归结为一种“不再意识”(Nicht-Mehr-Bewu?te)。所谓“不再”,就是说这种无意识所保存的材料都是过去的,要么是被遗忘的记忆,要么是被压抑的记忆,总之是不再存在的旧东西,而不是尚未存在的新东西。布洛赫把弗洛伊德主义的无意识学说归结为:即便没有被直接意识到,过去的欲望和经验也并没有消失或停止影响,它们沦为一种无意识,只有在做梦或发神经的时候,遗忘的或未满足的愿望才越过道德的防线,操纵记忆中的致幻材料。驱动无意识的是性冲动、权力意志 等动物性的驱力,因此占据夜梦之深渊的是婴儿期的愿望。
除了性冲动和死亡冲动 等动物性驱力外,布洛赫指出,夜梦中也可能出现一种更高级的、更人性的冲动,也即:重新梦见那充满魔力的世界,返祖式地赋予消逝了的世界以灵光 。这是对曾经有过的乌托邦冲动的恢复,是一种神秘的预感。除此之外,支配回忆的都是低级的动物机能。随后,布洛赫像舍勒那样把动物性冲动和精神性冲动区分开来:“灵魂拥有远离动物冲动的开端” 。与此相反,支配夜梦的多属动物性冲动,这种冲动的特点是复制过去 。布洛赫顺便指出,想要抓住“无人的客观”的科学 ,也是一种静态的复制,该复制遗漏了“充满活力的乌托邦过程,最终把自己锁闭在空洞的机械论中” 。这种机械论和夜梦一样,都堕入了“不再意识”,陷入了凝固的往昔之中,在那里,只有无生气的石头滚来滚去 。布洛赫认为,这种低级的冲动对我们来说不再适合,它们绝对不会产生我们对欢乐和多彩的向往和追求。动物冲动是属人冲动的序曲,动物归家的“意志”已经蕴含着希望梦想中的类似意志或本能;出门找幸福的愿望看似平庸,其实蕴含着最崇高的东西 。
谈到人的意志,谈到精神的冲动,布洛赫马上把话题转向出门找幸福的童话、转到歌德漫游哈茨山时带有睡意的预感,转到艺术家更清醒、更具创造力的白日梦。在过渡到对“尚未意识”的讨论之前,布洛赫又用一大段来抨击“机械”的自然科学,说它们仅仅复制或反映了已被埋葬的过去、令人窒息的固有性以及机械的绝对的“空虚” 。
简而言之,讨论无意识或不再意识,其目的是为了给尚未意识作铺垫。“尚未意识”是乌托邦哲学的核心概念,这个概念是直接用来解释梦想的。布洛赫一方面通过把弗洛伊德的无意识分析为不再意识,从而导出与之相反的尚未意识,另一方面则通过分析当下的不可经验性,为尚未意识提供哲学说明。以下,就让我们来看看他是如何进行说明的。
(三)尚未意识和黑暗的生活瞬间

布洛赫很早就形成了一个核心观念:人们活(leben)在现在,却无法直接经验(er-leben)现在。这一思想和奥古斯丁、柏格森等思想家对时间的沉思有近似之处,但布洛赫强调的不是如何使非连续变得连续,而是要突出这种非连续性,也即,突出当下存在是不可把握、不可思议。“现在”离我们太近,我们能够意识到的总是“过去”,我们能够带到面前来的总是刚刚过去的“过去”。正因为人们一般无法直观现在,所以生活瞬间始终是黑暗的,是无法被意识到的,或者说,尚未意识到的。布洛赫把“活在现在”称为“我自己”或“我们自己”,因此说生活瞬间始终是黑暗的,就等于说我们始终无法通过我们自己得以呈现,也就是说,我们无法意识到我们自己。由于“自己”总是现在这个自己,因此从原则上来说,它也不可能在任何过去的瞬间和未来的瞬间通过我们自己呈现出来。也就是说,迄今为止,我们对自己毫无意识。这种无意识既不属于记忆,也不属于过去,它总是还没有成为意识。因此,可以把它叫作尚未意识。
早在十年前(1907年),布洛赫就在一部题为《论尚未范畴》(über die Kategorie Noch-Nicht)的手稿中埋下了一粒与众不同的种子,他不仅预见到一块人所未至的领地 ,而且找到了一个高度形式化的概念(“尚未”)来标记它。对这一爆炸性的发现,布洛赫后来如是评价:“在创造性的作品中,界限被打破了,这就是我称之为转向尚未意识的转折点。努力,黑暗,爆裂的冰块,大海的宁静,快乐的旅行,全都汇集在这一点上。如果突破是成功的话,那么在这个转折点上,人所未至的大陆便已隐然在前……”
布洛赫的尚未意识是相对于不再意识(弗洛伊德的无意识)而提出的。不再意识属于夜梦等领域,尚未意识则属于白日梦和希望领域。尽管我们尚未意识到自己,只要我们活着,便总是跃跃欲试,充满憧憬和渴望,就像做梦时尽管“自我”处于无意识状态,无意识的“本我”却躁动翻滚,幻化出种种形象一样。布洛赫指出,从孩童时代起,我们就总是在按捺不住地等待着什么,周末晚上的每一声门铃都能诱使我们兴奋地蹦将起来,急于知道结果。一种叫作希望的东西深深地、无言地埋藏在我们的心底,它在发酵,像一个待解的谜;这就是我们尚未意识到的本质(我们是谁?)。 (二)音乐中的神秘体验

在《乌托邦精神》中,艺术,尤其是音乐具有刺破黑暗的功能,“破晓、内在的光明,艰难险阻,黑暗,爆裂的冰块,苏醒,近在身旁的聆听,一种条件和概念,已然冲破了那生活瞬间的黑暗,最终点燃了耀眼的、自我认同的明灯,最终将原来那种固有的视线打破;这黑暗,曾是根植在我们身上的无名的先验,它在我们的近旁,在我们的前方,在一切生存着的存在中。”
我们一般都比较关注阿多诺和音乐的关系,其实音乐问题在布洛赫这里也是一个大问题。阿多诺敬佩比自己年长18岁的布洛赫,布洛赫则在维也纳的先锋杂志上撰稿称誉阿多诺的音乐观 。布洛赫在音乐方面下了非常大的功夫,丝毫不逊色于阿多诺,音乐在他眼里,无疑是乌托邦精神赤裸裸的代表,布洛赫在《乌托邦精神》中说,“作为内在的乌托邦艺术,音乐完全超越于任何经验论证” 。《乌托邦精神》用了三分之一的篇幅谈论音乐,这最长的一章被命名为“音乐哲学”,后来布洛赫把《乌托邦精神》和《希望的法则》中有关音乐的部分合为一本文集出版,题为《论音乐哲学》(1974年)。虽然音乐问题极其重要,但由于缺乏专业知识,一般学者都讳言这个问题,本文也不准备冒这个风险。在此只需记住的是布洛赫在《希望的法则》中所说的一段富于启示性的话:
在绝对直接、极度动人的表达线的召唤(Ruf)和牵引(Zug)下,音乐浮现出来,音乐艺术是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