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文版序言：“9·11”的悲剧不可避免

超限战（白金纪念版） 一语道破美军致命伤 启示反制日本新思维

　　我们从来都不曾希望自己能成为预言家，特别是预言某种可能成为血腥现实的恐怖事件的先知。但是造物主并不想理会我们的这一愿望，正像它常常不理会人类的许多善良愿望一样。9月11日之后，我们接到的大量电话中听到最多一个词是：不幸言中。意指发生在纽约曼哈顿岛上的那场真正的美国悲剧，三年前就已在我们所写的这本薄薄小书《超限战》中做过准确的预言和判断。这真是一次可怕的应验。可怕到使我们丝毫无法从中获得一丝快慰——当举世闻名的世贸大厦那两座姐妹楼，在全世界面前悲惨而又残酷地垮塌时，你绝不可能因为“这证明你是对的”而自鸣得意，成千上万无辜者的生命在瞬间化作尘埃，这种令人震惊的残暴远远压过了我们对个人研究成果的满足。

　　与此同时我们也感到了很深的无奈和悲哀。三年前，我们已明确无误地在这本小书中指出：新恐怖主义将成为21世纪初叶人类社会安全的主要威胁，其特点将是以一场战术级别的行动达到对当事国的战略级别的打击和震撼。我们在书中告诉人们：“本·拉登式的恐怖主义的曝光，向世人强化了这样一种印象，任何国家力量，不论其多么强大，都难以在一场无规则游戏中占上风。”我们还特别指出：“他们因行动诡秘而有很强的隐蔽性，因行为极端而造成广泛的伤害，因不加区分地攻击平民而显得异常残忍。这一切又通过现代媒体实时的、连续的、覆盖式的宣传，极大地强化了恐怖效果。”说这些话时，我们两人像是一对喊“狼来了”的孩子。与“9·11事件”一样不幸的是，那时没有人相信我们的话，不过把我们当做以耸人听闻的方式说谎的孩子罢了，甚至有人干脆指斥我们就是狼，说我们是在宣扬恐怖主义。然而，狼真的来了，并且是以我们预言的方式：非职业军人——使用非常规性武器——针对无辜平民——在非军事意义的战场上——打一场超越军事领域和界限的战争，这就是《超限战》。

　　据说，“9·11事件”的第二天，美国的一位三星将军告诉电视观众：几年前，中国的两位军官写了一本叫《超限战》的书，已经就恐怖主义对世界特别是美国的威胁发出了警示，却没有引起我们的注意。现在，他们所提到的事情已经活生生地在我们的眼前发生了，看来我们有必要回过来再重新读读这本书。应该说，比起他们在世界各国的同僚来，美国军方的思想触角已算是相当的敏感。《超限战》的英译本在这本书出版的当年就摆上了五角大楼将军们的案头，美国海军学院甚至还曾直接给我们来函，要求转让非商业性的内部版权，以便将此书列为该院的正式教材。然而，一切仅此而已，事实证明，他们没有理解这本书所发出的警讯。

　　我们并不会天真地认为，如果三年前美国人比现在更认真地读了这本书，就一定能避免“9·11”悲剧的发生。在这点上，我们很悲观。因为除了提醒人们注意本·拉登式的恐怖主义外，我们还特别向世人发出警告：“如果所有的恐怖分子把自己的行动仅仅局限在爆炸、绑架、暗杀和劫持飞机这类传统路数的话，倒还不是最恐怖的事。真正让人感到恐怖的，是恐怖分子与各种可能成为超级武器的高新技术的相遇。”这就是说，除了本·拉登式的恐怖主义，我们还将面临其他形形色色的恐怖主义，比如由某个黑客组织发动的网络恐怖战或金融投机家们发动的金融恐怖战。这些恐怖主义将充分凭借高科技为他们提供的便利，把他们染指的任何地方，都变成为血腥的或不那么血腥的战场。但有一点不会变，那就是恐怖，并且是神出鬼没、飘忽无形的恐怖。任何国家都将对它——防不胜防。

　　显然，这已经是一种全新的、不同于传统意义上的战争形态。当我们把它称之为“非军事战争行动”时，曾遭到过某些军事专家的嘲笑：“什么样的战术行动，能够震撼美国这样超级大国？”他们认为这样的问题连想象一下都是匪夷所思；他们认为战争就是军事，“非军事战争行动”？这不合逻辑。不幸的是，恐怖主义本身就不合乎人类善良天性的逻辑。更不幸的是，对这样一个简单结论的获知，人类——今天是美国人，需要付出血的代价。现在，结论已经出来了，美国总统乔治·布什说：这就是战争！

　　但是，即使我们懂得了这就是战争，仍然不能避免这种战争的发生。因为这是所有战争中最不确定的战争，没有确定的敌人、没有确定的战场、没有确定的武器，一切都不确定。这就使得任何惯常以确定方式打击敌人的军事行动，都将面临“老虎吃天，无从下口”的尴尬。在我们看来，“无论是黑客的入侵，世贸中心大爆炸，还是本·拉登的炸弹袭击，都大大超出了美军理解的频带宽度。如何对付这样的敌人，美军显然在心理上和手段上，特别是在军事思想以及由此派生的战法上准备不足。”并且，即使打击恐怖主义的一方在某个时段、某个局部取得了某种程度的胜利，如果它不能确保将恐怖主义连根拔除的话，它就势必还将面临“按下葫芦起了瓢”的困境，问题是“将恐怖主义连根拔除”谈何容易！这就牵出了另一个话题：哪里是恐怖主义的根源？连带的问题是：什么导致了恐怖主义？不同种族、不同文化、不同宗教和不同的价值观，将对此问题给出不同的答案。但不管是什么答案，都无法抹去一个事实：恐怖主义是被强势集团挤迫得日益边缘化的弱势集团的绝望挣扎。如果我们所有人都能认同这一点，那就应该同样可以认同如下结论：对恐怖主义仅仅进行国家暴力式的打击是远远不够的，也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不过，无论恐怖分子如何制造骇人听闻的恐怖事件，全球化的列车依旧在呼啸前行，瞬间的刹车或减速几乎无法改变它的既定轨道，而我们全都是这趟车的乘客。列车前进的方向是否正确，列车本身的性能是否安全可靠，都与我们每个人息息相关。既然同在一列车上，就不存在单边安全。安全是共同的、一体的，这意味着即使是车长，也不能把自己的安全置于众多乘客之上，特别是，你必须善待车上的每一个人，我们不能让哪一位乘客因绝望而怀有与列车同归于尽的心理去铤而走险。因为这将反过来危及我们自身的生存。

　　这就是“9·11事件”后，我们想到的打算补写进《超限战》一书中的话。

　　2001年9月26日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