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铁火车上可以带酒吗:陈兵:明心见性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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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兵:明心见性之道

2010-09-06 22:14:11 来自: suifo(悉归净土)

摘自《佛教心理学》

从“心之实性即是一切法之实性”的角度,所谓如实知见,落实于修行,最切要、最直截的途径,无疑是观察自心而明见心的体性,亦即禅宗所谓“明心见性”,略称“见性”。以心性为教理、观行枢要的大乘性宗一系,天台、华严、禅、密等宗,及藏传诸派无上部密法,皆以明心见性为总持一切佛法的宗要,禅宗尤高张“见性成佛”的旗帜,甚至强调“不识本心,学法无益”。
明心见性之道,系依据心性的原理,针对众生的烦恼、妄执、无明而设计,以观心为要,以正见照破无明、与真如相应,或摆脱妄念的缠缚令心性自然呈露为实质。
佛教显密诸乘明心见性的途径,主要有止观、观心、修无分别止、参究、顿悟、念佛、持咒、月轮观、眠梦光明等。


第一节 明心见性的门径(上)

一、由止观门渐修见性

由止观入门渐修,以期见道或见性,是佛教诸乘法修行的通途,适宜于大多数中下根器者修学。修习止观的通途,是先止后观,依止入观。南传佛学、唐密、东密、藏传格鲁派等,皆强调真正见道、见性必须由止观门循序渐进。修止的作用,是止息奔驰躁动的散乱心,锻炼降服自心专注一处的能力,排开妄念的干扰,为集中全部心力修观发慧提供良好的心态和充足的能源,就像添足灯油、防止风吹而令灯焰极其明亮。
以明心见性为目的的止观,可以根据各人的根器和爱好,从显密修止法门中的任何一门入手修止,在止的定心基础上修观。修观,以观人法二无我为本,以观现前一念定心和能观之心为要。
高唱“直指人心,见性成佛”、“顿悟成佛”的南宗禅,一般说来不主张走由止入观的渐修之路,五祖弘忍有“惟论见性,不论禅定、解脱”之言, 但对于不能言下见性的钝根者来说,也不妨引导其由止入观,渐修而悟。据《楞伽师资记》卷一载,禅宗四祖道信、五祖弘忍,都以止观法教人。道信称修止系心为“守一不移”,方法为以空净眼注意看一物:
无问昼夜时,专精常不动,其心欲驰散,急手还摄来,如绳系鸟足,欲飞还掣取,终日看不已,泯然心自定。
再从定心中观身心四大五阴“从本以来空寂,不生不灭,平等无二”。还教人“平面端身正坐,尽空际远看一字”(想极远处有一个字);“若初心人攀援多,且向心中看一字”(想心中有一个字),用这种方法摄心修定,然后观诸法无生。沩仰宗开创者之一仰山慧寂有云:
若不安禅静虑,到这里总须茫然。
以现证心性光明为旨的大手印、大圆满法,实修教程多以修止观为前行、加行。如白莲花造《涅槃道大手印》所述四瑜伽,以摄心系缘于佛像、物体、明点、呼吸等修定的“专一瑜伽”为初门;第二“离戏瑜伽”,通过三门观心而见性。大圆满心中心法一般也多从系缘于佛像、呼吸、明点等修止为入门之初的重要前行,以在定心基础上观心为主要加行。

二、由观心而见性

直接“回光反照”,向内自观其心,是明心见性的捷径,乃佛教诸乘诸宗修证法门的心要。大乘性宗一系更以观心见性为总摄佛法的枢要、顿悟成佛的密诀。传为禅宗初祖菩提达摩所述《破相论》云:
唯观心一法,总摄诸法,最为省要。
《坛经•般若品》教人“各自观心,自见本性” 。天台宗九祖湛然《十不二门》说“观心乃是教、行枢机”(天台宗教义及修行方法的枢机)。真言宗《大日经疏》卷一说真言行者于初发心时,便“直观自心实相”而了知“本不生际”,“当知此观,复名顿悟法门也”。迦当派二祖仲敦巴强调“观照自心为口诀第一”。迦举派二祖弥拉日巴《道歌》有云:
若欲即身成佛位,无散专一观自心。
诸乘诸宗的观心方法,有四念处中的心念处,天台宗的一心三观、随自意三昧,真言宗的无相瑜伽,及大手印、大圆满、道果法的观心法等。它们都是以佛教的基本哲学观三法印、一实相印精细地观察自心,方法大同小异,其差别只在见地的深浅偏圆。
显密经论和诸宗著述中所说观心方法,总共有从时间、处所、生住灭、来去、一异、一多、四句、四运心观心八门。
1、从时间(三世)门观心。观已经过去的心念已永灭故不可得,现在心刹那不住、即生即灭故不可得,未来心未生、生起后亦同过去心、现在心故也不可得,如《金刚经》云“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是谓“三心不可得”,《心地观经•观心品》云:
于三世法,谁说为心?过去心已灭,未来心未至,现在心不住。
每一念心,若细微剖析,又可分为过去、现在、未来三时,三时中没有哪一时心能停止不动。如此静观,见心不在过去、现在、未来,不在前际、后际及前后际之中间,当心与本来无常无我的本性相应时,便可能了悟心性,知心性超越时间。
2、从处所门观心。寻觅心的住处,见其既不住于身内,也不住于身外,不住于内外之中间。《华严经》卷三十偈云:
菩萨观心不在外,亦复不得在于内,
知其心性无所有,我、法皆离永寂灭。
如果心住在身内,如古人所认为住于心脏中,今人所认为住于大脑中,则心应能自知自见自己的心脏或大脑,而实际不能。如果心住于身外之境,那么境物应有情有知,家具器物,也应有思维、感情,为何唤它不应?若如道教所言,人的三魂住于天上某官邸中,则人何以不见天上官邸?如果说心住于内外之中间,此中间又在哪里?《楞严经》卷一,佛用这种方法反复推征,辨析心不在内、不在外、不在内外之中间,非潜在于六根中,非在根尘随所合处,非开合明暗,非一切无着,说明心超越方所(空间),没有处所。
3、从生住灭门观心。观察心如何生起,如何存在,如何消灭。所谓生者,只是心中所起念或心理活动,此念非本来常有,而是根、境、识等诸缘和合而生。《中论》偈云:
诸法不自生,亦不从他生,
不共不无因,是故知无生。
念亦如是,既不是从根、识自生,不是纯由境生,不是根境相和合共生,也不是无因而生,非根、非境、非识。若念从根、识自生,则人应常闭目而见物、塞耳而闻声,何须待境?又何必无端生出许多不利于自身的强光、噪音?若念从境生,境为无情之物,岂能生心?根、识与境既然单独都不能生念,合起来又岂能生念?若说此念无因而生,则违反因果律;又,无因者自然本有,自然本有者必常住不变,谈不上生。是知念从缘生,而非因非缘,实无所生(无生),没有能常住之“念”的实体出生故。无常住实体则无所谓住,其存在只是一种刹那生灭之相续,生已即灭,念念不住(无住),乃至 “即生即住即灭” (《仁王般若经》),犹如电光,如《心地观经•观心品》所比喻:“心如流水不暂住,心如飘风过国土”。既然没有实体出生、常住,也就没有实体可灭,故曰:心不生、不住、不灭。《四念处观》云:
观念念生灭,观念念相不可得故,亦无生灭。
4、从去来门观心。观察一念心从何而来,向何处去。《楞伽经》卷三偈云:
明了知去来,妄想不复生。
谓由观妄想之来去,体其不生而息灭妄心,明见真心。根境识和合有念生,名之为心,此心本无实体,找不到它的来处。若说某人从北京来,到昆明去,乃就所认某人及方位地点的实体而言其来去。心念无形无相,无物质实体,故无其来处。若说它从境而来,原本在境,又在何境?若说它从心中而来,如言“计上心来”,则此“计”原来在心的何处?从哪条路来?又,当一念生时,如《圆觉经》所言“当处出生随处灭尽”,觅不见它的去处。所以说,心本不来不去。
5、从一异门观心。观心与境是一还是异。《大集经》卷十:
若心异缘,则一时中应有二心;若心即缘,不应复能观于自心,犹如指端不能自触。
如果心与其所缘境相异,离境别有实体,如眼见绿色时心若与绿相异,则应有“见”与“绿”两个心;若“见”与“绿”是一,则应不能见绿,如手指端不得自触。故知心与所缘境非一非异。又观心与色是一是异?若心、色相异,心有其不同于物质及脑等生理性器官的实体,则应独自了知,何须依仗根境识等诸缘和合,方能生起?若心、色是一,如今人多认心为大脑的作用,则心何以不能自知其脑?故知心与色亦非一非异,既非色非脑,也非离色、离脑别有一物。
6、从一多门观心。观心是一还是多。若说心是一,则心只应有一个心体、一种功能,如说心性本善,则不应起烦恼恶念;若说心性本恶,则不应有良知善性。现见心的功用明明是多,既能喜,又能怒,既能关爱他人,又会算计别个。若说心是多,为一个个互不相干的个体,则何以能成为“我”的心?何以有统觉,有自觉是一的心体或一心相续?何以称心为司令部?故知心非一非多。
7、从四句门观心。从人类的四种判断方式——是(肯定)、非(否定)、亦是亦非(双是)、非是非非(双非),来观察心的有无、一异等。若说心是实有,心的实体何在?实有者必不依仗因缘,必常住不变,而现见心缘起而生,生已即灭,不是实有。若说心是无,虚无者必无作用,而心的作用明明是有。若说心亦有亦无,则自相矛盾,有者非无,无者非有,乃逻辑学的常识。若说心非有非无,则令人无从捉摸。总之,心离四句分别,其本性非一切概念判断所能表示,非语言所能描述。心性不可言说,“离四句绝百非”,遂为以语言表示心性的最终结论,为心性的“第一义”。不可言说,并非绝不可知,而是说心性只有离却是非有无等概念分别去证知,“离四句绝百非”或“离念”,即是证知心性的诀要。
8、从四运心门观心。观察一念心生起的四相——未念、欲念、念、念已(四运心)。未起念时,虽然没有心理活动,而非绝对没有心如同草木死尸;欲念(起作意)时心有了活动,而尚未形成明确的心念;正有念时虽然有念的作用,而此念生已即灭,不得常住,也没有念的实体可得;念已时此念虽然灭尽,而并非无心。如是观察,体察没有三世心的实体。

三、顿悟见性

不通过止观等渐修,于当下顿然见性,所谓“顿悟见性”、“言下见性”,是南禅、光明大手印等法的主旨。言下见性,谓听说、研读佛经,或听到禅师关于真如、心性之要的指示后,当下调心与真如相应,于刹那之间顿然证悟心性,谓之“一念相应”。如惠能初次听别人诵《金刚经》,“心即开悟”;永嘉玄觉因看《维摩经》发悟;玄沙师备阅《楞严经》发明心地;现代太虚大师闭关读《大般若经》而证入与真如相应的定。佛门中一般把这种现象解释为“宿世慧根成熟”,本人藏识中的智慧种子强大有力,经佛言经语的加持或触动、诱导、暗示,或依佛语经言调心,便能顿悟见性。而宿世慧根,终归是长期修行所积累。
顿悟见性,在禅宗、密教,一般要依靠已开悟的禅师、上师的传授、指点、锤炼或加持。禅宗所谓“以心传心”,便有由已证悟者通过“心传”传授证悟经验的意味。《坛经•般若品》云:
菩提般若之智,世人本自有之,只缘心迷,不能自悟,须假大善知识,示导见性。
如达摩教慧可觅心,慧可于当下“觅心了不可得”而悟;惠能听弘忍讲《金刚经》至“应无所住而生其心”,言下大悟。后世的禅师们依据开悟的原理,针对学人的根机,运用扬眉瞬目、拳打脚踢、机锋棒喝、圆相乃至斩蛇杀猫等灵活多样的方式,或截断学人妄念流注,或引导学人回光返照,或解除学人执着,逼令其当下顿悟。太虚《曹溪禅之新击节》说顿悟法之一,是禅师因学人所执着、所侧重处,“深锥痛拶,或于日常视听言动的只语片象中点发,例如鸟巢禅师吹布毛悟侍者等”。
大手印、大圆满、道果法则强调上师的加持有能令具缘弟子顿悟的强大力量,常通过“心灌顶”或“词灌顶”,指示心性,或奏铃鼓,或厉声喝“呸”,加持弟子,俾令当下见性。这种顿悟,依靠的主要是对上师极度恭敬信顺的专注心、虔信心,须师徒双方条件具足,弟子根器机缘成熟,师父具有大机用,实际上是极其难得的。
顿悟见性最根本的自我修证方法,是以正见观照,顿体真心。体认心性最直截的方法,是“体妄即真”——体认现前一念无明妄念即是真心。《华严经•须弥顶上偈赞品》谓“知妄本自真,见佛则清净”。体妄即真,须以正见观照。《坛经•般若品》云:
若起正真般若观照,一刹那间,妄念俱灭,若识自性,一悟即至佛地。
此所谓正真般若,指关于心性的正见,如实知见妄念本空,无生、无念,即是真心。《华严经•普贤行品》谓“知念亦无念,如是见世间”。《楞伽经》卷二云:
前圣所知,转相传授:妄想无性。菩萨摩诃萨独一静处,自觉观察,不由于他,离见妄想,上上升进,入如来地,是名自觉圣智相。
谓独自观察妄想分别之本无自性,是诸圣展转相传的见性法要,由此一路可以径直达到佛的大觉 。《华严经论》谓“顿悟一念缘起无生,超彼三乘权学等见” 。曹山本寂禅师偈云:
瞥起本来无处所,吾师暂说不思议。
谓顿体现前瞥然生起的一念没有处所,本来无生,即是不可思议的心性。《宗镜录》卷四一云:
故知千圣皆目此一念心起时了不可得,是真不可思议,离此决定别无殊胜。
点明顿体一念空不可得,是顿悟见性的唯一诀要。
大手印之顿见心性光明,也重在顿体念念本空,本来解脱,无须作意修断、取舍、整治。大圆满要门部法则顿体当下一念即是本觉,圆满具足佛果三身等功德。《大圆胜慧本觉心要修证次第》说,观现前一念即是本来真心,本来空寂、光明、清净、普遍、自在,为指示真心的究竟开示。莲花生《大圆满直指教授》说:不忆过去,不思未来,于当下无执,只让心停留如无云晴空相,只须持无错乱的平静心,只以赤裸觉性观察任何事物,“这自己的觉性本知、本净,且光明耀眼,当下生起时,此即名为菩提心、解脱心”。此心性、根本觉性为一心的无间显现,法尔圆满三身,即如来藏、般若、大印、阿赖耶、平常心、俱生觉性。
顿悟见性的第二种方法,是从“离妄即真”的原则出发,调制自心,止息妄念的流注,令本心自然显现。《楞伽经》卷三云:
妄想不生者,是人见自心。
脱离妄念的调心法则,有无受、无取、无相、无得、无念、无住、无心、顿息诸念等,这些“无”所遮止否定的,是烦恼、执着、无明,总曰妄想、妄念。
无受或不受,谓内心不被外界刺激所生的感知所扰动,就像不接纳任何货物时,仓库的空间才会充分显现。《小品般若经》云:
若不受一切法,则无我、无我所,是名为净。是中实无有净,亦无有受净者。
《摩诃般若经》卷三谓“色不受,乃至十八不共法不受”。若不领纳美丑等相、雅噪等音,不领纳成佛作祖、神通自在的追求,不让任何感知对象和念头占据、侵凌自心,即“无受”、“清净”也不受时,本来清净心便可能显现。
无取,谓不将一切感知对象拿来充塞自心,不以自我为中心去执取、占有一切。亦不起“不取”之念,是为不舍。不取不舍,方见真心。《小品般若经》卷二言:
于诸法中无取无舍,乃至涅槃,亦无取无舍。
无分别,谓对所感知不起美丑、好坏、净秽、贵贱、是非等意识分别,乃至不起任何名言概念的分别。分别,即《解深密经》等所说以执名言所表自性为实的遍计所执,乃遮蔽真实、生起烦恼的根本。证见真如、明心见性的智慧,称“根本无分别智”,意味离一切名言概念及二元化的分别,才能见性。《楞严经》卷三佛言:
知见立知,即无明本,知见无见,斯则涅槃无漏真净。
知见立知,谓在前六识现量感知上起具执着性的名言分别,即于依他所起相上起遍计执;知见无见,即无分别——于依他起相上不起遍计执。《辨法法性论》谓证得无分别智的无分别,须远离不作意、无寻伺的二禅、寂静的四禅、执着息灭诸念的无想定及如草木无心五种无分别。
无相,作为一种调心法则时为不取相(不执取所感知相状)之意。《百论》卷一解释无相“名一切相不忆念,离一切受,过去未来现在法心无所着” 。《楞伽经》卷四云:
无相者,妄想不生,不起不灭,我说涅槃。
经义当为观妄想本来无生为无相。不仅无惑乱的有相诸相,而且要离“离惑乱”的无相之相及光明等相,偈云:
舍离一切惑,若有相生者,
是亦为惑乱,不净犹如翳。
《六祖坛经》谓其法以“无相为体”,其所言“一相三昧”,以“于一切处不住相,于彼相中不生憎爱,亦无取舍”为要,实为对无相三昧的发挥运用。
无得,亦作“无所得”,谓无所得与能得的一切。《大般若经》以无所得为修行所有菩萨道乃至成佛的方便(技巧),《心经》钩提其纲要说:“以无所得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大般若经•多问不二品》解释说:
诸无二者,名无所得。诸眼、诸色为二,乃至诸菩提、诸佛为二,如是一切有戏论者,皆名有二。
有所得无所得平等性,是名无所得。
意谓离眼与色乃至菩提与佛等一切二元化的意识分别,名为无所得。同经〈无相无得品〉谓“若无所得,即是得,即是现观,即是菩提”。《楞严经》卷十谓“圆满菩提,归无所得”。
无念,谓无妄念。《楞伽经》卷二谓“圣者内所证,常住于无念”。《起信论》说无念有心真如本无妄念和知念无初起之相、断无始来相续不绝的妄念之义。惠能禅法以“无念为宗”,《坛经》释云:
知见一切法,心不染着,是为无念。……但净本心,使六识出六门,于六尘中无染无杂,来去自由,通用无滞。(〈般若品〉)
无念者,于念而无念。
于诸境上心不染,曰无念。(〈定慧品〉)
无念,不是闭目塞听,摒绝觉知,百物不思,令心中空无一念,而是于见闻觉知上不起染着和烦恼。这与《阿含经》中佛所示的修行方法完全一致。《神会语录》解释无念为“心不生”,即不念有无、善恶、有边际无边际、有限量无限量,不念菩提、不以菩提为念,不念涅槃,不以涅槃为念,“心若有念,即便觉照,若也起心即灭,觉照自亡,即是无念。是无念者,无一切境界”。以觉照念性本空而超离一切念为无念。又以“不作意”(不起主观的造作)为无念,有云:
不作意即是无念,无念体上自有智命,本智命即是实相。诸佛菩萨用无念以为解脱法身。
谓未起注意、警觉、造作时,空寂无念的心体上自然有能自见心性的本觉智,此本觉智即是实相。《顿悟入道要门论》解释无念为没有有无、善恶、苦乐等邪念,非无念菩提之正念。太虚《关于唯识之问答二则》谓经论所谓离念,指无分别之根本智,只是离虚妄分别而已,离念之时,并非没有任何心理活动,心所中的五遍行、四别境、十一善法及心王,犹完全相应不减失。
无住,谓不停住、不胶固。《金刚经》谓“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不住着于色声香味触法之相,而从本无所住的心体上生起无漏心、菩提心。《大集经》卷二说“一切众生心无住处”,本来没有住处,是心的实性。听弘忍讲《金刚经》至“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大悟的惠能,以无住为其禅法之本,《坛经•定慧品》解释说:
于诸法上念念不住,即无缚也。此是以无住为本。
诸法本来无常,念念不住,即执着、有住之心,乃至故作“无住”之念,实际上也念念不住。应契合此无住之真实,心不停留、住着、胶固于任何事物、观念,包括“无住”的观念,即摆脱妄念的缠缚而见到本来解脱的心性。《顿悟入道要门论》谓无住为不住一切处:
不住善恶、有无、内外、中间,不住空,亦不住不空,不住定,亦不住不定,即是不住一切处。只个不住一切处,即是住处也。得如是者,即名无住心也。无住心者,是佛心。……若自了了知心不住一切处,即名了了见本心也。
无心,有了心本空及不起妄心二义。《楞伽经》卷三谓“无心之心量,我说为心量”,意谓如实观察一切而离心对所得名相的攀缘,谓之无心(无攀缘心),无心即真现量。《摩诃般若经》卷三谓“诸法不坏、不分别,是名无心相”,谓不否定、不分别诸法为无心。传为达摩所著《无心论》云:
觅心了不可得,乃至于一切处求觅,亦不可得,当知即是无心。
此谓了心无其实体为无心。同论又云:“言无心者,即无妄相心也”,谓所无者只是妄心。《黄檗传心法要》强调“但能无心,便是究竟”,“但直下无心,本体自现”,解释说:
无心者,无一切心也。如如之体,内外如木石,不动不转,内外如虚空,不塞不碍,无能无所,无方所,无相貌,无得失,趣者不敢入此法,恐落无栖泊处,故望涯而退。
止息一切妄念后自然会呈现出如虚空般的心体,不过参禅者往往惟恐失落自我,不敢进入无心境界。又说无心以“心境双忘”为要,特别是要忘心——忘却能证、能得的自我执着、分别心,“心忘即境空,境空即心灭”;“但自忘心,同于法界,便得自在”。《宗镜录》卷四五说,无心,不可理解为凡夫妄情中的断灭空无而完全止息心的作用,“若将心作无,此即成有。若一切处无心如土木瓦石,此成断灭,皆属意根强知妄想边事”。唐同安察禅师偈云:
莫谓无心便是道,无心犹隔一重关。
“无心”之念,也是明心见性的一重障碍。《大慧宗杲禅师语录》给清净居士的开示中对无心的诠释更为详切:
非如土木瓦石顽然无知,谓触境遇缘,心定不动,不取着诸法,一切处荡然,无障无碍,无所染污,亦不住无染污处。观身观心,如幻如梦,亦不住在梦幻虚无之境。到得如此境界,方始谓之无心。
顿息诸念,往往称“一念不生”,意谓止息一切意念活动,令心体自现。妄识之流断时,本来空寂的心体自然显现,如截断河水时,河床自然显露。云门宗开创者文偃有云:
一念不生,前后际断,即名为佛。
被作为云门禅要的“云门三句”之首句“截断众流”,便有截断妄识流注而达一念不生的意味。潮州大颠禅师云:
但除却一切运、想、念、见、量,即汝真心。此心与尘境及守静默时全无交涉,即心是佛,不待修治。
运(心理活动)、想(知觉、联想)、念(记忆)、见(感觉)、量(思维),指六、七二识的一切以名相为工具的、有执取的活动,止息这些妄心,本来是佛的真心才会显现。明释憨山《百法论义》说,断作意、触、受、想、思五法圆满之一念,即是真心。宋圆悟克勤禅师示众:
直下如悬崖撒手,放身舍命。舍却见闻觉知,舍却菩提涅槃、真如解脱,若净若秽,一时舍却。令教净裸裸、赤洒洒、自然然,一闻千悟,从此直下承当。
舍,为“放下”之意,古德云:“看破,放下,自在”。不但一切净秽等念须放下,“放下”也须放下。实际上,真能看破,即自然放下、自然自在,无须着意再放下。
藏密有“念呸斥念法”,以截断妄识之流而顿见自心实相。《椎击三要诀》述其法云:令心坦然,不擒不纵离妄念,
陡然呼一“呸”(梵pat,意为斥断),猛厉大喝“也马火” (梵yamahuo,惊叹词),震断意识之流,“一切皆无唯惊愕,愕然洞达了无碍,明澈通达无言说”,于斯际体认不可言说的无碍心地,即是法身自性。禅宗的大喝,具有同样的用意,以“临济喝”最为著称。
顿悟见性的第三种技巧,是从心理活动进程(心路)中注意观察分别妄心尚未生起的刹那,就此体认心体。此略有二法:
1、就前五识或前六识现量境体认心性。这是依心、境相触的最初刹那(率尔心、见心)前五识现量了境,第六意识尚未生起名相、内外、自他、染净等分别的原理而设,其时尚未在依他起相上起遍计执,体认此清净心,便可见心性之消息。《传灯录》卷三载,禅宗二祖慧可的弟子僧那教人:
汝欲明本心者,当审谛推察:遇色遇声、未起觉观时,心何所之,是无耶?是有耶?既不堕有无、处所,则心珠独朗,常照世间。
体认见色闻声等五识现量而未起觉观(意识分别)时的心,见此心非有非无,没有处所,则见常住的真心。《宗镜录》卷十七说 “但悟本体五现量识,一切万行皆悉具足,即是菩提”,于前五识现量后第六识动,才有分别,若不动,即等周法界。太虚《大乘起信论唯识释》说“一切众生现量心境,即是诸佛不动智光”,只要观此本自无念,即为顺入真如,由此故有禅宗之顿悟法门。其《大乘本生心地观经讲记》说:凡夫眼等前五识和第六同时意识(五俱意识),在现量缘性境时,不起自他、内外分别,清净无瑕,无遍计执,即是觉悟心:
所以,禅宗一面要不离前五识境,而另一面要不落于第六独头,即在六识现量剎那之间,若能智慧相应,则当下虚空粉碎大地平沉,内无身心外无器界。
其《曹溪禅之新击节》说,后来宗下祖师,在人的见闻觉知刚发动的时候,即以棒喝为之切断,不使落到独头意识的心境去,使一刹那顷顿与现量心相应。睹桃花、闻击竹而触悟,都是这种的顿得相应法。
《大乘要道密集•新译大手印不共义配教要门》引准那曷偈云:
前之五识甚明显,其彼意识无念者,即是等持之行相。
说未起意识分别的前五识现量心即是用以修大手印定(等持)的本心。大圆满心中心法则以从前六识现量境上体认本心之明空不二、显空不二为修澈却之要,《大圆胜慧澈却脱噶全书》云:
只在一切法之显现中,于当体明空不二之刹那上,无修无证,无散乱定住,明明了了,觉照认识,认识这个就是自己本心,勿令间断即是。
当体明空不二之刹那,应指心境初接一刹那的六识现量心,此心明明了了而空无妄执,明空不二,是为真心。“若错失了这一刹那,第二刹那起了执着,就是妄想识心”,妄想识心,即是二元化的、周遍计度的妄念。要在初一刹那上,“不想过去,不计未来,不着现在,明明白白认识此明空不二之体性,就是吾人本心,能所一体,无过去现在未来,无东西南北上下长短之分,无青黄赤白之色,犹如虚空,一切法就在这空体上任运显现,能显是这个,所显也是这个”。
2、就前念已灭后念未生之刹那间体认心性。《禅宗永嘉集•禅宗悟修圆旨》云:
前不接灭,后不引起,前后断续,中间自孤,当体不顾,应时消灭。知体既已灭,豁然如托空,寂尔少时间,唯觉无所得。即觉无觉,无觉之觉,异乎木石,此是初心处。
当前一念谢灭后,不起后念,体证前后念之间空而明觉的心体,是初学禅宗体认心性的门径。临济义玄说:
已起者莫续,未起者不要放起,便胜你十年行脚。
以前念灭后不起后念、打断意识之流为参禅见性的诀要。大手印法将于前念已灭后念未起中间体认心性光明称为“三世诸佛之密意”,贡噶讲《明行道六成就法》云:
净光之曙发,要必伏于前念已灭、后念未来之际。
从南传佛学看,前念与后念之间的波谷,为“有分心”,此心虽无分别妄执和贪等烦恼,可以从世俗谛的角度看作心体或本性心,但未必离根本无明,不堪称作真谛意义上的心体、心性。大手印在体证时强调对此心的慧观,岗波巴《大手印讲义》云:
前念分别已灭,后念未生中间,心殓然而住,若无观分任持,其过极大。


第二节 明心见性之道(下)

四、由修真如三昧而见性

真如三昧、一行三昧(ekavyuha-samādhi),指以真如、法界为所缘境的禅定,因其以无分别为要,亦称“无分别止”。《文殊说般若经》云:
法界一相,系缘法界,是名一行三昧。
谓一行三昧是以法界一相(真如)为系心之一境的定,此定在《楞伽经》四种禅中属“攀缘如禅”。《大乘起信论》述这种禅定的修法颇为详切:
住于静处,端坐正意,不依气息,不依形色,不依于空,不依地水火风,乃至不依见闻觉知,一切诸想,随念皆除,亦遣除想。以一切法本来无相,念念不生,念念不灭。亦不得随心外念境界,后以心除心。心若驰散,即当摄来,住于正念。是正念者,当知唯心,无外境界。即复此心亦无自相,念念不可得。
此定系对《阿含经》“空三昧”的发挥,是以万法唯心、心亦无心的正见,遣除一切散动的妄念,亦遣除“遣除”之念,停息妄念流注,系心于无念、无住的心体上。不仅打坐时如此修,下坐后行住坐卧、待人处事,任何时候都须随顺观察,久习纯熟,其心常定于无住心体,便能入“真如三昧”。依真如三昧,能证知法界一相,见众生与诸佛平等不二,名一行三昧。
禅宗初祖达摩“二入四行”中的“理入”,又名“壁观”,其实便是真如三昧、一行三昧或攀缘如禅。昙琳作序的《二入四行论》述理入之要云:
理入者,谓籍教悟宗,深信含生同一真性,但为客尘妄想所覆,不能显了。若也舍妄归真,凝住壁观,无自无他,凡圣等一,坚定不移,更不随于文教,此即与理冥符,无有分别,寂然无为,名为理入。
此乃借如来藏系经典,生起众生皆有佛性的深信为前提,以离妄即真为原则,舍离自他、凡圣等一切二元化的分别,令心与真如理冥合。由修此定,了悟心性,获得真正的安身立命之本,确立了超出生死的信心,故曰“安心”。据传,达摩曾在嵩山少林寺后五乳峰的石洞中修定,人称“壁观婆罗门”,留下了“九年面壁”的佳话。壁观,大概是以打坐时所面对的墙壁喻持心之要,谓不偏倒于有无、凡圣、真妄等任何一边,行于中道。神会说入一行三昧以无念为要, “心若有念,即便觉照,若也起心即灭,觉照自亡,即是无念。是无念者,无一切境界。”
至惠能,从真妄一如的见地出发,打破坐禅的形式及禅修与生活的隔碍,对一行三昧、一相三昧作出活泼的阐释:
若于一切处而不住相,于彼相中不生憎爱,亦无取舍,不念利益成坏等事,安闲恬静,虚融澹泊,此名一相三昧。若于一切处,行住坐卧,纯一直心,不动道场,真成净土,此名 一行三昧。
一相三昧,是以惠能所谓无相、无念的法则持心,于一切时处不染着诸相,不由分别感知所得相而起爱憎等烦恼,任何时候都保持一种安闲淡泊空灵的心境。一行三昧,是由修一相三昧见性后,保任不失,任何时候都保持纯粹的真心,使全部生活都成为修行,所到之处皆成为净土。
两宋之际,曹洞宗下宏智正觉(1091-1157)提倡的“默照禅”,实际上是对达摩壁观、《起信论》真如三昧的复归。其禅法以“休歇”、“默照”为要,注重安禅打坐。休歇,谓停息一切妄识,内无攀缘之思,外不被因缘所转,令心空寂无念,有如虚空,如枯木寒灰,所谓“直须歇得空空无相,湛湛绝缘,普与法界虚空合,个时是你自身”。默照之“默”,谓由休歇而达到缄默离言;默照之“照”,谓于寂默无念中保持“灵然独照”,这种独照是离一切感知对象的纯粹觉照,如正觉《默照铭》所言,乃“不触事而知,不对缘而照”,“曾无分别之思,其思无偶而奇;曾无毫忽之兆,其照无取而了”。这种意义上的默照,与《禅宗永嘉集•禅宗悟修圆旨》所说“寂照”、“寂寂惺惺”大体相同,默(寂)遮妄念,照(惺)防昏沉,两者须一体不二。后来入宋学曹洞禅的日本僧道元,将默照禅传往本国,其禅法强调“只管打坐”,其《坐禅仪》述打坐方法云:
尔乃放舍诸缘,休息万事,……结跏趺坐,……舌抵上腭,唇齿相着,目须微开,免致昏睡。身相既定,气息既调,宽放脐腹。一切善恶都莫思量,念起即觉,觉之即无,久久忘缘,自成一片。
大手印法也有与此颇为相近的禅定,称“大手印定”或“光明定”,打坐时一般以谛洛巴“六不”诀调心:“不思、不念、不寻、不伺、不观、不想”(一译“勿作意、勿思维、勿推究、勿观想、勿忆念”),唯以心安住于本元为要,谓修此可见 “子光明”。《密勒日巴歌集》第42篇云:
安心方便之精要,端在莫激荡心性,
此心无作无整治,安住如彼婴儿睡,
安住如大海无波,安住如灯耀光明,
安住无傲如死尸,安住不动似南山,
心性如是离增损。
如此持心入定,不作意整治心,则心性自明,有如水不动则自澄。《大乘要道密集•心印要门》说禅定方法更为详悉:
结跏趺坐,脊骨端直,如垒金钱,结三昧印,曲颈如孔雀,目视于鼻尖,观面前空。而发愿云:“为利法界一切有情,愿成佛。”发愿既已,身如镜像,语如响声,意如阳焰,了达虚假。身离作务,语离谈说,意离思念,自性清净,应依真空,无念而住。当此之时,心无所缘,亦无所思,善恶邪正都莫思量,又不思有,亦不思空,过去不追,未来不引,现在不思,妄念起灭,一切皆无,亦无能缘,能所清净,如鸟飞空而无踪迹,如海雪消泯绝诸想,如无云空寂然显现,纵荡身心坦然而住。……上则不求佛果,下则不怖轮回,应念真空一味平等,于彼无念,亦不应住。
这种以息灭诸念为要的禅定,虽有经论为据,也遭到佛门中一些著名大师的批评。惠能即指责“一切不念”意义上的无念,《坛经•定慧品》云:
若只百物不思,念尽除却,一念绝即死,别处受生,是为大错!
并批评大通和尚以不见一法、不知一法、持心如虚空的禅法“大似浮云遮日面”,“还如太虚生闪电”,“此之知见瞥然兴,错认何曾解方便!”与宏智正觉同时、齐名,提倡“看话禅”的临济宗下大慧宗杲,斥默照禅为“邪师寂照禅”。格鲁派创始人宗喀巴依据莲花戒等之说,在其《菩提道次第广论》等著作中,斥当时西藏流传的认为不思念一切、无分别住即自然与真如相应的见解乃修空观的最大歧途。即得了空性见后令心无分别住,每次修定时先以空性见修观,然后令心无分别住,也非真正证悟空性的正道。强调必须以深切理解的人法二无我正见修观,以智慧照破无明,方可见道。
惠能、宗杲、宗喀巴等对无分别止的批评,无疑有其合理性。若缺乏关于心性的正见,只是断绝诸念、一切不分别而修,很难真正摆脱妄念、无明的缠缚,极易堕入昏沉沉没,或误认世间禅定境界和不离无明的“有分心”为心性。必须正见指导,是经论中所强调的修习一行三昧之要,《文殊说般若经》谓“欲入一行三昧,当先闻般若波罗蜜,如说修学” 。达摩以“籍教悟宗”(借助佛经了悟关于佛性的心要)为修“壁观”的前提。大手印教程仅以“六不诀”调心为修专一瑜伽的方便,真正证见心性,也须在专一瑜伽的定心上观心。弥拉日巴的一首《道歌》中明确指出:修定至“忽觉自心顿光明”、明空赤裸、明澈无念时,“不过禅定觉受耳”,并非真正见性,须在此基础上,“再以观察之妙慧,于无我境作深观”,方能向上突破,现量见性。其说与莲花戒、宗喀巴可谓基本一致。
大手印不仅以“六不”诀等为要修无分别止,还有许多以智慧鉴别体证心性及防止偏弊的口诀,有明心见性的严格修证次第,无分别止仅是入门的一种方便。何况大手印多属密法,见性与否,终依成就上师的印证,非仅靠语言文字。

五、由参究而见性

禅宗高唱的言下见性,惠能之后不久,逐渐演变为“参禅”,强调必须经过一番“参究”的功夫,方可顿悟见性。 参究,为体究、研究之义,往往被认为中华禅师所独创,其实不然。明释憨山、博山元来、莲池,都说参究方法出自经教,莲池举出《楞严经》中佛言“精研妙明”、“内外研究”等言句以为证。
参究,无非是运用第六意识的寻、伺、疑三种功能,打破疑团,究明尚未现量证见的心性。参究须带有“何为心性”的问题或疑团,称“疑情”,《莲池语录•答广印》谓“起念下疑,乃名曰参”,又说参究是“体究追审”之意。体究追审,深度思察,弄清虽然理解但尚未亲证的心性,解开有关安身立命之本的疑团,这正是《解深密经》卷三所说三种毗婆舍那(观)中以通达而尚未亲证的问题为内容的“伺察毗婆舍那”及“缘总相毗婆舍那”,禅宗不过是从如来藏思想出发,集中伺察心性问题,并依据伺察毗婆舍那的原理创设出具体灵活的参究方法而已。大手印、大圆满、道果法的观心,也讲“穷究”、“觅心”,以禅宗的眼光看来亦属参究。
《楞严经》所说对心的“研究”,主要指对心识作精微的解析、观察、体察,从现前的心理活动中找到不随因缘生灭的“性净明体”,如卷一佛言:
但汝于心微细揣摩,若离前尘有分别性,即汝真心。若分别性离尘无体,斯则前尘分别影事。
从六根中随选一根入手,摆脱根、尘的束缚,直究非根非尘的纯粹的能见闻觉知之性,剥离出“精觉妙明”,则可直达心源,证见真心。最适宜此世界众生修习者,为观世音菩萨所代表的耳根圆通法门,其法从耳根入手,不随声尘流转,而向内反究能听闻的闻性,所谓“反闻闻自性”。经极其精微、层层深入的反闻工夫,由证见纯粹的能闻之性,通彻全体真心。这种参究法,可以钻探石油比喻:择定一处,用钻探机向有油矿的地层深处不断钻去,时节若到,石油自会喷涌而出。
禅宗之参究,在早期为观心的一种方法,这种观心重在向内心深处默默体究。如《传灯录》卷二八载赵州从稔禅师教人:
汝但究理坐看二三十年,若不会道,截取老僧头去!
究理、坐看,即参究心性、真如理,反照自心。这种工夫须做得绵密仔细,功夫若到,攀缘妄念自然会休歇,真心自然显现。唐鹅湖大义禅师偈谓“瞠起眼兮剔起眉,反复看渠渠是谁?” 此“看”,是向内心深处参究自性。参究也有称“思”、“思量”、“推寻”者。如沩山灵佑禅师答弟子仰山慧寂云:
以思无思之妙,返思灵焰之无穷,思尽还源,性相常住,事理不二,即如如佛。
向内思量那不可言思的心性光明(灵焰),思量到思量的尽头,超越思量的极限,会忽然抵达心源,见到常住的真心,当心性的理和事融通不二、妙用无碍时,便是成佛。《传灯录》卷十九云门文偃禅师教人:
却须退步,向自己脚跟下推寻,看是个什么道理?
向自己脚跟下推寻,指向内追究那作为自己存在之本的真正自我、常住心性。《宗镜录》卷五依《大乘起信论》说,阿赖耶识有觉、不觉二义,“今推此不觉之心无体,则真觉之性现前”, 推,即参究,参究阿赖耶识之不觉(即根本无明)没有体性,则本觉真心自然现前。天台宗智者大师的《维摩经玄枢》卷二也说须以无始空观无始无明——阿梨耶识,证得中道第一义谛,与禅宗说自家在藏识上做工夫,“掀翻八识巢臼”而见性同一义趣。
总之,所谓参究,乃是奋起全部心力思量,体究那超离思量的心性,从而超越思量,亲见心性。
太虚《曹溪禅之新击节》从唯识教理着眼,对参究的原理和方法进行了解释:从最根本的妄执非量里面去死心参究,参究到得力的时候,一方面不落到独头意识的名言境界,一方面以深厚的疑情专去参究到第七识的无明根上,不断认真地去参究它、打破它,生起很深刻很坚强的疑情。在疑情的推动下,所有一切身心世界都归到一念,成为一个大黑漆桶。此时,行住坐卧一切都不知道了。直到把疑团打破了,即时打破黑漆桶,顿入大光明界,在一刹那间,独头意识完全不起,第七识恒审思量的我见也得一刹那的暂伏,六、七二识的非量完全止息,不落昏沉、散乱、无记,惟是明明了了的现量心现起,岂非本有的离言清净觉心顿得相应?仿佛满空乌云中忽然露了一下明月,虽是暂时透露一下而又被云雾遮起来,总比从未见过的大大不同,因为已真知灼见过了。
自晚唐以降,禅宗之参究逐渐从直接参究心性,演变为参看公案、话头。公案,原是古代衙门中判案理事的记录、档案,禅宗用以称古今参禅故事,这种故事要带有极大的神秘性,有如难以破解的天书、哑谜,无法以逻辑思维给出解释,其用途是唤起学人对心性的深心疑惑,吸引其倾注全部心力去解决。公案禅可溯源于唐末黄檗希运禅师(?-855),他有禅语云:
若是丈夫汉,看个公案:僧问赵州:狗子有佛性也无?州云:无,但二六时中,看个‘无’字,昼参夜参,行住坐卧、着衣吃饭处,屙屎放尿处,心心相顾,猛着精彩,守个‘无’字。日久岁深,打成一片,忽然心华顿发,悟佛祖之机。
按大乘性宗一切众生皆有佛性义,狗子当然应该有佛性,而赵州从稔禅师却说无,这一“无”字确实不好理解,是个用理性思维无法解答的谜。由这则“无”字公案生起疑团,集中精力日夜参究,念念不息,日久功深,全部心识中只有个“无”字疑团时,谓之“打成一片”,离开悟的时机便不远了。
至两宋间临济宗下大慧宗杲,力倡“看话禅”,将参究的对象由一则公案凝缩为“话头”,话头只是一句话乃至一个字,多取自公案,如“狗子有佛性也无?无”、“万法归一,一归何处”、“父母未生前本来面目”等。话头有死句、活句之分,能从文字、理路上解答者为死句,不可以思维、理性解答,能发起深细的疑情、堵截一切思路的“无意味语”为活句。清钱伊庵《宗范》认为,“无梦无想时主人公在毕竟在什么处安身立命”、“死了烧了什么处相见”等话头,为最宜于参看的活句。大慧宗杲经常提倡参看的活句,是赵州“无”字,参看方法为:
但将妄想颠倒底心、思量分别底心、好生恶死底心、知见解会底心、欣静厌闹底心一时按下,只就按下处看个话头:僧问赵州:狗字还有佛性也无?州云:无!此一字子,乃是摧许多恶知恶觉底器杖也。不得作有无会,不得作道理会,不得向意根下思量卜度,不得向扬眉瞬目处垛根,不得向语路上作活计,不得扬在无事甲里,不的向举起处承当,不得向文字中引证,但向十二时中、四威仪内,时时提撕,时时举觉:狗子还有佛性也无?云:无?不离日用,试如此做工夫看,月十日便自见得也。
在另一则《普说》中,宗杲又连用十一个“不用”、“不得”开示参“无”字话头的要点:
不用卜度,不用注解,不用要得分晓,不得作有无商量,不得作真无之无卜度,不用向开口处承当,不用向举起处作道理,不用堕在空寂处,不用将心等悟,不用向宗师说处领略,不用掉在无事甲里。
这里所否定的,主要有两大方面:一方面不可从理性思维、猜测卜度的路子找答案,另一方面不可沉空守寂,必须提撕——提起意识深处的疑问,寻思体究,专志不懈,参看到口议心思不及,“方寸里七上八落,如生铁撅,没滋味时,切莫退志!”须打起精神继续参看,时机到来,便会“忽然打失布袋,不觉抚掌大笑”。
明清以来,因净土宗的盛行,禅门中多就佛教徒普遍称念的阿弥陀佛名号,参“念佛的是谁”话头,几成天下丛林参禅定式。《憨山老人梦游集》卷八〈示性觉禅人〉述参“念佛是谁”话头方法云:
先将身心内外一切妄想杂乱念头一齐放下,放到没可放处,即深深提起一声“阿弥陀佛”,四字历历分明,急着眼看,看得少不得力。又提一声佛,有力便下疑情,审问这念佛的是谁?审之又审,毕竟是谁?看得才有昏散现前,即便快着精彩,又提又看,又审又疑。疑到疑不得处,胸中如银山铁壁,立在心目之间,如此便是话头得力时也。若到此得力处,正好重下疑情。于日用一切时、一切处,念念不移,乃至久久,梦中一似醒时一般。若用力到此,决不可退堕。忽然疑团迸裂,自然顿见本来面目。
参究顿悟的关键,不在念佛,而是从念佛之一念生起能念者是谁的疑团,拼全力凝注于这疑团,直到将疑团打破。
看话头的另一种方法,是将话头解释为所参话语的前头,即念头未起处,此说盖出曹洞宗。《憨山梦游集》卷五〈示了心海禅人〉说,参禅如果只知死守一句话头,难以超脱,要在离念一着:
但于念念中,看觑念未起处,用在离念一着,久久忽然念头迸断,心境两忘,如脱索狮子,自在游行。
这实际上是将话头当作现前一念,集中心力观察、寻觅此念起处、未生前,或曰以看话头起处、未生前为疑情。现代虚云和尚《参禅法要》说,话头“就是未说话之前”,“即是一念不生之际”,提起一句话头,不掉举,不昏沉,不着静,不落空,“时时刻刻单单的的一念回光,返照这不生不灭,就叫做看话头”,如看念佛是谁话头:
当“念佛是谁”这句话还没有起念,还没有形成的时候,叫话头,因为说出来就成为话尾了。这才叫做参话头、看话头。我们参话头,就是要参这句“念佛是谁”或“谁”字起来时究竟是怎样的。
又说,看话头先要在话头上发起疑情,如参念佛是谁话头,“人人都知道是自己念,但是用口念呢?还是用心念呢?如果用口念,睡着了还有口,为什么不会念?如果用心念,心又是个什么样子?却没处捉摸,因此不明白,便在‘谁’字上发起轻微的疑念。” 这种疑念愈细愈好,要随时随地照顾这个疑念,像流水般不断地看去。
看话头还有参看话头之起处、落处之说,如《憨山梦游集》卷九〈示昭凡庸禅人〉说,如参“无”字及“念佛是谁”话头,此一“无”字、“谁”字便是断生死命根的利剑:
然此参究审实,只是觑此“无”字、“谁”字,起从何处起,落向何处去,只看这一念起落处,要见起灭根源。若参到极则处,将一念生灭妄想迸断,打破漆桶,顿见本来面目。
这其实是就提起话头之一念,从生灭或来去二门观心,以究明话头起落处为疑情,不过并不如观心门重在以理性推析,而重在以直觉凝神参看。
《太虚法师语集》强调:不可以参话头为堵绝妄想,妄想顿歇时以为开悟,其实是一种定境,出定之后烦恼仍起。须以参话头引发正慧,正慧生后,但由正慧而“常惺惺”,烦恼不起,是名大彻大悟,不再重提话头。如古人所云:话头如敲门瓦子,门开即弃。
参究未必必须参公案话头,任何能发起有关心性疑问的问题都可以作为所参。太虚《曹溪禅之新击节》说走路的是谁?乃至举止动静的是谁?皆可参究。 一行禅师在《与生命相约》中说:
生活中的所有问题,所有情绪,比如激动、厌恶、悲哀和痛苦,及至生死、色空、有无等观念,都可以作为我们参的对象。
参究过程中的歧路颇多,主要有静沉死水与误认光影二误。参究至一念不生、疑情发不起时,容易陷入定境。学人问慧忠国师云:“不作意时,得寂然否?”答:“若见寂然,即是作意。”《楞严经》卷一云:
纵灭一切见闻觉知,内守幽闲,皆为法尘分别影事。
斯际尚不离对“无念”或“寂灭”法尘的分别,不出意识对法尘的因缘生法境界,非超越因缘的本来心性。古人说:“意根难出,动静皆落法尘”。同经卷九佛告阿难:
汝坐道场,销落诸念,其念若尽,则诸离念一切精明,动静不移,忆忘如一。
修行到此,才是进入三摩地的初门,如明目人处大幽暗中,心未发光,名为色阴区域,远未真正见性。
憨山《梦游集》卷五教导禅人:参禅暂得诸念不生时,非真不生,只是话头得力处耳。须在一念不生以前着力,直到工夫任运,不假思惟,一念豁然,身心如脱空,方是工夫入手处,亦未是究竟。此关最难过,能过者百无一二。古人谓之“枯木岩前”,偈云:“枯木岩前错路多,行人到此尽蹉跎” 。若生奇特想,便堕欢喜魔,便起无端狂知狂解。纵到水穷山尽处,古人谓之“静沉死水”,又谓之“玄妙巢窟”,若不回头转脑,则面前如铁壁银山相似,只是得力时,不是受用处。这时须“死中发活”,要在“回机转位”。 虚云和尚《参禅法要》说,看话头看至没有疑情,陷入无念的定境,叫做“枯木岩”、“冷水泡石头”,不可住着,须继续提起疑情觉照,此时疑情要极为细微,如冷火抽烟,幽幽隐隐,一丝不断。到此不须再提,提即是头上安头。如此工夫纯熟,自会开悟,若不悟,“找善知识抽钉拔楔去”。
其次是误认“光影门头”,如觉虚空粉碎大地平沉、觉如地陷、如红日升空、如月光明朗、如镜鉴物等,皆属一种定境或内气刺激的反应,若误认作开悟见性,则会落入邪知解,误认无量劫来生死本为本来人,乃至入魔发狂。

六、由持名念佛与禅净双修而见性

持名念佛本属修止的门径,但因其特具的密义,也可成为明心见性的方法。
《文殊说般若经》经说,欲入一行三昧,应端坐系心一佛,面向其方,专称此佛名号,“即是念中能见过去未来现在诸佛”,入一行三昧,而“尽知恒沙诸佛法界无差别相”。 然须先读诵《般若经》,知晓经中所言法界之义。《楞严经》卷五大势至菩萨圆通法门,是以如子忆母之心念佛,“都摄六根,净念相继,得三摩地”,由此“不假方便,自得心开”,入无生法忍。此念佛指忆念佛,也可以包括持佛名号。印光法师说:“念佛所重在往生,念之至极,亦能明心见性”。
由念佛而自得心开、尽知法界无差别相(见性)的原理,大概与观心、系念法界、参禅而见性相通。佛,被看作真如、法界的同义语、圆满见性的表征,佛的名号,是佛所有功德包括法身、心性的代号,尤其被佛教徒主要称念的阿弥陀佛名号,其梵语原意为无量光寿(永恒的智慧光明),正是对心性功德的概括。当系心于佛、佛的名号而修定时,意识深处自然蕴积着见佛、见佛的法身、心性的单一意向,当念到一心不乱,离能念所念、能觉所觉的二元对待时,所念佛的法身或心性当会自然显现,亲见“自性弥陀”,所谓“托他佛助显本性”,何况念佛还有获得佛力加持、消罪灭障等不可思议的作用。从心理学角度看,当一心不乱专意念佛时,即便没有他佛加持,也会有自我暗示或曰自我加持的作用。《楞严经•大势至圆通章》谓“不假方便,自得心开,如染香人,身有香气”,《佛说千佛因缘经》云:
念佛三昧庄严心故,渐渐于空法中心得开解。
其原理盖在于此。尤其是怀着见佛法身、明自心性的目的持名念佛时,实际上是在提醒自己念念朝心性如何处参看,与参禅者参看心性具有相同的作用。藕益《灵峰宗论》卷三之一《答卓左车弥陀疏抄三十二问》认为,大势至念佛圆通法本属以意根(第七识)“都摄六根”,今以妙观察智力直下念佛,如以甜瓜换苦瓜,非寻常攀缘心可比。
据《楞伽师资记》载,刘宋时来华译出四卷《楞伽经》的天竺僧求那跋陀罗(觉贤),即教人断除诸念着力念佛,“念念连注不断,寂然无念,证本空净也”。禅宗四祖道信、五祖弘忍及弘忍门下神秀一系北宗、宣什一系“南山念佛宗”等,皆依《文殊说般若经》,以称念佛名为入一行三昧、明心见性的主要门径。道信的念佛方法是:
并除三毒心、攀缘心、觉观心念佛,心心相续,忽然澄寂,更无所缘念。《大品经》云:“无所念者,是名念佛。”何等名无所念?即念佛心名无所念。离心无别有佛,离佛无别有心,念佛即是念心,求心即是求佛。所以者何?识无形,佛无形,佛无相貌。若也知此道理。即是安心。常忆念佛 ,攀缘不起,则泯然无相,平等不二。入此位中,忆佛心谢,更不须征。即看此等心,即是如来真实法性之身。……亦无能观所观之意。如是等心,要令清净,常现在前,一切诸缘,不能干乱。
以离一切分别的心专注称念佛名(“佛”之一字),念至忽然澄寂离念,以心即是佛的般若正见观此无念心体即是佛的法身、心性,并离能观所观的分别,在日常生活中时时保任此心常现不失,即是见性。其开悟见性的关键,在于由念佛之一念而达离一切念,迸露本来心性。后来北宗及四川智侁、宣什等教人由念佛而见性的方法,大体是先讲说法门道理、修行意趣,然后领众大声、拖长声口称“佛”之一字,渐渐至小声念、微微出声念、不出声默念,念至忽然无念无想,即认为见性。神秀门下普寂、降魔等,教人从称念“佛”字“凝心入定、住心看净、起心外照、摄心内证”,大概是从念“佛”字达澄寂无念的定心上,观照本净心体,再以此净心外照内证,融通心境、体用。这种禅法,被南宗贬为“法门是渐,传承是傍”,乃至“障碍菩提”,在南宗盛行后逐渐衰绝。
宋代以来,净土宗盛行,持念阿弥陀佛名号者甚众,出现禅净双修乃至融禅归净的趋势。禅净双修之一法,是从禅宗的立场,以参看话头的方法称念阿弥陀佛名号,以期见性或见“自性弥陀”。北宋真歇清了禅师教人:
但将阿弥陀佛四字做个话头,二六时中,直下提撕,不以有心念,不以无心念,不以亦有亦无心念,不以非有非无心念。
这是以“离四句”分别的清净心或实相心称念佛名,谓之“实相念佛”或“理一心”,认为由此便可达“前后际断,一念不生,不涉阶梯,顿超佛地”。明莲池《弥陀疏抄》卷三说:念佛者初以耳识闻阿弥陀佛名号,次以意识专注忆念,总摄六根,“念之不已,念极而忘”,恒审思量者(末那识)其思寂焉;“忘之不已,忘极而化”,真妄和合者(阿赖耶识)其妄消焉,如此,五六七八识悉皆不行,则真心现矣。
明末力倡看话禅的汉月法藏,提倡一种融禅、净于一炉的“追顶念佛”,教人执持阿弥陀佛四字名号,“一句顶一句,一声追一声,如猛将提刀追贼相似,努力直前,无少憩息”,由极力追顶而达《阿弥陀经》所说一心不乱:
夫一心不乱者,只以一句佛名极力追顶,猛之又猛,情识一断,则过去事思量不来,未来事卜度不着,现在境心识不揽,三心断绝,谓之前后际断。此因追顶念极,一闻一见,触境遇缘,逗断心路,直得虚空粉碎,大地平沉,物我同消,一法不立。目前如大圆镜中所现森罗万象,了无一物可以指拟分别,荡然身心,如云去来。此个光境,名为一心不乱,到此便无心可乱故也。
汉月强调,达此明见本心的一心不乱境界,不在佛名之功德,而由追顶之力,追顶至极,打断妄识之流,迸露本心。追顶念佛的设计,本于看话禅以话头堵截情识的理解,只将佛名当作话头。
由持名念佛、禅净双修而见性的另一种方法,是“参究念佛”。元释普度《庐山莲宗宝鉴》卷二所述“参禅念佛三昧究竟法门”具体方法是:称念阿弥陀佛数声,“回光自看:云见性成佛,毕竟哪个是我本性弥陀?却又照觑,看今举底一念从何处起?觑破这一念,复又觑破这觑的是谁?”如此念、参兼修,勿令间断,时节到来,自会“豁然明悟,亲见本性弥陀。”顿悟的关键,与其说在念佛,无宁说在参究。明莲池也提倡由参究念佛而双修禅净,曾教念佛者“即以一声佛号做个话头”,参究心性,“须是沉潜反照,至于力极势穷,乃有豁地一声消息。” 又于念佛之一念,觑破其起处,念念体究,真积力久,自可证悟。然不可思惟卜度、穿凿求通。其《弥陀疏抄》卷三有云:
体究者,闻佛名号,不惟忆念,即令反观,体察究审,鞠其根源。体究之极,于自本心,忽然契合。若言其有,则能念之心本体自空;所念之佛了不可得。若言其无,则能念之心灵灵不昧,所念之佛历历分明。若言其亦有亦无,则又有念无念俱泯。若言非有非无,则有念无念俱存。非有则常寂,非无则常照。非双亦,非双非,则不寂不照,而寂而照,言思路绝,无可名状,故唯一心。以见谛故,名理一心也。
憨山也十分推崇“念佛参禅兼修之行”,具体方法是即念佛之念而参究念的起落处,《憨山老人梦游集》卷五有云:
若以念佛一声,蕴在胸中,念念追求,审实起处落处,定要见个的当下落,久久忽然垢净明现,心地开通。
同书卷十八教人放下诸念,放到无可放处,着力提起一声佛号,即看这一声佛从何处来,落向何处去,觑到没着落处,又提又觑,“追到一念两头断处,中间自孤,更向此孤处快着精彩直追,忽然迸裂疑团,则本来面目自现”。同时著名禅师无明慧经,也提倡参究念佛。
藕益在其《参究念佛论》中,主张只从净土一门念佛,念“至一心不乱,能所两忘,即得无生法忍,岂非悟道?” 从天台宗全妄即真的圆教见地看,持名念佛之当念即是心性全体,圆具佛果功德:
殊不知一念现前之心,本自离句绝非,不消作意离绝;即现前一句所念之佛,亦本超情离见,何劳说妙谈玄!
故净土宗之禅,本来不须参究,一说参究,已是屈为下根。以信阿弥陀佛是我心具心造、一念念佛之心即是佛的圆解,直下持佛名号,谓之“理持”,持至心开见本性佛,谓之“理一心”。只要直下持名念佛,念到一心不乱或“念而无念”便会自然明心见性的观念,在明清以来的净土宗界颇为流行。
被尊为净土宗十三祖的现代印光法师(1861-1940),也讲过于持名念佛时反观内究而证见心性,其《念佛三昧摸象记》云:
若论其法,必须当念佛时,即念返观,专注一境,毋使外驰,念念照顾心源,心心契合佛体。返念而念,返观而观,即念即观,即观即念,务使全念即观,全观即念,念外无观,观外无念。观、念虽同水乳,尚未鞠到根源!须向这一念“南无阿弥陀佛”上重重体究,切切提撕,越究越切,愈提愈亲,及至力极功纯,豁然和念脱落,证入无念无不念境界。
此所谓返念、返观,指内观能念之性,体究、提撕即参究,由此证入无念无不念的境界时,“其相如云散长空,青天彻露,亲见本来,本无所见,无见之见,是名真见。到此则溪声山色,咸是第一义谛;鸦鸣雀噪,无非最上真乘。活泼泼应诸相而不住一法,光皎皎照了诸境而了无一物”。与参禅见性者所见“本地风光”无异。

七、由修持咒观想等密法而见性

持咒、观想,本来是修止的门径,一般说来仅修此不足以见性,但也有由此而见性的特殊密法。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曾在庐山闭关专修的大愚法师传授“心中心”密法,主张由持密咒而见性,一时影响不小,至今尚颇有依其法修持者。“心中心法”出自唐译《佛心经品亦通大随求陀罗尼》等密典,经中说依法持诵随心陀罗尼、一切佛心中心大陀罗尼,持时结六种手印,可得佛力加持,获得知他心、满所愿、得佛身等成就。经中佛言:“若有众生持我此法不得佛者,我即退入阿鼻地狱,更无寿生!”乃至十方诸佛皆犯妄语。修习时端坐结印,口诵心念密咒,不作观想,因称“无相密”。随心陀罗尼为:
嗡摩尼达哩吽呸(om mani dali hon pat)。
一切佛心中心大陀罗尼为:
嗡,跋喇钵喇,糁跋喇糁跋喇,印地唳耶,微输达你,哈哈噜噜,遮隶迦噜遮隶,娑婆诃。
持时每座须坐足二小时,至多修满一千座。大愚弟子王骧陆《乙亥讲演录》说:“此法妙在于昏天黑地一无趣味中,忽然开朗,亲见实相,证得三昧。”悟后所修,全同禅宗。修此法开悟的原理,大概主要在怀着见性的目的以无分别心持咒,以截断妄识流注,与以追顶念佛及参看一无意味语而离念顿悟同一路数。依此法开悟,应该如由称念佛名入一行三昧,须通达教义,明白心性之理,或曾参禅,知晓参究方法。
中国禅宗界还有以参话头之法持咒以求见性者,所持之咒,多为汉传佛教界流行的准提咒。明代憨山《梦游集》卷八《示玄机参禅人》说:
就将持咒的心作话头,字字心心,着力挨磨,如推重车上坡相似,浑身气力使尽,不敢放松丝毫,寸寸步步,脚跟不空。如此用力时,只逼得妄想流注塞断命根,更不放行,到此之时,就在正着力处,重下疑情,深深觑看,审问只这用力持咒的毕竟是个什么,觑来觑去,疑来疑去,如老鼠入牛角。直到转身吐气不得处,如此正是得力时节。切不可作休息想,亦不得以此为难生退息想。及逼到一念开豁处,乃是电光三昧,切不可作玄妙欢喜想。从此更着精彩,拌命做去,不到忽然藏识迸裂虚空粉碎时,决不放手。
持咒开悟的关键,仍在于持至妄念断绝时参究能持咒的毕竟是什么,与参话头开悟理无二致。
将净菩提心形象化为一轮明月,取其圆满、清净、光明、洁净、周遍、清凉等义,在禅定中观想之,称“净菩提心观”或“月轮观”,其法出《大乘本生心地观经》、《守护国界主陀罗尼经》、《摄真实经》、《金刚顶瑜伽中发菩提心论》等,被唐密作为明心见性的基本功。《金刚顶发菩提心论》说修习者才见圆明净识,即名见性,常见者入菩萨初地。《心地观经》卷八所说具体观法为:端身正坐,闭目观想自己胸中有大约五十由旬(约合750公里)的一轮明月,“无垢明净,内外澄澈,最极清凉,月即是心,心即是月,尘翳无染”。修到暂见明月,名“刹那三昧”,工夫增长,经微尘三昧、白缕三昧、起伏三昧,至恒久安住净菩提心的安住三昧,便能远离惑障,消灭诸罪,证见心性,速入菩萨初地。《无畏三藏禅要》所说方法为端坐观想对面四尺远处悬挂一轮明月,直径约一尺,明朗光洁。观至明白显现,再观想月轮渐渐扩大,乃至遍满三千大千世界,遍满全宇宙、全法界,极令分明。下座之时,观想收入自心。
行者久久作此观,观习成就,不须延促,唯见明朗,更无一物,亦不见身之与心,万法不可得,犹如虚空,亦莫作空解,以无念等故,说如虚空,非谓空想。
若修至常见圆明遍周法界,即证见菩提心,入菩萨初地。
唐密净菩提心观的修习,须先研习教理,明缘起性空、实相无相等义,对观想所现境界不执不取。《摄真实经》卷二强调:“若观菩提心相犹如月轮、水晶、乳色,此等诸相,皆是凡夫所观之境”,圣者境界应“不取相状,安立无上大菩提心”。空、无相,始终应是菩提心的本性。
唐密还有在所观月轮上观想梵文“阿”字并思惟其所表本不生义,及观想五股金刚杵求速疾见性成佛等密法。
藏密则强调持咒观想、修三密相应的本尊瑜伽,及修气脉明点,只是修止,至多能见相似于心性的“喻光明”,真正见性,须在修止的基础上以正见修观。藏密之见性,除修本尊瑜伽的止观渐道和多种顿悟法门外,还有睡眠光明修法等特殊方法。
睡眠光明,系利用醒、睡之间根光明自然显现的原理设计,据《明行道六成就法》,其修法大略是:临睡前,先祈祷上师本尊加被,次观想自身顿成本尊,心中有一四瓣莲花,中心蕊台上立有藏文或梵文“吽”字,四片花瓣依分立阿、努、打、喇(“无上菩提”之缩写)四字。次观想所见所闻一切有情、无情之物统统融入自身,自身融入心间咒字,心间咒字依次融入“吽”字,吽字从下至上收摄与顶上表“空”义的“空点”,空点融入本来空性,于斯际体认眠光明而入睡。久久修习,能在眠梦中亦不迷失心性光明。

http://www.huien.org/huienWeb/essFindByid?tid=22

  • 2010-09-07 13:40:11 神会

    预计10年9月将出平装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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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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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10-09-07 14:18:11 城市山人

    期待已久,本还打算让香港同事在那边代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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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10-09-07 16:06:12 正。平。 (不做取与舍 取舍皆已非)

    好文,回头细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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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10-09-19 10:55:01 指上尘

    堪为实修指导,百年重雾,一文破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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