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乃麟外汇:《看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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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有为精心设计了“虚君共和”理论,他认为,社会的进步只能是循序渐进的,中国只能变君主制度为君主立宪制,而不能急于实行共和。但随着革命形势的变化,包括其弟子梁启超在内,终无人再肯为“虚君共和”奔走。 

 辛亥年除夕的前三天,旅居日本的康有为在报纸上看到了清帝退位的消息,当时他刚刚游完箱根的玉帘瀑布归来,遂“感赋”一首:“绝域深山看瀑云,故京禅让写移文。玉棺未掩长陵土,版宇空归望帝魂。三百年终王气尽,亿千界遍劫灰焚。逋臣党锢随朝运,袖手河山白日曛。”

康有为的故国之思以及他对革命的恐惧,在这首诗中表露无遗。就在过去的几个月中,他一直在为中国的渐进式改良做着最后的努力,但是这努力不仅没有起到丝毫效果,连他最得力的弟子梁启超也开始质疑他的做法,师徒二人的关系几乎恶化至分道扬镳。内外交迫的处境,使得康有为忧心忡忡。

十三年前,也是在日本箱根,康有为咀嚼了他平生第一次大失败。维新变法失败后,他逃往日本,住在箱根环翠楼,亡命他乡的无奈和急躁使他“不能入寐,夜走回廊”。(康有为,《明夷阁诗集》)

在年复一年的流亡生涯中,康有为的改良思想日益成熟,期间也曾看到一两次成功的希望,但是,当武昌起义以及随之而来的暴乱发生时,康有为那和平过渡到君主立宪的希望便被彻底打破了。 

 ■“救亡”

1911年的夏天,康有为与梁启超再度在日本相聚。在一首诗的副题中,康有为这样写道:“与任甫离居者十三年,槟榔屿、香港一再见,亦于今八年矣。儿女生于日本,皆不能识。相见如梦寐。”

但这份伤感又不乏愉快的心情很快就消弭于无形了,“大革命”的消息传来时,康有为痛心不已,他在给一位向他电告武汉起义的友人回信中说:“大变若此,忧心如焚,欲握管相告而不及也。武汉军初变,不能长驱北陷。以为政府陆海立凑,不日可扑,岂政府疑新军无一敢调,又无军械,并乏兵饷,故十余日不能出师,汽车又不能载炮,遂令各地响应,全国沸变。”

1911年11月,康有为作《救亡论》,发表他对时局的看法,在这篇文章里,康有为历数了革命将带给中国的种种危机:列强趁中国内乱武力干涉;地方割据,骨肉相残;旧政府全倒,新政府难立;工商业衰败,民生残破;战祸四起,生民遭受杀戮流离。

康有为还以外国革命的案例来说明革命会带来的灾难,法国革命带来的是大规模的杀戮,印度革命则导致了国家的分裂,南美诸国革命后,每每因为总统之争让国家陷入内乱。对于美国革命,康有为认为它是成功的,但他认为那是因为美国革命发生时,北美殖民地不但人口很少,且来自英国的民主传统已深深扎根于社会,还有华盛顿等深具“公心”的领导人,中国与之相比,完全不具备这些条件。

康有为据此认为“共和政体不能行于中国”,稳定局面且使中国逐步实现民主的办法仍是君主立宪,他又举国外的例子说,英、奥、普、意、瑞典、荷兰等国在革命后,立宪既定,国会既开,莫不“复迎其故君为王”,甚至不在乎新国王来自“异族”,因为在君主立宪体制下,所谓国王,不过是一个虚衔,“而国民公会,实主内阁,以执其政。”

但是,在当时的激进舆论中,完全的君主立宪显然不见容于革命形势,康有为便在《救亡论》篇末,阐述了他精心设计的“虚君共和”理论,在这套制度里,君主通过世袭方式使国家得以延续,但实际上却像冷庙之土偶一样没有任何实权。至于由谁来扮演这个象征性角色,康有为认为可以是孔子的直系后裔,也可以是满洲皇帝。

《救亡论》写成,康有为投至上海广智书局,但在当时“举国若狂”的情况下,没人敢发表这篇文章。康有为便给革命派的领袖和他在国内的朋友一一写信,力促“虚君共和”计划的实施。 

 ■ 渐进之民主

1911年10月底,陆军第六镇统制吴禄贞、第二十镇统制张绍曾、第二混成协统领蓝天蔚等人发动“滦州兵谏”,要求清廷立刻实行君主立宪,以从政治上解决危机产生的根源,消弭各地的革命情绪。11月3日,清廷在三天内仓促制定、公布了《宪法重大信条十九条》,对包括军方在内的各地立宪要求给予了最大限度的积极回应,在皇权、民权等方面做出了最大限度的让步,在形式上被迫缩小了皇帝的权力,相对扩大了议会和内阁总理大臣的权力。

受《宪法重大信条十九条》的鼓舞,康有为又写了一篇长文《共和政体论》,论说英国式的共和政体,也就是所谓的虚君共和才适合中国。

梁启超则从滦州兵谏看到了以发动政变来掌控局势的希望。11月3日,梁启超写信给康有为的门人徐勤,称他已确定了“和袁、慰革、逼满、服汉”的行动方针。三天后,梁启超自日本归国。11月9日,梁启超抵达大连。

滦州兵谏的主要领导人吴禄贞和张绍曾与梁启超都是旧相识,梁启超认为,如果此时他能说服光绪帝的兄弟载涛掌控的禁卫军和吴禄贞、张绍曾、蓝天蔚的北方新军联合发动兵变,则次日即可召开国会,掌握政权,让皇帝下“罪己诏”,满人采用汉人姓氏,再由国会派代表与南方革命军交涉,“告以国会既揽实权,则满洲不革而自革之义,当能折服;若其不从,则举国人心暂归于平和党,彼无能为力矣。”

在梁启超看来,这场政变若能成功,则中国可实现完全的宪政。不然的话,再过一个月的时间,各地都响应了革命,那么就再也没有实施君主立宪的机会了。

梁启超还自信地认为,只要他通过政变召开了国会,对付袁世凯也易如反掌,但是梁启超不知道,就在他前往大连的时候,吴禄贞已被刺杀。随后,张绍曾被解除兵权,此外还有蓝天蔚可能会不利于梁启超的消息传出。剧变使得梁启超在大连、奉天等地仅仅停留了四天,就不得不于11月13日匆匆返回日本。随着袁世凯入京组阁,掌握大权,梁启超的政变计划也就如昙花一现,彻底破产了。

 

■ 梦破

以政变实现君主立宪的计划既然未能实现,梁启超就在回到日本后发表了《新中国建设问题》一文,与康有为一起继续鼓吹“虚君共和”。

在这篇文章中,梁启超对不同的共和政体进行论述后也认为,唯有英国式的虚君共和最适宜中国,但是选择虚君问题上,梁启超却遇到了难题:如果让孔子的直系后裔充任虚君的话,则不能免于政教混合之嫌疑,蒙、回、藏的内服亦难以维系;如果让现有皇室充任虚君,又不足以取信于民,因为身为异族的清朝皇室在两百多年来“久施虐政,屡失信于民”,后来又在立宪问题上不肯对舆论和各种政治团体“稍有分毫交让精神”,最终导致声望全失,及至革命爆发,清廷才迫于形势,废除皇族内阁,发布《宪法重大信条十九条》,“以冀偷活,而既晚矣。”

景况既已如此,梁启超也只能长叹一声:“夫国家之建设者,必以民众意向为归。民之所厌,虽与之天下,岂能一朝居。呜呼,以万国经验最良之虚君共和制,吾国民熟知之,而今日殆无道以适用之,谁之罪也?是真可为长叹息也!”

在发表了“虚君共和”的主张后,梁启超随即派人到国内联络,希望有所成就。革命派方面因为主张和立场的不同,自然未能采纳康梁的建议,袁世凯也对之虚与委蛇,“虚君共和”计划得到的回应寥寥无几。

接下来,南京临时政府成立,南北开始议和,“虚君共和”实现的希望更加渺茫。

康有为还想做最后一搏,那就是联络满蒙王公,排袁保皇。1912年1月24日,蒙古王公那彦图致电梁启超,请其速速归国保皇,“蒙古合境上马,愿执鞭以从。”对于此类的消息,梁启超不置可否,但是康有为却非常在意,催促梁启超回国实施联满倒袁计划。

在时局的急剧变化下,梁启超已经准备承认清廷被推翻的现实了,也准备承认袁世凯掌握权力的现实。对于康有为的新计划,梁启超给予了直截了当的否认:“素以排汉为事”的铁良等人不可共事;即便能倒袁,也不能得全权,更无兵力维持秩序;民族主义已成潮流,不能与之为敌。不仅仅如此,梁启超还对康有为拒绝承认现实的幻想提出了严厉的批评,“师所论或亦有之。然遽断其必如是,得毋太武!汉阳复后,英日出而调停,此众目所共见者。英美商团请逊位,其建言书亦见各报,何由尽指为伪……但愿师勿持己脑中所构造之事实以误真相。”

梁启超的这些反驳,无疑是处处击中了康有为的软肋。1903年时,梁启超曾因主张在南方建立反满的革命政府,而和康有为产生了裂隙,后来在做检讨后重归师门。如今因为如何应对辛亥革命,师徒二人的分歧更加明显,开始走上分道扬镳之路。

不仅仅是梁启超,其他弟子也对康有为提出了尖锐的批评。1912年2月3日,张浩、梁柄光、何天柱等致函梁启超,指斥康有为的计划“偏僻迂谬,不切时势,万无服从之理” 。张等主张联袁,函称:“本初(袁世凯)早已赞成共和,南北磋商今复就绪,逊位之事发表在即。吾党不欲登舞台则已,如其欲之,必须早与本初携手,方能达其目的。”

无人再肯为“虚君共和”奔走。2月12日,隆裕太后和清帝颁诏退位,康有为的“虚君共和”计划彻底梦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