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丰深圳集散中心空运:爱，在北美大草原——第四十一章、 项链

第四十一章 项链

这封来自IRS的信中内容要追溯到2007年，公司刚刚开张的那两个月，老威廉忘了缴纳公司的withholding tax，在2008年报税的时候也就没有报。接着在2008年他患Mini stroke之前，也有两个月忘了做withholding tax，所以在2009年的时候，也出现了同样的错误。
其实在那时，老威廉就已经出现了中风和Alzheimer’s Disease （AD,俗称老年痴呆）的先兆，记忆树开始遭到破坏，只是大家都没有意识到，否则，做了这么多年专业会计的老威廉是不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的。
IRS才不管纳税人有几年的Fix Tax Return的权利，只要它认定纳税人有偷漏税的嫌疑，就有着无限期的追溯权利。 IRS总说人手少，工作量大，所以根本就没有时间及时处理这么多的cases，只能那么不动生色地加利息，加罚款，如果不是08年底公司及时关门，IRS要进行最后清算，也许小薇和迈克尔还是不会知道，他们所欠的也就几千块的withholding tax，在这封通知信里，已经是一笔四万多美金的巨额欠款了。
在美国生活久了的人都深有感触，与商场，银行，电信这些商业机构打交道，只要你有理，一定是能够把损失要回来的。但是如果你遇到IRS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政府机构，纳税人显得如此软弱无力和渺小，2006年迈克尔第一次申请破产的时候，所经历与IRS打交道，小薇就早有领教，更是心有余悸。

“屋漏偏遇连阴雨，破船偏遇顶头风”本来就捉襟见肘，风雨飘摇的家，这笔罚款无异于雪上添霜。 IRS随信还附上表格，要法人上报公司的所有财产，包括所有人的个人财产。
看到信件大惊失色的小薇和迈克尔，立即按照上面的要求，及时与IRS联系。因为以前有过经验，所以小薇和迈克尔与IRS经过来来回回的几次交涉，毕竟数目不大，IRS终于决定要派当地的税务官员去家里进行最后清算。
公司法人是小薇和格林，格林远在伊拉克，而且问题是老威廉出的，所以小薇和迈克尔决定不再让格林担心，自己先承担下来。
很快，一名体积如IRS机构一样臃肿庞大的女官员如期而至。为防以后对无凭证，小薇当时准备了录音机和录音笔，准备把会议的内容都录下来。
当那位官员听见录音机咔嗒的一声响，警觉地问：“你们在做什么？你们在录我么？你们这么做是违法的知道么？”
小薇说：“会议总是要有记录的不是吗？”
迈克尔急忙就把磁带扯断，把录音消除了给她看，并解释：“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录音和笔录的性质是一样的，就是为了做个记录。”
那个官员直翻白眼儿，说：“你没有经过我的允许就录我，是侵犯隐私的。”然后就是哇啦哇啦的一顿根本没有逻辑的抗议。
小薇说：“工作时间，我如果去IRS，你们有监控录像录我，不也是没有经过我允许吗？而同样在工作的时间里，为什么我们不可以录下发生的一切呢？……”
迈克尔在底下直扯小薇的衣服，并和那位女官员一个劲儿点头哈腰陪不是。小薇心里就是不服，但是为了能让清算顺利进行下去，就闭口不说了，毕竟是自己欠着钱，掌握着生杀予夺大权的就是面前的这位官员。

在了解了公司的情况，得知公司不但一分钱也没赚，反而赔了个倾家荡产，小薇和迈克尔的名下除了一栋房产用来出租可以有收入外，一个失业在家，一个没有工作，家里还有两个孩子，这种情况完全属于在贫困线以下；又看了老威廉的医院中风记录，最后那位女官员还算手下留情，大笔一挥，划去了一半不合理的罚款，并要求法人小薇在 Form 2751 的表格上签字，表示最终的判决。在这张名为Proposed Assessment of Trust Fund Recovery Penalty的表格上，清楚地写着连带罚款，共计$24，000.00。
根据小薇的家庭情况，IRS官员又让小薇签署了一项还款协议和计划，每个月将支付$600.00，直到还清欠款为止。尽管不情愿，可是比预想得结果还算好一些，小薇无奈地签了字。小薇知道，刚刚有了眉目的生活，将以更艰难的姿态在等待着她。
每个月平添了600块钱的开销，让当了家的小薇一筹莫展，从来不信命的小薇现在也不得不信了。她想起莫泊桑《项链》中的那个可怜的玛蒂尔达，倘若当时没有失掉那条项链，她就不会遭受那么多的苦了吧。就像小说里所说：”人生真是古怪，真是变化无常啊。无论是害您或者救您，只消一点点小事。”

可是小薇始终想不明白的是，到底是哪一点点小事让自己的人生就这样不顺利了呢？如果说玛蒂尔达贪慕虚荣，?她觉得自己本是为了一切精美的和豪华的事物而生，由于自己房屋的寒伧，墙壁的粗糙，家具的陈旧，衣料的庸俗，因此不住地感到痛苦和难过，那么小薇根本就不是这类人呀，她随遇而安，没有像玛蒂尔达因为生在普通人家就觉得命运的差错，而因此懊恼，有钱的时候也节俭不攀比，对潦倒的迈克尔一往情深不离不弃，为什么要遭受和玛蒂尔达一样的困窘的生活？ 难道这就是“命”吗？
小薇觉得现在的自己就是书中那开始还债的玛蒂尔达的现实写照。书中说“?她开始做种种家务上的粗硬工作了，厨房里可厌的日常任务了。她洗濯杯盘碗碟，在罐子锅子的油垢底子上磨坏了那些玫瑰色的手指头。内衣和抹布都由她亲自用肥皂洗濯再晾到绳子上；每天早起，她搬运垃圾下楼，再把水提到楼上，每逢走完一层楼，就得坐在楼梯上喘口气。并且穿着得像是一个平民妇人了，她挽着篮子走到蔬菜店里、杂货店里和肉店里去讲价钱，去挨骂，极力一个铜元一个铜元地去防护她那点儿可怜的零钱。”
现实中当了家的小薇， 把中国女人的精打细算用到了极致。她为了省水省电，有洗衣机和洗晚机平时也很少用了，全靠双手洗碗洗衣服。能自己动手做的食品，绝不买半成品或放烤箱加热就成的成品。收拾干净的一袋芹菜要2个美元，而自己买一捆带菜叶未经清洗的芹菜才1个美元。小薇不觉得有什么区别，况且美国的超市，进入的蔬菜和水果已经经过了一次挑拣和收拾，很干净了，根本连泥和烂菜叶都没有。小薇绝不允许自己多花那额外的一美元来换自己几分钟的清闲；一沓墨西哥薄饼Tortilla，2个美元左右，可在小薇眼里这种薄饼和中国的春饼大同小异，同样，打这些春饼成本最多2，3毛钱。还有那个Ravioli，不就是中国的饺子嘛，只不过是里面的馅有区别而已，形状稍微改良一下即可。
每个周末，都要把信箱里塞的所有打折广告看完，比较哪家菜便宜，同样商品哪家打折最多。宁可自己放弃最爱吃的新鲜鱼虾，水果，而改吃便宜的水果罐头，蔬菜罐头，也要从牙缝里省，把省下来的钱给孩子买新鲜的食品，给老人买他喜欢吃的甜点小零食，给迈克尔买他喜欢吃的牛排和新鲜蔬菜；而她自己从国内带来的名贵化妆品护肤品用完后，就再也没在美国买过任何一款名牌化妆品，都是在Walmart买个几块钱大众化的就对付了。
有一次，难得和朋友去逛街，主要是为了陪朋友买东西，小薇只是window shopping而已，偶尔在一堆打折减价的衣服堆里翻翻看。朋友见小薇尽看那些老气过时的衣服，就建议小薇要看颜色鲜亮一点的。小薇说：“你买衣服先看款式颜色。我和你不一样，现在我买衣服先看价格，10块钱以上的压根就不看。”
朋友很心疼小薇，劝她“你要对自己好一点啊。”
小薇也想对自己好一点，也想回到原来的生活，可是现实的生活允许么？ “骆塞尔太太像是老了。现在，她已经变成了贫苦人家的强健粗硬而且耐苦的妇人了。乱挽着头发，歪歪地系着裙子，露着一双发红的手，高声说话，大盆水洗地板。但是有时候她丈夫到办公室里去了，她独自坐在窗前，于是就回想从前的那个晚会，那个跳舞会，在那里，她当时是那样美貌，那样快活。”
现在的小薇和玛蒂尔达也没什么区别了， 头发成天也是乱糟糟地挽在脑后，从早晨一睁开眼睛起，就开始趿着拖鞋，晃着来不及换的宽大的睡裤，顶着一张没有时间进行护理日渐憔悴的黄脸，脚不沾地儿地忙活，给孩子做早饭，收拾房间，把头天晚上扔在烘干机里面的衣服拿出来，该熨的熨，该烫的烫，然后又是一家老小大堆换下来的衣服等着小薇手洗。一晃儿就到了中午，开始准备午饭。粗门大嗓地吼着小安吉和瑞内，要她们把玩具放回自己的屋里去。如果孩子再不小心打翻了这个饮料那个酱汁的，将更会令小薇狼狈不堪。忙忙碌碌等到了晚饭时间，已经精疲力竭的小薇，又要清洗一大摞堆在水池里的脏碗碟。等小薇把一切收拾停当，准备洗漱睡觉的时候，不禁哑然失笑，原来发现自己早晨就忘了洗脸。
这个邋遢的自己让小薇无比忧伤。她也会在某个时候，翻看相册，看当年那精致的自己，想起钟镇业，在酒店里那闪亮的大三角钢琴上面为自己弹奏《水边的阿狄丽娜》，就会情不自禁地握起已经变得肿胀粗糙的手，长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