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神经麻痹是怎么得的:21世纪国际评论

胡峻玲：印度贫穷与民主的关系

　　当印度1947年脱离英国独立时，它曾经是一个很有希望走向繁荣的国家，毕竟印度有英国建立起来的司法体系、一批在英国受过教育的知识分子和活跃的公民组织。但是独立后的印度走上了一条社会主义经济发展的道路。从1947年到1964年的17年间，在尼赫鲁领导下，印度建立起一套完整的社会主义经济体制，它包括三个方面：中央计划，自给自足(拒绝国际贸易)和企业国营化【2】。

　　从1950年开始，印度政府制定了一系列的五年计划，试图全面规划整个经济。最初的几个五年计划大力发展重工业，计划项目详细到建几个钢厂，增加多少铁路线和如何发展农业生产等。这些五年计划依照苏联的模式，试图用政府的力度来管理和发展生产【2】。可惜，这样的努力效果甚微。从1950年到1980年的30年间，印度的人均国民生产总值年增长率只有1.3%【3】，远远落后于世界其他国家。

　　计划经济的最大弊端在于它违背了经济发展应该自下而上的原则。一个地区或一群人的需求只有当地人最清楚，也只能通过市场来得到最好地满足。人们不断变化的需求以及相应的供给，是不可能由中央计划来实现的。计划经济还剥夺了地方企业的责任、自主性和迅速反应的能力。它同时也剥夺了消费者的多样选择。这是为什么世界上所有的计划经济体制，从苏联、东德到古巴和北韩，都失败的原因。

　　除中央计划外，印度大力发展自给自足、内向型的生产政策。从大米、钢铁到服装和化肥，印度一切都由本国生产。结果印度变成世界上经济最封闭的国家之一。印度是当时世界上进口关税最高的国家之一。但是这并没有给印度带来真正的自给自足。20世纪60年代后期，印度经历了严重的粮食危机，以致不得不接受来自美国的粮食援助【4】。但是这次危机过后，印度不认为是其经济政策的失败，反而认为受外国援助是一种耻辱。在20世纪70年代，印度继续执行“自给自足”即闭关锁国的经济政策。

　　印度政府全面拥有重工业、电力、运输、电信和银行业。国营企业的低效率和严重的法规限制造成这些企业的低产出，也带来印度今天基础设施的落后。

　　除了社会主义计划经济，印度也是世界上管制最多的经济体系。这反映在印度严格的许可证制度、高关税和外汇管制中。在发牌制度下，公司无法增加产量，如果产量超过一定上限就构成犯罪。一个公司不能随意购置、安装新设备或建新厂房，不能增加外汇开支来购买原料。

　　印度的社会主义实验反映了当时的世界风潮。20世纪50年代初，全世界出现一大批新兴的国家，很多都追随社会主义理想。阿尔巴尼亚在二战后开始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经济。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新政府开始了全面的国有化。蒙古从1952年开始社会主义建设。胡志明的北越于1954年打败法国，正式成立社会主义国家。卡斯特罗于1959年在古巴上台，开始实行他的社会主义纲领。所有这些国家，包括中国在经济改革前，都成为世界上最贫穷国家的一员。

　　计划经济，闭关的政策和过重的国有企业份额，是印度经济止步不前的根本原因。到了1990年，印度成为世界上最贫穷的国家之一，人均年国民收入只有390美元【5】。

　　随着苏联的解体和中国的经济自由化所显示的活力，印度决心进行改革。从1991年起，印度开始推行经济自由化。企业发牌制度被取消，各个企业可以自行决定生产量。印度减除法规，降低税率，推进电信业的私有化。同时印度欢迎外资，降低关税。到2007年，印度的关税降低到10%，但仍然高于101个国家(中国的关税在5%左右， 是印度的一半)【5】。印度的出口和进口明显增加，进出口在GDP中的比例占到24% ，远远高于改革前的5%【3】。

　　由于信息产业是一个完全新兴的行业，它没有多少管制，所以这个行业在印度发展最快。通讯、保险和资产管理行业，由于政府管制减少也发展得非常快。电信和民航业，在允许私营企业进入后，增长速度也十分惊人【3】。在1991年至2009年的18年中，印度一直保持平均年经济增长率为5%，比前40年有了巨大进步。但相对于同一时期的中国 — 中国的平均增长率是9.7% ，几乎是印度的两倍【5】 -- 印度还远远落后。

　　这是因为印度的整个经济受政府管制仍然很多。印度苛刻的终身就业法，使得传统行业的企业人数下降(见图一的国际比较)。即使印度到处是廉价的劳动力，这些企业也不愿雇人。印度还存在很大比例的国营企业，这些企业效率低下，私有化还必须进一步推进。印度有庞大的官僚体系，政府部门人浮于事，需要进一步精简。低效率的政府程序阻碍了创业，在印度办公司仍然面临很多障碍。印度的金融市场仍有很高的进入壁垒【3】。

　　图一。印度的就业限制(指数)与其他国家比较

　　印度的故事说明经济落后不是因为太自由，而是因为太不自由。当国家退出对资源的管制，当人们有充分的自由去发挥创造力，经济就会迅速发展。这是中国在1978年后允许农贸市场、自留地和私营企业后看到经济迅速发展的原因。

　　印度的经历也说明政治自由不一定意味着经济自由。一个民主国家如果经济落后，其原因可能是在其经济制度上，而与政治制度无关。与印度类似的民主国家还有葡萄牙，在70年代末实验了近10年的社会主义计划经济【6】，结果葡萄牙至今还属于欧洲经济落后的国家。

　　有人或许大惑不解，为什么政治自由的国家会有不自由的经济?这是因为政治自由界定的是国家领导人更换、新闻和信仰自由、司法独立、公民权利受保护等;经济自由界定的是生产方式国营还是私营，就业方式终身还是允许解雇，企业税率有多高等。政治自由可以被大部分人理解，因为这涉及到人们的切身利益和日常社会规则。但经济自由则很间接：对普通工人来说，为一个国营企业工作或为私营企业工作似乎没什么区别，终身就业似乎看起来也不错。但是这些简单的规定会影响到一个国家经济的长期发展。

　　经济自由对于那些自己开店、办公司的人有重要意义。企业家精神能否发挥，一个企业是否在生产后还有利润留下来(政府税率合理)，决定了企业能否长期发展。市场经济的原理就是允许人们自由组合、创业，允许生产资料和人力资本自由流动。但是对经济运作没有多少了解的民主政府，往往会以其“让人民摆脱贫困”的热情，采纳国家管理即社会主义的经济模式。印度、葡萄牙(70年代末)和智利的阿连德政府(70年代初)【8】就是这样的例子。

　　不自由的计划经济模式最终会影响到人们的政治自由，因为在这种体制下国家在人们的生活中担任过于重要的角色。这一点在弗里德曼的《资本主义与自由》一书中有深入阐释【7】。国家本来应该是经济生活的裁判，但是当国家成为生产商和供应商时，经济的平等竞争就不存在了。国营企业会利用国家权力来垄断一个行业，同时剥夺了人们(作为消费者和劳动者)的选择。

　　因此经济不自由的国家，政治也不会充分自由。这就是为什么有人说印度“没有像西方那样的具有实质性内容的民主”【9】。但这句话只有一部分是对的。印度的民主的确不如西方国家那样完善。如何评价民主的完善性呢?这里我们对民主要有一个精确的定义。狭义的民主，指的是有多党参加选举，国家领导人由选举产生，同时选举过程必须透明公正。按照这个定义，全世界116个国家是有透明选举的民主国家【10】。印度的选举基本透明公正，所以是真正民主的国家(属于这116国的一员)。(俄国、伊朗等虽有大选，但选举并不公正，不在这116个国家之列。)

　　广义的民主，也就是我们讨论民主的完善程度时使用的概念，包括政治自由和公民自由两个方面。政治自由除多党选举外，还包括政府透明，没有广泛的腐败和政府有问责制等。公民自由包括4大方面：(1)言论与信仰自由：这包括新闻自由、宗教自由、学术自由、没有广泛的政治灌输; (2)集社自由：集会和示威的自由、成立政党和民间组织的自由和独立的工会等;(3)法治：司法独立、司法公正、没有警察暴力、不公正监禁或酷刑。(4)个人自由：主要包括迁徙和就业自由，私有财产权，性别平等，生育自由等。【11】

　　根据这个广义民主的定义，我们可以对每个国家的民主程度进行综合评分，比较它们民主程度的差别。自由之家把这样的分数折算成一个从1到7的自由指数，1代表着最自由。民主国家的自由指数应该在1-2.5，不民主国家是5.5-7，剩下的是半民主国家。在2010年，西方国家(西欧、美国等)的自由指数都是1，日本和韩国的自由指数是1.5，而印度的自由指数是2.5【10】。

　　印度在公民自由和政治自由方面还有需要完善的地方，比如警察腐败，司法公正，人们的就业自由等还有待改进。尽管如此，印度的自由指数仍然远远好于亚洲许多国家，包括菲律宾(自由指数3.5)、马拉西亚(自由指数4)和泰国(4.5)这些半民主国家。过去10年间，印度的自由指数一直稳定地维持在2.5，让它一直列入稳定的民主国家的行列【12】。

　　对于印度民主的批评，还包括印度仍然有种姓制度。其实印度的种姓制度在国内的宣传中被夸大。由于有几千年的文化传统和依然高比例的农业人口，种姓制度在印度一些农村地区还有存在。但是印度政府在1947年独立后，从法律上正式废除种姓制度，各种种姓分类与歧视被视为非法。为了保证低种姓人和贱民的教育和求职权力，印度还实施了著名的“保留政策”，不仅在议会两院为他们保留了一定比例的席位，而且在所有政府机构和国营企业中 为他们保留高达27%的名额。另外，还给低种姓出生的学生一定比例的升学名额。在今天，印度人的身份记录里不再有任何关于种姓的记载【13】。1997年印度选出了一个贱民奇里尔·拉曼·纳拉亚南(Kocheril Raman Narayanan)当印度的总统，而知名教授中也有贱民出身的人。

　　另外，印度的人口问题被看成是民主的失败，理由是印度没能如中国一样实行计划生育。但是计划生育也仅仅是在中国城市中有效，在农村没法真正实施。印度拥有大量的农村人口，仅仅依靠国家的强制政策是行不通的。真正解决人口问题最有效的办法是加快经济发展和城市化进程。人口学一个最重要的发现就是，当妇女受教育程度提高和人们收入提高时，生孩子的平均个数就降低【14】。这是为什么世界发达国家的平均生育率远远低于发展中国家 【15】。不幸的是印度目前还处在低收入阶段，农业人口过高，其人口增长势头还会持续一段时间。

　　印度在实行经济自由化后，经济的增长加快。在政府管制少的软件行业，印度已经超过中国，成为世界最大的软件外包中心，占全球软件外包市场总额的65%【16】。与此同时，印度的民主制度保证了经济增长是在尊重社会各个群体的条件下进行的。它没有强拆的悲剧，也没有血汗工厂和连环跳。

　　民主从来就不是经济发展的障碍。印度的经济自由化是整个世界从社会主义梦想的苏醒，相信在民主制度的护卫下，印度经济能有更快、更健康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