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诚勿扰小德结婚了吗:古道上的蚕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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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道上的蚕豆花

原因

《 人民日报 》( 2011年09月07日   24 版)

  那块底色鲜绿的粗土布上缀满了蝴蝶。每只蝴蝶雪白的翅翼上,染着一个紫黑的圆点,仿佛被什么人盖上了邮戳。

  这幅被快递到滇西乡野的扎染布,一夜之间就呼啦一声铺开了。从沿着茶马古道马驮子般一溜儿排开的西山的坡脚,到漂浮着海菜花的、出水流进澜沧江的东湖之滨;从核桃树成林的南埔到玉龙雪山目光所及的北甸,这件白族手工制作,跳过林立着商周时代干栏式建筑遗存的海门口考古探坑,绕过一座五代时期大理国所建造的10级石塔,漫过山塬河谷,围住城镇村寨。

  蚕豆花就这样声势浩大地占领了整个坝子。在亮晃晃的阳光下,在翻飞的椭圆形绿叶上,飞动的全是白蝴蝶,紫黑的圆点,在翅翼上一闪一闪。

  天地为之焕然一新。

  一进深秋,身穿白布衫蓝领褂的白族女人就开始种蚕豆了。点豆桩——一截顶端呈丫字形末端尖锐的短棍——是她们得心应手的工具。她们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扣进短棍的丫叉口,握紧,用力一戳,泡软后翻犁平整的土垄就出现了一个小圆洞。左手从挎着的小背箩里抓一把蚕豆籽,丢一粒在洞里。再戳,再丢,倒着身子前进。一亩亩田地就这样被种满了蚕豆。抹一把额头的汗,伸一伸酸疼的腰。看着一群大雁变换着队形从高远的蓝天飞过,整齐清亮的歌声带着寒意,渐行渐杳,消失在山的那一边……

  入夜,浓重的露水会打湿刚种下蚕豆的田垄,如同一张张写满沧桑的脸挂满泪珠。

  玉龙雪山的呼吸逐渐凛冽起来,田边的沟渠开始结起厚厚的冰凌。大清早,地里像下了一场雪,白茫茫一片,那是霜。这里难得下雪,霜期却很长。在漫长的冬季,田地裸露着灰黑的枯涩,纵横交错的田埂上,干枯杂草像花白的胡子茬,乱糟糟的丫叉着。四下里没有一丁点绿色,大地一派苍凉。蚕豆粒儿只是静静地在它深邃的洞窝里积蓄向上生长的力量。

  在迎来一个新的节令的夜晚,男人们会围坐火塘,边吃喷香的炒豆,边谈论海门口遗址的新发现:干栏式建筑、炭化麦、驯马骨、浇铸青铜器的石范……话题一下子就掉进贮存着三千多年时光的坑塘。偶尔,他们也会侧耳听听,希望孕育了古老文化的母土里,亲切地传来蚕豆萌芽的滋滋声。

  妇女们却泡了一瓦盆干蚕豆,剥去皮,准备做一坛豆瓣酱。系着海蓝色的绣花围腰,窄窄的袖管高高捋了上去,修长的手臂黑红黑红。她们嘱咐男人明早上山种树,归来别忘了带几块从泉潭边找到的冰块。做好了的豆瓣酱装坛后,再套上个大坛子,灌上水,周遭塞满冰块,放在背阴的角落,够时间了,启封时那份香辣鲜甜,从坛口直往外冒,馋得人口水滴答。冬季里,蚕豆叶汤是农家餐桌上不离不弃的绿色食品。那是把晒干的豆叶煮一把,在清水里漂干净,拧干,切细,加上火腿丁、豆米(泡发后剥去皮的老蚕豆)烧成的。一海碗奶白色的汤水,墨绿色的菜叶,间有红色火腿粒、入口即化的象牙白的豆瓣儿,再来一碟褐红褐红的豆瓣酱。这一个冬天就滋味无穷了。

  北方的玉龙雪山仍然寒光闪亮,但从那里吹来的风已经和暖了许多。蚕豆开始发芽、长茎叶,探出洞口偷窥渐薄的晨霜。田野里冒出了一线似有若无的浅绿,仿佛低调的希望,却是内敛的活泼。随着雪山晶莹部分的缩小,原来老是贴着地面的豆苗往上蹿了,显现出青春的蓬勃。

  为了今后结更多的豆荚,女人走出家门,下田采摘过于茂密的豆叶,以免它们抢走养分。这些新鲜的豆叶,一部分出现在餐桌上,一部分晒干了成为冬季的美馔,或者远赠都市的亲友,以聊解他们的乡愁。

  蚕豆开花了。那一朵朵透明的白,迅猛泛滥开去,仿佛天底下所有的柔媚和玲珑,都飞来栖歇在了这里。蚕豆花是飞扬的,她具有超乎寻常的激情;蚕豆花是坚韧的,她具有超乎寻常的力量。这道白蝴蝶的洪流,冲决了所有的萧索和荒凉。春天,被她兴高采烈地迎进了坝子和人们内心。

  所有脉管都发烫了,血流湍急。游春去!野炊、对歌、睡田。妹子的蓝头帕一样舒展的炊烟,茶马古道上的背包客都能看见。伴着三弦,阿哥粗嗓门的山花调,三短一长,在东湖的一叶绣花鞋般的小船边,溅起了爱情的水花。一个露宿在泥土腥气和蚕豆花香里的梦,飞旋在高高的石塔尖顶,甜蜜和浪漫搅拌成一种心思,诚祈丰收。

  从繁华喧闹和尾气浓重的都市走来,站在延伸到远山脚下的扎染布上,情不自禁并且身不由己会去抚摸一只白蝴蝶透明的翅膀,以及支撑着它的土地。把手插进土里,那份温暖的湿润,让人像触到了生命的源头。还能清晰感觉到的是豆苗珠串一样的根系,那里有一圪塔一圪塔的根瘤菌。它们产生氮肥却不污染环境,给力这块土地让青黄可持续相接,让澄明春意生生不息。

  是的,即使还有人想对它进行切割,那一幅底色鲜绿的、缀满了白翅黑点蝴蝶的粗土布,那一件白族的手工制作,一夜之间就会铺满整个坝子,在滇西,在春天。山川一片明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