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米娅为什么叫:陈丹青: 更相信社会知识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30 12:13:24

陈丹青:更相信社会知识

 

作者:吴礼旺
文章来源:羊城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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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城晚报编者按:  
  8月24日晚,在暨南大学大礼堂举行的“百年暨南文化素质教育讲堂”上,著名画家、文艺评论家陈丹青与大家交流读书与写作。  
  当天的讲座异常火爆,开场前一个半小时就已经有很多暨大学生在礼堂门前排起了长龙。距离开始还有半个小时,微博上的相关直播就已成“滚屏”之势。有网友抱怨,“提前一个半小时来排队,可进场后只能坐在十排之后,实在抢不过年轻的大学生。”据了解,暨南大学素质教育讲堂距今已举办113期,场面如此火爆的,屈指可数。
  
  【陈丹青妙语】
  
  ● 我常常在大学里告诉学生,我们今天的教科书、历史全部是谎言。虽然不知道我写出来的东西对不对,但我知道哪些是谎言,这谎言的影响范围太大了,重重叠叠压在我们身上
  
  ● 我的亲身经历告诉我,读书有两个作用,一是让我自以为非,一是让我有一间自己的房子,有内心生活
  
  ● 不要迷信读书,也不要贬低读书。爱读书的人自会去读。书足以改变一个人的一生,我读过的书不多,但是书改变了我的一生,书给我一个长期的立场
  
  ● 我不在乎名分,我在乎的是,如何在纷纭变化的世界里保护自己,如何争取做一点事情
  
  1
  
  “讲演会
  
  是一个娱乐活动”
  
  近日举行的南国书香节系列活动,广州招来了各界名家学者,堪称一场“盛会”。作为活动之一的“南方阅读盛典”节目,是给今年年内的全国各种书评奖,邀请了获奖嘉宾到场。陈丹青的《笑谈大先生》也榜上有名。这次来广州是应主办方之邀前来参加系列活动。不过这在陈丹青那里,更多的是出于礼貌。他说:“因为礼貌,我来了这里。对主办方的礼貌,对读书节,图书市场的礼貌,因为这些年我画画少了,写作多了,写作直接牵扯到书的市场,这个市场希望你来一睹风采、签签名,你说你不来,是不识抬举,所以牵扯到书的事情我都会来。我常常感到奇怪,我原本是画画的,结果经常为了书的事情到处跑。”
  
  然而,这仍然难以掩盖陈丹青的无奈与隐忧。陈丹青回国后,到各个大学去演讲时,都会碰到同样的问题:该跟大家讲些什么?美术是他的专长,但却又不是他愿意拿来讲的,因为他担心听众腻烦。后来,陈丹青终于明白,讲演会是一个娱乐活动,说者和听者不过都是相互娱乐罢了。他说:“我每次讲时也发现下面的人并不对你讲的感兴趣,既不感兴趣也未必会有回音。每次在互动环节,我总会很天真地想可以把问题再谈下去或者谈开去,但一到互动时间,各种问题都来了,包括剩女的问题、怎么找男朋友的问题。我到底是喜欢胡扯的,什么都可以谈,但我感觉我前面准备得差不多都毫无意义。这本来就是一个娱乐场合,是校园里的娱乐场合。作为一个有点名声在外的人,我慢慢已经习惯了陪人聊天、签名、拍照。”
  
  尽管陈丹青对讲演变成娱乐活动深有感触,尽管他一再强调当今社会是一个多元化的社会,明确地指出“我相信在中国在乎文艺的人、在乎个人独立和思想自由的人是很少很少的,不光是中国,在每个社会都是这样的,绝大部分人他喜欢是一份工作,能够养家糊口,大家毕业后面临的第一件事不是理想而是现实,未必会对一个所谓人文艺术领域的长辈讲的一些事情感兴趣。”但他却固执地认为,仍然有一些人希冀通过讲座学到一些东西,希望在与讲演者的交流中相互促进。正如他所说的那样:“我仍还愿意准备一下,讲一个把钟头,因为我总是相信在座众多人里面,会有那么四五个是认真的,他要听一个有阅历的人说些什么,也许会对他有作用。我为那些若干有心的同学,还是愿意抛头露面的。”
  
  2
  
  “书读得越多越蠢”
  
  谈及读书,陈丹青首先以“读书有用吗”引出话题。历史上关于读书是否有用的争论一直都有,极端的如古人说的“尽信书不如无书”,毛泽东也曾讲过“书读得越多越蠢”。陈丹青个人也倾向于“不信书本知识,更相信生活知识和社会知识,生活需要智慧。”陈丹青还结合大学扩招、成功人士学识构成现象,对这一问题做了更为深刻的阐释。他认为:“今天大学教育这么发达,大学生空前的多。可是读书就有用了吗,未必。大学扩招快十年了,可是现在紧迫的问题不是大学扩招,而是大学毕业就业的问题,饭碗的问题,而三十年改革开放,社会上所谓成功人士,商人,包括极少数文艺家,有几个是读书人。我举个特殊的例子,赖昌星读过多少书呢?可是我很佩服赖昌星,他要是活在民国,他就是杜月笙,他读过几本书,杜月笙读过几本书呢。我这样说又在附合毛主席的结论,就是书读得越多越蠢,在这一点上,我同意毛主席的观点,就是他不太信任书本知识,他信任社会知识,信任活的知识。此外,读书多的官员现在也很多,说得漂亮就是学者官员,可学者官员被枪毙、被双规的也不少,所以读书多也好,读书少也好,读书越来精明也好、越来越愚蠢也好,人跟书的关系很难理清楚。”
  
  3
  
  “为振兴中华而读书是政治口号”
  
  陈丹青结合自己的阅读经历和体会,着重强调了读书的好处和功能。他说:“关于书我只讲过两个观点:一个是读书让我自以为非,而不是自以为是,我读书不多,但是我越读越觉得我知道的太少了,这是书给我的一个教训。书给我的第二个是庇护,去年我做演讲时,引用了一个英国女作家小说的名字叫《自己的房间》,我觉得每本书都是你自己的房间。每一本书,当你在读它的时候,它就是你自己的房间。自己的房间怎么样呢?人类的问题就是回到自己家里还是不安,书可以解决这个问题,手里拿一本书,不定期去读,你会免除不安,你会有内心生活。”陈丹青指出,我们几代人都跟书有非常扭曲的关系。我们经历着前后反差巨大的时代,一个出版社不出版小说、哲学书、历史书,年轻时代无书可读的时代,一个是书籍泛滥的时代。但是我们花在读书上的时间却很少,尤其是很多人都不看我们所谓的闲书即人文书籍。
  
  在陈丹青那里,读书是一件很安静的事情,是一件需要认真思考,不容打扰的事情。陈丹青认为,“不要迷信读书,也不要提倡读书,不要贬低读书,也不要抬高读书。要读书的人自然会去读,不爱读的人再怎么逼迫都不会去读。”虽然读书足以改变一个人,改变一个人的一生,正如陈丹青自身经历所证实的那样,书改变了他的人生,赋予他一个长期的立场,让他得以面对国家和个人的变化,也正如福楼拜所说的那样,艺术足够广大,以至于可以占有一个人。但是,读书在终极意义上是一件极其个人化的事情,也不是当今时代必须选择的路径。在这个意义上,陈丹青认为,读书这种事情是不能被提倡的。没有必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谈读书。读书是一件安静的事情。现在流行的提倡读书、抬高读书的认识和做法都将读书太过于神圣化了,走进了一个死胡同,是不值得推崇的。
  
  陈丹青还谈到在一个电子书抢滩占地的时代,如何读书的问题。陈丹青认为,人类的欲望从来没有改变过,只是实现欲望的工具和手段改变了;在一个电子书越来越风靡的时代,电子技术只是一种手段,而书籍的作用还是不变的。谈到兴致之处,陈丹青还向听众推荐了两本书,其中一本是陈巨来的《安持人物琐忆》。他认为,人们可以通过这本书去更真切地了解民国社会的生活状况与社会心理,因为这本书以极其真实的细节呈现了民国社会生活和文人生活的切片。陈巨来交往的人物很多,三教九流,十分驳杂。从这本书,可以窥见一些我们并不熟悉的民国的生活状态、习俗、心理状态。另一本是吴国桢的《夜来临》。“吴国桢以其国民党市长的身份,告诉人们国民党是怎样一步步走向失败的。大家都活在中国,我们面临的问题未必与几十年前的问题有什么大不同,读历史,可以明白现实很多事情。”
  
  陈丹青一再强调,自己并不太介入读书这个话题,之所以谈论读书,很大程度上是出于礼貌和“识抬举”。他说:“我不太介入读书这个话题。因为,读书这个话题在被糟蹋、功利化。‘为振兴中华而读书’是一个政治口号。真正的读书,让我有内心生活,让我不再被糟蹋。当周围被糟蹋得一塌糊涂时,我心里面还有一块地方是干净的。书写不是为了宣扬真理,不是为了藏之名山,不是为了立德立言立行,只是表达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看法。对于这个,我还仍有许多路要走。”看得出来,陈丹青对读书确实怀着一份又爱又恨、难以言明的复杂情感。
  
  4
  
  “说真话
  
  是一个人起码要做到的事”
  
  谈到写作,陈丹青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一个专业的写作者,一再强调自己是一个业余写作者。在他那里,业余有两方面的含义:一是心态和水准的业余,二是没有野心,不像画画那样非得超越自己或者同时代的一些人那样,写作从来不是为了超越谁。这当然是陈丹青的谦虚之辞,不过从中也可以看出他在写作上看重的是什么。
  
  陈丹青认为“说真话”应该是一个底线,是一个人起码要做到的事情,“读书是内心生活,写作则是个人表达”,你不写就不会发现自己内心原来有这样一套看法,你不写就无法修正自己的看法,无法让自己的想法更完善。写作还让你感到自己还有很多事情未完成,比如还有许多书没有看,感到看的书太少。陈丹青常常在自己的作品中谈论鲁迅,“并不是因为我对鲁迅有研究,而是他的书读得多了,把我印象中的鲁迅讲出来。我个人认为鲁迅很好看,还很好玩。以前他一直被人扭曲了。每次谈到鲁迅我都会发现他新的一面,越写越发现自己读的书太少。”在陈丹青那里,之所以经常谈论鲁迅,还有一个原因是,他想试图去还原鲁迅的真实面貌,打破已有的并非完全正确的认识圈套,重构鲁迅的个人形象。他认为,我们完全有必要去重新认识鲁迅,把过于神圣化的鲁迅,在某种程度上被误解的鲁迅“解救”出来。“我想把我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我慢慢发现许多大人物都是这样被妖魔化了,这是令人遗憾的。我们需要一同来救救那些被妖魔化了的人物。比如宋子文并不是我们教科书中十恶不赦、卖国主义、贪污者,他是爱国主义者,也没有贪污。我常常在大学里告诉学生,我们今天的教科书、历史全部是谎言。虽然我不知道我写出来的东西对不对。但我知道哪些是谎言,这谎言的影响范围太大了,重重叠叠压在我们身上,我一个人没有能力把它破,我的学识还不足以将它破除,我越写越觉得自己读书太少。 ”
  
  陈丹青还认为,“写作是一件非常具体的事情,是一件沉静、不断修改、不断需要冷处理、投入激情的过程。对我来说,读书是一种内心生活,写作是一种个人表达。现在社会上关于读书、写作陈义太高,把阅读和写作过于神圣化了。读书不完全关于知识,也不是完全为了实用。当今社会现实证明,读书并不实用。”这种意义上的写作,要求写作者付出极大的牺牲与努力,要勇于冒极大的危险,要有探求真相的无畏精神。在某种意义上,陈丹青视自己为这个群体中的一员。
  
  5
  
  “我信仰宗教艺术而非宗教”
  
  在与听众互动环节中,有听众问陈丹青有无信仰、信仰什么。陈丹青坚定地回答道“如果你说的信仰是宗教的话,那么我没有信仰。我从来不是宗教徒。但我要说明的是,我信仰宗教艺术。我觉得宗教艺术是最好的艺术。而在这里,宗教起了不可忽视的作用。”
  
  而对于另外一位听众提出的关于艺术家和知识分子两种身份界定的问题,陈丹青眼神里更添了一分坚毅与决绝。“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一个艺术家,也不把自己看作知识分子。我不在乎这种名分。我在乎的是,自己如何在纷纭变化的世界里,如何保护自己,如何争取做一点事情。而一个知识分子,也不是一定要向鲁迅、契诃夫那样,对社会口诛笔伐。他可以有自己独特的生活方式,只要他尽到做人的本分。”
  
  最后,陈丹青借着听众的提问,再次强调了阅读的重要性。“提问者问我,这个世界是否存在真正的历史。我认为,我们只有靠广泛的阅读才能判定什么才是真正的历史。此外,我们还要重视活的历史,活的历史有很多,我们的父母、祖父母一辈就是活动的历史。希望大家在大学这个很好的读书环境里,珍惜来之不易的机会,多读自己想读的书,去了解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