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可娜娜连招:陆巷村的狗

一直心仪古代文化遗存，所以5月上旬，我到苏州太湖东山岛上的陆巷古村去游玩了一次。这个村庄有着800年的历史，是江南建筑群体中质量最高、数量最多、保存最完好的古村落，有明清古建筑30多幢。不过它的名气，与明代正德年间的宰相王鏊有关，陆巷是他的故乡。王鏊母亲姓陆，村子因此得名。在村里，王鏊是个传奇，曾连捷解元、会元、探花，他的学生唐伯虎称他“海内文章第一，山中宰相无双”。顺着村里的王鏊故居往后山走，能看到满山遍野的桔林，这就是电视剧《桔子红了》的拍摄地。美吧？所以必须来看一看，走一走。

    不过，我这次到陆巷来，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陆巷村的狗。村里有狗，是正常现象。不过陆巷村狗满为患，是个奇迹。有狗就要惹事，所以村里的墙上，到处可见“文明旅游，小心狗咬”的字牌。看到这样的牌子，会让人想到主人很人性化，对游客关怀备至；也说明陆巷村的狗是文明的，只有不文明的游客，才会被狗咬伤。

   “小心狗咬”的牌子真有效，看到牌子的游客们，果真“文明”了许多。一路上我们见狗无数，即使狭路相逢，也是相安无事，一片和谐景象，连狗叫的声音都听不到。

   沿村里的景点，我们一个一个地转着看，很累，口渴，随身带的饮料也喝完了。我和几个游客拿着自带的茶杯，走进村里的一个私家饭店，想讨要一点开水。刚过中午，饭店已歇，厅内空荡荡，几个村民正在里面打牌，旁边的桌上有一只红色热水瓶，非常醒目。

   我们上前寻问：“请问，我们能不能倒一杯水？”

   牌桌上，一位村民大声回应：“不行！”

   我们说：“我们买你的水，付给你钱。”

   “不行，出去！”

   我们正在犹豫，不料接踵而来的是这样一句话：“你们走不走？你们再不走，我把你们打出去！”

   真是令人恐惧！就是看到狗，我们也不至于这样恐惧。看来，不走是不行了。离开饭店的时候，我笑眯眯地说了一句话，想缓和气氛：“老乡，不就是一杯水嘛，不值得这样生气。陆巷可是出大官的地方！”

   谁知一个村民听了我的话，大声应道：“出大官？——出贪官！”

   出了饭店，我们不再言语，一直铭记“文明旅游，小心狗咬”那八个字，心情却发生了变化。参观王鏊故居的时候，面对高大的建筑和上面的那些雕梁画栋，听着解说员介绍王鏊家族的贵族生活方式，“贪官”这两个字，一直萦绕在脑际，久久挥发不去。之前参观西山雕花楼的时候，看到一间卧室的大橱内，居然设置了一个外逃的暗室。据称，此地经常出没土匪，穷人常来抢劫富人。主人为了防止不测，盖房子的时候，就想到了逃命。陆巷村家家养狗，会不会与此有关？

   走出陆巷村的时候，我转了向，不知道村口在哪儿。遇到一位中年村妇，便上前打听走路的方向。村妇很客气，领我们来到了离村口不远的古街。走着走着，她自告奋勇要领我们去看一幢房子。我想，会不会是没有开发的景点？便随她来到这幢房子里。进去一瞅，才发现并不是景点，而是一处民宅，很大，很阔气，由两幢两层小楼组成，里面装修一新，宽敞明亮，家具都是新购置的。据说前楼用来打牌喝茶，后楼有许多独立的卧室。村妇告诉我，这是市里某局一个干部买的房子，只有双休日才来住一下，平时由她看管和保洁。在宅子里，还存放不少主人从各地收集来的石雕，它们都是古董，想必价值不菲。离开这幢房子，在村里我又看到不少大兴土木的工地，村妇告诉我，这些都是城里人买的房子，现在正在重新翻盖。不知道村民们眼看这些“豪宅”在身边一幢幢矗立起来，是什么感受。

   即将告别陆巷，还想在村里的古街拍几张照片。一家破旧不堪的杂货店引起了我的注意，正想将这“原生态”摄入镜头，不料又遭到店主人的拒绝。他不耐烦地向我挥挥手：“不要拍照！”这情景，与一般远离闹市的纯朴的乡间民风迥异。

   回到家里，有点郁闷。不过，又很快释然。

苏州的小桥流水、吴侬软语与人们待客的彬彬有礼，是公认的一种富有诗意的文化。但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苏州是个移民城市。苏州的吴文化，其实是文明的中原文化与荒蛮的苏州土著文化相融合的产物。在苏州城内，随着一代代移民队伍的不断扩大，原生态的地域文化越来越文明进步，而乡野缺少移民融入的土著文化，却一直顽强地保存着它的基因。不管在历史上，这里走出多少达官显贵、历史名人，它“荒蛮”的文化秉性却不会在短时间内消除殆尽。不过，诱发它们回光返照的因素有很多，现实生活中贫富不均、贪赃枉法的现象，可能就是其中之一。它会让纯朴的乡民用有色眼睛来看待世界，也会以敌视的目光对待远道而来的客人。这种社会的不平等如果永不消除，我想，陆巷村那些满街乱串的狗，还会一直存在下去。至此，我真正理解了村里牌子上那八个字：“文明旅游，小心狗咬”，只要游客是文明的，再多的狗也不会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