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建华张檬张馨予贾青:师已去矣,生为偷喝蜂蜜而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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悼杨兴政师


   

中元节次日,因发烧早饭后在家小憩。忽然一阵电话铃响。妻把电话递我,传来低沉的声音。原来是王连娣老师。先是寒暄,接着告我:“杨老师走了。”“什么时候?”“一个月前”……顿时,泪挂两腮。

不知是否高烧的缘故,感到迷迷糊糊。恍惚中,脑海里不时地浮现杨老师和蔼的面容。

杨老师是我参加工作后接触最早的师长之一。刚到社里,先是到各地实习,结束后留在机关。因不安于成天接接打打、收收发发,经几番申请,便调到了杨老师所在的中国新闻学院前身社干部进修学院。

他当时在学院任文史教研室副主任。对新来的同事,他百般呵护。从工作到生活,关怀备至,悉心照顾。记得我在西单商场买了床棉被,他看后说,你选的被面就不如小刘选得好。学院当时在板井,上下班要坐很长时间的班车。冬天时,班车发得早,常问冷不冷,是否帮你拿件棉衣。节假日,约请有加,我们成了他家的常客。帮助介绍对象,他还动用了夫人王老师的同学温老师的资源。多年后,在春节给他拜年时,他还调侃说,你看那个谁从美国回来还打听过你呢。

当时大学毕业生,转正后月工资才56元,每月所剩无几。那年春节回家探亲前,杨老师递给我一个信封。打开一看,装的是他家的和他的朋友也是社里有名的记者家的粮本。原来,我不经意间曾说过,农村只有春节才能按人口供应几斤白面,平时根本吃不上面。不曾想,杨老师记在心里。他说,你去买点面背回去吧,比饼干、糖块实惠,再说你也没钱买那些东西呀。我知道,那时的城市也是按人定量供应细粮的,即便是首都也不例外。

杨老师看着我潮湿的眼睛,笑嗨嗨地说,别说了,就这个实惠,别嫌沉就行。于是,那年我背了几十斤面粉回家过年。乡亲们看到后,啧啧不已,看,在首都工作就是不一样,老眼气了。只是,在使用那位记者家的粮证时,粮店把证上的上白粉全称给我了,不知那位记者全家年三十是否因此吃的是黑面饺子。那位记者后来离开社里调到另家媒体当总编,因积劳成疾,倒在岗位上。至今想来,依然感到内疚。

二十六年前,我离开了北京。公开的理由是,作为父母独生子女的我,父亲有病,应该回家照顾。内心的打算是,自己可以在采访一线干本行。于是,便到了分社。虽然共事8个多月,但时间又怎能成为量化友情的尺度?无论当时公开的理由多么充分,内心的算盘多么得意,似乎并没想到杨老师的感受,现在想来,不禁有些自责。

回分社工作后,刚开始去北京较多,也去拜访过杨老师全家。后来去北京的次数少了,即便去趟北京也是急急勿勿,加上杨老师的家从社里搬到了潘家园,不再那么方便了,所以再也没登过门。只是节假日打过电话而已。

今年七一,因公到京停留了两天。在社内老年活动的画廊里,曾期待找到杨老师的身影,但没有找到;在社食堂大厅举办的书画展上,也寻找过他的笔迹,仍没找到。找了两处,两处都没找到,也许真的没有找到。而能找到的地方,却没有去找。谁曾想,能找到杨老师的机会永远定格在此后仅有的几天里,自此,真的、永远地再也找不到了。

接到噩耗,我在检点几年不曾拜访的理由时,似乎又找到了另种隐由,总想自己能有点出息的时候再去拜访他。直到今天,心中所谓的出息也许还未到来,但是,想见的人已经离我而去。

夜幕四合,万籁俱寂,阴云遮住了闪烁的群星。地上一个丁,天上一颗星。杨老师是藏在云后的哪一颗呢?凝视夜空,悲从中来。我为廉价的自尊而惭愧,也为未名的虚荣而羞耻。

友情,也可是一壶茶,也许就是一杯水,不需要附丽,也不要装点,见见面,聊聊天,实实在在,实实惠惠,最耐储存,最经回味,舍此,何须更多?!

与杨老师相识多年,不曾问过他的出身,他也不曾说过出身。只知道他与夫人王老师都是本分的人,全家依仗工薪,生活简朴。但通过他家乡《宜昌晚报》上的一篇报道才得知,原来他的出身竟是那样的凄凉与悲苦。

杨老师出生在一搬运工家庭,童年家贫,10岁半才上小学。因父亲体力不支,15岁时,他就顶替当了码头工人。白天干活,晚上读工人夜校。17岁,只读了4年半小学的他考取了宜昌第一初级中学。不到两年,又因患肺结核被迫辍学。回家后他依旧白天劳动,晚上在油灯下学习。1956年,22岁的他考上了有“上善三江水,大智一中书”之誉的湖北名牌中学宜昌一中。三年后,又以优异成绩考入武汉大学中文系。毕业后,被分配到了首都。 

杨老师,中学入团,大学入党。他爱工作,爱生活。在职时,恪职敬业,关心同事;退职后,休而不闲,笔耕不辍。1996年,他历经三个寒暑,行程千万里采写的《挥写时代风云》出版。60多位中国新闻学院的毕业生成为他这30多万字作品中的主人公。新华社原副社长石少华在序言中称其是老师写学生,长辈写晚辈,老年人写中青年的书,在我国教育史开创了先河。

此后,杨老师的写作兴趣大增。谁料到,文章憎命达,魑魅喜人过,就在这时,无情的癌症向他袭来。仅1998年,他就动了两次手术,又经过了7个星期的化疗。在同癌魔十几年的斗争中,他以顽强的毅力,克服难以想象的困难,对数百名从宜昌一中走出来的校友与同学进行了多种形式的采访,先后出版了《楚天骄子》、《骄子雄风三峡来》两部作品。

杨老师虽然居住北京近半个世纪,但依然保持着浓重的湖北口音。与他对话,常常是他那边抑扬顿挫,我这边一脸茫然。但在这未改的乡音背后,却是一颗游子赤诚的心。知恩必报是他高贵的品质。宜昌一中校友何华燊英年早逝,为感谢这位昔日同窗曾经给予过的关心和帮助,他每次回宜昌探亲,总要去看望何华燊的父母,并且坚持给老人寄赡养费,从开始每年300元至后来1000元,直到二位老人辞世。宜昌一中90周年校庆时,他还以何华燊的名义向母校校友会捐款500元;2000年他又以何华燊的名义向希望工程捐款1万元。他的《楚天骄子》一书的全部稿费全都捐给了希望工程。

岁月如梭,不觉到了送行的年纪。年初,送父;年中,又失师。师父同庚,情何以堪!父,留下了不曾荒芜过的土地;师,留下了心血滴成的书!

杨老师在得知身患癌症后,曾写了一首顺口溜:“忽知癌病缠我身,顿失欢歌笑语声,忙把‘三不’作交代,归去自然本是真。”虽然杨师如此达观,然我辈也难企鼓盆之境。悲夫!

悠悠岁月,难抹时光记忆。写到这里,忽然想起一个隐藏心中多年的小秘密。那年秋天,学院有来卖蜂蜜的,因囊中羞涩,没买。杨老师买了瓶,放在办公室。一天,我值夜班。窗台上那瓶蜂蜜泛着琥珀色的光。经不住诱惑,上去就舀了两小勺。哈,真甜!但马上意识到,这不是偷吃老师蜂蜜吗。顿时,有些不安起来。还好,杨老师似乎没有觉察,但却成了我心中的结。在此,向渐行渐远的杨老师致歉啦!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天国遥遥,此别何期。白花如雪,哀乐低迴。也许那是离去天国最近的地方。然而,早有“三不”所嘱,他选择了悄悄地离开。

有缘,来生续,请接受迟到的告别,祝杨老师,一路走好……

         草于2011年8月15日夜



 
 (图片来自网上,向原作者表示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