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皮皮的斗爭吧 50:吴文化诗性特征诠释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5/01 23:27:58

徐国保
  吴文化为什么是诗性的?原因有五:
  一是吴人生活在流淌起伏的烟水之中。“绿遍山原白满川,子规声里雨如烟。”绿水青山、“烟水”是吴地人的自然禀赋。“烟水”,朦朦胧胧,千变万化,神秘莫测,婀娜多姿。吴地人的心灵,也就是这烟水孕育出来的清纯、淡雅。烟水的源泉是水,生活在江河湖畔,易使人浮想联翩、跃跃欲动,重智慧,多想象。张大纯在《石湖秋泛》中曰:“山势西北来,列岫如图嶂。青枫兼白苇,曲渚相荡漾。忆昔鸱夷子,扁舟信所向。茫茫笠泽间,烟水见奇状。世事几浮沉,黄华自开放。击楫溯遗踪,达人寄高尚。”○1可见,“烟水”更多地保存了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的天然联系和原始情感。比如“断发文身,裸以为饰”,这里的“裸”字,体现了吴人在水中不穿衣服,以祼体为美,即生命力本体之美,象征着吴人自由自在、一往无前的精神;体现了吴语言不晦涩,少形容,一听就懂,把白话炼成金子,具有老舍先生所说的语言的裸体美。把自然作为道的喻体,用自然中的景象和故事来说明道理,这是吴人在与大自然的交往中对自然的玄化,“言有尽而意无穷”,大俗大雅,是一种很高的文化境界、艺术境界,这无疑是人与自然的和谐达到高峰时的产物,亦是吴文化诗性的核心和原版。俗到头就是雅,雅到头就是俗。有人称南京人为高桥门的大萝卜,意思是反映不大灵活,听起来像个贬义词。其实,萝卜的特点是味甜、脆嫩、汁多,“熟食甘似芋,生荐脆如梨”,有消食开胃、生津止渴、清热化痰、免疫调节等功能,生吃、熟吃、白烧、红烧……怎么吃都行,什么人都能吃。可见吴地人,尤其是南京人心地善良、敦厚、淳朴,雅俗共赏,精神自由。“江南二月多芳草,春在濛濛细雨中”、“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正如管子云:“水仍万物之本原也,诗生之宗室也。”
  二是吴语语音具有因声调而带来的音乐性的特点。根据现代学者研究,古代吴越人说的是一种“胶着语”,一字有多音节。在词汇上具有多义性、模糊性;在语法上具有灵活性、随意性。她隐藏着一个民族的思维习惯和审美情趣,给人以朦胧美,并留下想象的空间。这一切自然无助于逻辑性的表述和科学性的思维,但恰恰有利于形象性的表述和艺术性的思维。从这个“存在的家园”出发,吴人自古就以一种诗性的思维和诗性的态度来对待世界。她是一种心灵的语言,一种诗的语言,具有诗意和韵味,她是灵魂的唤醒、心灵的充实、精神的重塑、思想的升华,这便是吴人说话为什么像唱歌的缘故。与吴越民族独特的语言相对照,吴越民族的文字多为“鸟虫书”或称“鸟篆”。“鸟篆”在书写的形式、风格上作装饰,它在一原字之外加一鸟或二鸟作为装饰,有的似鸟形,有的参以兽形,有的为二鸟对峙,有的长尾垂立,奇诡多变,极富诗意,给人以咀嚼不完、回味无尽的境地。从这一意义上讲,我们不能不说吴文化更加符合美学的规律。
  三是宁静的家园。老子在《道德经》中把“居善地”列为七善之首,认为只有选择了居善地,方能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唐宋以前的江南偏处一域,远离中国政治重心所在的中原地区,因而也远离政治、军事集团的冲突,避免了战争的破坏与摧毁,地缘上的因素反使吴人少受震荡而享有一个长久安宁、稳定的环境。从晚唐到宋代,江南地区虽间或也遭受战火侵扰,但总的说来是宁静、和平的,正如欧阳修在《丰乐亭记》中云:“因为本其山川,道其风俗之美,使民知所以安此丰年之乐者,幸生无事之时也。”意思是,因此我依据当地的山川,称道此间风俗的美好,使百姓知道之所以能安享丰年之乐,是因为有幸生活在没有战乱的太平的时代。也就在这一时期,中国的经济重心日渐南移,江南成为全国的赋税重地。富足、安乐,使江南苏、杭一带渐享“人间天堂”的美誉。诚如戏剧大师莎士比亚所说:“我们的这种生活,虽然远离尘嚣,却可以听树木的说话,溪中的流水便是大好的文章,一石之微,也暗寓着教训,每一件事物中间都可以找到些益处来”(《皆大欢喜》)。计成(吴江同里人,公元1582年—?,我国明代末年著名造园专家)所著的《园冶》强调:“得景随行”、“巧于因借,精在体宜”,讲的是因景制宜,建筑与环境和谐,追求建筑的诗意美。为了百姓的安宁,100年前(公元1906年)苏州城内的朱家园就有一座“纠察使庙”,以纪念在群众活动中维持秩序的人(可能相当于现在的警察)。相反,“铁马,秋风,塞北”,战火侵扰不断,加之土地贫瘠,产出有限,无法满足社会对食物的迫切需求,在一种食物分配体制强制性驱使下,北方民族逐渐发展了政治——伦理文化,这种文化偏重于以社会伦理为核心,强调的是如何调整社会的人际关系,而个体精神自由和审美潜能在生存压力下不得不退居其次。
  四是崇文厚德。吴人读书是普遍的,“少好学”、“带经锄于野”,“船头一壶酒,船尾一卷书,钓得紫鳜鱼,旋洗白莲藕”就是例证。明清时一共有202名状元,仅苏州地区状元就有35名,占全国状元的比例达17%。苏州状元中不乏文震孟、翁同龢这样的良相诤臣,也有理学家彭定求等,祖孙状元、父子宰相、兄弟登甲、叔侄及第、五子登科等现象也屡见不鲜。当代中国科学院和工程院的院士中,籍贯苏州的竟达81人。吴地书院数量之多为全国之最,中国著名的清代四大藏书楼(江苏常熟瞿氏“铁琴铜剑楼”、山东聊城杨氏“海源阁”、浙江湖州归安陆氏“宋楼”、杭州丁氏“八千卷楼”)中吴地就占有三座。随着文化世家的兴起和文化名人的涌现,刻书、藏书之风也日益兴盛。据《历代藏书家辞典》所载,仅苏州就有藏书家576人,“人文之盛,冠于全国”。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仅嘉兴地区就有王国维、巴金(祖籍嘉兴)、茅盾、丰子恺、徐志摩、朱生豪、张乐平……连接起来就是一部顶尖的文化名人卷。莎士比亚戏剧翻译家、诗人朱生豪忍受贫病交加的困苦,从1943年开始,以两年时间译出莎士全部悲剧、杂剧、喜剧三十一部。1944年12月26日,朱生豪在肺病不治的生命最后时刻,两次在昏迷中突然双眼直视高声背诵莎剧原文,音调铿锵,绝命而去。1978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莎士比亚全集》,内收朱生豪译的三十一部剧本,朱译本以译笔流畅,文辞华赡,被公认一流。张乐平在三年里每天到嘉兴北门外中基路收集“小瘪三”的故事,创作了不朽连环画《三毛流浪记》。1918年顾颉刚爱妻病逝,因悲哀过度而得神经衰弱之症,只得在家休养。他每天收到《北京大学日刊》,看见上面的歌谣,便决定尝试“把这种怡情适性的东西来伴我的寂寞”。于是他就从自己孩子口中开始收集,渐至邻家孩子,再至教孩子唱歌的老妈子……,到后来,连他的祖母、新婚夫人,乃至友人叶圣陶、郭绍虞等等,都加入了帮助他收集吴歌的队伍。顾颉刚收集的这些吴歌不久后在《晨报》上连载,使他成为歌谣研究的著名专家。可见,一个民族的精神境界取决于国民的阅读水平。有江南才子,江南才更美。江南美的灵魂,正是江南的诗性文化。
  五是浪漫的情操。吴人喜爱“琴、棋、书、画”以及音乐、舞蹈,7 000多年前马家浜罗家角的一只古拙的骨哨可能是模仿禽兽鸣叫,但却是“木管乐器”、“铜管乐器”的根,它吹出了先民们辛劳的田园牧歌。有着三千多年历史的被誉为“绝世清音”的吴地古琴,其代表作《松弦馆琴谱》,用清远淡雅的古琴曲、悠远甜美的人声演唱,营造出深邃宏大的艺术意境,焕发出诗情诗性的光华。吴景略(1907~1987年,常熟市西塘镇人),首开了中国音乐学院古琴专业,其演奏风格既婉约又豪放,被称为“虞山吴派”。
  发源于江苏太仓的江南丝竹,其雏形是“弦索”,为明代嘉靖、隆庆年间太仓卫军士张野塘创制,距今已有四百多年历史。张野塘与昆曲鼻祖——魏良辅合作后,开始习南曲,更定弦索音,使之与南音相近,又改三弦之式,名曰弦子,组建了一个以弦乐、管乐、鼓板三类乐器合在一起规模完整的丝竹乐队,创制出“颇相谐和、殊为可听”的吴中新乐“弦索”。“弦索”除为昆曲伴奏外,演变成为独立的一支丝竹演奏乐队。至民国,太仓有江南丝竹班子100多个,主要乐曲有民间广泛流传的《行街》、《三六》、《云庆》、《欢乐歌》等八大名曲。
  一切艺术都是心灵的艺术,可以说吴门、扬州的绘画是有形的诗,骨哨、古琴的音乐是无形的诗,昆曲中的舞蹈是灵动的诗,粉墙黛瓦的建筑是凝固的诗。“江南风土欢乐多,悠悠处处尽经过。”(唐·张籍《江南曲》)植根于传统、立足于现实,这就是江南产生诗性文化的最佳诠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