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血高达红月钢:5月6日《杂文报》发《好菜都不端上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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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菜都不端上桌

待客之道,大人以酒,小孩以肴。故友旧雨自远方来,酒就是感情深浅之试剂,能从深柜深处摸出一瓶陈年老酿,那就是老感情了;待小把戏则不然,得看菜下碟,他们论情热情冷,是凭一碗菜的,又是童言无忌,待他们怠慢了,到处唱你的丑,怕连江湖都难立脚了。

我堂兄之公子哥,自家乡来,我不曾知道,他来之前向其同伴夸下海口:我到我叔叔家去,肯定吃肯德“鸡”,肯定吃酱板鸭,肯定吃团鱼肉,肯定吃辣椒炒鳄鱼肉……到我这,住了个把星期,这小厮拟出的菜单,一样也没吃上,他回去就跟他爹他娘,尽道我的坏话,说叔叔家,天天炒小菜,老蕨菜像蚯蚓爬,雷公丝像鼻涕流,紫茄子像烂泥巴,“笋子炒肉,只看见笋子没看见肉”,这小厮说得更刻薄的是,说我把他当野牛待,“把草给他吃,水芹菜是牛都不吃的嘛。”

这小厮说得有点对,我家炒菜,肉都是做佐料放的,切的都是叶片一般薄,指头一般细,不像在老家,肉要切成手板宽,豆腐厚;但这小厮哪里晓得,笋片是冬笋,冬笋比肉还贵的;茄子味道是没家乡的好,蔬菜大棚里捂出来的,比雨露滋润阳光照出来,不是一个味,却在冬天之超市里,价格比鱼高;刺嫩芽不好看,也是同事出差东北,带回来的;我怕怠慢这家伙,还特地带他去了一家餐馆,这家伙也不买账,对他爹说:旁边一家驴肉馆,我叔叔不带我去,带我去的是什么蒸菜馆!这小家伙最后给我的待客之道总结了一句:到叔叔家做客,好菜都不上桌。

得这样的恶谥,那可不得了。我回老家,伯父伯母,堂兄堂姐,杀鸡宰鹅,捕鱼猎兔,倾家荡产,尽家所有,好酒好菜供着,若我这城里人,如此薄待乡下来客,那怎么再有脸面回故乡?

我家公主,回了一次老家。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我就有一搭没一搭问公主,映山红开了没,桃树果子有眼珠子大了没,堂伯家里的水稻秧子多深了,这家伙一问三不知,语气老不耐烦,我转问堂伯待你当公主吧?这家伙语气陡转:“好个鬼,他家里的好菜,都不端上桌!端上来的都是垃圾食品。”

我家公主所谓的垃圾食品,是她伯伯塘里捞上来的鱼,是她婶婶清早从挑担屠户担子里称来的猪肉,是她姑姑从挂在墙壁上取下来的猪肚子,是她伯奶奶咯咯地从李子树林里唤来宰杀的老母鸡……这些鸡鸭鱼,没掺一厘色素,没喂半毫避孕药,是乡村里待贵客最高礼节了,何以成了垃圾食品?我家公主说:给我吃的,全是荤菜,难吃死了。伯伯菜园里好多好菜啊,绿油油的莴苣,白胖胖的萝卜,水灵灵的韭菜,伯伯一样蔬菜也不炒;我家公主说,我偷偷地掀了伯伯家的坛子,里面好多好菜啊,红辣椒腌的萝卜皮红艳艳,白米粉糯的米粉肉喷喷香,茄子、辣子、豆角、丝瓜合腌的杂菜麻麻辣辣,清清脆脆,好开胃口,我伯伯就是不弄出来……

我家公主,实在是不识好歹。

与我待侄子那小厮比较,我是惭愧得很,我虽不曾将最孬的菜肴糊弄他,却也未曾将城里最好佳肴款待;我家公主到乡下,她之父老乡亲,却是磨刀霍霍向猪羊,将自己舍不得吃的,倾家拿了出来,却让城市来客不买账。

我家侄子,人瘦精精的,他缺荤,需要增肥,所以他认为佳肴是鸡鱼肉;我家公主,是个小肥妹,她荤过剩,需要减肥,所以她认为佳肴是萝卜白菜。

我侄子怨我蔬菜待客太疏,我自是觉得冤枉;我公主怨她伯伯荤菜待客太腻,她伯伯听了不气昏才怪。

一碗菜里,盛着一道城乡差别,味道也是难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