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馆长坟头蹦迪gif:远去的思想者——顾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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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顾准的通信和文章

(2011-07-12 21:16:58)转载 标签:

文化

分类: 文化评论

 

                                         关于顾准的通信

 

   【傅国涌按:前些日子,我收到徐迅雷兄送的新书《这个世界的魂》,广西师大出版社出版,发现其中收入了我们早年关于顾准的通信,我没有保存电子邮件的习惯,这些通信早已无存,这么多年过去了,想不到迅雷兄还保存着,并且印在了书中。我由此想起顾准一生的道路和他的命运,想起他最后的反省,在那样一个残酷的时代,一个会计记学徒出身的红色追梦人,最终达到了那样的思想高度,不能不令人感叹,令人生敬。毫无疑问,他是“这个世界的魂”。当年,我曾有个小小的心愿,有一天我们可以好好纪念一下顾准,也不知到哪一天才能做到?】

 

 

 

读到了你痛快淋漓的大作

——傅国涌致徐迅雷

 

迅雷先生你好!

看到今天你在《杭州日报》上纪念顾准的大文,深为欣喜,如此好文应该发在《南方周末》等全国性的报纸上去。

6月29我和《东方早报》编辑商定为他们写一篇纪念顾准诞辰90周年的评论,30日交出,原准备7月1日刊出,结果没有通过审稿。赶紧转到《南方都市报》,没赶上7月1日,到7月2日才刊出(附后请指正)。大约你的此文和我的小文是今年公开发出的纪念顾准的声音了(也许还有其他地方报纸)。偌大的中国真是悲哀。

6月30日晚上,我们在杭州一个书店举行了小型的纪念顾准座谈会,来自杭州知识界的朋友大约十六七人参与。希望顾准去世35周年时,我们能举办大规模的纪念活动,出版一个纪念文集。不远了。

夏安! 

 

                          国涌上

 

希望在民间

——迅雷致国涌

 

国涌先生: 

你好!谢谢你告知我纪念顾准的文字在《杭州日报》上刊出了,更感谢附来你的大著。我那天是饱含着热泪作文的,文章给过几个地方,都没能被采用,幸而后来《中国经济时报》读书版用出来了。没想到杭报也能刊出——当时我根本就没抱希望(他们删去了些许“敏感”的文字),很感谢杭报副刊的同仁。

没想到6月30日晚你们举行了纪念顾准座谈会,真好。那天正是我挥笔写作的时候。我们的心是相通的。

今后举办大规模纪念活动、出版一个纪念文集的主意很好。希望在民间。

祝夏安! 

迅雷

    2005年7月6日

附录一

请尊重本民族的思想家

——纪念顾准诞辰90周年

傅国涌

    思想家顾准离开人间已经三十一年,曾在思想界刮起旋风的《顾准文集》问世也有十一年了。今年7月1日是他诞辰90周年,听说中国社会科学院经济学研究所要在河南息县专门举办了一个纪念会.毫无疑问,顾准是半个多世纪以来中国最伟大的思想家,几乎也是上个世纪70年代唯一当得起思想家称号的知识分子。对于受过顾准思想的启发和影响,得到顾准人格感召的人们来说,这真是一种莫大的安慰。对处于改革转型期的中国而言,尊重本民族的思想家,珍视他们留下的思想遗产,正是我们大步往前走的坚实起点。
    
    顾准自学成才,年纪轻轻就已斩露头角,成为蜚声沪上的会计学家,深受一代会计宗师潘序伦的赏识,一度视为衣钵传人,然而在山河破碎、民族危亡的关键时刻,青年顾准毅然告别了温暖的屋檐,义无返顾地踏上救亡、革命的道路,冒着生命的危险加入处于地下的共产党组织。和同时代的许多有理想的青年一样,去寻求别样的人生。1949年当他穿着军装回到上海时,才华勃发的他已是负有重责的共产党干部,担任过上海市财政局长兼税务局长等职务。然而,从1952年“三反五反”运动起,厄运就一直缠绕着他,1957年他顺理成章地成了右派,1965年再一次戴上右派帽子,“文革”期间他是牛棚、干校的常客,乃至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子女都与他划清界线,在生命的最后时光他想见一面都不能。就是在这样的人生逆境中,他没有气馁,没有怨天尤人,而是不断地努力读书,开始独立思考,上下求索,在阴霾四布的岁月里展开他思想的翅膀。不夸张地说,在一个几乎全民族都停止了思想的年代,正是他独自一人在命运之神从不眷顾的角落里,默默地思想着。特别是1972年秋天,他从河南息县干校回到北京后,在贫困和病魔的双重折磨下,他以超乎寻常的毅力,大量阅读中外历史和哲学著作,为民族命运寻找答案,这也是他生命的最后两年,却留下了一生中最闪光的思想结晶。在他身后二十年,他的思想引起了千万读者的共鸣,震撼了整个中国读书界。“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这是屈原二千多年前的诗句,在顾准身上我们看到的正是这样一种精神境界。与他有过近距离接触的经济学家吴敬链、孙冶方都曾受过他思想的启迪,自称“我也是个‘两头真’”的前国务委员张劲夫等忆及顾准当年,对其人品、学识、超前的思想无不同声赞叹。与他年龄相仿的学者王元化、李慎之等几乎都把他当作了精神上的先导。
    
    李慎之生前曾经说过,以顾准的学识至少可以得三个博士学位:数学、经济学、历史学。近代以来中国产生了不少思想家,但同时对几门学科下“死工夫”(用顾准自己的话说就是下“笨工夫”)的人,没有第二个人。在“绞肉机”上搅拌过之后了,经过痛苦的反思,顾准终于“痛苦地”从理想主义回到了经验主义,重新找回了一种方向感。他未能及身看到70年代末的思想解放,没有目睹“文革”的终结,没有见证改革开放艰辛与曲折的每一步,但他的思想已预示了世事的变化,洞察了社会进步的规律。他在幽暗的隧道里单兵掘进,却意外地达到了几乎可与同时代其他文明国家的知识分子相对接的高度,他举起的火把照亮的绝不是他一个人。他在鲁迅之后再次提出的“娜拉走后怎么办”的问号,回荡不已,令人深思。他写下的那些从来没打算发表的读书笔记,已成了本民族弥足珍贵的思想遗产,这是他生前绝对没有料想到的。
    
    顾准在孤独和凄苦中离开了这个世界,但处在整个历史的河道中他并不孤立。他的思想在中文世界有着广泛的知音,他的文集、日记都曾洛阳纸贵,关于他的文章、传记汗牛充栋。他生于1915年,差不多是“五四”的同龄人,成长于抗日救亡运动的大时代,有学者称为“一二九”一代,他们身上既有强烈的爱国情怀,又有着赤诚的理想主义激情,他们年轻时为追求正义、公平的社会理想,为挽救民族危亡走上红色革命之路,他们中的许多人即使到了晚年也能燃烧自己,重新回到民主理想的轨道上。包括顾准在内的这一代老共产党人被誉为“两头真”不是偶然的,他们身上都具有追求真理的精神,有不盲从、不随波逐流的习惯,那是一种我们久违的真正的知识分子气质。
    
    诚然,如许良英先生指出的,顾准的思想也不是没有局限,他还来不及没有对人权、自由等理念作进一步的思考,他对雅典直接民主与间接民主的理解,他的哲学观念、民主价值观等都还可以商榷,他的思想探索刚刚开始,火花四溅,亮点闪烁,由于环境的限制、时间的匆忙、病魔的无情等许多原因,他的思想还处于“未完成”状态。但其人格的高大和坚忍不拔的勇气足以让后人肃然起敬。正如陈寅恪所写的王国维纪念碑铭说的:“先生之著述,或有时所而不彰。先生之学说,或有时而可商。惟此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历千万祀,与天壤而同久,共三光而永光。”谨以此纪念顾准先生诞辰90周年。 
     
                                           【原载《南方都市报》2005年7月2日】

附录二

顾准——那肋骨点燃的火把

——顾准九十年祭

徐迅雷

    我们几乎深陷在集体无意识里,似乎没有多少人“顾及”一个叫顾准的人。2005年7月1日,是杰出的思想家顾准诞辰90周年,别说90周年纪念,估计100周年也“没戏”。这一天,我翻遍了我家所订阅的十多份“主流”报纸,找不到顾准两个字。我心灵深处的声音在呼唤我:写点文字,纪念顾准;我已说过,我心获救。可是以我这样的千字文,称之为“顾准九十年祭”,该不是我的不幸吧。

还得感谢香港的凤凰卫视,他们这几天在《社会能见度》栏目中做了一个专题:《远去的思想者——顾准》。是啊,远去了,远去了,一切都远去了,谁还吃饱了没事干,想念什么顾准?今日的美女主持人曾子墨,怀想那么遥远的顾准,这是多大的反差呢!顾准的胞弟陈敏之先生,八秩高龄了,面对美女主持,说到自己的五哥,还是这样的无语凝噎,让我想起梵高和他的亲爱的提奥。我们这个时代和我们这个世界,太愧对一个时代的杰出思想者了。

为何忘记那肋骨点燃的火把?因为现在已经有了太多娱乐的篝火,有了太多情调的烛光,有了太多闪烁的霓虹。拆下肋骨当火把,盗来火种他点燃——这已是多么遥远的时光!现今世界沉浸在升平的歌舞中,顾准在地下见到人间今日的富足,也该是露出欣慰的笑容的吧,毕竟,人世世人是不喜欢苦难与沉重的。

然而,一个时代,不能没有行走在思想深处的人;一个国家,不能只有财富八宝山,而没有思想影响力。与顾准一起“沉沦”过的今日著名的经济学家吴敬琏就曾说:顾准是指出中国改革市场化方向的第一人,“我个人要特别感谢他,因为他不但在学术上给予了我重要的指点,而且可以说,他改变了我的人生道路。”可是,这样的一位思想先驱,在他九十诞辰的时刻,偌大的国度,能够想起搞点活动纪念他的人也太稀见了。

还有谁的经历像顾准那样蜿蜒曲折?1915年7月1日,顾准诞生于上海一个多子女的家庭,兄弟姐妹共10人,在兄弟辈中行五,因外家无子嗣,自幼从母姓;早在1934年初,就以他为核心,在上自发海成立了一个进步组织——进社;1940年8月,顾准离开上海到苏南抗日根据地,也就是大家熟悉的“沙家浜”,从事艰苦卓绝的抗日斗争。自1940年至1945年,顾准足迹从苏南、苏北解放区直至延安;在延安,顾准亲聆过最高领导人就“抢救运动”所做的检讨。上海解放后,顾准担任上海市财政局局长兼税务局局长;1953年调至北京,1956年入中国社会科学院前身的经济研究所,做了研究员;可从1952年至1974年12月因肺癌病逝这漫长的22年间,顾准历尽坎坷磨难:1952年的“三反”运动中,他被莫名其妙地撤销党内外一切职务;1957年和1965年,两度被划为右派分子,妻离子散,孤苦伶仃。他与弟弟的思想通信,成为了唯一的精神会餐,许多熠熠生辉的思想篇章,由此诞生。

我们没有任何的理由讴歌苦难,但苦难给顾准强大的“后坐力”,将他反推向真理。顾准思考的,是人类生存发展最本质的三大基石:民主政治、市场经济和法治社会。顾准的难能可贵之处,在于他在一个“绝对真理”、“绝对权威”笼罩一切的年代,敢于说不——敢于用自己的脑筋独立思考,他是智识者“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在一个时代残留的种子。他的《希腊城邦制度》,他的《从理想主义到经验主义》,他的书信与日记,哪里是今日饱学中西之士所能出心入耳的?听听他那振聋发聩的声音吧:“革命家本身最初都是民主主义者。可是,如果革命家树立了一个终极目的,而且内心里相信这个终极目的,那么,他就不惜为了达到这个终极目的而牺牲民主,实行专政。”今天,有哪一位著名的大师能发自肺腑而如此言语的?

一个时代只生产了一个思想家,这把火种的存在,为一个时代挽回了一点面子。而今,我们见惯了众人之诺诺,已经不再顾及一士之愕愕。现代人发达了聪明,萎缩了智慧;知识界盛产了学者,不见了智者。顾准已经远去了,顾准的真理发见,在今日似乎难以开启民智,难以开启官智,也难以用来开启知识分子之智了。物质的繁荣勾兑出了精神的枯竭;“意识”这玩意儿里头的形与态的控制,让“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渐行渐远,彻底疏离了顾准,这就构成了今日我们的“主流媒体”的“无意识智慧”,多少时光了,我们的主流媒体就是这样“主”这样“流”的?

遗忘是比蹂躏、比戕害、比死亡更深的痛。在美国,年年都纪念马丁·路德·金,他们把每年1月的第三个星期一设立为“马丁·路德·金纪念日”,万人游行,名流讲演。而我们呢?我们已经把“薪尽火传”当成了“成语典故”,甚至“耕读传家”的乡村人文诗意也已丧失殆尽。当一些无形的“规定”,无声地变成了“定规”,这是怎样的世界?在尴尬的苦笑中,我们只有说一声:思想是思想者的墓志铭,规矩是规矩者的通行证。

居里夫人说:“人类也需要梦想者,他们醉心于一种事业的大公无私的发展,因而不能注意自身的物质利益。”顾准的生命似乎就是为这样的梦想准备的。歌德说:“当一个伟大的思想作为一种福音降临这个世界时,它对于受陈规陋习羁绊的大众会成为一种冒犯。”顾准的思想就是这样的一种“冒犯”,只不过他冒犯的不是大众而专制的权贵。爱默生则云:“思想的启示使人类摆脱了奴役,进入了自由王国。”可是,顾准所揭示的思想真谛,远远没有让今人摆脱哈耶克在他的《通往奴役之路》中所揭示的奴役形态。

如果无人想到顾准,无人纪念顾准,无人开口说话,那么也就无人拯救自己的灵魂。朱学勤先生在悼念胡风时写下了名篇《我们需要一场灵魂拷问》,揭示了真正的知识分子都是悲剧命运的承担者,他们因为要提前预言一个时代的真理,就必须承受时代落差造成的悲剧命运。今日,我们在顾准诞辰90年的时候,在对顾准几乎“全员忘却”的时候,我不知道,我们的灵魂需要怎样的鞭挞和拷问!

        【原载2005年7月6日《杭州日报》、2005年第15期《社会科学论坛》,《杂文选刊》转载】

附录三

顾准点燃了我心中的火把

——记忆《那肋骨点燃的火把》的写作

徐迅雷

 

许多文章写作时的情形,如今回想起来依然历历在目。尽管我写作的环境那么简单:在家一台电脑,在报社也是一台电脑。自从我坚决辞去“主任”的繁职之后,我就从一人一间的办公室里搬了出来,融入了一人一个小格子的大办公室。我说:大家的大作大多不是在巨大的书桌上写出来的,我只要一台电脑就够了。就在那小格子里的电脑前,我一气呵成了这篇《那肋骨点燃的火把》。

有一点点酒精的催化。

有一丝丝悲愤的升腾。

写作中眼泪一回回差点溢出我的眼眶。

因为顾准。更因为我们这个时代太愧对顾准。

我尊敬顾准,因为他是一个真正大写的人。在我书架上,顾准的书和有关顾准的书十多本,顾准通过书籍进入我心。2005年7月1日,在顾准诞辰90周年之际,一个强烈对比的情形,让我激越地进入了必须写一点文字的状态:香港凤凰卫视做了一个《远去的思想者——顾准》的专题,而内地“主流”报纸几乎鸦雀无声。

不写一点文字纪念顾准,我的心灵就无法获救。所以那是一种真正的冲动,在心里,在心灵深处。

就这样,顾准点燃了我心中的火把。

顾准装在我心里,文章写在我心上,两千多字是倾泻出来的。我知道这样的文章在平面“主流”媒体上极难刊出,感谢《红网》的《红辣椒评论》在7月3日0时让它与读者见了面。但后来富有人文分量的《杭州日报》“西湖副刊”刊出了,《社会科学论坛》杂志采用了,《杂文选刊》也转载了。这一年我所写的300多篇文章中,这个引起的反响最为强烈。一位远在四川的老诗人通过《杂文选刊》转信给我,褒扬了我写的顾准,并寄了自己的诗集给我,里头有诗讴歌顾准。

与我同城的著名学者傅国涌先生对我说:读到了你痛快淋漓的大作!他告诉我,6月30日晚上,在杭州一个书店,他们举行了小型的纪念顾准座谈会,知识界的朋友大约十六七人参与。那个时候国涌还不知道我心中也装着顾准,否则肯定会邀我参加。

我给国涌的回复是——

希望在民间。

                                                  【原载载《杂文选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