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口亚麻地胶:我的教学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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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霞
我从事教育工作55年了!当看到我的学生一批批地走向生活,为社会作出贡献时,我的内心是多么高兴啊!我在长期的教学生涯中,深深地感到,教师工作不仅是一个光荣重要的岗位,而且是一种崇高而愉快的事业。它对国家人才的培养,文化科学教育事业的发展,以及后一代的成长,起着重大作用。我越教就越热爱自己的事业。
我是怎样教育工作岗位的呢?这还得从头说起。
我于1910年出生在浙江诸暨斯宅。斯宅是山区,离县城有70里路,交通不便。后来有了人力车,但是只通到陈蔡镇。从陈蔡到斯宅还有15里路,还要徒步爬过一条山岭。现在从县城到陈蔡有了公路,坐公共汽车不到一个小时就可到达,方便多了。但从陈蔡到斯宅仍要步行。
斯宅四面环山,有五指山、盘山,远处还有长满毛竹的不知名的山。沿山有一条小溪,直通浣纱溪。传说浣纱溪是春秋时代越国的美女西施浣过纱的地方。这里溪水涓涓,清澈见底。乡里人到溪里去淘米、洗菜、洗衣时,可以清楚地看见小溪里的小鱼围拢来觅食。盘山上种着许多常青树,终年郁郁葱葱。我小时候常和姑姑、叔叔们在盘山脚下、小溪岸边散步游玩。这秀丽的山水,幽静的环境,真使人心旷神怡。
斯宅分上中下三部分。相传祖上从外地迁到这里落户,后来子孙繁衍,逐惭变成一个大族。族中有祠堂,逢年过节,轮流祭祀。我家住在斯宅的中部,叫盟泉畈。盟泉畈的居民大多不是庄稼人,在外地求学谋生的人很多,经济条件较好,也比较开朗。村上无论男女都有到沪杭一带读书、工作的。有几千年封建统治历史的旧中国,许多地方的女子都兴缠小脚,走起路来扭来扭去,还认为是美呢。但我们盟泉畈人都不认为小脚是美,就是不干庄稼活的妇女也不缠足。我的姑婆、姑母辈也不曾受过缠足之苦。盟泉畈妇女即使没有到外面求学读书,也能在家自学,会吟诗作对子。外面人说盟泉畈的女孩儿比男子强,就是指妇女都有一定的文化知识。
我的曾祖父曾在四川做过几年县官,后来告老还乡,算是开明绅士。他在斯宅颇有威望,乡领碰到了纠纷总要找他去解决。我祖父是他大儿子,虽有一些文化,但不工作,靠祖上一点遗产度日。他是一位讲孝道、守礼教的典型老夫子,对曾祖父非常有礼貌,远远看见曾祖父走来,就要恭候一旁。他旧规矩很多,常教训我们女孩子要“坐不翘腿、笑不出声”,不能随便乱跑。他对东西非常爱惜,从不浪费。我父亲到杭州进过几年武备学堂,但却没有外出工作过,只是在家读读古文,“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念得津津有味。他有时管管族中祭祀的账目杂事。由于祖父、父亲两代都是文不文,武不武,不会耕种管理,每逢婚丧喜事,只好变卖祖上留下来的几亩田地,因此,到我们这一代,家境就坐吃山空,每况愈下了。
我母亲识得几个字,会缝纫、烹饪、剪纸花等。族中人都说她聪明能干,有事常来找她商量。她恨自己没有多少文化,尚不能自立,所以竭力主张让我出外求学,免得日后象她一样过依赖丈夫的生活。
我还没到上学的年龄就随叔叔姑姑们进私塾了。私塾老师很喜欢我,常常抱我坐在他的腿上讲《聊斋志异》中的狐鬼精怪故事给我听。我又爱听又害怕,晚上一个人不敢走路,就是几个人同行,也是提心吊胆的夹在他们中间走。
后来,斯宅办起了“斯民小学”,我就在那里读书。校舍是当时乡间最漂亮的二层楼房,乡里人称之为“洋学堂”。我从小爱看小说,《三国演义》、《西游记》、《红楼梦》都看过,尽管一知半解,还是一回一回往下看,连饭也忘记吃。为此常受到长辈们的批评。有一次,老师叫我写作文,我编了一个“漂姑娘”的故事,大意是:漂亮的漂姑娘和一个纨绔子弟结了婚,起先感情尚好,后来男的变了心,在外爱上另外一个女子,正当他们结婚的那天,漂亮姑娘找去了,而这狠心的男子居然不认,把她赶出了门。漂姑娘又气又恨,最后自杀了。这个为漂姑娘鸣不平、反映女子深受压迫的故事,得到老师很好的评语。老师在我文章的好些词句上画了圆圈。从此,我对语文的兴趣就更高了。
一九二二年,山洪暴发,家乡发生了一场空前的水灾,良田变成了沙滩,沿溪的房屋大都被淹,学校无法开学。那年我正读小学五年级,还差一年毕业。在亲友们的鼓励、资助下,我借到一张堂房姑母的文凭,改了名字,到杭州横河桥去考女子师范学校(读师范不要付饭钱)。另一位堂房姑母家境比我好,则考女子中学。她父亲说,中学毕业后可以进大学,做官司,而师范学校毕业后只能做小学教师,这是最没出息的职业。我想,只要能读书就好,管它中学还是师范呢!
我这个从山区来的小姑娘,当时只有十三岁(借来的文凭上是十五岁),在班上年龄最小,个子又矮,同班同学都叫我“霞儿”(杭州人叫孩儿为“ya儿”)。几位年长的同学还帮我梳头扎结,真象大姐姐一样,使我领略到同学间的温暖和友情。
在“杭女师”,一年预科,四年本科,功课觉得比较扎实。课程开得多,有语、算、史、地、生物、卫生、英语、音、体、美、缝纫、烹调等,到毕业那年还学测量统计。有几位当年在“杭女师”执教的老师现在都还健在。给我印象特别深刻的是几位女教师其中一位是教数学的,一位是教卫生的。她们讲课教态自然,口齿清楚,语言生动,概念明确,讲的内容易为学生接受。那时我就想,我将来一定要当个象她们那样的教师。还有一位是体育教师,她平易近人,认真负责涂示范动作时姿势正确、优美,上了她的课后,我更加喜欢体育、跳舞。毕业那年,我在她鼓励下参加全校乒乓球比赛,居然得了第一名。
有一年,我班召开募捐游艺会,班上同学分头准备节目,制作道具,布置会场,卖票收钱。我负责总务,还和一个同学跳了双人舞,一直忙到深夜。由于过度操劳,喉咙都哑了。现在回忆起来,这类活动不但锻炼了我的组织、办事能力,也培养了我对文娱活动的兴趣。
毕业前,我们到附属小学去见习、实习。教育学教师还要我们每人写教案,试教,评议,以便为以后的教学打好基础。
一九二七年,我从杭州女子师范学校毕业了。我和一个姓袁的同学一起分到绍兴第五中学附属小学工作。初到附小时还闹了个笑话:姓袁的同学比我大八、九岁,长得老成。和她相比,我的年龄看起来小多了(其实那时我已十八岁),个子又不高。同事们都以为我是袁某带去读高年级的学生,直到召开校务会议经校长介绍,才知道我也是个教师。当时我很担心工作搞不好,也怕大家看不起我。
学校分配我担任一年级的班主任,教语、算、常。姓袁的同学任二年级教师。我们两人合上唱游课。她弹琴,我带学生跳舞游戏。学期结束,学校照例开游艺会,向家长汇报演出。我把从师范学校学到的本领全拿了出来。我教学生演当时流行的歌舞剧《葡萄仙子》、《麻雀和小孩》、《月明之夜》等。我们男女教师合演一个话剧,我扮演剧中女主角,最后我还跳了个独舞。我为游艺会花了不少力气,事后小学部主任称赞了我,我心里很高兴。
绍兴第五中学附属小学在龙山脚下。课后,我们常带领学生去爬山。绍兴有个东湖,我们几个教师也乘节假日到那里去划船游览。那里的湖光山色,实在令人陶醉!
我们班有个饲养小组,由我负责喂养了几只白兔。学生轮流带青菜、萝卜、豆渣等来喂。孩子们都很喜欢兔子,课后常逗它们玩。有一天早晨,我发现一只兔子死了。原来是冬天天气太冷,没有给它铺草,给冻死的。这都怪自己没有经验。为此,我还惋惜了好久。
我整天和学生们一起学习、游玩,学生们也喜欢我,愿意和我接近。我认为成天和天真活泼的孩子们生活在一起,自有乐趣。看到孩子们的进步,我感到莫大的安慰。我的个性也适合做教师然而在旧社会,小学教师地位低下,我的堂祖父就说过:“小学教师最没出息。一般人也都瞧不起小学教师。有一个,我放署假回乡,有个人力车夫问我在外面干什么工作,我说是做小学教师。他很惋惜地说:“好端端的一个姑娘,怎么去当小学教师呢!”我听了很气愤。心想:小学教师也是自食其力的,总比那些当“花瓶”的强!在这种社会风气的影响下,一些教师也看不起自己的工作。我那个姓袁的同学就嫌小学教师工作繁忙,和小孩子打交道没意思,两年后就升学改行了。
旧社会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不久,绍兴第五中学的校长调换了,附属小学的教师也得全部换走。1929年秋,我转到浙江嘉兴县集贤小学工作。教常识和全校女生体育课。校长是老小姐,很重视体育。一年一度的全县运动会,集贤小学都名列前茅。我初去时感到压力很大,因为我虽然爱体育活动,但还未教过体育课。我只好向杭州女子师范学校的体育教师求助,索取了两份团体操教材:一份是“菊花舞”,一份是“斗牛舞”。我起早摸黑地帮女生们排练,我从中也得到了很大安慰。并且悟出了一个道理,花一分力气,就会有一分收获;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从此我增强了做好教师的信心。我一边向老教师学习,一边刻苦钻研业务。我感到一个师范生知识面要广,什么都得学一点,才能胜任各项工作。
一九三零年冬,我经同事介绍,到浙江肖山湘湖师范学校做音乐教师。那些师范生的年龄和我差不多,起初我有点慌,后来得到同事们的帮助,觉得在教学上没有多大困难。那里是个乡村师范,生活真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歇,比较冷清。但是师生们同学习,共劳动,一起唱着陶行知先生词的歌曲:“手把着锄头锄野草啊,锄去野草好长苗呀,咦呀嗨!……”师生关系很融洽。不料几个月后校长调动,教师又全部解散。那时我已和中央大学土木系毕业生孙士熊结婚,他在导淮委员会工作。一九三一年我来南京,在东区实验小学(即现在的逸仙桥小学)担任中年级语文和算术教师。该校校长是个老小姐。说一口常州话。她管理学校有方,对教师很严格,每天“坐镇”在校,事无巨细,她都要管,哪怕在地上发现一张纸头,也要追问。大家既怕她,又服她。当时我住在中央大学体育馆女生宿舍我爱人的姐姐处,跑学校大约有半小时的路程,每天一早就步行到校。
我在南京东区实验小学工作了一年,后因军阀内战,下关开炮,逃到了杭州。在杭州林司后小学做代课教师,随后又到绍兴第五中学附属小学工作。一九三二年冬,我再回到南京,在中央大学实验学校小学部工作。这是南京规模最大的学校,有中学部,小学部,幼儿园,设备条件好,师资质量也高:教师不是大学毕业,就是师范学校毕业。小不部高、中、低年级有阶段主任,负责把好各阶段业务的关口。
美国的教育家杜威博士曾在一九一九年来南京讲学。为了纪念他,中央大学实验学校建造了一幢二层楼房屋,叫“杜威院”。“杜威院”设有四个室:读书室、游戏室、唱游室和工作室。读书室里有许多图书资料,唱游室里有钢琴,游戏室里有滑梯和大小积木,地板都是油漆的,进教室要换干净的鞋子。教室里一尘不染,孩子们可以坐在地板上搭积木、翻筋斗、做游戏。工作室里有画图、手工劳动等工具和材料,孩子们最喜欢的是做泥工。
学校的体育器材门类齐全。在晴雨操场上有篮球架、秋千、浪船、独木桥、鞍马列、吊环、滑梯等等,遇到下雨天,学生们照样能上体育课。图书资料,动、植物和矿物标本很多,随时都可以取来作教具。
实验学校的教学方法是学美国的。高年级是“道尔顿制”,学校按学生的能力分班,如语文分一、二、三、四班,算术也是如此,几班同时上,有的学生语文在一班,算术也许在三班。低年级进行“设计教学”。除语、算外,常识和音、体、美的教材都要自己编写,唱什么歌,画什么图,进行什么知识教学,都要教师自己动手动脑亲自设计,没有现成的教材。除唱歌外,其他课程一律由班主任担任。学校领导对教师的要求很高。教师必须在前一周设计好下一周的单元教学,有时结合时令,有时启发学生自己提出,一切课程都围绕着单元来进行。如春天到了,语文,常识、音、体、美都进行关于春天的知识教学。记得我教二年级时,有次进行 “南京”单元设计教学,关于南京的地形、名胜古迹、风俗物产等等,整整准备了两星期。中央大学教育系的教授常常带学生来参观。“设计教学泊优点是学生学得活跃,他们要研究什么,就研究什么,学生会提出许多问题,触及的知识面广;缺点是完全是以儿童为中心,从儿童兴趣出发,知识没有系统性。
为了照顾儿童的年龄特点,低年级每节课只有三十分钟,把班主任的名字作为班级的名称。我担任的班级就叫“思遐级“(思遐、斯霞同音)。那时我还年轻,缺少经验,而实验学校的老师们业务能力都很强。我就偷偷地在教室后面听课,向他们学习教学方法。他们对学生态度和蔼,从不体罚学生。学生也比较文明,讲卫生,有礼貌,学习也用心,没有打困、骂人等不良行为。家长多数是知识分子,一般都能配合学校教育。
1937年夏,我放署假回诸暨老家。这时“七七事变”爆发,中央大学实验学校被炸,我在学校里的家具也全被炸毁。我就留在家乡,和乡亲们一起做棉背心、鞋子等慰问品支援前线,希望打日本侵略者,重返学校工作,可是,蒋介石实行不抵抗政策,节节败退,使得大批国土沦陷,杭州也危在旦夕。这时父亲又患破伤风病故。日寇到处烧杀抢掠,形势越来越紧张。我在诸暨斯宅不能继续呆下去了,母亲叫我跟叔叔、姑姑们赶快外逃。1938年春,我带着大孩子,跟着家乡的几个年轻人,从浙江经江西逃到湖南长沙。我找到当时在长沙市立第五小学做校长的老同事,就到她的学校做代课教师几个月后,长沙又告急,不得已,我们姑侄几个只好各奔东西。我逃至爱人的单位所在地重庆(导淮委员会已迁至重庆),之后又跟随他们机关到四川雅安,西康天全。因导淮委员会无淮河可导,就改建川康公路。我就在他们单位的子弟学校任教。后来,他们单位又转到贵州赤水从事赤水河工程。这时,我爱人患了肺病,心情不好,生活艰苦,营养不良,加上工作繁忙,贵州山区又缺医少药,得不到很好的治疗,他的病情就愈来愈严重。当时我们已有四个孩子,在那里人地生疏,举目无亲,我没人可托,无业可就,既要照顾孩子,又要服侍病人,日子真难捱呀,不知何日才能返回家园!流落异乡,想到国难家愁,真是度日如年!我嫉恨国民党政府腐败,深忧国家民族的危亡,痛感家庭生活的艰辛每到深夜,只有对天长叹,暗暗落泪。
一九四五年八月,日本无条件投降。喜读传来,“下江人”含着热泪,奔走相告。我决心重回南京学校加倍工作,把学生教好,使国家富强起来,再不受外国侵略者的欺侮、凌辱。
因交通不便,我随爱人机关直至一九四六年夏天才回来。我爱人随他机关先回南京,我怀着身孕,带着四个孩子暂回诸暨斯宅。母亲见我拖儿带女,衰老了不少,知道我在外面受苦了。那年秋天,我在家生了最小的女儿。当时我小孩多,负担重,爱人又有病,曾想把刚生的女儿送人,可是爱人不同意。他说一般人都重男轻女,儿子送人可以,女儿送人会受人虐待。我想这话有理,就留下了。我工作心切,一九四上初到南京。谁知实验学校校长已换人,进学校要经有面子的熟人介绍。我就去找学生家长吴研因先生,他的孩子曾在实验学校念过书。吴老是当时国民党教育部小教司司长。他同意做我介绍人,我才又回到实验学校。因我爱人有病,我就请我母亲来南京照顾他,以便让我安心在校工作。
抗日战争结束,没过上几天太平日子,蒋介石又发动了内战。我母亲吓怕了,深怕战争会旷日持久地打下去。我爱人又卧床不起。家中有老,有小,有病人,这个局面我一个人也撑不起。我就把母亲和爱人送至杭州,小女儿由母亲带回老家,爱人带二儿随他单位去绍兴,我带三个孩子仍留在南京。在那兵荒马乱的年月,我为了安全,向学校借了三楼上一间八平方米的小房间,一住就是三十年,直到一九七九年才搬出。
解放战争期间,谣言纷传,什么“共产党杀人放火”呀,“共产共妻”呀……我全不信。我想:有钱人腰缠万贯,作恶多端,才害怕共产党,所以要逃跑。我一无产业,二无资本,怕什么?不需要逃,也不想逃,就留在南京校内。
一九四九年四月,我看见国民党军队纷纷往中山门那边狡猾逃窜,听见下关炮声隆隆,楼上的玻璃窗震得咚咚响。四月二十二日夜,南京成了“真空”,国民党军队逃走了,而解放军尚未进城。那夜,在鼓楼的司法院大火冲天,大概是国民党军队撤退时放的火。为了保卫学校我和在校的几位教师自动组织起来守夜、巡逻,以防坏人来破坏。我一夜未睡,第二天一早听说共产党的军队进了城,就到鼓楼去看,只见解放军穿着布衣布鞋,队伍整齐,和国民党军队大不一样。过了几天,解放军还到我校来扭秧歌,打腰鼓,唱《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的歌曲,我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很新鲜。
同年秋季,中央大学附属小学改为南京大学附属小学。胡颜立同志首任附小的校长。他平易近人,没有架子,喜欢小孩经常听课。他对提高教师的业务水平很有帮助。他多才多艺,会拉胡琴、吹笙。在他带动下,附属小学文娱活动很活跃。每逢纪念节日,全校师生都有演出。我和几位老师学会了打腰鼓、扭秧歌,还演出歌舞剧《送军粮》、《女民兵》、《好阿姨》等节目。我还和美术教师分工协作,他做木偶、道具,我编剧本,指导学生演出《一棵高粱》、《两兄弟》等木偶戏。虽然那时我已四十来岁了,但干劲很足,是个文娱活动的积极分子。
一九五二年院系调整,原南京大学校址改为南京工学院,金陵女子大学改为南京师范学院,南京大学附属小学改为南京师范学院附属小学。虽然校名多次更改,我却一直在这个学校工作。我深深体会到,新社会物价稳定,生活幸福,教师工作有保障,这就更有条件搞好教学工作。我住在学校,以校为家,精力集中,从早到晚,吃饭走路。和亲朋好友谈话,都离不开教学工作。我每次开课,都得到听课老师们的指导和帮助。所以,搞好教学的客观条件极好。
一九五三年,我们学习苏联凯洛夫的《教育学》,什么五个原则,五个环节等。当时,南京师范学院教育系的同学来校见习、实习,都是按这几个原则、环节来衡量一堂课的好坏。苏联专家还来听过我的课,课扣召开评议会,对我的教学是有促进作用的。
一九五六年是我终生难记的一年。这一年,我被评为南京市的先进工作者,小学一级教师。同年五月还加入中国共产党,成为一名光荣的共产党员。共产党领导中国人民,推翻了三座大山,建立了新中国,使中国人民不再受帝国主义的欺侮,这是我们多年的宿愿。在党的直接培养教育下,我的觉悟逐惭提高,懂得怎样使自己尽可能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共产党员。
正当我全身心地投入到党的教育事业中去的时候,不幸,我爱人的病加重了。早在解放初期,他蒙领导照顾,没有随机关去皖北治理淮河,而留在南京水利科学研究所内,后又去无锡肺结核病院治疗。但终因病情过分严重,无法医治。当医院发来病危通知时,我还在进行家庭访问。待我赶到医院时,他已不能讲话了。对于不能悉心地服侍他,我是深为遗憾的。一九五八年,我爱人去世时,除了大孩子已从清华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外,其余四个孩子都分别在上中学和小学。我一人带四个孩子住在学校内,早晨别人尚未起床,我已买菜回来,夏天晚上别人都已乘凉了,我还要替几个孩子洗澡洗衣。而白天一点也没有妨碍教学工作。是党,教育我要兢兢业业搞好工作,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同年,我接受了小学五年制的试验任务(当时小学的学制都是六年制)。那时既没有五年制的教学大纲,也没有五年制的教材。在南京师范学院教育系及附小党支部的帮助下,我试着自编教材,进行教学。在识字教学方面,我采取了随课文分散识字的方法,先教学生掌握拼音这一工具,接着教他们识一些简单易记的独体字和看图识字。在学生识了一两百字之后,我就让他们开始学短句短文,通过多读课文来提高学生的识字量。这种字不离词,词不离句,结合课文识字的方法,教生字新词比较自然,学生容易理解,容易接受,容易巩固,对提高语文教学质量有一定的效果。学生在两年里识了两千多字,读了一百七十四篇课文。我还叫学生多看课外读物,这对巩固已学过的字词、丰富学生的知识和提高学生的写作能力,是大有帮助的。这个试验班,三年级就达到四年级的水平。四年级起用六年制的高年级教材进行教学。结果,没有加班加点,胜利完成了五年制的教学试验任务。学生负担不重,德智体都得到全面发展,一九六三年夏全部毕业,并升入中学,单升入南京师范学院附属中学的就有十几人。这是我从一年级教到五年级的第一轮试验。第二轮五年制学生只教到三年级,“文化大革命”就开始了,我被迫中断了试验。
一九六零年我被评为全国“三八”红旗手,出席了在北京召开的全国文教群英会。教育部小教司司长肖敬若同志到南京来视察,听了我的识字教学情况汇报很高兴。在他的支持和鼓励下,我写了一本《迅速培养小学一年级学生读写能力的经验》的小册子,由人民教育出版社出版。
在“文化大革命”中被迫害致死的江苏省教育厅厅长吴天石同志,生前对中、小学的教育、教学工作非常关心。五九六二年,他曾主持召开了常州会议,为中、小学和师范学校加强语文基础知识和基本训练制订出了详细的措施。他曾恳切地对我说过语文教学的重要以及改进教学法问题。记得他说:低年级的识字教学要教得活,如“大小”、“上下”、“山羊”“小羊”、“大羊大”、“小羊小 ”、“大羊上山”、“小羊下山”、“大羊在山上吃草”、“小羊在山下吃草”……这样学生就学得灵活,学得有趣,也容易巩固。他还和《江苏教育》社的同志亲自来听我的课,选了六年制第七册的《一个伤员的愿望》让我在二年级试教,后来又在其他学校试教,都取得较好的效果。《江苏教育》曾发表他的题为《一切优秀的教学经验都应当在全省开花结果》的文章。总结我的语文教学是以语言教学为中心,把识字、阅读、写话三者结合起来。他还请《江苏教育》社的同志帮助我总结经验。在他们的大力支持下,我写了拼音、识字、写字、阅读、说话与写话、作文等方面的文章,刊登在《江苏教育》上。六十年代头几年可以说是我语文教学成果比较丰硕的时期。
一九六三年,《新华社》记者和《江苏教育》编辑来采访我。他们听课,看作业,召开学生、家长、教师座谈会,经过一个多月的调查访问,在《江苏教育》上发表了一篇题为《育苗人》的文章,后来又在《人民日报》上发表题为《斯霞和孩子》的报道。这两篇文章主要是写师生关系的。文章发表后,很多同行来信支持鼓励我,自己也认为工作的方向是对的,以后要做得更好。谁知祸从天降。一九六四年从北京传来消息说,《斯霞和孩子》这篇文章有问题——宣扬“人性论”、“阶级斗争熄灭论”、“童心母爱”,要批判。当时省委及教育厅领导都是了解我的,认为这样的批判不适当,但是在当时的情况下,要顶也顶不住,上面一定要批,还说“母爱是资产阶级的东西,是一种思潮”。于是一篇篇无限上纲的批判文章出来了,什么“教育战线上有没有战斗?”“现在是乌云密布,该下一场透雨的时候了。”……并把一百多年前外国教育家写的《爱的教育》和我相对照,认为我的教育完全是资产阶级教育思想的翻版。我想不到问题有这么严重。当时,有一个想不到的问题一直在我脑海里盘旋:“爱学生错在哪里?体罚学生难道是对的,倒不要批判?”自己检查来检查去都检查不出个道道来,后来就不了了之。一九六四年底我仍被选为第三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
一九六六年,“文化大革命”开始了。许多领导同志被打成“走资派”。我呢,一连戴上了“反动学术权威”、“修正主义分子”等好几顶帽子,连我教的学生都成了“修正主义苗子”。我被批挨斗,被靠边站,“劳动改造”,这些,我并不害怕,只是,不让我进课堂教课,强迫我把差两年能完成的第二轮五年制教学试验停下来,我心里真难过呀!
一九六九年,我总算上课了,但上的是常识、政治、图画、体育等课,还不能做班主任。“母爱”问题一直到一九七九年全国教育科学规划会议上,教育部才予以澄清,并宣布给我平反,使我放下了十几年不应背的包袱。
一九七三年,省教育局领导同志叫我去编小学语文教材。当时,教材很难编。在所谓突出政治的口号下,“四人帮”出于篡党夺权的反革命需要,将种种私货拼命往语文教材里塞,背离了儿童的年龄特点和语文学科的系统性原则。没搞几年,我就主动申请回校教书。我明明知道学校工作很辛苦,但是我当惯了教师,过惯了学校的生活,愿意和孩子们生活在一起。征得教育厅、局领导的同意,我于一九七七年回到了附小。
一九七八年,我被评为小学特级教师被选为第五届全国人大代表,省劳动英雄,全国“三八”红旗手。1979年,我又被评为全国劳动模范。党和人民给予我的荣誉太多太风吹草动了,自己觉得受之有愧,感到虚名在外,压力很大。1978年上半年,南京市人民政府任命我为市教育局副局长,我一再向组织声明,我不会做,也做不好。但领导上说不好随便收回成命,我只好当挂名副局长。1980年参加全国第五届第三次人民代表大会,陈云同志提出干部要年轻化,我立即打报告辞去教育局副局长的职务。蒙组织批准,我心稍安。
我从1927年在杭州女子师范学校毕业算起,到现在已有55年教育工作的历史了。在解放之前那些年,尽管我也是在教书育人,但我是不自觉的“教书匠”;解放后,在党的教育下,我才有可能成为一名自学的培养革命后代的人民教师,我为党和人民工作的时间并不算长,贡献不大。而今年我已73岁了,身体大不如以前,前年曾因高血压病住过医院,又疗养了两个月。现在我已不上课,但是除外出开会外,我每天按时到校,仍和学校师生们一起生活,做一些我力所能及的工作。邓小平同志对小学教师说过:“希望你们一辈子做小学教师。”这一点我总算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