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浪徐怀钰免费下载:2008年09月12日 12:52

      昙花开的时候，我曾经想过要写点什么，于是问妈妈：“有笔和纸吗？”

    妈妈笑：“你又要做文章了。”

    由于是暑假，我理所当然地懒散着，笔记本和钢笔早就不知道丢到了哪里。翻箱倒柜地找了找，看见了一本半新不旧的软抄小本子。

    那是我高三时的英语笔记，单词、语法、句型……密密匝匝地写了大半本，后来停笔了，因为高中生涯的完结。

    我诧异着，因为自己向来不是个怀旧的人。记忆中清晰地浮现出高考结束后立马抱着教科书与笔记本奔向废品收购站的情节。这笔记莫非是漏网之鱼？

    不习惯用半旧的本子写东西，几次提笔，还是半途而废了。

    我只是有点伤感，面对昙花，有时候不知道要怎样才好。它开在黑暗里，可是偏偏有那样浓烈的香气；它或许是不愿意让人看见的，花瓣却又洁白得几近耀眼。

    你是摘了它，还是不摘呢？

    若不摘，第二日清晨它便枯萎了，短暂的青春经不得那样的等待与摧残。

    你若摘了，它也是照样要枯萎的，你的怜惜纵然是好，可救不了它。

    更何况，妈妈说：“我们要趁它最繁华的时候剪下来，好放在面里，据说是很好的一道菜。”

    我们打着手电筒，明亮的电光透过硕大的昙花叶子照到了它的花瓣。

    那洁白的一朵，似乎不为人知地瑟缩了一下。

    我当即想到古时那些闺怨的小姐，她们的院子里是否也种着昙花？

    唯美的人或者会责怪它的叶子太过浓绿粗大，今日的环境早就一日不如一日，因此那绿叶也难免由于空气的缘故，时不时透着一点点灰败之色。

    但在从前，它们或许也曾翠绿可喜过。

    当然，即使如此，人们欣赏的也仅仅是一现即逝的花而已。

    就像我和妈妈，等了大半夜，等到昙花盛开，等到它浓烈醉人的香气悄无声息地浸透夜的每一个角落。然后打着手电筒，赞叹它的风姿它的神韵，之后再一伸剪刀，咔嚓……

    可能浪漫的人真的越来越少了，我给所有的人发短信，告诉他们花开的消息，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回：“做成菜之后，记得告诉我好吃不……”

    不过我想，那些古时的文人墨客们，在秉烛夜游，吟风弄月之后，兴尽而返之时，面对这昙花美味的剩余价值，也难免要加以利用的。

    他们用诗文为后来的人编制一个美丽伤感的童话，使人误会那昙花是永恒的，使人以为它没有成长与衰败，就只有那美丽的一瞬。却不知这些洁白的诗意的美好的动人的花朵，最后大多落入了吟唱它们之人的腹中。

    若侥幸存活，剩下的也不过几个时辰而已，且这有限的时间里分分秒秒都在看着自己飞速垂败。

    因为诗人，它美得与众不同；但诗人管不了它的枯萎，于是后来的情节便普通了。

    剪下昙花，放在了自家的瓷碗中——不是景德镇陶瓷，也不是哥窑不是青花瓷，只是普通的大碗，上面纹着再普通不过的装饰，碗中一滴水也无。

    怎么办呢？这花毕竟还开着，还美丽着，还芬芳着。

    妈妈把它斜斜地放入碗中，这样，花朵的一面难免要因为接触碗的边沿而受挤压变形；另一面则利用着剪断的花茎中仅剩的养分，疯狂地盛开着。

    不懂诗意的我们把它扔在厨房，然后继续回房间睡觉。

    凌晨两点我又醒了一次，经过厨房去卫生间的时候，再次闻到它的香气。我忍不住开了灯——虽然知道昙花是不喜光亮的。

    它还在美丽着，或许是心理作用，让我觉得有些安静的悲伤。

    我想：“看吧看吧，天就要亮了，你就要谢了。我怎么救你也一样会谢了，索性打开灯，尽情地看吧。”

    这样宁谧的夜，忽然冒出这样极端的想法，日后定然要被平静下来的我嘲笑。然而自嘲与嘲人，不就是我们赖以度过浮生的勉强方式么？既然这时刻不小心远离了它，索性便走得更远。

    我忘掉了对那些激情澎湃的人的嘲笑，自己也成为了其中的一员。

    古时的小姐们，琴棋书画，德容言工，攒了小半生，攒来自己的青春，也许就屈从于一个陌生的男子；又或许，如笔记小说中所写，认识一个俊朗神秀的书生，忽然间所有的情感都爆发作了勇气，一路私奔。

    陌生的男子是面无表情的，日后熟悉了，不过是柴米油盐酱醋茶。

    俊朗神秀的书生终究要老去的，老去之前还有自己的功名前途；便没有功名前途，也不过同之前的陌生男子一般，柴米油盐酱醋茶。

    功名不怕，前途不怕，柴米油盐酱醋茶不怕，那张生最后舍了崔莺莺，去寻另外一个更高贵美丽的名门小姐，你怕不怕？

    你问他喜不喜欢你，他自然是喜欢的。他喜欢你现在的韶华，他喜欢日后想象中的红颜白发，可他经不起时光的摧残。又或许，是感情本身经不起时光的摧残。

    怕是要有人跳出来说了，所有的爱情最后都要演变为亲情……

    亲情便是相互依偎吗？

    有时候亲情的伤害，可比爱情来得更可怕。

    更何况，那种你以为是亲情的东西，也许不过是一种掩藏了深深厌倦的惯性。

    所以昙花，你若被人摘下，最好的结局是遇着一个浪漫的宝玉或者黛玉，但他们也不会愿意陪伴着你垂败。他们要把你扔在水中，或者埋在土下。那水中土下之后的结局，我们谁也不知道。

    总之，你静静地开，静静地谢。开到最好的时候让我们赞叹一两声，许你几句动听的誓言，至于其他的部分，便都交给时间吧。

    毕竟，大家都知道你很快要谢；大家都知道谁也不能陪你到永恒；大家都知道那开出如你一般美丽花朵的，原是那生命力极顽强，极耐旱的植物；大家都知道，那硕大粗糙的一树忽然开出你这样洁白孤僻的花来，不过是盛夏的青春太过寂寞，而做了一场美丽的不切实际的梦罢了。

    而在这之后，那角落里绿得并不算出众的枝叶，也只能沉默着度过余下的日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