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学长:世界名人情书经典(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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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法拉第(1791~1867)


  法拉第,英国物理学家和化学家,皇家学院教授。当过图书装订工,自 学成材。1831 年发现电磁感应现象。1833—1834 年发现电解定律。还详细研 究了电场和磁场,得到了许多重要结果。在化学方面,发现两种新的氯化碳, 用实验方法研究气体扩散和若干气体的液化,并研究合金钢的各种性质,创 制了若干光学玻璃新品种。著有《电的实验研究》、《化学操作法》、《化 学与物理的实验研究》等。
  

我亲爱的萨拉:

致萨拉

  身体的状态会对思想产生多么大的影响,说起来令人惊讶。今天一早上 我都在想那封将在今晚寄给你的信,那封信非常令人高兴,非常有意思。现 在我累极了,却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做,弄得我头昏脑胀。你的形象在我脑海 中不停地转,我没有能力叫它停下来,只有把它赞美。我有千百句亲切的话 要对你说——请相信我,那些话都是发自内心深处的——但是我找不到恰当 的言词来表达。然而,当我在这里沉思默想、把你思念的时候,什么氯气、 试验、油、戴维、钢等等,还有水银和其他五十种科学上的东西,它们全在 我的头脑里乱转,使我越来越陷入蠢笨的窘境。
爱你的迈克尔

【英国】雪莱(1792~1822)


  雪菜,英国诗人。曾在牛津大学术学,1811 年固发表《无神论的必然性》 一文被该校开除。不久赴都柏林参加爱尔兰人民的民族独立运动。1818 年被 迫离开英国,侨居意大利。主要作品有长诗《麦布女王》、《伊斯兰的起义》, 诗剧《解放了的普罗米修斯》、《钦契》等,还有抒情诗《西风颂》、《云 雀颂》和论著《诗辩》等。
致玛丽·戈德温
1818 年 8 月 23 日星期日晨 于巴尼·地·路卡 至爱的玛丽:
  我们昨夜 12 点到达此间,现在是第二天早饭前。今后如何,我自然还无 法告诉你;虽然我要等到邮车走时才封上这信,但我不知道车究竟是何时开。 如果你还心急的话,就顺着信往下看吧,你会看到后面写着另一个日期,以 备有别的事情告诉你??好了,现在时间紧迫,我还要到银行去给你汇盘缠。 我得把钱汇到佛罗伦萨邮局去。请立即到埃斯特来,我将在那里万分殷切地 等待你的到来。望你一收到此信就立即收拾行装,第二天接着收拾??我不 得不对这些事擅自作主了。
我这样做都是为了我们最大的幸福——我最亲爱的玛丽,你必须马上来责备我,如果我做错了的话;如果做得对,那就来吻我吧,因为我实在不知 道究竟做得对不对——只有你来了才知道。我们至少可以省去要大家介绍朋 友的麻烦,因为我们已结识了一位女士,她非常善良美丽,简直像天仙一样 和蔼可亲;如果她也那么聪明的话,那简直就是——她的眼睛和你的长得一 模一样。她也像你在熟人和你要好的人中间那样彬彬有札。
最亲爱的,你知道这封信是怎么写成的吗?零零星星地,不时有人来打搅。小船就要来接我去银行了。埃斯特是个小地方,我们的房子很容易找到。 这封信算它四天到吧,一天收拾行李,路上用四天——我们九、十天之后就 可以见面了。
我赶不上邮车了,但是我派了一辆快车去追。信中附有一张五十英镑的汇单。你真想象不到我有多忙!最亲爱的人儿,愿你身体健康、心情愉快, 快到我这儿来。信任你忠诚而痴心的。
P.B.S
  请代我吻我们那两个蓝眼睛的小宝贝,别让威廉忘记我。克拉是记不得 我了。
  
【英国】济慈(1795~1821)


  济慈,英国诗人。著有抒情诗《夜莺颂》、《秋颂》、《希腊古瓮颂》, 长诗《恩底弥翁》、《赫披里昂》以及十四行诗《致考苏斯科》等。
  1818 年 12 月,诗人济慈认识了邻居少女勃劳恩,爱情翩然而至,在彼 此会面的喜悦中,在彼此思念的夜晚中,两人倾吐情怀。济慈深爱着勃劳恩, 但因健康问题,两人无法成婚。济慈在此信中向少女告别后,就离开英国前 往意大利。
  


1819 年 7 月 1 日珊克林 我的亲爱的女郎:

致芬尼·勃劳恩

  星期二夜间我给你写了一封信竟然没有机会送出去,这颇令我沾沾自 喜,因为那封信很像卢梭《爱洛绮丝》中的一封信。今天早晨我较为理智一 些。早晨是我写信给我所钟爱的美丽女郎的唯一适宜的时分,因为当寂寞的 白昼过去之后,到了夜间,那枯寂无声的房子像坟墓一样在等待着我,我相 信自己会完全屈服于愤懑情绪之中。对于这样的时间,我从不以为有做事的 价值,我常常在别人那里借嬉戏来消磨掉它,当然不愿你读这个时间所写的 信,因为我生怕你从信中看出我的不快来,以至于以为我神经有点儿不正常 了。我在一个农民的小屋中,对着一个很方便的窗户坐下,举目远望,只见 美丽的山峦和茫茫的大海相映成趣,并入眼帘,真可谓良辰美景啊。如果不 是回想起自身的一种压迫感,那么,我生息邀游在这美丽的海岸上,享受着 上述的快乐,不知我会怎样富有坚韧不拔的精神呢!我从来没有像这样欢乐 过。死亡和疾病包围着我,把我的时间耗费了,现在这样的烦恼虽然没有压 迫我,但另一种痛苦又来骚扰,以至我无法忍受——这也是你必须承认的。 我的心上人,问一问你自己,你这样把我羁绊着,这样破坏我的自由,你是 不是十分残酷?如果你愿在一封信中承认这一点,请你立即写情绪我,并请 力所能及地给我安慰。——你的信必须情感丰富,就像吃鸦片烟一样,能让 我沉醉——你要用最甜蜜的语言,并且要向它们亲吻,以便让我的嘴唇发现 你的嘴唇的痕迹。至于我吗,真不知道该怎样向一个美丽的人儿表示我的热 忱。我用一个光辉的字,不过只是光辉;用一个美丽的字,不过只是美丽罢 了,我真愿意我们能够变成翩然双飞的蝴蝶,哪怕只在夏季里生存三天也就 够了——我在这三天中所得到的快乐当比平常五十年间所获得的快乐要多得 多??
1820 年 8 月肯提镇 我在深夜之中给你写信,以免被人发现。
  我的最亲爱的女郎!我真想求你能找到一种办法,让我没有获得你时也 能感到快乐!我对你的思念与时俱增,其它一切东西都索然无味。我觉得自 己已无法向意大利出发了——我已无法离开你,除非等到我的吉星降临,让 我和你结合在一处,哪怕是一分钟也行??如果我不能和你共同生活,那我 甘愿离群索居。当我和你天各一方的时候,我不相信我的健康会有所增益。 正因为此,我宁愿不和你见面——我受不住阳光的轰击,让我回转到我的黑 暗王国中去吧!现在我不像昨天要见你时那样不幸。要和你快乐地生活在一 起,看来已完全不可能了!要达到这种目的,需要一个吉星高高地照耀着, 而我的命运之星是不行的!这永远无法实现了??如果我的健康状况允许,我可以把脑海中的一首诗写出来,凡是和我处境相同的人都会从这首诗中获 得安慰。我会描写一个和我一样的恋人同一个和你一样生息于自由王国之中 的女郎的情史。莎士比亚最懂得从事物中吸取教训,当哈姆莱特向俄菲利亚 说“进一个寺院去”时,他的心和我一样,充满了相同的痛苦!我真该抛弃 我的心思,甘心情愿地死去。对于这个残酷的世界我已深恶痛绝,可你,却 向它点头示意,微微露笑。我恨男人,更恨女人。遥望未来,只见荆棘丛生?? 世界对我来说太残忍了,然而它也有所喜欢的东西,比如坟墓。我相信不等 到我长眠于坟墓中,我是不会得到安宁的,我决不愿再见狄克,也不愿见布 郎,或者见其他任何一个朋友,我只愿能够躺在你的怀里,完全得到信任, 不然的话,就是被雷电击死,亦甚为快意!
愿上帝赐福给你!
1820 年堪铁许镇 我最亲爱的姑娘:
  今天早上我手里拿着一本书在散步,但是像平素一样,心里想的只有你; 我真希望能说得更动听一点。我日日夜夜都在受折磨。他们在谈论我去意大 利的事。要和你分离这么久,我是绝对康复不了的;然而尽管我这样全心全 意地爱你,却无法使自己信任你。
以往长期别离的经验给我带来的痛苦简直难以言状。等你母亲来的时候,我要巧妙而出其不意地问她你是否去过狄尔克太太家,因为她为了叫我 宽心,可能会说没有的。我实在是颓丧得要死了,看样子也只有死才能使我 得到解脱。我忘记不了过去的事。什么事?对于一个老于世故的人来说,算 不了什么,可对我来说却可怕极了。
我将尽力摆脱这一切。你以前常和勃朗打情骂俏,如果你能体会我的痛苦于万一,就不会这么做。勃郎这个人并不坏——他没有意识到他是在一刀 一刀剐我。直到如今,我对这些点点滴滴的往事,还是心有余痛。虽然他帮 过我许多忙,对我很有情义,而且如果不是他的接济,我现在会差不多囊空 如洗,但是由于这件事,我永远不愿再见到他,或和他说话,直到我们都变 成老头子为止(如果我们有寿的话)。你们拿我的心当足球踢,我日后会怀 恨在心的。你一定会说我荒唐。我听见你这样说过:再等几年也不坏——你 有的是乐趣,你的心野着呢——你什么心事也没有,不像我这样心事重重, 你干吗要这样呢?
你是我倾心爱慕的意中人——屋子里如果没有你,我觉得那空气是污浊的。你对我却不是这样——不——你可以等待——你有成千上百种活动—— 没有我你也会快活的。只要每天有社交活动,只要能消磨掉这一天的时间就 行。
  你这个月是怎么度过的呢?你和谁在一起嘻嘻哈哈呢?这一切你也许会 觉得粗野。你没有我这种感情——你不懂得什么是爱情——也许有朝一日你 会懂得——现在还不到时候。
  你抚心自问:济慈在孤寂之中有多少时候给你带来过痛苦?而我自己则 无时无刻不在受折磨,我之所以要说话,正是为了这个原因;我是实在痛苦 不过才说的。
  凭着你信仰的那位基督的鲜血,我请求你:如果你这个月做了什么使我 见了痛心的事,就请你不要给我写信。也许你已经改变了——如果还没有——如果你还是跟我以前见到你在舞厅或其他社交场所的那种行为——我可不愿再活下去了——如果你还是这样,我恨不得今天晚上就一命归西。 没有你我实在活不了,但不仅仅是你,而是贞洁的你,有德性的你。日复一日,岁月消逝,你放纵形迹,为所欲为——我每天心中忍受着多少痛苦, 你却一无所知——严肃点!爱情不是开玩笑——再说一遍,除非你的心像冰 雪一般皎沽,否则就不要给我来信。我宁可没有你而死去,也不愿——
永远是你的 J.济慈

【德国】海涅(1797~1856)


  海涅,德国革命民主主义诗人、散文家、政治家和思想家。生于破落的 犹太小商人家庭。早期作品有《诗歌集》,散文集《哈尔茨山游记》,长诗
《时代诗歌》,长篇政治讽刺诗《德国——一个冬天的童话》,表达了作者 的爱国思想。海涅的大量作品已成为世界文学宝库中的一决瑰宝。
致马蒂尔德
  我最心爱的,愿你一切都很好!可我吗,恶作剧老是要和我开玩笑,不 让我的汉堡事件早早结束。我优愁烦闷,百无聊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你。 当我的思绪驰向夏洛特时,不由得要癫狂起来——上帝在上,当我回去的时 候,愿你不会做一件让我不顺心的事情。你要静静地安居在你的小巢中,干 活儿呀,读书呀,消遣呀,纺纱呀,就像你在剧院中见到的忠实的露克蒂娅 那样。——今天,我想让你帮我做一件事:我要两顶帽子,一顶给我的姐姐, 一顶给我的外甥女。请你到女帽店去挑选两顶最时髦的帽子,如果店中的存 货都不合你的意,可以订做两顶。这种帽子不要太华丽,也用不着太多的丝 带修饰,甚至不是丝绒的也行,只要求时髦,好看,就行了。颜色不宜太深, 可以浅而淡一些,白的,玫瑰花色的,或其它颜色都行,但不要蓝色的,这 是我姐姐所讨厌的颜色。我相信绿的看起来也颇为美观??
我心爱的天使,再会吧!替我向达特夫人问好,并请向奥列西娅致以友
谊的敬意。 你的可怜的丈夫海涅

【俄国】普希金(1799~1837)


  普希金,俄国诗人。在皇家学校求学时受到进步贵族知识分子的思想影 响,1820 年被流放到南方,1826 年遇赦返莫斯科。
  冈察洛娃是普希金的妻子,被人称为“莫斯科第一美人”。生性风流, 喜欢卖弄风情,受到不少贵族子弟的追逐。其中有一个名叫丹特士的法国流 亡贵族对冈察洛娃倾心追求,普希金为了维护作为丈夫和诗人的名誉,于
1837 年 2 月 10 日与丹特士决斗,在决斗中不幸身亡,终年 37 岁。
致冈察洛娃
1833 年 10 月 30 日博尔迪诺 我的心肝,我昨天接到了你的两封信,谢谢你。 但我必须将信的原文念一点给你听。你似乎还在想卖弄风情——可是你要注意:现在不应当有这样的举动,现在有这样的举动只能被看作是不良教 育的标志。这种事是没有什么意义的。
  你喜欢男子们跟着你跑——你要图欢乐是有很多理由的!这不仅你是如 此,即使彼得洛夫娜(ProskowjaPetr-owna)也预备随时使一切没有结婚的 无赖男子跟着她跑。只要有猪栏存在,猪就自然都拥进来了。对于一般向你 求爱的男子们,你为什么要招待到家中来呢?一个人永远也难以知道他将会 碰到一些什么人。请你读一读伊斯默洛夫关 ‘于伏马和科士马的故事(ISmailowscheFa-belvonFomaundKusma)。伏马以鱼子酱和青鱼款待科士马。科氏于用膳之后,还要求喝饮料,但伏马没有给他,于是这个客人竟将 主人打成肉酱了。我们的诗人便由此事找到了一种道德的教训,那就是:你 们这些美人!你们如果无意给你们所敬的客人以饮料,那么就不要将青鱼献 给他们吃,因为你们很容易碰着一个科士马。你看清楚了没有?我请你不要 在我家里大开宴会??
我的天使,我现在没什么事了,所以我吻你。你将你的全部奢华的生活详细地正确地描写给我看,在此特谢谢你。但我的娇妻,你只管享乐,可不 要太俗气了,也不要完全忘记了我。我已几乎忍受不了了——我很愿意看见 你梳妆打扮;你必须表现得艳媚动人。你早先怎么没有想到这个??而模仿 她的梳妆打扮呢?你要写信告诉我,你在跳舞场中是怎样超群出众??
我的天使,请你不要卖弄风情过于俗气。我并不妒忌,我知道你是不致于趋向极端的;但是你要知道,凡带着我们莫斯科“姑娘”的味道的东西, 凡英文中所称为俗气的东西,都是我所反对的。??当我回来后如果发现你 的可爱的、流利的、贵族式的声调改变了,那我发誓要和你离婚,我即加入 兵士中间去受忧愁困苦。你问我的情形怎样,我是否日趋佳境。第一,我就 蓄起胡须——两颊蓄须与上唇蓄须是男子的嗜好;当我在街上行走时,人家 称我为伯伯。第二,我 7 点钟就醒了,饮过咖啡之后躺在床上直到 3 点钟。 我近来正在著作,并且已草就了许多东西。到了 3 点钟,在外面驰骋一回,至 5 点钟,洗一个澡,于是进中餐——番薯和养麦为主要食品。我读书至 9 点钟为止。一天就是这样过去的,并且天天如此。
  亲爱的天使!我已经写了一封长达四页的信给你,可那信似乎是过于悲 痛和凄惨了,所以我没有寄出,另外写了这封给你。我的肝部患有重病。我 和你相隔遥远,我的心事又不能在信中向你一次倾吐,这真令人烦恼。你说 到博尔迪诺。人如果能把那儿当为定居之所,那该多好,可这又怎么可能!
  
娇妻,你不要生我的气,不要误解我所抱怨的事情。我从来不喜欢用我必须 依赖某事为由来责备你。从前,我必须和你结婚,因为没有你,我的全部生 活都会陷于不幸之中。可是我不该去做官任职,尤其不该领取薪金。依赖家 庭生活可以使人们增进道德,我们因为野心或因为贫困而流于依赖官职,从 而降低了我们的人格。他们现在可以把我作为一个奴仆,对于奴仆,愿意怎 样,就可以怎样。不为人所乐意比起为人所轻蔑来要容易忍受一些。我愿意 和洛莫诺索夫一样,站在上帝的面前。然而,对于这一切你不存在任何责任, 唯有我这善良的本性去承受其咎吧,它已不管平生一切经验,几乎和蠢人沦 人一途了。
  这里的人们毫无怜悯地刺痛我。也许我应该采纳你的忠告,将财产的管 理交给别人,他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一切随他们的便。父母的积蓄还是充 足的,对于萨施卡和玛施卡,我们想力争留下一切吃穿的东西,不对吗?
新闻是没有的。 我在迪密特那儿用的餐,晚上则呆在俱乐部。近来为了消遣,我在俱乐部中参加了一些娱乐活动,但这事必须马上停止。游乐使我大为兴奋,而我 那不断作怪的肝脏却让我不得安宁。
  为你祝福,请接受我的亲吻。我等待着你从雅洛勒尔茨寄一封信来。可 是你要谨慎一些,你的信也许会被人拆阅。为了国家的安全起见,拆信是必 要的!
  
【法国】巴尔扎克(1799~185。)


  巴尔扎克,法国作家。早年在巴黎大学法学院就读,先后在律师事务所 和公证人事务所任书记,曾开办印刷厂,因经营失败而负债,著有《人间喜 剧》小说系列,广泛反映法国社会生活,有九十余部,其中包括《欧也妮·葛 朗台》、《高老头》、《幻灭》、《贝姨》、《驴皮记》等。
致韩斯卡夫人
1835 年 8 月 11 日巴黎 我从贝里回来。在那里,我见到了卡洛夫人,因为她有些事儿要告诉我。
回来后见到了您最近的信,即您对我谈起在×××夫人府上吃晚饭的那封 信。您去她府上,甚至是在有些报纸把她当作发明了菲叶希使用的爆炸装置, 并在埃克斯温泉与贝利耶密谈,等待成功的人物之后。因此,照管一下百姓 们吧。有人竟在二十四小时内,在二百平方法里的范围里,让他们相信这种 事情!
  您委婉地抱怨我的信写得少。可您也知道,我是尽力而为了。我现在每 天工作二十小时。我能挺下去吗?不知道。
  我不明白您为什么没有收到我寄的东西。奥地利使馆负责安全送达,而 且是寄给德·拉罗什富科先生的。我请求您去索取它。
您对菜尔米尼埃大加赞赏,我甚觉奇怪。显然,您没有读过他的另一些作品。读了它们我再也不愿读您夸赞的那部作品。再说,在我看来,那部作 品在《两世界评论》上发表的那些片断也并不精彩:这是文学,而不是教条 的政治。别把卡普菲格和莱尔米尼埃与玫瑰和百合混为一谈。让他们与大蓟 为伍吧,因为对这些贵人们来说,大蓟有种种理由珍贵。我将阅读《莱茵河 彼岸》,既然您希望我这么做。不过,我害怕会对您批评这部书,尽管我完 全信任您聪慧的头脑。
德·吉拉尔丹夫人的作品,我并未对您说过如何如何妙。迄今为止,她写的作品数这部最好,但它还不是一部非常出色的作品。 您病倒了吧?您经受痛苦,总是由于别人或者为了别人。您总是忘了自
己,对别人总是这样倒楣地通融!您为什么要走那么长的路?我不是告诉过您,我为您征询过两位医生的意见,他们禁止您走路吗?您为什么要走呢? 您的信让我发愁:我觉得它冷淡,好像第三级天使卧躺的冰块侵入了您 的肌肤似的。我宁肯挨骂、吵架,也不愿受到这种无动于衷的冷静的对待。 这是一位掌有神权的女王的冷静。她对自己的权力很有把握,从不大张旗鼓 地使用,而是平静地、不慌不忙地享用。如果您不在维也纳待一段时间,那 么《幽谷百合》和《塞拉菲塔》的手稿怎么办?《塞拉菲塔》要在 10 月的第 三或第四个星期天才会面世。如果您已回国,好么,就请给我一个确切的地 址。在一个缺少我们这种文化资源的国度,在您将居住的荒原深处,您也许 会比生活在放荡挥霍中时更乐意收到我的信,因为我的信有时也许讨厌地打 断了您的挥霍放荡。您可能从不知道由失望引来、由孤独延续的忧愁的苦涩 滋味。甚至在感情方面几乎过于需要朋友的时候也会感到忧愁。因为我向您证实我产生了最残酷的自信,我也就不指望能经受如此艰巨的工作。 人们谈论战争和流行病的牺牲品,可是谁又想到过艺术、科学和文学的战场呢?谁又想到过,为了获胜所付出的巨大努力给这些战场带来成堆的死 人和正在死去的人呢?我为生计所迫,不得不加倍劳作,得不到任何支持。

工作,永远是工作!一个接一个灯下写作的黑夜,一个接一个苦苦构思的白 昼,写了又想,想了又写!与我所需的相比,收入的钱为数寥寥,可是就创 作来说,得的钱又确实不少。如果我的每本书都能得到瓦尔特·司各特的书 那样的报酬,我也许能凑合着过。可是,尽管报酬不少,我的日子还是窘迫。
8 月份,我将收入二万五千法郎。《幽谷百合》得八千法郎,一半来自书商, 一半来自《巴黎评论》。给《保守者》的文章将得三千法郎。我将写完《塞 拉菲塔》,并开始《两个新娘的回忆》,把贝歇夫人的那部分写完。我不知 头脑、笔和手借助一瓶墨水,是否会获得同样的成功。
  然而有一个亲爱的人,被我热烈地爱着,却抱怨书信越来越少。可我却 是每信必答,一丝不苟。我不可能通过正常的途径,与您谈论菲叶希和他的 炸弹。深借政治的人和您的仆人一个像我这样的外行——但他们也不乏某种 超人的眼力——认为,这次暗杀事件,目的既不是共和国,也不是王国。菲 叶希一字未吐,将来也可能不会说什么。这是里斯弗朗,即给他疗伤的外科 医生告诉我的。有人给了他大笔金钱。也许他自己也不知道是谁让他干的。 或许从昨日起我开始了一种政治生涯。随着时间的推移,它即使不让我 达到一种较高的社会地位,也会使我具有一定的影响。不过我一点也不为它 所吸引,因为我觉得它既不对我的趣味,也不合我精神和性格上的习惯。一 些意志坚强、地位深有影响的人物,一些国家要员和两家报纸派人试探了我 的意思。其中一家报纸订户很多,不仅遍及法国,而且在整个欧洲都有。它 们若是联合起来,有个聪明的、无所不能的首领,将成为一种势力。还得加 进另外两家报纸,并再创办一家。之后,想些好主意,搞些“精彩节目”, 如英国人所说,赢得公众的喜爱,便可以利用优势,压垮别的报纸。那些报 纸将像北风吹扫的秋叶,落到这五家报纸的脚下。它们将这样通过增加订户 来赢得声誉,并或迟或早让它们支持或代表的党派获胜。我们怎样称呼这个 党派?这是个问题??想想吧??叫“聪明人”党,您准觉得这个最合适, 对不对?这个名称不大容易让人取笑,而在这个国家,虚荣心永远是一种由 土壤引起的地方病,仅仅因为名称,人们就会以加入此党为荣。这一切计划 倒是挺美,但是说到实行,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因此,我仅是听听而已,既 不表示人家对我讲的这方面的事情如何使人高兴,也不说它们有什么意思。 因为我的计划和思想都不在此道。我甚至承认,我非常懦弱,会在这种政治 希望前退缩,以避免卷入政治旋涡,影响我期望的维埃兹科夫尼亚之行。不 管发生了什么事情,反正我从容地与一个才华横溢,经验丰富,创办和领导 了好几家报纸的人讨论了我们政治工作的主要路线。我们一致认为,各家报 纸一旦联合起来,开展活动,便能使我们挑选吸收活跃的有才之士,集中确 实能干的聪明者。在我看来,这个联盟掌握了有条不紊、非常理智,只接受 有利于进步、发展和国家的精神、物质福利思想的新闻工具,没有任何事物
能与之抗衡。 您看,随着我在文学创作上取得进展,我又在另一条平行的、重要的、也许更为广阔的战线活动。一言以蔽之,我既不会在文学上停步,也不会在 政治上住手。尽管你对我的情况毫不关心,我却把我的活动和计划都告诉您, 好像您对这些多少有点感兴趣似的。您看到这个情况,会不会有点内疚?这 也是出于习惯吧!不过,如果政治性文章必须署名的新法律被通过,那就得 放弃不少东西。
如果向您谈我的日常琐事,真会给您带来太大的烦恼,会使您大为厌倦。

老是无休无止地奔波,来来去去,不是兑付票据,便是洽谈事务,从未能做 完、了清。在巴黎,做任何事情都要费去大量时间。而人们说时间是构成生 命的重要材料。如果我没有坐在我在《金眼姑娘》中描写过的那间沙龙里, 俯首弯腰,就着烛光写作,或者累了,躺在长沙发上,那就是碰到了金钱上 的困难,喘息着,吃得少,睡得少,谁也不见。总之,像一个共和派的将军, 进行一场没有面包、没有鞋的战役。不过,我倒很喜欢孤独,因为我憎恨社 会,它只会损害心灵,使思想狭隘。现在我得完成已经开始的工作。可能使 我分心的事情,不是极讨厌,就是极可恶。
  我想,你曾对我谈到德卡斯特利夫人。我与她的关系得体,互相都谦恭 有礼。大概您本人也希望我是这样。求您做好事,千万别把您鼓励的友谊与 您惠予的感情来对比,因为在这上面,爱您的人占优势。千万别想像我停止 了想念您。我虽然这样忙,可是在疲倦和失望的时刻,在我坐在围椅上,垂 手耷脑,身体疲乏,精神痛苦的时候,不可能不展开回忆的翅膀,飞回我们 在清爽宜人的绿荫下乘凉的辰光,飞回我千里迢迢,去与一个在千山万水之 外朝你微笑的人儿,与一个心灵纯净而真诚,给你灵感,给你活力,通过心 灵的消遣,使你重生出别人称之为“才华”的力量的人儿相会的日子。您也 知道,这个人就是您。因此,请您不要拿我的爱情开玩笑。您有时习惯这样 做。至于我,则担心这种感情里会插进太多的感激之情。因为您本人、对您 的思念与回忆给了我支持,使我远离您也能生活下去;没有您和对您的思念 和回忆,我会觉得自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物。
住笔了;在维埃兹科夫尼亚再见;我一定要横穿欧洲,把一张老脸和一颗不幸永远年轻的心呈现在您面前!这颗心时时刻刻激动得直跳,见到一行 潦草的字,得到一个地址,闻到一股香味都要狂跳一阵,好像我没有 36 岁似 的!我希望您在维埃兹科夫尼亚长住下来后,好好地坐在安乐椅上,按时给 我写信,每天写一段,把您的生活,比在伊斯格尔更平静更孤独的生活告诉 我。我也希望您有“时间”成为我更忠实的朋友,当我到达您那几时,我们 就像昨日才见过面似的。
给我一封接一封地写信。在信里夹上您自家纹章的红蜡印模。我要在《哲学研究》和《神秘的书》重印时,让人把它刻在《塞拉菲塔》的卷首。您身 上哪儿有一根纹章之弦,我不清楚,因为它不在心上。不过,这终究是拨响 这根弦的殷勤做法,不是吗?替我拥吻您的可爱的小女儿。您对我冷峻严格, 而我作为回报,则向您奉上深情而友好的问候。请提醒我想起维尔纳人。我 应该向他们致意。
1836 年 10 月巴黎 对于生活中的巨大不幸,友情本应该是一种有效的慰藉。可为什么它反而使这些不幸变得更加深重?昨夜,读您最近来的信时,我闷闷不乐地寻思 这事儿。首先,您的忧愁深深地感染了我;其次,信里流露了一些伤人的情 绪,含有一些使我伤心的话语。您大概不知道,我心里是多么的痛苦,伴随 我文学生涯中第二次大败的,是多么可悲的热情。1828 年,我第一次遭受失 败时,不过 29 岁,而且还有一位天使在我身边。今天,在我这个年纪,对于 毫不伤人的保护,一个男人不再能产生被保护的亲切感觉。因为接受保护是 年轻人的事,而且,爱情帮助年轻人,也是很自然的事情。可是对于一个距40 岁比距 30 岁更近的人,保护就是一种不敬,就是一种侮辱。一个无能的, 在这种年纪还没有财源的人在任何国家都会受审判。

  9 月 30 日,我从所有希望的峰巅上跌落下来,把一切都完全抛弃,躲到 了这里(夏约),住在于勒·桑多以前住过的屋顶室。在我一生之中,这是 第二次被完全的、出乎意料的灾难弄破产。我既为前途担心,又感到孤寂难 熬。这一次,我是孑身一人,落到这步孤独的田地的。不过,我仍愉快地想, 我至少整个儿留在几颗高贵的心里吧??可就在这种时候,您这封如此优 愁、如此沮丧的信到了。我是多么迫不及待地抓起它的呀!待到读完,我把 它和别的信捏在一起,又是多么地气馁!之后,我让自己小睡了一会。我紧 盯着您最后的几句话,就像被激流冲走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树枝。书信具有一 种决定命运的能力。它们拥有一股力量,是有益还是有害,全凭收信人的感 觉。它们就是在这些感觉上愚弄我们。我希望在两个彼此确信是朋友的人——例如我们——之间,有一种约定的标记,只要一看信封,就知道信里面是 洋溢着欢乐,还是充满了叹怨。这样,就可以选择读信的时刻了。
  我虽然沮丧,却没有惊呆。我还役丧失勇气。比起我遭受的别的灾难, 被抛弃的感觉、孤寂的感觉更使我痛苦。我身上没有半点利己主义的打算。 我必须把我的思想,我的努力,我的所有感情告诉一个人。不如此,我就没 有力量。如果我不能把众人放在我头上的花冠献在一个人脚下,那我就不要 花冠。我向那些流逝的,一去不返的岁月作的告别,是那么漫长,那么惆怅! 那些岁月既未给我百分之百的幸福,也未使我完完全全地倒楣。它们让我生 存,一边冰冷、一边灼热地生存。现在,我觉得仅是由于责任的意识,我才 活了下来。我一走进现在待着的屋顶室,就相信我会累得精疲力尽,死在这 里。我认为辛苦的工作我能忍受,无所事事却受不了。一个多月来,我半夜 起床,到下午 6 点才躺下。我强迫自己只食用维持生存必不可少的东西,以 使自己的头脑不为消化所累。因此,我不仅感到了我无法描写的虚弱,而且 由于大脑深受生活的影响,常常混乱发晕。有时,我失去了垂直的辨别力。 这是小脑的毛病。睡在床上,我觉得脑袋掉在左边或右边,起床时,脑袋里 又好像压着一个巨大的重物。现在,我明白完全的禁欲和浩繁的工作怎样使 帕斯卡尔老看到身边洞开着深渊,从而使他时刻在左右各放一张椅子。
我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卡西尼街。我还不知能否保留一部分我珍爱的家具,以及我的图书。我事先留下了所有的小玩意和纪念品,以便在知道它们 还属于我的时候,感到小小的喜悦。对于债主们以物抵债的欲望,它们微不 足道,难以满足。然而当我在我即将进入的荒野沙漠跋涉时,它们或许能抚 慰我的心灵。两年的工作可以把一切偿清,可是两年这样的生活却不可能不 把我压垮。再说,伪造版会把我们害死。我们越印得多,书就越卖不出去。 报纸对《幽谷百合》的销售产生影响了吗?我一无所知。不过我知道的,是 印制的两千册中,威尔戴只销了一千二百册。而比利时的伪造版却销了三千 册。根据这个结果,我确信我的作品在法国没有多少读者,因此,可以救助 我的销售上的成功还遥遥无期。
  我和奥古斯特一起住在这里。我照料他。能不能留住他,我还不知道?? 我得告诉您,《卢吉埃利家秘事》一夜就写出来了,这样您才知道我的 干劲还有多大。您将来读这篇东西时想想这一点吧。《老姑娘》只花了三夜 工夫。《碎珍珠》是在精神不安、身体不适的几个钟头里写成的,它终于把《被人诅咒的孩子》结束了。这是我的布里延纳、我的桑波培、我的蒙特米 哈依、我的法兰西战役!《无神论者做弥撒》和《法西诺·加纳》亦是如此。 在萨舍,三天工夫,我写了《幻灭》的头五十页。

  我厌烦的是修改。《被人诅咒的孩子》的第一部分费去了我写好多卷的 精力。我是想把这部分写得和《碎珍珠》一样好,写成一首精巧的伤感诗, 叫别人无可挑剔。我为此费了十二夜工夫。总之,在我给您写信的时候,面 前堆放着四部作品的校样,它们将在 10 月份面世。这一切真够我看的了。我 已答应维尔戴本月交出《哲学研究》的第三部分和《滑稽故事》的第三首十 行诗,并于 11 月 15 日把《幻灭》交给他出版。共计五卷十二开本的,三卷 八开本的。必须超出从前的东西,既然买主态度冷淡;而且必须在别人拒绝 兑付款子,事务极不顺利,银钱极为桔据,处境十分孤独,毫无慰藉可言的 情况下,超出从前的东西。
  这是我对您的心灵发出的最后一声抱怨。在我对您的信赖里,有一种利 己主义的东西,必须去除。我决不因为您曾加重我的忧愁,便趁您忧伤的时 候,来火上浇油。我知道基督教的殉教者们死时都面带微笑。如果爪蒂莫赞 是个基督徒,一定会平静地安慰他的大臣,而不会说:“而我,我又睡在玫 瑰上了吗?”[俗语,意为:我又生活快乐吗?]这倒是一句动听的租俗话, 可是基督即使没有使我们变得更好,至少使我们变得温文尔雅了一些。
  看到您阅读一些神秘主义的著作,我很难受。相信我,读这种书对您这 样的灵魂必然会带来不幸。这是毒药,是令人陶醉的麻醉品。这种书会产生 不好的影响。正如有人酷好挥霍和放荡,也有人热爱贞洁。如果您不是丈夫 的妻子、孩子的母亲、一些人的朋友和亲戚,我也不会劝您放弃这种习惯, 因为要是那样,您只要乐意,完全可以进一家修道院,不会伤害任何人,尽 管您在修道院里很快就会死。请相信我的话,您生活在荒原之中,处境荒凉, 孤孤独独,读这种书是非常有害的。友谊的权利太微小,以致我的话您不会 听。不过还是让我就此向您发一声卑微的请求,不要再读这类书了,我读过 它们,我了解它们的危害。
我尽心竭力,不折不扣地按您的叮嘱,满足您的意愿,不过这是在您的智慧允许您预计到的情况下。我不是拜伦,不过就我所知,我的朋友博尔热 也不是托马斯·莫尔,而且他具有狗一样的忠诚。我能拿来与这种忠诚相比 的,只有您在巴黎的奴隶对您的忠心。
我很奇怪,您还没有从威尔戴那里得到《百合》。那是真正的《百合》,里面“也有一幅肖像画”。有人不是说我描绘的是 V·夫人吗?可她既不年 轻又不漂亮,而且,还是个英国女人!??现在,我们招来了人家什么样的 评论啊!??我的一生您全都了解,您知道我在维也纳时就带了校样,而且 您还好心帮我看,让我做一个什么都觉新鲜的旅游者,在城里和郊区到处跑。
《百合》的初稿是在萨舍完成的,在布罗尼埃尔作的修改,那时还没瞧见我 所描绘的那位太太。除了她以外,在我周围,有五个人向我正式地抱怨。他 们说我揭露了他们的私生活。关于这方面,我还收到了一些最为奇怪的信函。 看来死里逃生先生和傻子憨大天使一样多。天使们纷纷朝我落下来,可是他 们都不清白。这种无谓的小纠纷有上千件,使我毫不困难地度过孤独的日子。 好吧,再见吧。现在天亮了,烛光渐渐变得黯淡。从三点钟起,我就给 您一行一行地写,希望您在字里行间,听到一种真诚的。深切的、如天空一 样元边的感情的呐喊。这种感情远在人们一时间的庸俗和恼怒之上,人们不 可能认为它会改变,因为低劣的感觉歇宿在社会底层的某个角落,天使的脚 从来不去触及它。如果智慧不把某种美妙东西置放在任何物质的和凡间的东
西都不可达到的高岩上面,那它还有什么用处?

  信笔写下去,会扯得太远。校样在等着我看。必须深入我文笔的奥吉亚 斯牛圈,扫除错误。我的生活从此只呈现工作的单调,即使有变化,也是工 作本身来将它改变。我就像对玛丽·黛莱丝皇后谈他的灰马和黑马的那位奥 地利老上校:一会儿骑这一匹,一会儿骑那一匹;六个钟头着《卢吉埃利家 秘事》,六个钟头看《被人诅咒的孩子》,六个钟头看《老姑娘》。隔一阵 子,我就站起身,去注视我的窗户俯临的房屋之海:从军事学校一直到御座 城门,从先贤祠一直到星形广场的凯旋门。吸过新鲜空气后,我又重新投入 工作。我在三楼的套间还没有弄好,因此我在屋顶室工作。在这里,我就像 偶尔吃到黑面包的公爵夫人一样高兴。在巴黎,再没有这样漂亮的屋顶室了。 它刷得雪白,窗明几净,陈设雅致,一如二八芳龄的风流女子。我辟出了一 间卧房,以便在生病时休息,因为在下面,我是睡在一条走廊里的;床占了 两尺宽,只留下了过路的地方。我的医生向我肯定,这并不会有损健康,可 我不相信。我需要大量的新鲜空气。因此我渴望我的大客厅。过几天,我就 会住进去。我的套间费了八百法郎的租金,但我将摆脱国民自卫队,摆脱我 生活中的这场恶梦。我仍被警方和参谋部追浦,要坐 8 天牢狱,只不过,我 从此足不出户,他们抓不着我。我在这里的套间是以化名租的。我将公开地 在一家带家具的旅馆开一个房间。
我真希望把我的整个灵魂寄给您。当然不寄它的烦恼,但要寄上勇敢和坚强。即使您在情里见不到我的灵魂,也一定会发现我最深情的敬意。我真 想给您一点勇气和毅力。我不希望看到您这样英勇、坚毅的人变得软弱。
1838 年 1 月 20 日巴黎
  现在,我终于放心了!我收到了您的第三十六和第三十七封信。至于第 三十五封,我还没有收到,特此告诉您,让您知道。第三十四封的日期是 10月 6 日,第三十六封是 12 月 10 日。从 10 月 6 日到 12 月 10 日这段时间,您决不会不给我写信。我直到一月份才收到第三十六封和三十七封信,您想想, 这段时间我是多么的不安!至于第二十六封信晚到半个月,那是因为邮局的 过错,也有点儿怪我自己。我从赛夫尔到巴黎来的时候,把我表弟的地址告 诉了邮局,让他们把我的信转去。可是赛夫尔邮局的人把门牌号码写错了, 等我知道有一封信寄来了,跑去查问索取时,已经过去了十五天。因此我是 接连收到第三十六和三十七封信的。这两封信被扎了上千个小眼,这是由鼠 疫引起的怀疑的痕迹。也许,就是因为第一次的烟熏,我才奇怪而不幸地失 去了您的第三十五封信。
不管怎样,我都应该把这些情况告诉您,因为它解释了我给您写那封痛苦的信的原因。我很希望您没有收到那封信,因为它会使您十分难过。不过 您的沉默对我来说是一种痛苦,它超过并补充了我生活中所有其他的痛苦。 我成了如此恶毒的诽谤的对象。人家对我大肆诬蔑,以致我终于相信有人把 那些不实之辞告诉了您,您相信了一些不合常理的事情,譬如:我以人肉为 食,我娶了歌剧院的一位配角或一个鱼贩子。我想,甚至在您的国家里我也 有一些冤家对头。我请求您,除了我,别人告诉您的事情,一概不要相信。 您清楚,我真诚地把我生活中的事件讲给您听,一小时一小时的,一天一天 的,连最微不足道的事件也没漏掉。现在,我将明确地回答您的两封信里提 出的所有问题。首先,林肯事件不能讲述给您听,因为此案的细节复杂、棘 手,我不该也不能述说??如果您听见别人谈起它,就装出不感兴趣的样子, 去谈别的事情。我能告诉您的全部事情,就是英国的大阔佬们也许错的正是对的,而他们的对手也许对的正是错的,因为事情涉及到一些医药的研究和 试验,它们也许有损于道德,却有利于人类。再说,我是对您复述我听到的 周围的议论,尽管我觉得它们不是很容易听懂。我同意在死人身上作试验, 但不同意杀死活人去作解剖,尽管这是为了发展科学,造福后代。将来,我 去见您的时候,哪一天晚上,我会坐在火边聊聊这事儿,不过不是和您,而 是和维埃兹科夫尼亚的领主。现在,讲一讲将促使我去地中海的事儿。这既 不是婚姻,也不是什么艳遇,既不是蠢事、轻浮事,也不是冒失行为。这是 一件严肃的、与科学有关的事情,我不可能向您透露一个字,因为我必须严 守秘密。我只有在归返后,坐在火边,才能向您谈起它;林肯和何莱弗案件 也是如此:只有结束后才能谈论。不管有幸还是不幸,我都不过是作一次旅 行罢了,而旅行总是一次娱乐,一场消遣,因此,我觉得我完全可以放心大 胆地进行此事,而不必忧心忡忡。
  您问我既然无所不知,无所不熟,什么都观察过、深入过,怎么有时竟 会受骗上当。唉!要是我什么当也没上,要是我那么谨慎,那么善于观察, 不会遇到任何不幸,您还会尊重我?不过,如果撇开内心的问题不变,我会 把这种表面上矛盾的秘密告诉您。当一个成了打惠斯特牌的第一流好手时, 只要打出五张牌,他就知道其他的牌在哪里了。您以为他不愿把自己的技巧 放在一边,倒看牌局怎样按照偶然的规律发展么?总之,亲爱的虔诚的天主 教徒。上帝预先就知道夏娃抵挡不了诱惑,可他偏让她去接受诱惑。不过, 这种说法如果您还接受不了,那么还有一种说法,也许您会觉得好一些。当 我日以继夜地运用自己的才华与能力,去构思,去写作,去表达,去描绘, 去回忆,当我沉重、缓慢地鼓着翅翼,常常受了伤的翅翼,在文学创作这块 精神领域翱翔时,又怎能同时立身在物质的地盘上呢?拿破仑既在艾斯林, 就不在西班牙。亲爱的避世隐居的伯爵夫人,要使自己在生活上、爱情上、 友谊上、事务上,在各种关系上都不被欺骗,必须只作纯粹的金融家、上流 社会人物、商人。当然,我明白有人现在欺骗我,将来也会欺骗我,我清楚 某人现在或将来会背叛我,或者在剥削了我什么之后扬长而去。可是,在我 预感到这些,预见到这些,或者知道这些的时候,我却必须去对付别的事情: 我是在我缺少时间,忙于一部刻不容缓的作品,或干一件不完成即白干的工 作的当口知道这些的。我经常借着自己房屋燃烧的火光,搭成一间茅屋。我 既无朋友,又无仆人。不知什么原因,人们总是躲开我,或者,不如说我十 分清楚这种原因:人们既不喜欢,也不愿服侍一个没日没夜干活,不分心来 和你聊聊,始终待在那里,你必须去看他的人。这个人凭写作出了名,因此 会有势力,——如果有势力这种东西的话——可是他的势力要过二十年才能 形成。而任何名声,只要没有权力相随,就是可恶的。
  我这里说得够多了,足以使您相信,必须是一只牡蛎(您记得此话吗?) 或一个天使,才能攀附上人类的岩礁。可是,在人群里,“牡蛎”和天使都 为数不多。因此,即使我对您没有最广泛、最深厚的友爱之情,我也像喜欢 一种惊人的珍品一样喜欢您。请您相信我,不管人还是物,他(它)们是什 么样,我就把他(它)们看成什么样。从未有人经受起我这么沉、这么压腰 的重担。看到我喜爱能鼓舞我生活与前进的人或物,您千万不要惊奇。您永 远不要指责能使我多走一段路的补药。
  您给我写的那些话,我十二年前在谈到瓦尔特·司各特时就说过。与他 相比,拜伦勋爵不值一提,或几乎不值一提。关于《肯尼威斯城堡》的提纲,您弄错了。照所有“写书匠”和敝人的看法,这部作品的提纲堪称最宏大、 最全面、最不同凡响。从这个角度来说,它是一部杰作,正如《圣洛郎之水》 是描写细节和完美耐性的杰作,《卡依嗄芙轶事》是表现爱情的杰作,《艾 凡赫》第一卷是历史杰作,《古董商》是诗歌杰作,《爱丁堡监狱》是刻画 利害关系的杰作一样。所有这些作品都有其特殊的优点,但其中处处都透露 出天才。您说得有理,司各特的声誉将与日俱增,而拜伦则将被人遗忘。我 说的是翻译过来的拜他的作品,因为诗人本人会留存下去,哪怕仅仅是因为 他的形式和他强烈的灵感。拜伦的头脑里只有他本人的印记,而天才的创造 者司各特面前,则置放着整个世界。可以说,这个世界被他反映出来了。
  至于人们称之为《插图本巴尔扎克作品集》的东西,是我除了《滑稽故 事》以外的所有作品,说到底,就是《人间喜剧》中冠以《社会研究》之名 的那部分作品。您且放心,您将可以向贝利扎尔要求;1.《高傲的女人》;
2.《赛查·皮罗多》。3.《纽沁根银行》;4.《滑稽故事》的第三首十行诗;
5.《哲学研究》第四卷,即收有《冈巴拉》和《马西米拉·多尼》的那部分。 不用说,您会问巴黎出版的书的情况。对那些埋怨我懒惰的人,我可以拿出 今年准定出版的九卷八开本的作品,作为全部的回答。您知道《户吉埃利家 秘事》、《碎珍珠》、《默默无闻的牺牲者》都收在《哲学研究》第三卷里。 韩斯卡先生想象女人都为作家激动,这倒没错。不过在这方面,我现在 没有,将来也不会有什么值得担心的事情:我不仅没有机会让别人进攻,而 且别人就是进攻也攻不破。请您放心。小克雷毕庸时代的英国女人并不等于 当代的英国女人。我将开始写剧本和《年轻妻子回忆录》,也许还将写《玛 丽一代一昂日嬷嬷》:这是我目前特别喜欢的两个题材。不过,随时都可能 变化。我很想写《幻灭》的续篇(《外省伟人在巴黎》),还想写《电鳐》, 这一切都将在年内完成。这些石头将让您大吃一惊。我把它们带来,并垒好, 当作您宽容而善意地称呼的“高楼大厦”。我把插图本收的作品仔仔细细地 重读了一遍。必须把它们视为“单独”的存在物,因为它们与从前的版本大 不相同。稿子规规整整地铅印以后,好读多了,于是我发现了好些错误和从 前未曾觉察的废话。因此我强烈地希望预订者的数目允许继续这种方式的印行。只有这样,我才能做到竭尽所能,使我的作品语言纯正。
  香料匣寄到了,您很高兴,我也亦然。这就好像是我约您寄了两件不同 的东西。我希望在我给您写信的当口,布朗热的肖像也送到了维埃兹科夫尼 亚。寄货人布吕隆是所有大画家都光顾的颜料画布店老板,他难过极了。我 们互相探询是否有必有诉讼。可是,如果要诉讼,必定会传出韩斯卡先生的 名字,各家报纸就会争先恐后地插手,或许会把此事变作恶毒议论的题材?? 尤其是有我的名字在里面,因为它会给他们带来好胃口。我们宁愿通过信函 联系来通融。布吕隆往世界各地寄过上千幅画,从未发生过类似事件。是的, 画是交给运输公司运送的,因为不能卷,且尺寸太大,不便交给公共马车运 送。您可能不会相信,为了买到这幅画,我跑了多少路,想了多少办法。为 了使您不讨厌字,这方面的事,我就不谈算了。今天我写情给布罗迪的银行 家们,请他们告诉我,在收到我的信时,是否收到了那幅画。因为最终也许 得请人仲裁,以了结此事。
您完全弄错了。“我的朋友”并不是我的朋友。 请你确信,不管我的朋友,真的(真有吗?)还是假的,可能对您说什
么话,您都清楚我的任何作为,甚至在我作的同时,您就知道了。去年,我

从锡昂写信给您,说我将于冬天出发,在写完《赛查·皮罗多》后,我有一 个月没有离开过巴黎。我曾有二十五天没有睡觉,因此,一个月来,我每天 睡十五六个钟头,并且,在醒着的八个钟头里,我什么事也不做。我让脑子 休息,随着脑力恢复,我又开始耗费它。金钱危机总是巨大的。您关心我, 爱惜我,好心好意叫我玩一玩,散散心,可它却阻止我做到,因为社交界耗 费太大。,我不知八天或十天后能否去夏戴涅。此外,您完全可以确信,我 不告诉您是不会走的。
  我不看报,您知道我没有时间,以至您对我提到的于勒·雅南的事,我 一无所知。何况他又装出公开敌视我和我的作品的样子。顺便提一下,有几 个朋友告诉我,好几家报纸,尤其是雅南,在评论一出取村于《绝对之探求》, 然而演出失败的小戏时,对我大加赞誉。可是您知道,对于不合我心意的人 的褒贬,尤其是报刊舆论和人们通常称之为“公众”的人物的誉毁,我一概 无动于衷。因此,对使您觉得这些先生对我的态度完全改变了的那件事,我 无话可说。这些人的手法我一窍不通。我既不喜欢他们,也不尊重他们。他 们决不可能从我这儿捞到半点油水。此外,这个敌视您惠予关心的人与作家 的集团,其成员我一个也不认识;他们改变姿态的动机,我毫不了解。不过, 我还是从中看到了一种不怀好意的根子,它或迟或早会通过一件薪的不折不 扣的背信弃义行为而显现出来。一言以蔽之,每当人们告诉您,我在原则问 题上,在事关信誉和个人尊重的事情上作了妥协时,您都不要相信。
您误解了我:我希望妇女受教育,我希望她认真学习,甚至希望她写作,只要她觉得有趣。不过她必须有勇气烧毁她的作品,就像您总是做的那样。 索非是科斯莱夫斯基亲王的女儿。该亲王的婚姻从未得到承认。在毕沙 与帕斯科维奇亲王一起的那个才华横溢的外交官,您已经听人谈到过了。英 国女伴是个姓 V·的夫人,在她家我遇见了香料匣的运送人。素迈维尔夫人 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数学家。我给您寄上她的手迹,因为她真正算得上当代 的科学泰斗之一。她是英国人,其父是为俄皇服务的海军上将菲尔法克斯。 您大概知道意大利剧院和伦敦的交易所、圣彼得堡的皇宫同时被火焚毁 的消息吧。关于这些,我就不再告诉您什么了。巴黎的冬天很冷。我们这些 无忧无虑的法国人,却不知道自己原来和你们一样,是在寒冷中成长起来的。 尽管气候极冷,《驴皮记》还是有四卷面世了。在香舍丽榭大街,在天 寒地冻之中,我还遇见一些出租马车,遮着帘子,以平常的速度行驶。鉴于 天气严寒,我觉得这颇有英雄气概。狄德罗曾不意撞见一对情人,在大雨滂 沱的午夜,站在街边一处檐槽下互道晚安。在我看来,这些出租马车比那两位情人的爱情更为豪壮。 别以一些生硬无情的话来结束您的信,例如说不相信我会上维埃兹科大尼亚,等等。我很快就会去的,请相信这点。不过我不能左右形势,而它又 偏偏非常残酷。要向您解释我的新出版人打算怎样签订与我合作的协议,也 许并非三言两句就行了,而这封信已经够长了。稍微闲荡了一个月,去了两 三次意大利剧院,也去了两三次贝尔吉奥约索夫人府上,有时也去维斯孔蒂 夫人府上(去讲一讲意大利语),在那个社会里混得差不多,或者混够了以 后,我愉快地离开它,又开始每天十二或十四小时的工作。当我建好房子, 安安稳稳地住进去,并赚了几千埃居以后,作为补偿,我就来看望您,并且, 不是像您所说的住二三个星期,而是住二三个月。您将修改我写的剧本。而 我们,韩斯卡先生与我,在此期间则跨坐您跟我说的那种“冒烟的座凳”去印度。
  我不知道《赛查·皮罗多》写得如何,您又不把意见告诉我。您会告诉 我的,是吧?在我能够成为读者,亲自阅读它之前。眼下,我对它极为厌恶。 我只能诅咒它,因为它使我那么劳累。您得知道,我的手稿上墨迹浅淡,是 因为在我的工作时间里,墨水每夜都冻住了。请您出于同情,也尝尝这种冷 得直打哆嗦的滋味吧,或者(这也许不合您的性格),自私一点,把手支在 微温的陶炉上试一试。
  贝尔吉奥约索公主是个与别的女人不同的强者。照我看来,她不大迷人, 肤色苍白,身体瘦削,像个吸血鬼。她幸而不讨我喜欢。她虽有才智,可是 太露,太想引人注目。她瞄准了目标,可是太专心,太小心,结果反而错过。 五年前,我在热拉尔家里见过她。她从瑞士来。她在那儿避难。不过,那以 后,通过外交部的帮助,她收回了巨额财产,于是得以合乎身份地接待宾客。 她的府邸布置得优雅别致,人们在里面聊天打趣。有两个周末我去过她府上, 并在那吃过一顿饭。这就是我和她的全部交往。
  我刚读了《艾马尔》,我发现亨利·德·拉杜什童年就有的才气确实叫 人觉得可怜。苏的《拉特雷奥蒙》是部“潦草”之作,就像人们谈论绘画时 说的,一团糟。对于平庸的才子,对于没受过教育的人,或者没受过较好的 教育、正确的教育,没有勇气纠正人家的错误指导,仅满足于接受现成的见 解,不愿费力提出异议,或从别的角度加以检验的人,路易十四是个渺小的 人物,是个昏庸的国王。有人把他的过错当作罪行来指责。然而他却把马扎 兰的预言圆满实现:他既是一个伟大的国王,又是一个光荣的人物。人们可 以指责他四处征战,残酷镇压新教徒,然而他时刻想着法国的尊严,他进行 的战争正是确保它的手段。照他的想法,这些战争保证我们不受当时两个主 要敌人——西班牙和英国的欺侮。通过占领佛朗德勒和阿尔萨斯,他在与德 国接壤的地区建立了牢不可破的边防;此后又通过征服弗朗什—孔泰地区, 使法兰西免遭西班牙的阴谋暗算。这样,他既给了人民以安全,又给了人民 以照耀世界的光辉和统治世界的威严。除非不是真正的法国人,或不是明智 之士,才会愚蠢地指责他对罗昂骑士案件的判决。那个自高自大的蠢虫,国 家的罪人,与外国人串通一气,出卖法国,妄图点燃内战之火,国王有权利 根据自己统治的国家的刑典,让人审判他,处决他。不过,正如您所说,苏 是个才华平庸、智力有限的人,不可能全面理解这样一种威严的意义,因为 他只见过我们可怜的当代社会的一点儿寻常不幸。一见到那个伟大的世纪, 他就自觉被压垮,于是以诬蔑那个时代来报复。那个时代是我们历史上最壮 丽、最伟大的时代,是由我们最伟大国王的权力与威势所统治的时代。那位 国王,当时人称之为伟大的路易。他的敌人我不到别的绰号来讥讽他,只好 给他起一个诨名,叫太阳王。
  明天,21 日,星期二,我将把《马西米拉·多尼》写完。这部作品迫使 我深入地钻研了音乐。我聘请了一位优秀的德国老乐师来给我反复不断地演 奏罗西尼的《摩西》。
  我平静地等待着《马西米拉·多尼》将给我招来的平庸谩骂和恶毒攻击。 从一方面看,主题确实会引来批评,有人会说我是个伤风败俗的人。但是, 如果考虑心理问题,那么,依我之见,这是一部绝妙的作品。还有一些人固 执地把《驴皮记》看作一个传奇故事,但严肃的人,能鉴赏这种作品的人的 数量与日俱增。五年之后,《马西米拉·多尼》将被人当作完美地阐述最隐
  
秘的艺术方法的作品来理解。而在最初的读者眼里,它将只是一部或多或少 成功的小说。因此,让他们以此给艺术品的创作作结论吧。
  我得住笔了。再见。致以深情而友好的问候。您和家人在一起时,千万 别把我忘记。想着我吧,就像想一个忠诚的好农奴:当他没有收到信时,会 满腹忧愁;当他加入了您孤独的、勤勉的、平静的、只属于义务和家庭的生 活时,会兴高采烈。

1846 年 11 月 10 日帕西 亲爱的至高无上的星星,我已于昨日在《信使报》工作间草成的信中告
诉您的时刻,坐在书案前了。在重新工作之前,我可怜的完全属于您的心, 迫切需要向您倾诉衷情,向您讲述经历了多年的专诚爱情之后,终于通过持 久不变的思想奇迹,变成您的生命的那个生命最琐细的事情。那种专诚爱情, 除我之外,唯有您能感觉出它的深度与广度。从法兰克福到福巴克,我仅仅 因为您才支持住。我回想着那四天的情形,活像一只猫,奶喝完了,直舔嘴 唇。您和孩子们好心为我备的东西,如披肩、风帽等,完全治好了我的感冒。 我现在身体很好。在人们装箱子的时候,我曾给您写了几句话,让您不要难 过,因为我的情况曾让您不安。
我为那套萨克森的小餐具付了税。海关告诉我,有人写了一封信,要求
把我的箱子一直运往巴黎。我要求等威斯巴登的箱子来了一道运。海关并不 照顾内心的忧愁,因此我必须抛开充满忧愁的冥想,放弃回忆(您的目光和 微笑总在我眼前。我的回忆愈来愈为它们的魅力所打动),以照料这些箱子。 感冒弄得我肠胃空空。在法兰克福到福巴克途中,我吃了两个法兰克福小面 包,两大块火腿。我希望,这是份全面的健康公报。邮车里就我一人,这真 是老天的善举。在麦茨,我们没有拉上什么人。在凡尔登,我遇到了日尔奠。 他与妻子来自巴黎。我感谢他在海关的疏通。我向您肯定:今后您坐自己的 马车到福巴克,会因社会地位而受到尊重,却不会有人来拜访您。邮车飞驶, 早上 6 点左右到了巴黎。在这一段路途,尽管我极其小心,感冒还是变重了。 进了法国以后,天下起了滂沱大雨,潮气透过了邮车粗糙罩蓬上的洞眼。在 路上,我没睡多少时间,而且睡得不好,又困,又饿,又累,再也支持不住 了。回来后,我 7 点上床,睡到 11 点钟起来吃午饭。正吃那简陋的饭菜时,
《立宪报》的经理来了,告诉我,《贝姨》取得了惊人的成功。维隆发现我
边吃饭边改这部小说的校样,深为不安,于是我把旅行的事告诉了他,并说 我回来把一切完成,让他完全放心。我们一直谈到 1 点钟。之后我去邮局翻 信,查找法兰克福误投的信。我找到了许多信。有一颗威斯巴登的小星星在 内中闪耀,那是您的娟秀笔迹。我去找了路易,跑了几家报馆??美丽的贵 妇,您知道去五个编辑部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五场或长或短的谈话。除此 之外,我还给自己规定了任务,亲自去办了您委托我办的事情,拿钱给布盖、 里莱特,付壁炉和衣柜款,等等,等等。最后,我四处奔走,办各种事务, 以便能一心扑在《贝姨》上,一气把它完成。
  我把什么事都办了,而且在 3 点钟,趁工人在排您的文章时,我在《信 使报》的工作间给您写了一封短信。我 7 点钟才回到家,9 点半钟才睡着, 现在起来了。
  我刚给里莱特写了信。我将把你们共写的情绪她寄去。我不久将告诉她 一些详情。白日来临了,必须离开您了。其实您永远在我眼前,像只温娴的
  
白鸽,为我的工作祝福。我坚信,您获知读者对我的作品反响极大时,一定 会高兴。我终究胜利了!我的保护星又一次佑护了我。和平与希望的天使又 一次以其细心的守护者的翅膀触摸了我。此时,上流社会和报刊都转向我, 好像一种普遍的欢呼和祝圣。斗的人不斗了,最敌视我的人,如苏利埃,也 与我重修旧好。您知道他(苏利埃)在混合剧院上演的新剧中体面地认了错。 亲爱的伯爵夫人,对于我,这是伟大的一年。如果《农民》和《小资产者》 能够相继发表,而且我有幸能够写好它们,您和读者的情趣又一次认为它们 好,那就更是如此。好吧,请命令我辍笔。回到《贝姨》上去。我确实说得 太多,太高兴,可是对我来说,这样完全地投入您友爱的灵魂里,是一种如 此美妙,如此不可抵拒的快乐!
  啊!我读了您那封亲切的信。从邮戳上看,它在我动身的次日就到了巴 黎。如果它当时发现我仍在此地,我今日就不会穿着这样的衣服,也不会染 上感冒。亲爱的、可怜的人儿,您看,我虽然远离您,可在这件事上,我也 理解您的心意。您信中说,既然我不适,就应该扔下《立宪报》的工作,来 您身边休息。您的信送到帕西时,我人已到了美因茨。您以如此的慈心善意 宠我,以致我在知道您的用意之前,就动身去您身边了。归来后,花在奔走 活动上的时间真是可怕。福尔纳为《人间喜剧》作了大规模的预告。我急于 告诉您此事,因为我不太清楚此后一段时间内是否能给您写信。今天是 18 日,这封信只能寄往德累斯顿的萨克森旅馆。我甚至等您的信,以便把它寄 给您。
好了,要去写作了!
1846 年 10 月 18 日 早上 6 时于帕西
昨日,我像黑奴一样工作,写了相当于两章的文字,改了三十条校样。
目前,我仅能指望得到《立宪报》的钱。有一份协议也能为我提供收入。根 据那份协议,我得从事另一项工作。可是那工作完全不能做。在我目前的复 杂境况里,必须写、不停地写,首先完成《穷亲戚》,因为唉声叹气、诉苦 抱怨并不能给我带来钱。可我缺少钱,目前身无分文,且有一大堆债要还, 而且我还等着各地发来的包裹,日内瓦的、威斯巴登的,等等,都要付钱, 不过,您别为我的事情操心,别因徒劳无益的担忧使您洁净的额头变得忧郁。 书店会付点钱的,可是要到什么时候?关键在此!达成一项协议,非要十五 天工夫不可。
我希望今天上午在邮局找到您的信,获知我这封信应该给您往哪儿寄。
我本想让波桑日把它寄到德累斯顿,可您万一不去德累斯顿怎么办?显然, 我要等您的下封信,才能给您寄出我回来后的第一封信。您的信不会再延搁 的。我求求您,千万不要为这些事发愁。千万不要因为我认为事情仅仅办得 顺利而惩罚我,因为办得更好是不可能的。我将同平日一样工作。这是恢复 习惯,而不是养成习惯,因而更困难。而对新的困难,我自觉朝气蓬勃,精 力充沛,才情横溢。一旦勃容的小房子整修完毕,摆好家具,安安静静,没 有讨厌的人来打扰,我就住进去,肯定将接连写出《农民》、《小资产者》、
《伏脱冷最后显形》、《阿尔西斯的议员》、《一家之母》。我也将继续写 剧本。正是为了专心从事这规模巨大而必不可少的写作,我才想立即搬去勃 容,既然不再可能在帕西长住。
今日暂写到此,因为我至少得写二十页才能脱身。

  我爱您,仰慕您,尊敬您。我把您当作世上最美好的人来赞颂。如果你 们已上路,那我就祝你们三人一路顺风。在这个忧郁的世界上,我唯一爱的, 就是你们三人。
  大部分巴黎人相信我未去威斯巴登,认为这是谣言。巴黎就是这样!德·吉 拉尔丹夫人告诉我,她听一个非常熟悉您的人说:我的敬意使您极为高兴; 不论去哪儿,您出于虚荣和骄傲,都要把我召去;有一个才子苦苦追求,您 真是幸福之至,可是您的社会地位太高,决不可能允许我心存奢望。说到这 里,她吃吃地笑了起来,带着挖苦的意味。她说我追求贵妇是白费时间,只 会失败。哼!巴黎人就是这样!不过,正如您所见,巴黎流言蜚语的荒谬与 不可靠,使巴黎人变得不足畏。
  今日,除了走廊,勃容的外部工程应该结束了。走廊是加上去的,因而 算得上一座新楼。不过这星期它也应该盖顶了。这样,至少在这方面,我没 有什么担心的。
  现在 4 点半了,得抄抄写写了。我向您致意,一如鸟向黎明致意。明日 见!??
星期三夜晚
  昨日,一到 8 点我就去了邮局。可惜没有信!我惴惴不安,周身无力, 头脑空虚,只是想念您。我很可能无所事事,在这种不安的状况里虚度一天。 下午四点,我去《立宪报》时,又焦虑不安地到了邮局,终于发现了您的信?? 我在福巴克写的信里把什么都告诉了您,毫无隐瞒,而且,正如我在《信使 报》的工作间写的短函里所说,我原以为感冒好了,谁知它又复发了,而且 此时十分厉害。不过,奇怪的是,它没有影响我的脑子。我没命地工作,上 流社会那些幸运的有闲人见了,准会吓坏。今日算来,只要再写五十六页,
《贝姨》就完成了。大约星期天可以结束。
  当然!我没有钱,而且要钱用。可我不愿知道您为我金钱上的烦恼所折 磨,因为我了解我的星星,我希望您永远安详、明亮。孩子们合写的信使我 非常愉快。我发现他们非常满意,非常温柔,毫不担心将来会有什么不幸。 说实在的,乔治应该十分感谢您,因为您养育了安娜,从精神上身体上关怀 照料了她!我认为乔治是明白这点的,因为他那样的脑袋什么都明白,而且 他既有渊博的知识又有高尚的性格。怜悯我吧,我总是与各种事务作战。买 房子、修缮、建筑、包工头,等等,忙了这件忙那件,找了这人找那人,没 命地奔走,满腹忧愁,满腹烦恼,而且得写作,像心平气静、无忧无虑时一 样写,而且当我只愿属于您一人的时候,却必须全副身心放在《贝姨》那位 可怕的难忍的老姑娘身上,这真是残酷无情。这样的时期,我一生中未曾有 过。不过我对您的诚意和信赖给了我勇气、毅力、清醒的头脑和令最大胆勇 猛的斗士吃惊的才华。唉!可惜得离开您了。因为我这样与您胡乱地扯了不 少时间。现在是 8 点半钟,我得把这封信投邮。
明日再写。什么时候我可以说“不久见”呢?
10 日,星期四

【德国】毛奇(1800~1891)


  毛奇,德国军事家。1857 年任普鲁士参谋总长。主张改革军制,扩充军 备,策划和指挥了丹麦战争、普奥战争和普法战争。1871—1888 年任德军参 谋总长,后任德国国防委员会主席。著有军事著作多种,其军事思想在德国 军人中有很大影响。
  毛奇在 40 岁时爱上了自己的外甥女玛丽·柏特,并向她求婚。42 岁时 毛奇与玛丽完婚。这封信,是毛奇与玛丽热恋之中写的。
致玛丽·柏特
1842 年 2 月 13 日柏林
  我的小玛丽,昨天接到了你 10 日发来的可爱的信。我的心中充满喜悦, 因为你似乎很快乐,很满足。现在距我们结婚的日子仅有十个星期,到那时 你就完全成为我的可爱的妻子了。——昨天晚上我拜访了一位同僚,即总参 谋部的奥尔利齐骑兵长官,他也是刚结婚不久的。他的年纪并不比我小,他 的夫人也只比你大两岁,长得也很漂亮。他们双双向你致意,必要时候,他 们还可以向你提供参考意见和帮助,一定会令你满意的。我盼望着佳期良辰 快点到来,庶几我们可以相亲相爱地共同生活了,惟愿上帝赐予宏福!我们 彼此都应以诚相见,永远不要带着忿怒的表情,吵嘴固然可以,但如能完全 谐合一致不更好吗?——我有一点任性,会使气,这你观察得很对,但你只 要让我发作一阵,我自己会回头认错的。
当然,我也要试着去改掉这些毛病。至于我所期望你的,是友善的,不急不缓的,最好是愉快的心情,能容忍小事,治家有法,衣着讲究??最要 紧的,还是你要给我以爱的滋润。
你将出现于一个全新的交际场合里。你固然年纪很轻,但你优秀的理解
力,尤其是你特别的聪慧会使你马上学会和他人交际的适当的方法。我的好 玛丽,你要知道,用友善的态度对待每一个人是行为的第一法则,这样可以 减去我们的许多烦恼,就是你所不喜欢的人也可以联络起来,并且不会流于 虚伪。真正殷切、文雅的通达世情的口吻是出自一颗善良的友爱的心。我受 到了一种不良教育,并且具有一种少年人的缺点,常把和善的感情压抑住, 使之不能宣泄;且用一种学来的骄傲的神色弄得人们不太愉快。而你年轻貌 美,不会沾染上什么缺点(上帝也不愿你这样),每个人都会对你很友善, 对别人你不会失去友谊??真正的谦逊和不自负在这广阔的世界中足以防止 简慢和疏忽,并且可以说,有了这种美德,较大的羞涩和成见便会消失。只 要我们以本色出现,不要花招,脚踏实地不想纂夺高位,那么,什么名分、 门第、财富和荣誉都不足以迷惑我们。可是,一个人如果不在自己的身上挖 掘尊严,偏偏要在别人的意见中去寻找它,那他时常就要观察别人的色相, 恰像一个戴假发的人一样,遇看一面镜子就要去窥窥他的假发是否已经移动 了位置。——好玛丽,我承认这种美好的学说是从自己的身体力行中归纳出 来的。我的全部表现只是一种用信用和世故人情粉饰起来的羞怯。我是在长 期压抑中成长起来的,我的性格在种种压抑下形成了难以医治的伤痕,我变 得较为低沉了,那原有的豪气也因此受到了挫折。后来我对已经倾倒了的东 西重新建筑,请你帮助我继续完善自己吧。至于你呢,我希望看见你更高雅, 更美丽,这就等于更快乐,更满意。你还要谦逊,不自负,那样便可以安逸 起来,不带有偏见。

  如果有人对你献殷勤(我是愿意看到这种情形的),你就是对他垂青我 也不会反对。你的交游愈广,人们就愈不能在你的背后议论,说你看中了哪 一个人。可是你必须注意,因为男人们寻欢作乐,起初这是为了高兴,到了 后来便要借此自我炫耀,你在社会所遇到的因此也就是传笑多,而好意却少 得很。我和你在这里交际场中所看到的其他男子相比,可能要逊色一些,在 每一个舞会中你都有可能遇到比我会跳舞、善打扮的人;在每一个交际场中, 你都可能遇到比我会说话、更幽默的人。可是只要你相信我待你的心肠好于 其他任何人,那就一定会使你对我的爱胜于对其他人。当你有了不能告诉我 的隐事时,那便由你自己警告自己。你现在与我接个吻吧,我将不会做“教 书先主”的。——谨向妈妈和爸爸致以诚挚的敬意。
  亲爱的玛丽,我还有一件要说的是:当回信时,对于要回答的事,都要 先谈一遍。这样不仅可以使你密切注意正需回答的问题,并且可以把原信中 的一些问题重新考虑一下,否则书信往来愈加淡薄,双方的联系日益减少, 于是双方不久就形成一种倾向,没有重要的事情就不互相告知了。可是生活 本来就很少重要的地方,反过来,每天的分秒的集合才能形成时间,星期, 月份,终究构成生活及其幸与不幸。所以口头谈话比笔谈要容易得多,因为 无关紧要的事可在口头上尽管说去,一写到纸上就觉得不值得劳神了。
现在已是深夜,如果叶安涅待没有和你闲谈,那你一定早已睡着了。我很诚挚地向她问好。 亲爱的甜蜜的心儿,祝你安好! 你的忠实的毛奇

【法国】雨果(1802~1883)


  雨果,法国浪漫主义作家,年少时就显出了出众的才华。著有《悲惨世 界》、《巴黎圣母院》、《海上劳工》、《笑面人》、《九三年》等小说, 诗作有《历代传说集》和《惩罚集》。剧本《克伦威尔》发表时,其序言成 为浪漫主义的宣言。
  雨果与安黛尔的相识,是因为他们两家的父母是来往密切的朋友。孩子 们之间所产生的那种隐隐的情意,在他们共同度过的白天和晚上,慢慢地滋 生并迅速地生长。
  1822 年 10 月 12 日,在法国圣修皮斯大教堂,两人举行了婚礼。但婚后 生活却不太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