跃日漫画:淳朴公爹变为浪荡公子——农村婚礼纪事

                          文、图 / 陈吕新

    前时，应老朋友之邀，去荆门市乡下观摩了两场婚礼，很是开心、开眼界。说是观摩，是因为我与举办婚礼的人家无亲无故，既不必送礼，也不必帮忙，纯粹是跟着老朋友吃、喝、看、玩，也体验一下农村的现实生活。

如今农村的婚礼大体保留着传统习俗，但与我年轻时留下的印象有所变化，可谓古今结合，新旧兼容，且有别出心裁的花样。

比如送彩礼，现在不是送什么吃喝穿戴的东西了，而是数万元现钞。女方父母拿着这些礼金，可能要超额地给女儿置办各种嫁妆，嫁妆当然不是过去的什么“三转一响”了。

大宴宾客，还是在自家进行。比过去不同的是，门前搭着一方硕大的帐篷，内设八个席面，一日三餐“流水席”，每餐都是几十桌，有的在婚礼前一天的中餐就开始了，两天内都有宾客纷至沓来。酒席上不仅仅是白酒了，还有了雪碧、可乐之类的饮料。传统的荆楚鱼糕和卷切（即肉糕）仍是人们百吃不厌的佳肴，蒸炒烹炸的菜品比过去增加了不少，每桌十六至二十个菜，大都吃不完。客人们用主人预先就挂在帐篷上的小塑料袋将剩菜装走了，头一次见此情景我感触尤甚，没料到如今农村人在这方面也像城市人一样更新了观念！这么多酒席的饭菜，在过去都是请邻里亲朋帮忙做，而现在却有了专门以此为业的厨师班子。厨师班子接活之后，在主人的屋前空地搭起临时案板、炉灶，提前一天将鸡鸭鱼肉或卤或炸或蒸做成各种半成品，装在几十个箩筐里备用。婚礼期间更是起早摸黑，忙得不亦乐乎。可他们的工费并不高，按席计算，每席二十元，实属廉价劳动力。厨师班子至少由四人组成，另外洗菜洗碗，端盘子收拾桌子的不在此列。婚丧嫁娶以及生日庆典常年不断，大宴宾客之事在荆门农村历来盛行，只要厨艺较好便会永远有钱可赚。

请乐队仍是婚礼必不可少的。过去的乐队大都是“十般家什”（是不是这四个字我未考究），即大锣、小锣、大镲、小镲、铴锣、小鼓等等组成的打击乐队，红白喜事均可用。后来有人举办婚礼用洋鼓队，记得我在初中时作为洋鼓手曾参加过别人的婚礼。这次我看到的是乡村艺术团。艺术团进场后，首先在主人家的附近树起一个二龙戏珠的充气彩门，彩门为婚庆活动增添了热烈而隆重的气氛。而后在主人家房屋前搭起一个小舞台，装上四个柱式音箱，既播音乐，又演节目，节目都是群众喜闻乐见的独唱、舞蹈、表演唱和曲艺小品。演员采用无线话筒，以 p3 或 p4 伴奏（前两年还是电子琴、电吉他、电贝司、架子鼓伴奏，艺术团为了轻装和减少开支而作了改进），演出赢得了口碑，可谓精神经济双丰收。精神方面是愉悦了人心，传播了文化，有益于社会和谐，经济效果是，每场活动艺术团可得两千多——三千多元。一个独唱歌手一年可获五万元左右，比在城里打工的收入要高不少。当然，比起那些“腕儿”们每出场一次便可几万几十万的捞肥，则是相差十万八千里了。尽管他们有的唱歌像原版一样动听，却也只能在乡村艺术团尽显风流，他们深知，这辈子也不可能与那种命运和那种机遇牵手，他们不得不满足于现实的安居乐业。确实，这种乡村艺术团近年来日渐增多，为艺校的毕业生和业余文艺爱好者提供了用武之地和谋生之机。歌手和演员们大都“跑场”，艺术团有活动须事先预约，一到喜事旺季便会出现分身无术顾此失彼的状况。

接亲的环节变化较大。过去荆门农村接亲的队伍是用马，后来用自行车、拖拉机、货运汽车，现在也和城市一样都用小轿车了，只是轿车的档次不像我住杭州所见到的清一色“奔驰”。这究竟算不算进化，有待探讨。现在农村又出现了用马接亲，还有用轿子接亲的。如果说前者是进化，那么对后者又该如何评论？这个问题姑且搁下，只谈这次最令我感觉新鲜的事：公爹公婆化妆迎亲。接亲之前，几个帮忙者（也可谓好事者），把公爹按在椅子上，用墨水在其脸上乱花一通，然后让他穿上大红唐装，戴上古时的相公帽，帽子两旁垂挂的纸条上写着“好媳妇把门开，坏爹爹要进来”、“爹爹的本钱大，媳妇你莫怕”、“太阳一出红似火，媳妇一来想死我”等戏谑语句，一时间把个淳朴的公爹嬗变成了浪荡公子。更有趣的是，公爹的两个兄弟也受到牵连，要进行同样的化妆打扮。公婆还好，布满皱纹的脸上扑上白粉，两颊画上了两个红蛋蛋，头上插了几只鲜艳的绢花，也穿上了不合身的大红唐装，似与古装影视剧中的老妖婆别无二致。两个妯娌即二婆三婆也未能幸免地成了妖婆。更有甚者，去迎亲的路上，好事者们还要乱点鸳鸯谱，把公爹二爹三爹和公婆二婆三婆“重新洗牌”，再互相交错地将他们成双成对绑在一起（只绑着一只胳膊），并且还得用一根大火杈共同抬上一些炊具，如煤气罐、煤炉子、铁锅、锅铲等等（如图）。抬着这些东西迎亲，源自于农村“媳妇进了门，爹爹要烧火”的说法。“烧火”就是男女“办事”的形象代词。这情节一方面可以理解为家里来了个漂亮女人，做公爹的有可能会起觊觎之心，人们在公爹面前说这话，一是为了取乐，二是给他敲敲警钟。而让几弟兄和几妯娌同责同行，则是象征家族和睦，齐心协力，同舟共济，甘苦与共。据说，这种搞法过去不曾有，是前些年一些好事者合计出来的新花样，现在被人们接受，成了新的婚俗。我问过爹爹婆婆们，你们这样被戏谑，感觉如何？他们无怨无悔地笑答：现在都是这样嘛，这一天是我们一生最高兴的日子，怎么闹的大家开心就好！于是，我用手机给他们拍了合影，个个脸上绽开着笑容。看来，这些新花样表面上像在恶搞，而实质里却蕴涵着乡村人的敦厚和质朴美德。为了儿女，做父母的甘愿作出各种形式的付出，他们快乐着儿女的快乐，幸福着儿女的幸福，以至于乐而忘忧、“得意忘形”。

是的，无论是新郎新娘，还是公爹公婆、亲朋邻里，这一天应该皆大欢喜！在迎亲的路上，爹爹婆婆们抬着炊具，并用一根长长的红绸带“拉着”婚车。忽然，几个帮忙的好事者将婚车拦下，向公爹索要红包。公爹早有准备，很快就掏出一叠百元钞票给了好事者的领头人。领头人一数，得寸进尺，说不到两千元，太少了。可公爹不想再掏腰包，说是已经超了预算。好事者毫不妥协，双方在说笑中相持良久。眼看要过中午时分了，为了喜庆，为了让大家开心，公爹凑够了好事者要求的两千八百元。婚车顺利开行，快到家时，还有个公爹背媳妇的情节。当花车在离家五六十米的地方停下时，几个爹爹婆婆齐心协力，麻利地打开花车，公爹迅疾将新娘背起，快步如飞地送进了新房。其实，这时的好事者们已经心满意足，正嘻嘻哈哈地准备吃喜酒喝甜茶，他们并没心思继续折腾公爹了，而在想着下一步该怎样闹新房咧。不过，我听说闹房的婚俗在这里已经淡化，不像有的地方闹得新郎新娘半夜不得合欢。

这次所见的两家婚庆活动，大同小异。只是一家的爹妈亲自迎亲，而另一家的爹妈却是按照传统的习俗躲亲了。躲亲的爹妈在离家约两百米的地方，待媳妇进门事毕，再由众多亲友陪同新郎新娘，去把他们接回家来，再一起上台举行“三拜”。此外，还有一家主人向我所讲的事情，不得不写上一笔。这家在为儿子举办婚礼之前，按照女方父母的要求，不仅送了彩礼聘金，还在荆门市城区为小两口买了一套新住房。而新房却是空置，小两口结婚没去住，也不知什么时候可能去住，因为他们都在深圳打工多年了，结婚后马上又要去，以后是否回来？现在说不定。可见，这女方的父母颇有眼力，他们看得清如今一涨再涨的房产强势市场，他们盯紧了男方父母去年养鱼丰收的二十几万元，正好可以在荆门市买一套八十多平米的新住房！他们心想，国家此前针对房产市场出台的一些政策，能够压住房产的疯长吗？——好了，跑题的话不多说。

中华民族地域辽阔，婚俗文化异彩纷呈，我这点纪事不过是管见所及，一鳞半爪而已。

附：用手机抓拍的20张婚礼图片——

忙得不亦乐乎的厨师班子

在帐篷里吃“流水席”的宾客们

艺术团用汽车改造的小舞台正在装台

艺术团部分演出节目剧照 

送恭贺、吃喜酒、看演出的人纷至沓来

好事者把公爹化妆成浪荡公子

公爹公婆给来宾敬酒递烟

公爹二爹三爹用大火杈抬起炊具去迎亲

迎来了婚车队，还得用红绸带“拉着”花车

一路上不断有人戏逗公爹公婆们

公爹公婆们被乱点鸳鸯谱并成双成对地绑着，任由人们逗笑

婚礼帮忙者向公爹索要红包

给够了红包，花车才能顺利开行

公爹背着娇小的新娘快步如飞走进家门（我只抓拍到背影）

新娘入了洞房，腰鼓队还在门口渲染喜庆

新郎在接亲前请妹妹帮助化妆 

漂亮的新郎妹妹拿着“喜从天降”的彩花棒心摇神荡

铺张中的节约——以红纸代替红地毯

新郎新娘去接躲亲的爹妈

   新郎新娘一杯甜茶拜谢父母，主持人问：这茶甜吗？父母答：很甜！主持人说：

好，很甜很甜，快快掏钱！于是父母掏出了一千元的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