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与愿违

（2011年4月26日）

一

在上周那个“万众瞩目的周五”，不仅有药案、李案，还有一则来自全国人大的消息，据认为对中国法治也有意义。据央视新闻联播当晚描述，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长吴邦国宣布，“最近，国务院在认真调查研究、反复测算论证的基础上，提出了个人所得税法修正案草案。常委会组成人员和列席会议的同志对草案进行了认真审议，大家对草案总体表示赞成，也提出了一些意见和建议。会后，还要将草案向社会全文公布征求意见，进一步修改完善后，争取尽快审议通过。”

应如何描述如此罕见的情形，媒体编辑们需要仔细斟酌。在广州，《南方日报》将事态形容为“个税修正案草案未过一审”，《新快报》称之为“未表决”，《信息时报》是“还要修改”，《东莞时报》说那叫“未有定论”，《南方都市报》干脆宣布“草案将全文公布征求意见”。

一些报章就此变化发布即时评论。《新世纪周刊》批评“个税改革力度不足”，并由胡舒立直言“中国当前真正需要的是减税，为经济发展提供足够激励。”《南方都市报》周日社论在赞扬全国人大常委会没有表决后，呼吁税制公平，重提按地域区分起征点及按家庭计算的方式，还由经济学家华生出面，称“在中国现在个税起征点已经和人均GDP持平的情况下，上调起征点，对大多数低收入者没有作用，容易扩大收入差距，也不符合个税发展和收入分配改革的方向”，呼吁减征增值税，开征财产税。

与这些要求税制改革的呼声相比，一些市民报纸着力“纠缠”数字。《北京晚报》评论员苏文洋自然不赞同华生之论，开谈“培养公民的纳税意识”，批评那些反对上调的专家官员只是一种基于“本能”在反对：“他们说出的所有理由基本上都是强词夺理，站不住脚，还透出几许荒谬。”《燕赵都市报》周一亦发表作者评论，由一季度个税增长37%而起，认定“调整为5000元较为合适”：“无论争议多么激烈，无论专家有多少论点来论述不是个税起征点越高越好，但是，提高个人所得税起征额度是最为直接、最为简便，也是百姓最能看得见摸得着的做法。”

昨日午后，这份由国务院提交、通常情况下本应顺利通过的草案获全国人大网站全文公布，征求意见。门户编辑迅速将此消息推向头条，并配发那些从去年就已经纷纷扬扬的方案建议。《新闻晨报》根据新浪网调查数据给出标题“网友高喊起征点5000元”。各地报纸在呼吁民众“有意见快提”时，很多也转载《法制晚报》昨日刊发的一则委员建议：“将个税免征额参考点定为4000元，各省区市可以根据本辖区财政实际情况，最多上下浮动1000元。”

二

“中国首善”和《中国经营报》的各执一词仍在继续，包括央视在内的媒体紧密追踪双方证据，呼吁来个真相大白，说陈光标“不过是转型期中国慈善摸着石头过河的典型标本而已”（《羊城晚报》）。

善，有时当真事与愿违。

《新闻晨报》以三个整版刊发对“那500只狗”的调查，描述那群试图“救人健康与心灵”的志愿者，以及“有无意义”是道无解题。

事实上，质疑上善基金和乐宠网“炒作”，和嘲笑那些救狗者“伪善”，这两种声音十天以来从未消退过。不过，《新闻晨报》记者经过连续五天的蹲点探访后，显然已经被这些“疯狂”者的倾财倾力打动，所拟的三则小标题分别为：很远很脏，他们却依旧亲切；很忙很累，他们却不惜投入；很乱很难，他们却不愿放弃。报道中，还引述了志愿者对救狗目的的最新解释：“我们虽然是在救狗，可也是在救人！你们想，这些病狗如果上了餐桌，对吃的人的健康会有什么影响？”

腾讯微博在救狗事件中曾扮演号召角色，这家网站今天推荐《北京青年报》报道，称该公司“第一笔救助款20万元已经汇入了中国小动物保护协会的账上”。不过，就在《新闻晨报》那条“最担心的是‘短暂热情过后’”小标题下方，一句网民评论得到最终引述：“如果这些土狗一直没人领养，腾讯会管它们一辈子吗？”

“热情”还给另一位个人行善者带来了失眠。在药家鑫案一审判决后的午时，上海金融与法律研究院执行院长傅蔚冈用手机发布微博，承诺每获转发一次即向死者张妙的孩子捐助一元。然而，事件发展远远出乎这位原本只有600多个粉丝、以为“转来转去也就几千条”的学者的预料，因为就在吃完午饭后，他发现“大事不好”，短短一个半小时内，转发数字已经增长到6万多条。傅为此宣布设立54万上限，亦有一些同持善念者宣布分担承诺。不过，截至4月26日零时，这条帖子的转发次数还是超过了36万。

于是，在药案之后对司法民意理性互动的反思中，又多了一条“傅蔚冈的冲动”。这位本来常以评论者身份出现在报纸版面上的经济学者，今天以自己为主角，在《新闻晨报》叙述“我的冲动和我的承诺”，呼吁建立赔偿基金等机制：“即便我能够把最后的捐款给予张妙的家属，但是这种个案的冲动却无法解决社会普遍遇到的被害人家属赔偿金不足的状况。因为激情是有限的，人不可能在365天都保持一种激昂的状态。每个个案要得到解决，只能通过制度性的方案。”文末，这位四天内知名度暴涨的学者还表达感激：“谢谢互联网，谢谢微博让我们的世界变得更美。”

据《南方都市报》描述，网友对认捐行为“或褒或贬”。不过，今日《新闻晨报》向他的作者伸出了援手，发表头条评论《社会不应辜负傅蔚冈的善念》：“当一切复归平静之后，中国的社会中不应该只是多了一个忽然之间得到几十万元捐款的孩子，这对傅先生是不公平的；对我们自己，也是不公平的。”

三

《新快报》头版以“鲁广余丢官又破财”来形容这位因“天价酒”事件被处罚的中石化广东分公司原总经理。包括《人民日报》、新华社、央视在内，中国媒体均突出报道中石化新任董事长傅成玉在媒体通报会上的表态：“此事对中国石化、乃至对国有企业形象造成了严重伤害，对中石化百万产业大军带来了心理压力，上百万员工因为这件事抬不起头，尽管大家辛辛苦苦努力拼搏，但这一事件却导致上百万人的耻辱。”

《新京报》概括口径：“记者注意到，中石化集团公司昨日在表述‘天价酒’事件时，多次表述为‘鲁广余违规购买高档酒事件’，集团公司党组最终也将此次事件定义成个案。”根据人民网等自广东引述调查组结论，鲁广余违规购买高档酒就是为了“自己用”，他受到的处罚包括降职使用，以及个人承担已消费的13.11万元红酒费用。傅成玉亦公开表示，不允许调查内部检举人。

不满通报结果者总还是有。《新京报》发表叶檀的“两个追问”，要求中石化完善内部治理机制、杜绝利益输送，国资委严格监管大型垄断国企。《河南商报》的评论调侃中石化调查结果只适合“自己用”：“鲁广余没有说明，就没办法核实了？设想一下，是不是只要陈良宇不说，只要刘志军不说，这都无法核实了？可最后不都核实了嘛！看来，恐怕不是能不能核实，而是想不想核实的问题。”

四

那些关注强拆事件的人近几天传播着一则视频，湖南株洲荷塘区上周五发生强制拆迁过程中的自焚，58岁老农汪家正在自家楼顶点燃身体。

在过去数天中，这则让人回想起宜黄钟家自焚惨状的新闻，未能获得相匹配的媒体刊载机会。周日周一，仅有《新京报》、《东方早报》等少数报章引述此事，除酷六网这家以视频新闻见长的网站外，更是鲜有门户推荐。评论者汤嘉琛在《深圳晶报》上感叹“拆迁自焚被关注的门槛为何越来越高”：“媒体们已经开始‘吝啬’他们的版面。一家知名的都市报，仅在边栏刊载了一条五六百字的消息。我不由得悲观地预计，再过一年半载，留给拆迁自焚者的版面，或许会只剩下一张图片或者一条简讯。”

在此背景下，《云南信息报》昨日以几乎整个头版推荐自焚调查，显得至为突出。根据这家媒体的调查，事件所涉的株洲职教大学城项目“征地手续并不完全合法，村民赔偿也不十分到位。”今日，《河南商报》等少数几家媒体转载此文。

新浪、网易昨天曾以头条评论位置推荐来自京华时报的《司法强拆为何阻挡不了自焚》，间接触及此话题。文章哀叹行政强拆取消、司法强拆出炉，“并未根本解决拆迁中的利益冲突问题”，呼吁“废止一切形式的强拆，让拆迁回到利益博弈的科学与智慧上来。”

在本地，《湖南日报》、《潇湘晨报》和《三湘都市报》等三日来未作报道，而《株洲晚报》的微博甚至在周日中午公开抱怨：“我们一定不说假话，但我们也有不能说的真话”。红网周日发出由株洲市荷塘区人民法院署名的情况说明，称核心问题是拆迁补偿，当时“为防止爬上楼顶的汪家正父子掉下造成伤害，安排了一台铲土机搬运松土，铺在汪家楼下水泥地上”，且“事件发生后，我们即刻中止强制拆迁程序。目前，正在全力救治伤者。”

此前，有一份据称是该法院部署如何应对舆情的会议通知流传网络，提及如何“尽量孤立当事人”、“制造当事人刁蛮、难缠和预谋的印象”等，是否伪作一时引发猜测。深圳卫视昨日中午的新闻已公开引述这份“内部通知”，荷塘法院获知后，再通过红网及株洲网宣办微博等途径发布声明，称“该文漏洞百出、纯属虚构，请广大网民和观众不要轻信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