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岛核危机“人祸”反思

瞒报信息、错误决策、一意孤行……东京电力和日本政府的表现受质疑

    4月11日下午，日本大地震满月之际，东京电力社长清水正孝震后首次造访福岛县谢罪。他想面见该县知事佐藤雄平，但被拒绝。这是他第二次吃闭门羹，上回在3月22日。佐藤当时说：“民众的愤怒、不安已到极限，没到接受道歉的状况。”

    几欲脱缰的福岛第一核电站何时能彻底平静，东京电力和日本政府也不得而知。他们只能告诉世人，这是一场持久战。福岛核电危机是天灾加人祸的复合型灾难，这已成为世界共识。历史没有“如果”，但反思过程中势必会不断出现“如果”。

    日本9.0级大地震发生至今已有一月，核电危机阴影依然驱之不散。借此节点，让我们回顾过去一月中，福岛核危机的若干细节。如果在一些重要节点上做了别样选择，现在也许会是另一番景象。

    东京电力屡拒首相之命

    东京电力和日本政府一度以为，能以一己之力处置福岛第一核电站的麻烦。

    地震当天，千头万绪中，首相菅直人迅速想到核电站的安危，即刻召见日本原子力安全委员长班目春树等人，了解核反应堆的构造和事故应对之策。日本原子力安全委员会的主要职责是制定核政策，班目春树等人的预测不乐观，但没有悲观到认为核电站不可操控。

    此时经济产业省传来消息：震感强烈的东部、北部、中部的29处核电设施中，11处被迫停运，8处因定期检修停运，10处继续运转，尚未接到出现大麻烦的报告。其中，福岛第一核电站1-3号机组被迫停运，4-6号机组正值检修期。地震两小时后，菅直人发表电视讲话时特意指出，灾区核电站机组均已安全停机，没发生核泄漏。

    但到晚上，事态恶化。因为停电且应急柴油发电机被冲跑，福岛第一核电站1-3号机组冷却装置失效，反应堆内压力直线上升。菅直人要求立刻送发电车到现场。

    此时，东电社长清水正孝在关西，会长胜吴恒久在北京。当晚只好由一名董事到首相官邸汇报情况。政府要求尽快打开阀门给安全壳泄气降压，但被顶回来。东电称，日本核电从未进行过这种操作，一旦打开阀门，放射性物质会扩散到外部，还是应先尝试恢复冷却系统。

    晚10点，原子力安全保安院发布紧急预测，称次日零点50分会发生堆芯熔融，必须立即打开阀门。东京电力依然故我。次日凌晨1点半，首相官邸以经济产业大臣海江田万里的名义要求打开阀门，东电还是不睬。菅直人像热锅上的蚂蚁般叫嚷：“东电为什么不执行命令？”“我得到现场直接和他们说。”

    6点左右，菅直人与班目春树等人从官邸屋顶乘直升机飞往核电站。飞机上，班目春树宽慰他：“核电站从构造上看不会发生爆炸。”到达核电站后，东电副社长武藤荣等用20分钟的汇报表明，他们有能力应对事故。

    直到菅直人一行离开，东京电力才打开阀门，此时是10点17分。不过为时已晚，下午3点36分，1号机组发生氢气爆炸，核电事故转化成核电危机。

    日本迟迟不愿接受外援

    政府起初相信东电能独自化解危机。直到1号、3号机组先后发生氢气爆炸，东电甩手把烂摊子交给自卫队和驻日美军，菅直人才向清水正孝发飙，要求自卫队、警察厅、消防厅支援。这已是核电危机第6天。

    令世界抓狂的是，日本没有及时向美、法、俄、中等核大国求援。日本民主党一名干部透露，事故发生之初美军表示愿意提供冷却技术，前提是废掉核反应堆，却被婉拒。

    3月13日，美国派出两名核专家协助处理核危机，此后不断增援。日媒报道称，起初双方合作并不愉快，东电不愿提供核心数据，直到日本政府出面协调。

    3月底，核电站再度告急，放射性物质严重泄漏事件频发。日本这才向法国求援。法国立刻派出5名专家，其中2人擅长放射污染水处理。

    “即使羞耻，即使没面子，还是希望你们向世界求援。”4月8日，核电站周边町村会会长浅和定次等访问东电本部时，委婉说出不满。

    事故发生以来，国际社会一直怀疑东电和日本政府隐瞒真相。联合国秘书长潘基文和国际原子能机构总干事天野之弥均直言不讳对菅直人说，希望日本公开更多信息。菅直人也承诺，在5月中旬的八国集团首脑峰会上，重点介绍福岛核电事故，与世界分享经验。

    4月11日，首相菅直人在多国媒体刊登感谢信，称“日本必能重生、复兴、更加繁荣昌盛，依靠国民的潜力与国际社会的协助，一定能够实现”。

    注水冷却策略对错待论

    核电站控制室的各种检测仪器在地震和海啸中损毁，加之核反应堆内辐射极高、难以靠近，谁也不知道堆内真实状况如何。一个月来，东电只能拼命注水。

    注了多少？日本官方没公布准确数字，但从部门通报可见一斑。如消防厅某次作业20分钟注水60吨、某次作业14小时2430吨等，警察厅某次作业10分钟注水44吨……

    大量注水的结果是产生大量辐射污水。3月23日后，1-3号机组涡轮机房地下室陆续出现辐射超标万倍乃至10万倍的积水，3名抢险人员遭到超标辐射而受伤。

    为保证高浓度放射污水有地可存，4月4日晚，东电开始向太平洋排放低浓度放射污水，总计1.15万吨。此举立即遭到日本渔业人员和俄、韩等国抗议。

    日本渔业协同组合联合会长服部郁弘愤怒地说，这种应对办法不负责任。农林水产大臣鹿野道彦正告经济产业大臣海江田万里：“请严格指导东京电力。”韩国驻日大使馆则知会日本，称此举可能触犯国际法。

    日本外相松本刚明5日回应，排污不会对健康产生实质影响，在国际法框架内此举并无不妥。不过，枝野幸男承认，事前没有说明排污的必要性，欠妥。

    注水之初，东电和日本政府有没有想到这一天，不得而知。但3号机组反应堆的设计师上原春雄曾指出不该一味注水。“如果一天注水600吨，肯定会溢出并流到海里，这是幼儿园小朋友都知道的道理。”

    6日，东京电力接受美国专家建议，开始向形势仍然严峻的1号机组注入氮气。

    殉职员工信息延迟公开

    地震当天，福岛第一核电站有2人受伤，2人失踪；福岛第二核电站有3人死亡。失踪者21岁的寺岛祥希和24岁的小久保和彦是负责电源和阀门管理的东电职员，当时正在中央控制室。

    地震刚过，寺岛曾给妈妈打电话，精神饱满地说：“我这边没事，你那边好吗？”随后，有人看见两人跑到4号机组地下一层涡轮机房，自此再无音信。因几个机组接连氢气爆炸等原因，东电一直没能下去搜索。3月30日下午，两人遗体在涡轮机房被发现，机房内有大量积水，其中一具遗体浮在水面。

    人们推测，两人为了解核电站受灾情形，走出中央控制室查看，结果被海啸袭击、吞没，死于外伤导致的失血性休克，死亡时间是地震当天下午4点左右。

    东电没有第一时间发布消息，3月31日将遗体运出，去辐射后检查，4月2日确认身份并与死者家属见面，3日将遗体送回各自老家，这才将此事公之于众。

    据东电通报，大地震发生以来共有30多名抢险人员在福岛第一核电站作业时受伤，仅3月14日3号机组发生氢气爆炸时即有11人受伤，其中包括4名自卫队员。

    此外，3月18日英国《每日电讯报》称，留守核电站的50名勇士中已有5人殉职、22人受伤、2人失踪，其中1人因突然无法呼吸和站立而入院。对此，日本政府予以否认。

    第一周

    海啸淹城

    当地时间3月11日下午2点46分，日本东太平海域近宫城县外海发生里氏9.0级强震，高达10米的海啸接踵而来，已确认造成13000多人遇难。

    次日，福岛第一核电站1号机组因冷却系统失效、内部温度过高而爆炸，方圆20公里居民紧急撤离。此后数日，1-4号机组接连遇险。核危机自此揭幕。

    16日，日本明仁天皇战后首次发表电视讲话，呼吁国民不要放弃希望。

    第二周

    核危机初现

    死亡失踪人数快速蹿升，核危机阴影亦驱之不散。抢险工作艰难进行。尝试过灌入海水、空中洒水、恢复供电等措施后，日本3月21日明确表态：福岛第一核电站未来将报废。

    反应堆熔毁的“最坏可能”似乎已被避免，但辐射物质已蔓延到灾区的大气、海水和食物中。婴儿被警告不得饮用自来水，还有工人在抢险中受过量辐射入院。灾情继续恶化。

    各国开始呼吁在日本的本国公民撤离，并纷纷对日本进口食品关上大门。

    第三周

    核泄漏升级

    核泄漏突然失控。多个机组的机房积水中测出严重超标的辐射量，并且超标纪录还在逐日刷新；核电站周围土壤中发现毒钚泄漏；放射性物质还飘到其他国家的大气中。2号机组的高浓度辐射水甚至一度泄漏入海。

    严重的核泄漏表明福岛核电站尚未摆脱“最坏可能”，并将这场核事故推高到6级，仅次于切尔诺贝利核事故。3月30日，首相菅直人宣布日本进入“最高警戒状态”。

    第四周

    强震再袭

    2号机组高辐射水泄漏三天后终被封堵。为给高浓度辐射水腾出存储空间，日本开始向大海排放大量低浓度辐射水，引来国际争议。同时，各机组情况趋于稳定，国内各地辐射量开始下降。

    然而，4月8日和11日，日本东北接连发生两次强震，分别达到里氏7.1和7.0级，再次造成破坏和伤亡，并向脆弱的核电站发起冲击。

    3/11

    地震海啸

    祸不单行

    3/12-3/15

    机组接连爆炸起火

    3/21

    日本称核电站将报废

    3/26

    辐射骤升超标万倍

    3/30

    辐射扩散核污外泄

    4/6

    日本排万吨核污水入海

    4/8

    再度发生

    7.1级余震

    4/11

    再度发生

    7.0级余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