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增福:坏朋友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5/05 19:52:54
  

 

 


坏朋友   文:网络 制作:香花供养      

 

《《十一种孤独》(理查德·耶茨)。朋友推荐。看过,与卡佛的味道差不多,文字像是玻璃明瓦,薄、透明,又有质感。零抒情。想通过暗力打向读者心脏。十一个孤独读了四个,觉得后边七个应该类似。读也不长功夫。

 

摘《精神病文化史》(余凤高 著)里的一段:

普雷克萨斯佩斯是冈比西斯的好友,所有的奏章都得经他之手转给冈比西斯;他的儿子也任职于冈比西斯宫廷。一次,冈比西斯征求普雷克萨斯佩斯意见:波斯人对他怎么看法?普雷克萨斯佩斯如实告诉他说,波斯人称颂他其他方面的一切,只是认为他“嗜酒太过”。冈比西斯听后愤怒地说:“如果波斯人现在认为是由于好酒,我才发狂发疯的话,那么看来他们先前的说法也就是一个谎话了。”希罗多德接着这样写道:

冈比西斯愤怒地向普雷克萨斯佩斯说:“那么你自己来判断一下,波斯人讲的是真话,还是他们在这样谈论我的时候已经丧失了他们的理智。你的儿子就站在门口那边,现在如果我射这一箭而刺中了他的心的话,这就将会证明波斯人是错了;如果我射不中的话,那么就是他们说对了,而我是失去理智了。”说着他便拉起了他的弓向那个男孩子射去,并命令剖开那倒下去的尸体和检验他的伤口。箭正射中在心脏上,于是冈比西斯非常高兴地笑了,他对男孩子的父亲说:“普雷克萨斯佩斯,很明显,我很清醒而是波斯人疯狂了!现在告诉我,在世界上你还看见过什么人能射得这样准确?”据说,普雷克萨斯佩斯看到冈比西斯已经疯狂并害怕自己也会遭到杀身之祸,于是他回答说:“主公,我以为就是阿波罗本人也不能射得这样好。”

——容易想到郭沫若。这故事自由密不透风的逻辑。我想到另一种酒鬼,他嗜酒而颤抖,手不能握弓。余凤高写的书很好看。

 

自恋真让人羞耻。因为需要,我在整理这些年博客里的精华,发现2008年之前,我有着控制不住的骚劲,在拼命讨好读者。像缺乏安全感的说书人,眼睛瞟着捉摸不定的主人,不时抖出几个顺口溜来。如今重见像是多了一块洗不掉的瘢痕。

人整体上是极其可笑的。特别是自己。

——最近能感觉到,我时常会被那控制不住又毫无一用的浓情俘虏。

最近小说没写好,前言后记写的像模像样。准备下决心砍削这块东西。只像药物说明书那样作简短功能介绍。任何多余的都是多余。不是必要。

 

电影:《银翼杀手》和《别让我走》几乎是一样的。都很好,骨子里的忧伤。科幻片带来的隐喻。被人类制造出来的一种叫工具的人,不能获取和人类同样的权利,有着幸福的意识,没有幸福。无奈的反抗。极其骄傲又如草芥般的死亡。

 

今年要写一个朋友Z。

当年我是他的隐秘朋友,我们不会吃饭,喝酒,在一块儿聊天。我们甚至是在一种带有敌意的陌生中共处,每天Z来到办公室偷偷背诵英语单词,写些论文,而我虽然迎合一些同事领导,但骨子里早已叛变——我和Z一样,想在某一天像空气消失于空气那样,悄无声息地逃离县城。在匆匆(不得不)对视一眼时,我们很清楚,我们是彼此的隐秘朋友。那些为我们出生入死、两肋插刀的兄弟不是。

Z什么都做得比我好。如果说他是白马上的骑士,我只是路边的蚂蚁。我只能看他绝尘而去。多年后当我心安理得地活在一个城市,身上已没有那恐慌、挣扎的汁液时,我想到Z的失败来自于他还有另外一个隐秘的朋友。Z除开和我暗自在心理上交流,也和那个朋友待在一起。那是个说起来都恐怖的人,我们避之不及,而Z默然跟着他走。很听话。

在初中时,我曾经有一位很好的哥们,做学习委员,成绩很好,交了一个打游戏机的朋友后,每天逃学,最后学习全毁了。而Z也沦陷于这个隐秘的朋友——我们从来没有一个人看见过这个人,就像他根本不在这世界存在一样,只是当Z忽然露出恐慌与臣服的表情并为此嚎啕大哭时,我们知道他是存在的。他一直纠缠着Z,他掌握着Z的秘密,像捏着他的命根子。对这个可怕的人,我们劝说过Z,心态要健康,要抵抗他,你不怕他,他就怕你,你一怕他,他就欺负你。可是要是我们自己遇上这样的朋友,说不定比Z还绝望呢。

那个人总是在下班后,悄无声息地跟进他的房间。有时候他们会发生搏斗。但是最终他拥抱着他,他也拥抱着他,倒在阴沉黯淡的床上。关于这个人,我们传说他穿着一件巨大的像浓云的白袍,走路无声无息,喜欢吃苹果——吃苹果时牙齿与咽喉发出机械的声响,而眼神痴呆,就像全身都是个雕像,只有牙齿与下颚在机械地运动。他总是吃着苹果,等待着Z。在Z失去一只鼻子后,他与Z来往得更频繁了。

我们看不见他,却总觉得他喜欢将手搭在Z的肩膀上,慵懒地行走。就像一个有着健壮双腿的瞎子将手搭在一个不是瞎子的人肩膀上。Z驼背,单词忘光了,最后也不再写论文,只是偶尔兴致来了,给报纸写几篇读者来信。Z废了。在县城的单位里蹉跎,像是活了很久那样死了,其实他死的时候很年轻,只有三十来岁。

他的那个朋友也不见了。

我们都看不见那个坏人,但是终究有一天都会看见,看清他的面容,他嘴角的笑,来自他的嘲讽,和他要命的诱惑。我们看清他时,艰难地活一阵,也就死了。说起来他是我们大家隐秘的朋友,从一出生开始就有这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