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花看三国】福岛是一次难逢之机

                                         花久志（GeorgBlume）2011-03-31

       对核威胁的想象和切身体验必将改变人的意识，不论是在1986年的德国，还是今天的中国

        早在1919年，当人类尚不知原子弹与核能为何物时，德国哲学家雅斯贝尔斯便已写下与核时代思考相契合的警世之语：“惟有当人类开始惊诧、自省，明悉此在之疑处，抑或领悟生命本是一种个人、非理性、不可撤消之责任时，哲学的意义方始彰显。”

        今天，随着来自日本福岛的核威胁一步步逼近，雅斯贝尔斯的警示仿佛比任何时候都来得迫切。在我们“此在”中，难道还有比原子弹和核能更大的“疑处”么？这些“可疑之物”假人类之手而生，却又将人类推向毁灭。在危难之际，我们更能体会到自身不可逃避的责任，除了正视核威胁、设法战胜它之外，我们别无他路。尽管这场由天灾与人祸“合谋”导致的事故看上去是如此怪诞，如此匪夷所思，但是我们却必须冷静观察，仔细审视，并努力从中汲取教训。若非如此，又遑论责任。

        此前，人们一直把1986年4月前苏联发生的切尔诺贝利核事故称为人类历史上最严重的一次核灾难。可眼下我却禁不住怀疑，或许用不了几周，这句话就会变成过去时。据奥地利科学家计算，目前从福岛排放到空气中的核辐射已经超过了切尔诺贝利核排量的一半。而且，这几座日本核废墟每天仍在一刻不停地排放着含有放射性物质的气体和微粒。过不了多久，人们就会在中国的空气、水和食品中，检测出更高的核辐射物含量。当年的切尔诺贝利事故，便曾让我们德国人尝到了苦果。虽然反应堆远在千里之外的苏联，但是它所释放的核辐射，却一直蔓延到整个西欧，甚至土耳其。那时我们才第一次知道，最容易被放射物污染的蔬菜，是蘑菇和菠菜。而根茎类蔬菜，则是在土壤被放射物侵蚀数周甚至数月之后，才有可能被污染，比如土豆，还有萝卜。当然，这些未必会导致人死亡。中国很可能像当年德国一样，增加后的放射物含量也仍然低于法定标准的下限。但是，对核威胁的想象和切身体验必将改变人的意识，不论是在1986年的德国，还是今天的中国。

        在我年轻的时候，当我阅读雅斯贝尔斯的著作时，我便坚定地相信，伴随着二战期间原子弹的发明和投放，人类步入了一个新的时代，一个被自我毁灭日渐真实的阴影所笼罩的新时代，一个人类再也无力为其自酿恶果埋单的新时代。因此，今天的福岛惨剧并不令我意外。按照核工程师的说法，三周以来，那里有三座核反应堆处于“失控”状态。高科技的日本与其盟国世界霸主美国一样，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事态一步步恶化。无所不能的世界强国，突然间变得一无所能。但是，这一切并不能归咎于日本或美国，因为眼前发生的灾难实乃天惩。正所谓玩火者必自焚，核灾难这场大火一旦燃起，被吞没的很可能将是全世界。

        对于中国和印度两个新崛起的亚洲大国来说，福岛是一次难逢之机，因为迄今为止，核时代的风险还没有为其带来切实的危害。在中印两国历史上，原子弹曾经标志着解放，它使两国成功摆脱了冷战时期处处受制于人的屈辱角色。今天的中国和印度都在雄心勃勃地发展核电，以便为经济腾飞提供必要的能源。无论是战争期间，还是和平年代，核时代对中国和印度向来不是一种威胁；相反，它还曾为两国带来莫大的好处，使其变得更安全，更富裕。

        但是，福岛却让我们看到了核时代的另一面。日本的灾后重建将因此变得异常艰难。而这一切，原本并非出于必然。日本在发展核电之外，一向都有其他的选择。而在今天的中国和印度，情况亦然。在过去几年中，中国建起了发电能力超过45000兆瓦的风力发电站，相当于目前中国核电能力的4倍。今年，中国风能发电量便将超过核能，而后者占供电总量的比例仅有2％。在德国，太阳能的比例也已超过这一数字，而这些太阳能设备，大部分当然来自全球最大的太阳能设备生产国——中国。

        在我年轻的时候，风能和太阳能还是一些梦想家和发明狂迷恋的小把戏。然而今天，这些能源已经成为我们日常消费的一部分，以更好的方式满足着我们的生存需要。其建设呼唤来自民间的、自下而上的动力，与核电站恰恰相反，因为后者更多是一种计划经济思想的产物。目前在德国大部分地区，风力和太阳能的供电比例，已经超过总量的40％。在中国，其比例同样呈上升之势。那么，为何我们还要甘冒核能之险呢？中国和德国向全世界证明，风能和太阳能是潜力无限的未来行业，同时也为人类指出了一条走出核时代阴影、远离福岛悲剧的光明之途。

        （作者为德国《时代周报》驻印度记者，译者强朝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