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乡新闻网警花出更国语土豆:外公::长沙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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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
来源：长沙晚报 时间：2011-04-04 点击量：124
外公是村子里有名的贤人，自幼私塾出身，讲求克己复礼，亦经世致用，解放后去县城工作，进入银行业，严谨清正，不苟言笑，受人尊重。解甲归田时亦淡然处之，好伺弄花草，也善补鞋，宅前自挖水井，受惠者不止邻里左右，且资助宗亲子弟读书，勉励智育。有一手好毛笔字，像他的人，章法倔朴，刚烈矍铄，每逢春节，总要给每家每户送春联。
我那时是他最宠爱的小孩，去乡亲家做客，桌上鸡腿永远都在我碗里，主人藏在瓦罐里的糖总背着自家小孩偷偷抓一大把给我，村里大大小小的孩子都会让着我，任我折苗摘草，吓唬小鸡，欺负小狗，真真是像女王蜂一样酷。对外公却是绵绵完全的孺慕，他会说很多故事，冬夜里坐在炭火边，炉灰里埋了裹着湿报纸的鸡蛋，听武松三打虎、林冲夜奔，到紧要处鸡蛋爆开来，我吓得往他怀里一钻，昏黄的灯光下，满室焦香，最后一个故事永远都是在米仓里偷米的老鼠，剥了一颗又一颗剥了一颗又一颗……后来呢？一直剥下去呀，直到我昏昏睡去，莫不是天长地久。
我渐渐长大，家里表妹表弟们也多了起来，后来随父母迁徙外地，只有寒暑假才会回来，小朋友们齐聚一堂，外公总要给我们搞个比赛：系鞋带、穿衣服到背唐诗，大一点了比写作文。外公是那种“非三代两汉之书不敢同，非圣人之志不敢存”的老派知识分子，可是看着六岁的我写“欢快的童年是一首金色的小诗”这样腻歪的句子也会高兴地点着头，让人想到逊清宫中老捋着白胡子对宣统满意地笑着说“王虽小而元子哉”的陈宝琛。
寒假里最喜欢看外公在阁楼上写春联，握羊毫长锋笔，吸墨，清水散淡笔锋墨汁，沉吟片刻会情意，下笔，事后深呼吸，定格在神清气爽上，久久不能离，不一会儿，便有满地风云际会似的洒金泼红。一老一少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的，我总拣了他写废的画符，外公笑说我描的是九九消寒图。南方的冬天常常冷得不见冰雪，太阳孤寒，略有微风，下午的阳光落在阁楼的窗棂上，白白昏昏的，真是永恒。
可是世事哪有那么多岁月静好，外公无故中风，为治疗方便离开在农村的家，同舅舅住在一起，大家拿他当小孩，耳朵有点聋，说话不清楚，每次知道我要回来看他，总由外婆陪着颤颤巍巍地站在家门口，盼着早一点见到我。那时他还可以自由行走，从来不允许人扶，每日要出门散步，有一天，他指指我，意思是要我陪他，妈妈叮嘱我要随时跟在他身边，我满口答应着。外公走得很慢，路过市集，正是过年前，满街都是熙攘人群，还有小孩放炮仗，吓得我东躲西跳，一转眼，外公不见了。我慌得大叫，满眼都是绝望的兵荒马乱，突然有人拍我肩，一回头，外公递给我一只橘子，微笑如稚童，我顿时泄气如洪又潸然泪下，他还记得这是我最爱吃的水果，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同小贩交流的，竟然买了一大袋。回家时，要帮他提，他又执拗地不肯，那天的橘子甜中有涩，一如这人生。
第二次中风时，他已现憔悴，并失去行走能力，看见我便抓住手使劲握，总是会流泪，分不清是高兴还是难过，吃饭时外婆替他系围裙，因为已经不太能控制自己的吞咽功能。午后被搀扶着坐在阳台的藤椅上，沉默地遥望远方，他在想什么呢？万卷古今消永日的岁月已不再来，剩下的不过是一窗昏晓送流年，有谁曾知他的硬气和高尚、侠骨与柔肠？我心中酸楚难言，亦觉无能为力。
于是终究，我渐行渐远，陷在人海里挣扎，在没有电话的时代也疏于问候。再回头，老家的小溪已枯瘦如泪痕，故宅在暌隔许久之后更是荒芜，外公坟前想必已是墓草萋萋、荆棘丛生。某天午夜梦到外公，从前种种，如露亦如电，恍惚的我突然大放悲声，那些思念像从地心里蒸出的一朵云，又轻又重，无枝可依。清明将至，唯念地藏菩萨本愿经罢，一室灯明，素手开卷，远远的，低低的，但愿他能听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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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梁 琼
编辑：黄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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