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队吧:二次北上记(二)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9 13:49:22

进入中原

    秦岭南北的风光风格各异。在进入关中平原以后,那遍地的青绿,就打了折扣,左边的远山和眼前的平原都是一片黄,绿色的树,青青的棉田只是大片的色彩点缀,显然没有秦岭以南的那种郁郁葱葱和姹紫嫣红的风采了。然而天气是出奇的好,总是蓝天白云,骄阳似火。从秦岭带来的寒气被平原上燥热的暑风替换得彻彻底底,干干净净;蓝天和平原使他们心旷神怡,精神焕发。
   “这就是陕西么,好像是到处都是一片黄似的,全不像我们四川风光!”许二娃感叹道。
   “这是有名的关中平原,是陕西中部富庶的地方,再往北去,就是黄土高原,那里的农舍,不是窑洞就是干打垒的土屋,都是黄土铸成的,那才是资格的黄土风情呀!。”罗骏说道。“有些老电影,比如白毛女之类的,就看得到那种样子!”
   “黄土风情,你喜欢么?那叫你住在陕北高原,你干不干!”许说。
   “喜欢,那是一种迷人的高原风情!安家就不行,住在这里和在这里旅游,那是两回事!”
   “只有生在陕西,才可能能适应这里的生活吧!”许二娃若有所思,口里喃喃地在说。
   “生在这里也是福气。你爱唱的陕北民歌《兰花花》中的美人兰花花,就是黄土高原的美女。张同学笑着插嘴道。“据说,两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坑头,这就是陕北人想往的好日子!”
    “这些地方老百姓,吃上猪肉包饺子,那就算美味佳肴了吧?”
    “是啊,一方水土养活一方人,不同的地方生活是不同的。据说抗日战争年代冯玉祥在四川,看到抬人的苦力也吃粉蒸肉,惊讶得不得了!”
    “口水都流出来了,不要再说了!”张同学忍不住了,叫大家住口。
    “是的,是的,啃干馒头充饥,才是上策……”

     一马平川的平原上已经是双轨铁道,因而不管上的哪趟列车,都是从起点到终点,基本上不再因错车而做停留。在这一路上,三个人的活动场所仅限于车厢内几米天地,因而似乎是与喧嚣的世界隔离。仅仅只从沿路所见的建筑物上面的标语感受到文革的气息。
    进入河南地界后,日渐增高的气温让人失水,喝水成为最大问题。每到停车时,他们必然下车找到水喉痛饮一番。可那时有的小车站只有简陋的器具抽取的地下水,抽出来的水黄黄的,含有大量的泥沙,根本无法立即饮用。这时,就只有让干得冒烟的嗓子备受煎熬。
在一个好像叫做石门或者铁门的小站,他们逗留了半天,原因是他们乘的列车到这儿不再前行了,车上的“肓流们”都下车了。
    他们也下了车,许二娃四顾一望,说:
    “这个站连个像样的月台都没有,四通八达,火车来了,没票一样混得上去呀!”
    “还不是和其他车站一样,列车员守在门口,专查学生和农民,怎么上!”张同学答道。
说得有理。
    “这种小站,直快列车都不会在这儿停,只有一些每站都停的短途客车才停站,车上扁担箩筐、人多拥挤,这种天气怎么受得了!”罗骏说道。“坐这种车,还不如坐货车舒服!”
他们认同了罗骏的说法。
    走出车站后发现外面完全是农村田野,迎面吹来的是灼热的暑风。离车站几十米有一个苇塘,有几个本地小孩子在里面洗澡。三个人大喜,当即穿着裤衩下塘游泳洗浴,清凉的塘水消去了旅行中积存的暑热,把旅行的尘埃清洗得干干净净。他们顺势把换下的背心洗净,晾在塘边的芦苇上。
直到西边的云层收去了最后一缕金黄,黄昏用墨黑把茂密的芦苇打扮得模模糊糊,蚊子成群结队地盘旋飞翔,时时向他们发起攻击的时候, 三个旅行者才拖着疲乏的身体走上岸,向着车站方向的灯光走去。
    车站旁边的一个简易的棚屋里有好些人,是本地的乡民和一些坐货车到来的和他们一样的“盲流”们。昏黄的灯光下,一个大约50来岁的皮肤黑黄的老头在卖窝头和大碗茶水。人们坐在简陋发黑的木桌边的高腿长凳上进食,喝着土碗里的茶聊天,其中有好些男女学生。这种场面,使三个旅行者有了几分温馨的感觉。
    他们在黑老头那儿一人买了几个黑黄色的窝窝头,坐下来喝茶休息。茶水是那种大片树叶泡的,这种茶称之为“红白茶”,气味芳香,他们在很多场合都见过的。
    那老头儿不像是个良善之辈,他对几个重庆来的小女生,笑容可掬,嘻嘻哈哈的,茶水一分钱一碗,喝完了可以添。而对罗骏他们三个,却一定要两分钱一碗,并且对他们态度非常恶劣。
    “为什么我们你收两分钱一碗,还不能添呢!”张同学忍不住了,问那老头。
    “你问啥,就两分一碗,你不买算了,我没有请你买啊!”老头回答,样子很凶,脸上淌着汗水的刀疤,在灯光下发亮。
     旁边的人都没吱声,看来这老头子肯定是有些问题。但是这种明显地歧视令三人不能容忍,他们怒目而去,口里骂骂咧咧地离开了棚子。
    “那狗老头儿太可恶了……”许二娃恨恨地说道,仿佛受到奇耻大辱的他还没有从事件中爬出来,他一脚踢飞了路旁边的黄土块。
    “一定是想着乱搞男女关系的那种人!”罗骏说道。说得文绉绉的,那时候还没有流行“色狼”之类的贬义词。
    “干脆说,是坏分子,一个暗藏的阶级敌人!”张同学看问题很尖锐,一语中的。
    “说得对、就是,呵呵……”他们都笑了,好像这样就出了气似的。
    那时在这种地图找不到名的乡村小车站上,经常可以看到身上不作一丝,晒得浑身黑红的小男孩在站上飞跑。这些孩子一般十来岁,肯定是当地的农家孩子,大人为省钱什么的,就让小孩子成这种样子。这些孩子们经常是由于无事可做,就成群结队的袭击过往的列车。经过一两次袭击后,旅行者们有了经验,在行车中当看到列车前方有高大的煤堆或是其它的堆积物,上面站有人,就得马上隐蔽起来,因为这些人都是手持煤块或是石头,当你的车厢经过他们面前的时候,会遭到袭击,里面不乏身体黑红的那些孩子,他(她)们以此为乐。可是一旦被飞石击中,后果是不堪设想的啊!
    生产没有搞上去,那时候河南人四处逃荒是常事。在一个小车站上,罗骏看到一家五口人在烈日下等车,老太婆用干枯黝黑的手打开织有大花纹的蓝色土布包裹,里面有几块黑糊糊的像石头一样的东西让他感到好奇,他知道那是他们的食物,但是为啥会是这样子就不知道了。这个迷直到两年后罗骏下农村后才解开,那是完全没有去除麦麸皮的粗面粉做的窝头呀!
    他记得那几年入夏时都有大量的河南人到成都,除了少数做生意贩卖药材或是河南小鸡的,大部分都是要线要粮的。
    与这些人相比,来自四川的旅行者们就幸福多了!
    有时候三个旅行者不得不在没顶的货车厢里赶路,幸亏中原地区少雨。晚上,他们在车上看流星,神秘的天空上星云密布,引人遐想。他给他们讲他所知道的银河系和北斗七星……他们所乘的车厢里有时运的是重数百公斤的电缆轮子,要是遇上紧急刹车固定轮子的钢缆绳断了滚动起来,会把人碾成肉饼的;他们甚至于坐过油罐车的架子,那拐角很宽大,罗骏甚至可以躺在上面,不过要是睡着了漏了下去……现在想起来都感到后怕!可那时候,就是那么浑浑噩噩、懵懵懂懂的。


在郑州

    不知过了几天,他们终于在一个晚上到了河南省的省会——郑州。
    这时候的郑州正处于疯狂的武斗之中。他们在市内一家饭馆里吃了饭,打发了面目慈祥和蔼可亲的要饭老头后来到街头,立刻就感受到城区强烈的武斗气氛。城里某大学广播里咿哩哇啦地强烈抗议和发表声明,大楼上的探照灯把楼下照得雪亮,地上满是石块碎砖等物品,显然是曾经武斗留下的痕迹。其实在列车快到郑州时他们就有了感觉,因为铁路两旁的标语中充满了火药味,什么铲除、消灭、斩草除根等等语句比比皆是。这时他们走在街面上,看到路旁住家户的小孩子们像背诵儿歌似的,口中念叨着:“二七是个大杂烩,流氓、破鞋……”等等污蔑性的口号。他们踌躇在一小十字街口,打算是把旁边某大字报棚上厚厚的纸被撕下,用来做床垫。选中一块后,他和许某都不敢下手,结果还是张同学把它扯了下来。正当他们还在策划怎样带走它时,此刻他们的身边早已围上了一群打赤膊,手持长矛、木棍杀气腾腾的武夫。
     完了!最担心发生的事情发生了。他们面面相觑,默不做声,只有听天由命,静候事态的发展。
    “你们是干啥的?”领头的人发话了,一口纯正的河南腔。他穿有短裤和背心,手里没有武器,口气不是预想的那样的严厉。
    “我们是过路的学生。”张同学用四川话回答他,还有意带了点童声并做出害怕的模样。这种方式绝对有用,可以减少他们的敌意和戒备。
    “哦,四川的!干么要撕大字报呢?”
    “我们是到北京去告状的,想用过时的大字报在火车上做垫子……”事到如今,他们唯有老实地说出他们的意图,才可能取得凉解,化险为夷。
    武夫们把三人带到附近的一个办公室后,三个人回答了他们所提的所有问题。他们发现,这些河南人对成都5月6日的132厂武斗最感兴趣。罗骏与张同学都是现场参与者之一,当然能从各自的感受清楚地讲述出来。他们听得很认真,毕竟,武斗中使用真枪在当时还是成都首创的,令人震惊的事。
后来,他们对三个旅行者宣传,讲述了目前郑州市里群众组织十大总部与群众组织二七公社之间的武斗由来……现在通过不懈的斗争,革命左派十大总部占了上风,流氓坏蛋的二七公社已经被打败,困守在一些巢穴里;眼下与他们交涉的这些人,就是十大总部公安公社的斗士们。三人唯唯诺诺,做出认真冼耳恭听的样子。洗脑完毕,武士们放了他们,叫他们赶紧离开此地,不要参与武斗,并送给他们几张较大的纸,这正是他们所需要的。
    出来以后,不顾天黑天热,三个人惶惶逃奔。问路时,遇上了一个大约四十来岁的干部模样的人,他是二七公社的人。看见他们这个样子,他对三个旅行者不是很戒备。在与他攀谈时了解到从5月初起这里就开始了武斗,二七公社和十大总部两大派群众组织由于观点不同互相中伤转化为深刻仇恨,在二七纪念堂前的一场血战,拉开了全面武斗的序幕。人们失去理智,武斗迅速从赤手空拳的打斗升级到竹竿、木棒,升级到大刀、长矛,从投掷石块砖头升级到弹弓、弓箭……辽阔的中原大地处在腥风血雨之中。从4号开始,武斗就没停过。据他看来,这几天可能还要升级,更加残酷,他也叫他们赶快离开这里。说话时,他声音低沉,神情紧张,他给他们指了去车站的方向后就急急地走了。
    此地不是久留之地!他们立马奔向火车站,以逃离这是非之地。
    郑州是全国铁路的交通枢纽,有许多机务段,机务段之间的距离很远,上北京方向的车究竟在哪个机务段,根本无法找到。于是只好胡乱地上了一辆车。不过有了那几张纸,晚上可以躺下休息,可以舒服些了。
    上车不久,疲劳的他们就在列车响动的催眠曲中,沉沉睡去。

误到中牟

   “ 哐啷、啷——”列车在改道时变轨发出的声音和晃动惊醒了罗骏,他爬起来,到车厢门口看看到了什么地方了。
    昨晚下了雨,气温有所下降,气压也较低,扑面而来的疾风,参杂有浓厚的火车头排放出的煤烟气味。
    平原上很醒目的耸立着一排排整齐有序的林带,这是预防平原沙漠化的防护林呀!罗骏是在书上是学过的,“兰考、焦裕禄”这几个字立刻闪现在他的心头。
    路边的景色飞快地连续不断地后退,他凭着直觉,断定他们不是向着北京方向行进,因为昨晚他们在上车的时候,竞没有看见有其他人同车。而且按道理,这时候早就该过了黄河进入河北省的地界,而此时两边的景色,全不像是去年上北京时的样子,他们可能还在河南省境内活动。这时候,列车恰好经过一个站台,他清楚地看见是漯河两个字,这就完全确定他们确实还在河南,现在正向开封方向行进。
    此时,他那两位仁兄,还在憨睡呢。张同学面带微笑,嘴巴一动一动的,他一定是在梦里大嚼有名的福里集烧鸡;许兄的口角垂着粘乎乎的唾液,可能也是梦里美餐流出来的哈啦子啊!
    “错了、错了、快起来!”罗骏几乎是在喊。因为车开得很快,车轮的声音大而急骤,不大声叫喊是听不到的。
    “啥子事、啥子事?”两人睡眼惺忪,被他的喊声从丰盛的宴席座上拉了下来。
    “走错了,都还在河南!” 罗骏答道。
     张听了没有出声,他在观察车外的情况。
    “不会哦,是不是你错了!”许二娃说。一边吞口水,一边用手背揩去了口边残存的唾沫。
    罗骏没有答理,因为他了解许二娃,他从来性格要强,很爱面子,但的确好多方面又是一无所知。
    张也是去年去过北京的,他观察良久,点了点头,赞同罗骏的意见。
    不到中午,列车到达中牟站,不再前进。
    中牟位于河南省中部,隶属省会郑州市,东接古都开封,西邻省会郑州,是个文化名城。三国时期军阀曹操与袁绍之间进行的历史上有名的官渡之战就发生在这里。是役,曹操以少胜多,击败了号称八十万之众的袁军。官渡之战是中国历史上以弱胜强,以少胜多的典型战例。
   可是眩目的历史没有让三个旅行者的饥饿得到解决。从昨天晚上在郑州市里吃了饭到现在,他们是水米不曾沾牙。本来是打算出站去找饭店吃饭,另外再看看车站外的中牟是什么样子,可是走到剪票口他们就改了主意,剪票口的情况告诉他们,一旦出了站,可能就不好再进来了!后来,他们试图上来往的客车也未能如愿,因为不管是哪趟车一到,乘务员就把在门口,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根本没法子上车。
时间到了中午,天晴了,太阳如火焰般地烘烤大地。他们是又渴又饿,不得已,只好越过铁路到对面的有一座茅草屋的树林中去寻找水喝。
    树林中有一个年约二十来岁的农家小伙子在手工制砖。他本分而纯朴,对三个外来人很好,打来了冰凉甘洌的井水给他们喝。听说他们没有吃饭,又拿了三个窝窝头给他们。这真是雪里送炭啊!他们吃上了又一次不能忘怀的午餐。张同学三下五去二似的就把窝窝头解决了,然后抿抿嘴唇,望望他们,那模样与情景像是猪八戒吃人参果,连味道还没品出来就下肚了!他对着主人家直夸井水是如何甘甜,像是放了糖,馒头又是……他就是乖巧,到哪都是逗人爱,不过,还是没能吃到第二个馒头!
    年轻敦厚的小伙子用锨熟练地把经过筛子的砖土铲进砖模,压紧,取下模具,于是一块块漂亮的型砖就摆在了场地上。他不时地抽空看看他们吃喝,眼中流露出兄长似的慈爱,这种场面,让罗骏深深感动——素昧平生,他们吃的可是他的口粮啊!
    三个人陷在此地。客车上不了,从开封方向开过来的货车又不停中牟,他们一筹莫展,无计可施。直到下午这个问题才解决。
    大约两点多钟,进来了三个学生模样的人。那是县中学的两个高中生,年龄较小的是其中一人的弟弟,初六七级的,比罗骏他们小一个年级。小伙子长得有点另类:头发卷曲,胖乎乎的脸红润丰满,弯弯的眉毛下面有着比常人稍长的睫毛;双眼皮托着一对水灵灵的大眼睛,肥美的小手的指关节上还有小小的酒窝。他看人总是低头抬眼,暗中窥视,眼含秋水且含情脉脉,活脱脱是一个大美人!难怪许二娃也按捺不住,动了凡心,他装弱智,用怯生生的声音问道:
   “他是——是不是女的啊?”引得大家都笑了,小伙子的粉面一时泛为深红色,更加了几分娇媚。
都是学生,很容易的就谈到了一起。令人振奋的是这几个人要去郑州,并且也是乘货车。于是,罗骏他们的问题就迎刃而解。全凭中牟朋友们的安排,大约下午五点时,三个旅行者跟随他们上了一辆货车,奔向郑州。
    与这几位中牟的朋友相遇是三人旅行中运气的转折点,中牟朋友告诉他们,晚上到郑州的时候,停车的机务段就是发车北上的机务段。他们到时,果然看见一列货车上坐了至少几百人,闹哄哄的。一打听,都是去北京的。这下好了,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却全不费功夫!”
    与中牟朋友们挥手告别,短短的会聚中,他们已经成为好朋友,相互留下姓名和通信地址,遗憾的是在后来的旅行中丢失了。
    列车在半夜时分过黄河大桥,车上的旅行者们都起来观看。桥面照明灯长龙似的横越黄河,十分壮观,桥下是奔腾的波光鳞鳞的黄河水,亢奋的人们发出阵阵赞叹之声。
   “啊,黄河——”许二娃睁大眼睛,看着夜色中的大河。心情激动的他,一时间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语言。张同学扒在车沿上,默不作声地浏览夜景。
    “久违了,黄河!今天终于又看到了你!”罗骏也在无声地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