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世界的劫难3人物:利比亚之战多纠结(国际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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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民日报 》( 2011年03月29日   23 版)

3月25日,法国“幻影2000”(右)和“阵风”战斗机参与对利比亚的军事行动。
人民图片
自法国3月19日率先出动战机轰炸利比亚以来,西方“多国部队”已对利比亚进行了数轮空中打击。国际社会普遍质疑、反战;动武一方似也困惑,在指挥权归属问题上竟也推来搡去。主战方在“共同行动”中凸显不同立场,国际关系颇多纠结。同时,利比亚危机加剧地区动荡,并对全球石油市场和世界经济产生影响,而这也将成为影响各方决断的重要因素。
美国
拒绝当头  矛盾重重
本报驻美国记者  王  恬
自3月19日法、美、英发动针对利比亚的军事行动以来,美国政府在国内一直面临着政要及媒体关于行动的必要性、目标、范围及持续时间的“拷问”。美国政府高级官员在行动伊始便强调这是“出于人道主义原因、有阿拉伯国家联盟邀约、有联合国安理会授权、有多国参与、时间范围有限、决不出动地面部队”的军事行动,他们甚至拒绝称之为“战争”。
然而连日来,美国媒体在紧密跟踪战况的同时,不断追问这场军事行动的目标是否仅限于“保护利比亚平民”、美军是否将扩大军事参与、美国何时才能抽身,一些国会议员和中东问题专家则质疑动武的合法性和必要性,其中很多人对前景作出悲观预测。
奥巴马多次表示在利比亚动武是一个“艰难的决定”,“不能对破坏全球和平与稳定的行为袖手旁观”,并强调美军将仅在行动“前段”贡献“独一无二的能力”。奥巴马之所以决定有限军事参与并“决不当头”,至少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来考察:
首先是利益。许多美国中东问题专家认为,美国在利比亚的利益并非至关重要,2010年从利比亚进口的石油只占美国进口总量的0.63%,利比亚的石油产量也只占世界石油产量的2%,利比亚人道主义状况也未达到军事干预的“标准”。但利比亚局势动荡对世界石油市场有间接影响,其混乱形势对其近邻刚经历剧变的突尼斯和埃及也有“溢出效应”,而美国当前的中东政策重点正是确保埃及和突尼斯“和平过渡”。奥巴马政府同时背负着“将穆巴拉克赶下台却纵容卡扎菲”的舆论压力,因此出于战略利益考量决定军事介入,但严格限制行动目标和参与程度,以避免为有限的利益无限卷入。
其次是军力。奥巴马从布什政府手中继承了两场战争——阿富汗战争和伊拉克战争,至今深陷,急于脱身,再度军事介入一个中东伊斯兰国家的冲突会否力不从心?有民主党人讽刺说:“这是布什的第三任期吗?”奥巴马政府虽然设定快速介入、快速结束的行动目标,但能否如愿尚是一个大大的问号。
再次是财力。美国政府声称这场“有限”的军事行动经费将由国防部现有预算中支取,但据美国专家估算,目前该行动每天花费1亿美元,到时候政府将不得不寻求追加资金。考虑到美国面临巨额的财政赤字并已维持着两场战争,美国政府强调多国部队各方共担成本,共担责任。美国知名学者扎卡里亚认为,奥巴马这种“决不当头”的态度确实背离了“自冷战以来的传统”,美国总统几十年来通常都单边界定危机、决定行动、说服或威胁他国参与,并自行承担经济与军事责任。扎卡里亚辩称,美国能让别国埋单也是一种能力,况且不能总是“美国做饭,盟国洗碗”。
尽管美国政府官员一再用“有限”来形容这场军事行动,但美国仍有不少声音担心它最终会升级演变成长期战争。美国外交关系委员会主席理查德·哈斯说,这是美国在不到10年内主动发起的第三场战争,这场战争也是失策的,采取多边主义并不意味着决策就是明智的。他认为这不是人道主义干预,而是美国卷入利比亚内战,并因此卷入一个极其复杂的部族国家的混乱之中,美军最终可能还是要出动地面部队。“美国的干涉很可能延长利比亚内战,从而增加我们想帮助的利比亚人民的苦难。”他认为利比亚最终恢复正常状态可能需要数年。
布鲁金斯学会萨班中东政策研究中心主任肯尼思·波拉克也认为,目前利比亚最可能的情况是出现长期内战,禁飞区任务至少需要数月甚至数年。无论从军事还是外交角度,维持禁飞区都是极为繁重的任务,对美国来说在中东有远比利比亚重要的国家需要投入更多资源,譬如埃及和伊拉克。他强调,禁飞区难以令卡扎菲下台,多国部队或需设立“禁驶区”,并最终出动地面部队。
外交关系委员会高级研究员马克斯·布特批评奥巴马政府没有令美国民众认识到这场战争可能持续很长时间并代价昂贵。他认为如果美国不派遣军事顾问来帮助武装和训练反对派,利比亚形势将陷入僵局,而卡扎菲即使下台,利比亚也很可能陷入内战和混乱,“基地”组织或将乘虚而入。
扎卡里亚认为,对奥巴马政府而言最重要的是保持美军的有限参与,奥巴马不能升级战争,避免设置达不到的目标。
总的来看,美国政府在行动开始后便“急于交权”,不仅显示了战略上的犹疑,而且也有避免在阿拉伯国家及全世界激起强烈反美情绪之意。当前,摆在美国政府面前的是政治目标(推翻卡扎菲)与军事目标(“保护平民”)之间的矛盾,快速撤出意愿与深陷泥潭前景的矛盾。
欧盟
利益不同  裂痕不小
本报驻比利时记者  孙天仁
自利比亚局势恶化以来,世界都在关注北约和欧盟的态度。欧盟最初的反应可谓十分迅速且比较一致,从强烈谴责对平民使用暴力并要求卡扎菲下台,到对利比亚实施制裁和提供人道主义援助等。用“欧盟外长”阿什顿女士的话说,就是“要体现欧盟用一个声音说话,对利比亚事务果断做出快速反应的决心”。但是,当军事打击和战局主导权的关键问题浮出水面时,欧盟内部却裂痕不小,很难在欧盟层面采取实质性的一致行动。
实际上,欧盟的所谓共同外交依然是几个大国说了算。由于各有各的利益盘算,这些国家围绕对利比亚军事打击及其战局主导权的博弈显而易见。曾带头反对美国发动伊拉克战争的法国,这次却打响了第一炮,英国也不甘落后,争当“领头羊”,德国则拒绝参与针对利比亚的军事行动,还有一些成员国选择了置身事外。一位参加欧盟春季峰会的芬兰记者直言:“对利比亚的军事行动是大国的事情。”
3月19日,法国战机打响了空袭利比亚的第一炮。对于法、美、英的单干行动,法国外长朱佩强调说,如果北约领导此次军事行动,势必引起阿拉伯国家的反感。事实上,法国打头阵是其对自身利益诉求的结果。在利比亚发生动乱后不久,法国就宣布承认利反对派组织“利比亚全国委员会”为“代表利比亚人民的唯一合法机构”。法国如果不带头将这场战争进行到底,其在利比亚的利益可能遭受重大损失。今年,作为八国集团和二十国集团轮值主席国,法国想在国际事务中有所作为,进一步提升法国的国际地位。法国如能主导利比亚战局向其有利的方向发展,对于萨科齐明年的大选十分重要。
德国对联合国安理会3月17日通过的有关在利比亚设立禁飞区的决议投了弃权票,并拒绝参与联军针对利比亚的军事行动。在北约介入利比亚冲突后,德国海军于3月22日退出先前参与的北约在地中海地区的多项长期行动。作为欧盟和北约成员,德国在利比亚问题上独行,与德国国内选举压力和战后表现的“厌战”态度有关。冷战后,德国政府在处理与盟友关系时更多的是优先考虑国内政治。目前日本核泄漏危机引发德国民众的核安全忧虑,加上德国人的反战情绪,德国政府不得不在外交政策上表现得更为谨慎。此外,有分析人士指出,西方国家在对待此次利比亚危机问题上,也备有两手策略,即法英“唱白脸”,德国则“唱红脸”,以便德国在必要情况下和适当时机充当“和事佬”的角色。
土耳其作为一个伊斯兰国家,同时也是西方盟友,但是对法国率先对利比亚实施军事打击明确提出批评。土耳其起初表示,如果对利比亚的军事行动超越了联合国的制裁范围,就不同意北约在利比亚设立禁飞区。土耳其对西方军事干预利比亚局势的动机也曾表示怀疑,指责西方是受石油利益驱使而不是出于保护平民的目的。也有分析认为,土耳其并不是完全反对军事行动,只是希望通过推动利比亚和平达到提升自身国际地位的目的。此外,土耳其与利比亚在危机之前贸易往来密切,2009年双方贸易额攀升至22亿美元,土耳其在利比亚共承包了150多亿美元的项目合同,在利比亚有200多家土耳其公司,大约3万土耳其人。
不过,土耳其最终还是与北约盟国就执行利比亚禁飞区达成一致。北约秘书长拉斯穆森宣布北约接管对利比亚军事行动的指挥权。有欧洲政治分析家说,在应对地中海近邻发生的紧急状况时,欧盟表现得不够团结。当英法领导人在欧盟春季峰会上讨论关于利比亚军事行动问题时,意大利和马耳他等国则抛出其他议题,如需要帮助解决北非难民问题。一些国家认为,为维护欧盟的战略和安全利益,欧盟应该起领导作用,而不是由北约来管理家门口发生的危机事件。但事实上,从历史来看,当涉及战争问题时,欧盟从来无法统一声音,更不用说统一行动了,即便现在成立了统一的“欧盟外交署”,而且也有了“欧盟外长”,但依然难以有所改观。
阿盟
平衡艰难  各怀心态
本报驻埃及记者  黄培昭
在这次对待利比亚问题的态度上,阿拉伯国家联盟(阿盟)的立场表现出前后矛盾和飘摆不定的特点,颇耐人寻味。先是阿盟主动吁请联合国安理会在利比亚上空设立禁飞区;然后,阿盟秘书长穆萨在看到军事打击利比亚造成大量无辜平民伤亡后,对西方国家的空袭提出批评;接着,在西方国家的巨大压力面前,穆萨又不得不表示支持针对利比亚的行动。
阿盟立场反反复复、阿盟秘书长表态前后不一,个中缘由,是阿盟在对待重大地区事务上试图照顾各方利益、在不同当事方之间寻找平衡点。利比亚的事情越闹越大,作为地区组织的阿盟不得不做出反应,但如何反应,有一个分寸拿捏和火候掌控的问题,这其实是对阿盟智慧的考验。起初,阿盟在2月22日决定暂停利比亚参加阿盟及其所有附属机构会议的资格,这其实是回应阿拉伯媒体批评阿盟行动迟缓而采取的主动措施。接着,阿盟外长3月12日在开罗召开紧急会议,决定促请联合国安理会采取行动在利比亚设立禁飞区,这本质上也是主动行动的延续,是掌握平衡、拿捏火候的初步倡议,效果是积极的。
采取这两个行动,客观地讲,对阿盟来说已经是颇为不易了。因为,阿盟作为一个区域性政治组织,在对待自身成员国问题上,还很少有出台这样“动真格”决议的先例。这虽然满足了不少成员国“处理”利比亚的要求,舒缓了来自媒体对阿盟的指责和压力,但阿盟也完全得罪了利比亚政府。不仅如此,阿盟还势必连带得罪与利比亚关系比较好的阿盟成员国。阿尔及利亚、叙利亚、苏丹和也门等阿盟成员国,不仅反对在利比亚设立禁飞区,而且坚决反对对利比亚进行军事打击。
西方国家轰炸利比亚之后,阿盟感到触目惊心。穆萨强调,空袭的做法已经超越了阿盟的意图,与阿盟原本的希望南辕北辙。阿盟希望保护平民,而不是对平民狂轰滥炸。对此,埃及苏伊士运河大学政治学教授叶哈雅表示,阿盟显然是被欺骗了,穆萨可能以为禁飞区就是禁飞区,殊不知,会被西方国家偷换概念,作为向利比亚实施军事打击的“遮羞布”以及争取国际舆论支持的掩饰。
对此,穆萨甚至对阿盟建议在利比亚成立禁飞区表示“后悔”。不过随后,穆萨又说,阿盟支持有关各方旨在保护利比亚人民的行动,虽然他没提军事行动的字样,但给人的感觉是,穆萨似乎又站到了支持空袭利比亚的立场上。对此,沙特《生活报》近日撰文指出,这反映了阿盟以及阿盟秘书长本人在对待利比亚问题上的“矛盾心态”,尤其是在对待利比亚政府和利比亚反对派之间如何掌握平衡的矛盾态度;同时,在阿拉伯民众强烈反对军事打击利比亚的压力下,如何既能避免得罪西方大国,又及时、有效地安抚地区民众,令阿盟费尽周折和思量。
事实上,阿盟面临着与美国等大国发展关系的现实考验。在美国等西方国家动辄以“国际社会代言人”的身份自居的形势下,阿盟也不得不融入所谓的“国际社会”,在不少重大事务中与“国际社会”合作,以凸显其自身的存在、影响和地位,并从对外交往中赢得自身的利益。这也是穆萨多少有些收回和更正其批评西方国家军事打击利比亚讲话的原因。
从更深层次看,对待利比亚的态度变化反映出阿盟缺乏一以贯之的立场。阿盟成员国多达22个,虽然阿盟章程规定的行动目标、发展方向和奋斗宗旨等是一致的,但是在具体操作层面,在日常的活动中,不同国家有着不一样的政治、经济、社会等利益诉求,这使阿盟多年来很难用“一个声音”说话,也使阿盟的许多决议无法得到执行,最终沦为空头文件。有评论称,伊拉克战争以来,阿盟成员国之间的裂痕不断加深,在对待包括巴以问题、伊朗核问题等在内的中东问题上,各国态度存在巨大差异。现在,中东、北非国家持续动荡,在不同利益的驱使下,阿盟成员国立场缺乏一致性的弱点和软肋再次显现。
冲击巨大  后果严重
梅新育
最近,席卷西亚北非几乎所有阿拉伯国家的政治动荡,已给当事国和区域内其他国家国计民生造成重大冲击,其严重后果未来还将进一步暴露,国际大宗商品和资本市场也因此动荡不已。
通常,石油财富增长与制造业竞争力增强两者难以并存。石油收入增长反而会对石油输出国非石油产业(特别是制造业)造成打击。首先,石油收入增长将通过汇率机制打击非石油产业。其次,石油业将使非石油产业在争夺各类生产要素的竞争中处于下风。从20世纪70年代以来从北海油气田取得巨额收入的英国、挪威、荷兰等发达国家,到这些年来石油出口收入暴增却苦于轻工业和传统重工业衰退的俄罗斯,都曾陷入这种窘境。
政治动荡恶化了西亚北非地区的经济政治环境:石油天然气等资源开发行业大面积停产减产;国内外游客如惊弓之鸟,旅游业萧条;国家财政收入锐减,支出却大幅激增,且许多项目纯属应急“维稳”;从居民住宅到道路、桥梁、输水管道,经济社会发展所需的基础设施建设全面停顿;有专业知识的青壮年劳动者和外籍劳动力大量外流……同时,阿拉伯国家政局动荡,特别是利比亚战争,在短期内剧烈干扰了国际大宗商品市场走势,刺激阿拉伯国家资本外逃,长期更将为商品市场和该地区乃至全球政治形势投下众多不确定性。
本来,假如利比亚内战不升级为国际战争,国际大宗商品市场或许走向降价,特别是油价。因为国际市场油价自2月下旬以来因阿拉伯世界动荡、特别是利比亚内战而猛涨,其中本来就有过度恐慌的“超调”成分,动乱和战事降温将给热得发烫的油价降温。假如西方不干预,利比亚内战可能较快结束,从而消除利比亚内战推高油价的动力。
然而西方的军事干预却让油价获得了新的上涨动力。如果西方轰炸严重破坏利比亚油田和运输设施,即使沙特等国增产也难以完全弥补利比亚油田受损所造成的供需缺口。据报道,利比亚石油出口量位居世界第十五,去年每天原油产量为160万桶,约占世界日原油产量的2%。但自利2月出现动荡以来,利原油日产量降至不足40万桶。欧洲市场所受影响尤其大,因为利比亚原油主销的欧洲市场炼油厂设备很多只能使用轻质的利比亚原油。而利比亚反对派装备、训练都严重不足,反对派领导人也承认能战者不过千人,且内部纪律涣散,并未形成统一的领导核心,即使西方军队提供空中支援,只要西方不出动地面部队,一盘散沙的利比亚反对派未必能迅速击败政府军;即使击败政府军,实现了政权更迭,也未必能够有效统治管理利比亚领土及其经济生活。这样,利比亚石油生产和出口将面临的不确定性不是短期内可以消除的,其对国际石油市场的扰乱也将相应存在一段时间。
与此同时,自从20世纪70年代油价暴涨以来,来自阿拉伯国家的石油美元就已经成为国际金融市场上一支日益不可忽视的重要力量。西亚北非政治动荡和战争延续,必将刺激规模巨大的阿拉伯资本纷纷逃离母国,转入政局稳定的“安全港”,从而从汇率、主要国际金融中心及其母国资产价格等多方面影响国际金融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