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市高清卫星地图:穿过千年的尘埃之五十一：嵇康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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嵇康之死

提到嵇康，就不能不提《广陵散》。关于这曲人间绝响，具体嵇康是怎么学来的呢？《晋书》有云，此曲乃嵇康游玩洛西时，为一古人所赠。而《太平广记》里更有一则神鬼传奇，说的是嵇康好琴，有一次，嵇康夜宿月华亭，夜不能寝，起坐抚琴，琴声优雅，打动一幽灵，那幽灵遂传《广陵散》于嵇康，更与嵇康约定：此曲不得教人。公元263年，嵇康为司马昭所害。临死前，嵇康俱不伤感，唯叹惋："袁孝尼尝请学此散，吾靳固不与，《广陵散》于今绝矣！"。

嵇康，谯郡铚县人。魏晋名士，“魏晋风度”的主力军，竹林七贤的精神领袖，也是中国著名的文学家，音乐家，打铁匠。嵇康是魏晋时期著名的美男子，举止潇洒, 气宇轩昂,就连喝醉了酒，都被朋友形容为有如玉山之将崩的奇伟模样。嵇康幼时丧父，靠寡母及兄长教养，自幼养成“旷迈不群，高亮任性，不修名誉，宽简有大量，学不师授，博洽多闻”的个性与学风。汉末建安，儒家式微，嵇康自幼不涉经学，好读老庄，倾向玄学，好属文论，亦好弹琴咏唱。自称“轻贱唐虞而笑大禹”，“非汤武而薄周礼”。

魏晋之交，三马食“槽”，皇权更迭，司马家族权势倾天，日益坐大，暨高平陵事变之后，为加快僭位步伐，更是对曹氏家族大开杀戒。而嵇康本属曹魏集团的拥护者，嵇康之妻，乃是魏武帝曹操曾孙女。年轻时，嵇康曾出任过曹魏政权的中散大夫，因而又称嵇中散。司马篡权之后，嵇康隐居不仕，并与当时几个不拘俗礼，不滞于物的天下名士阮籍、刘伶、向秀、山涛、阮咸、王戎结为“竹林之游”，清议时政，切磋玄学，抨击名教，直指司马家族当权派，终为司马昭所忌。

嵇康之死，固然与嵇康为人的狂放不羁有关，但更与一个人，一个小人有关。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时的权臣，关内候钟会。钟会是曹操时期著名的名士，书法家，草书之父钟繇之子。钟会自幼才华横溢，博学多才,堪称神童。谁知道钟会长大以后,竟会背弃父亲，做了司马昭的大红人。

熟悉《三国演义》的人大概鲜有不知其人的，此人典型的司马家族的鹰犬，多次参与对曹党名士的迫害，更直接导致了邓艾，嵇康的死亡。后来钟会担任主帅进军成都，一举灭了刘备建立的蜀汉。却又自恃手握十万重兵，在前线扯起反旗,终被他的部下剁成肉泥。真可谓，聪明反被聪明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由于钟会其人虽出生名门，才能卓著，可惜品格卑下，为人极其阴险，嵇康很看不起他，但他却屡屡渴望得到嵇康赏识。《世说新语》里关于嵇康与钟会，有这么两则小故事。其中一则是这样的：

钟士季精有才理，先不识嵇康，锺要于时贤俊者之士，俱往寻康。康方大树下锻，向子期为佐鼓排。康扬槌不辍，傍若无人，移时不交以言。锺起去，康曰：“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锺曰：“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

魏晋时期，竹林优游成了著名的“聚贤山庄”，名声在外。七个卓尔不群的男人，独立特行，远离世俗，走到一块儿，或扪虱而谈，或拔剑砍苍蝇，或狂饮，或裸体，或倒地而卧，或闻讳而笑。。。他们任涎不羁的言谈举止, 精深的玄学妙论，包括惊世骇俗的著述,凝成了一股非凡的文化时尚，迅速传播，并且传播的速度非常快。天下文人学子，无不马首是瞻，终可望而不可及。就连孝忠于朝庭的政客，官僚，对这种名士作派，无不心驰神往，纷至沓来。钟会便属于这一类人。当时，钟会位高权重，是司马家族的头号幕僚，就立场，嵇康与钟会分属于不同的敌对阵营。钟会文可以出谋，武可以带兵，论门第，才华，外貌，已然十分的出类拔萃，然而，论名气，嵇康远在钟会之上。

这一年，钟会第二次来到山阳。之前，其实钟会曾经来过，那一次，钟会携了自己写著的一本《四本论》前来请教嵇康。结果怀揣那本书，到了山阳嵇宅之后，生怕嵇康这样的高学才子非难自己的心血文章，钟会根本连门都没有勇气去敲，只把那卷书稿往嵇宅墙内一扔，随后便忐忑不安的跑掉了。可见嵇康，在当时有着怎样惊人的名气。

这一次，钟会又来了。却再不是当年那个怀揣《四本论》而不得入门的小文青了，如今的钟会，成了司马昭帐下炙手可热的人物，官场得意，如鱼得水，显耀无比。人未到，气焰嚣张。

当其时，嵇康正和好朋友向秀在自己院子里的大树下打铁。向秀是嵇康家的常客。向秀字子期, 小嵇康十几岁。自幼喜好老庄之学，在当时属于数一数二的庄子研究者。但在竹林七贤中，向秀和王戎都是七贤中的无名小辈，向秀对嵇康十分仰慕，可以说与嵇康最铁的哥们儿，嵇康被司马昭迫害致死以后，有一年，向秀途经山阳，忽闻林中牧笛声，恍思故友，肝肠寸断，遂做《思旧赋》以悼故人，文章沉痛悲郁，戛然而止，千古动容。

这天，天清气爽，二人与往常一样，嵇康打铁，向秀扯风箱鼓风。远远的看见钟会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来到。向秀轻声提醒嵇康：“好象是钟会来了”。嵇康听了，却没作搭理，继续打自己的铁。不多久，钟会已经走近，来到他们身旁。然而嵇康仍然自顾自扬捶不辍，旁若无人，就当钟会一行人透明空气一样。

主人不搭理，甚至连个斟茶倒水的小厮都没有一个。尴尬的钟会只好默不作声的站在一旁。竹林里，一场哑剧上演中：主角有两个，一个是朝庭高官，翩翩贵公子，衣饰华丽,仆者如云，态度倨傲。一个是草根布衣，赤膊裸身，抡铁锤，击铁火，英俊伟岸，刚毅无比。对峙之间，只有那“啪啪啪”的捶打之声，随火星四溅，响彻林梢。

好长时间，谁也不开口,只见眼前铁花飞溅，耳畔风机急响。终于，高官撑不住了，悻悻然，转身欲离去,这时候，身后方才传来一个声音，淡漠的问: “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 钟会答:“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 这番对话在历史上是相当有名的,听上去仿佛佛家参禅，又如高手对决，表面平淡无奇,锋芒全在对话中。

作为政客的钟会，既贪权慕利，又向往竹林风气。可惜他挑错了对象，他挑了嵇康这样一个风度清峻，桀骜不驯的硬骨头，当然如果不是嵇康，他大概也不至于如此一再的前来自讨没趣。两次登门，皆不被人买帐。从此，钟会对这天下第一名士可谓恨之入骨了。钟会是个极有才华之人，甚至有人拿他与汉初张良相对比，钟会同时也是个睚眦必报之小人。

当时的当权者乃是司马昭，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更何况，嵇康在《与山巨源绝交书》中，早已表明了与司马家族绝裂的态度，加之钟会一旁谗言鼓舌：“嵇康，卧龙也，不可起。公无忧天下，顾以康为虑耳。”。于是，嵇康算是没活路了。

直接导火线，与一件桃色绯闻有关。有位叫吕巽的人一度与嵇康交好，但嵇康其实更喜欢其弟弟吕安多一些。吕安对嵇康也是十分的仰慕，每每思念，便不远千里前来相会，久而久之，吕安干脆在嵇康家园旁边辟了一块菜地，嵇康打铁，吕安种菜。闲暇时，二人互相探讨养生之道。就在吕安跟嵇康学习的那段日子，吕家后院出事了。丈夫长期不在家，吕安那位漂亮的老婆出轨了，而吕夫人出轨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大伯吕巽。为了达到双宿双栖的目的，后者更卑鄙地以"不孝"之名诬陷弟弟。

在那样的时代，你尽可以骂一个人色情，变态，暴力，人妖，就是断断不可以骂一个人不孝的，因为不孝乃大罪，是会被砍头的。司马家族篡权夺位之后，力图通过以“孝”治天下的政治口号，恢复被东汉末期农民起义与连年战乱所摧毁了的经学教育，借以控制人们的思想和笼络知识分子，也正是因为这样，嵇康才会口出惊世骇俗之狂言：“非汤武而薄周孔，越名教而任自然！”，旗帜鲜明的与司马氏公然决裂。由于最初时机不成熟，当时司马昭并没对嵇康下手，但这并不说明司马昭不会对嵇康下手。这不，这次机会果然就来了。

本来吕家兄弟间的事与嵇康没有多大关系，然而，嵇康素来“性不忍事”，为朋友仗义执言，义不容辞。在知道了自己的好朋友被污陷之后，秉性刚烈的嵇康勃然大怒，除了四处奔波，为友人一辩再辩之外。更是奋笔疾书，写下了烁古震今的第二封绝交书，这封绝交书是给吕巽的，吕巽是钟会的好友。这封书又有了对当权者指桑骂槐的嫌疑。正是这封绝交书，再一次点燃了司马昭心头的熊熊怒火，嵇康实在名气太大，联想到嵇康对司马家的一贯态度，以及嵇康一直以来，对自己所依仗的名教统治的公然挑衅，杀心渐起。加之钟会的火上浇油："今不诛康，无以清洁王道！"最后，一向心狠手辣的司马昭一狠心，下了斩杀令。当时洛阳方面为嵇康网罗的罪名除了"吕安同党"外，还有言论放荡，负才惑众，害时乱教，有助人谋反之嫌疑。

那一天午后，竟也有淡淡的阳光。刑场上哭声恸天，三千太学生齐齐为嵇康送行。面对人群，面对群情激愤的学子们，龙章凤质的天下第一名士，断不是浪得虚名的,嵇康走向断头台之时,一样是肃肃如松下风，一样是岩岩若孤松之独立。一曲《广陵散》嘎然而终。“死就死吧。”七尺八寸的美男儿,怎可以向乱臣贼子低下他那高贵的头颅?

嵇康死时不到四十岁。据说，嵇康死后，司马昭特懊悔。而嵇康之死，最终将高迈华美，清峻通脱的“魏晋风度”,推向了极致。　　






2010.02.24于广州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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