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能源隐形冠军

　　“在这个世界上，有这样一群数量庞大的企业，它们的成功只能用卓越或者辉煌来形容，

　　但它们的事迹和经验却鲜为人知——哪怕是那些号称无所不知的商业媒体，无所不通的商学院教授，或者无所不能的咨询专家。这是一群世界级的中小企业，这是一群‘隐形冠军’”。

　　——赫尔曼·西蒙

　　他们没有明星企业的光鲜，没有聚光灯下的华丽，但却拥有巨大的市场份额和行业话语权，他们是隐藏在巨头背后低调潜行的“隐形冠军”。

　　文|本刊记者 王高峰

　　风电、太阳能、核电、电动汽车等新兴产业在中国的井喷式增长，在短短几年时间内催生了一大批明星企业——金风科技(21.21,-0.71,-3.24%)、华锐风电(74.07,-0.94,-1.25%)、江西赛维、英利太阳能、深圳比亚迪等等，它们似乎在一夜之间拔地而起，纷纷成为行业中的领军人物。

　　然而，在这些明星企业背后，还藏有一批“隐形冠军”企业。所谓“隐形”是指这些企业不知名、几乎不为外界所关注；而“冠军”则是说这些企业特别优秀、几乎完全主宰着各自所在的市场领域，占有较高的市场份额，长时间在某一细分的行业中专心耕耘。

　　在中国新能源领域，隐形冠军公司与明星公司有着千丝万缕的业务联系，它们同样是中国新能源发展的最大受益者，但其名字却鲜为人知，因为它们一贯低调潜行。

　　但是，隐形冠军企业也并非无人知晓，“隐形冠军之父”赫尔曼·西蒙认为，多数的隐形冠军因为行业特征所限，不为大众所知，但是任何一位隐形冠军企业在它们的目标客户当中都绝对是大名鼎鼎的。

　　“与隐形冠军公司相比，大公司往往倾向于多元化，而隐形冠军企业则专注于一个领域。”赫尔曼·西蒙认为，“三分之二的隐形冠军企业能将需求与技术很好地结合起来，而大公司能做到这一点的仅11%。大公司习惯于将业务外包，而隐形冠军企业则倾向于什么都自己完成。”

　　这些隐形冠军大多数是产品相对单一的中小企业，赫尔曼·西蒙在1992年总结德国中小企业成功的奥妙时，给隐形冠军归纳了一些共同的属性：

　　它们是鲜为人知的中小公司；

　　控制着它们的产品市场，市场占有率高；

　　它们的产品经常是“无形”的或“不被人们所知”的产品；

　　专注于一个领域；

　　具有全球化的视野；

　　拥有引人注目的生存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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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的公司在中国当然也广泛存在，在发展速度一日千里的新能源领域更是比比皆是。《能源》杂志记者经过几个月的挖掘和实地采访，记录了一批中国新能源领域隐形冠军的成长历程。

　　当然，这些公司与赫尔曼·西蒙所述的隐形冠军属性并非完全吻合，由于历史和文化环境不同，中国企业有着自己独特的成长轨迹和企业形态，总结它们的成功路径和发展潜力，或许能够给新能源行业的投资者一定的参考，分享它们的经验，也为其它企业提供些许经营上的借鉴。

　　现阶段，中国新能源行业的隐形冠军企业在长时间的发展过程中，形成了一些具有统计意义的共同经验，它们一般具有以下主要特征。

　　隐蔽性：隐藏在明星企业背后，不为大众所熟知，但有着惊人的业绩，与明星企业相互依存，为明星企业主要的战略伙伴。

　　市场占有率高：主宰着所在的市场领域，拥有强大的市场地位和很高的市场份额，并有着独特的竞争策略，拥有所在行业的话语权，它们是子行业的领袖。

　　专注性：专注于某一个具体的领域，并掌握该领域的核心技术，产品相对单一，经营范围一般不多元化，多年来对一个细分的领域专心经营。

　　优秀的产品质量和良好的创新能力：它们往往更加看重产品的质量和创新，并将产品做到极致，而不是简单地扩大生产规模。

　　冠军是如何炼成的

　　在很多人的心目中，世界500强的企业才是成功的企业，他们认为，只有这样足够大、足够出名的巨头和企业帝国才能得到尊重。事实上，这是一种片面的看法。在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商业成功的定义，世界500强固然可敬，但知名度不高的企业并非没有自己的制胜法宝。

　　隐形冠军企业的社会知名度与它们占有的市场份额截然不同，它们有自己独一无二的竞争优势，并成功地避开了令无数中国企业(包括很多大企业)为之深深苦恼的价格战的泥沼。在目前发展形势如火如荼的新能源领域，这些名不见经传的中小企业正在演绎着一场中国版的“蓝海故事”。

　　——中航惠腾，中国风机叶片最大生产商，2002年—2008年一直保持全国市场占有率第一的位置，是目前中国规模第一、全球规模第二的风轮叶片专业化生产商，2009年营业收入超过20亿元，利润4亿元，占中国整个风机叶片市场份额的30%。2010年尽管遭受了挫折，但凭借在业内的地位和客户渠道，其未来的发展势头依然被业界看好。

　　——48所，中国电子科技集团公司第48研究所，是中国唯一以离子注入机为主的微电子装备供应商，作为一家军工向民用转型的企业，凭借其在半导体装备领域的技术优势，2002年推出了高温扩散炉和等离子体刻蚀机，顺应了火热的中国光伏市场，随后凭借其“整线交钥匙”产业链，逐渐垄断了国内相关领域，目前48所的扩散炉、刻蚀机、PECVD等拳头产品，为江西赛维LDK、无锡尚德等明星企业提供服务。

　　——赣锋锂业(47.05,-0.38,-0.80%)，是国内锂系列产品品种最齐全、产品加工链最长、工艺技术最全面的专业生产商，也是国内唯一的规模化利用含锂回收料生产锂产品的企业，综合实力位列国内深加工锂产品领域第一的位置。金属锂产品全球市场销量第一，氟化锂产品国内市场销量第一。随着电动汽车产业的快速发展，赣锋锂业的价值进一步凸显。

　　——广利核，中国核电仪控系统主要生产商，其公司业务几乎涉及国内所有在役和在建核电站。在核电仪控系统长期被国际少数大公司垄断的情况下，该公司坚持核心技术的国产化和自主化，近年来，在中国核电仪控系统的市场份额中坐上了头把交椅的位置。

　　——杭州福斯特，专门从事研发、生产光伏组件的关键封装材料EVA胶膜和背板，凭借优秀的产品，2010年占据了超过50%的国内市场份额，国际市场占有率约25%，是无锡尚德、天威英利、常州天合等著名光伏企业的重要供货商。

　　——科诺伟业，国内风力发电机组控制系统、太阳能光伏发电系统主要生产商，2002年，率先完成了国产化风电机组控制系统的商业化应用。2009年，失速型风电机组控制系统实现出口。

　　这些企业之所以能够成为子行业的领军者，源于它们对市场有着敏锐的观察力，很多企业在新兴产业刚刚起步时就踏准了节奏。专门生产风机叶片的中航惠腾成立于2001年，当时中国风电市场还处于萌芽阶段，其主要客户金风科技才创立不久，而东方汽轮机和华锐风电等风机巨头3年之后才涉足风电。“在整个产业刚刚起步的时候，就专注于子行业领域专心经营，这不仅需要独到的眼光，还要有足够魄力和胆识，因为新行业本身存在较大的风险和不确定性，子行业的风险会更大。”一位能源行业资深人士如此评价。

　　要想成为“冠军”企业，还需要拥有自己的核心技术，一个不掌握核心技术的企业不可能长久生存。在仪控系统领域，一度与广利核齐名的北京远东、西安仪控、南京西门子等公司，由于在核心技术上依赖于外资，最终不是倒闭就是被外资收编。广利核通过市场化运作，保持了核心软件的自主研发，经过几年的发展，自主化率不断提高，目前60%的非安全级部分已经全部实现国产化，在剩下的40%的安全级系统方面，广利核的目标是2012年。

　　执着的聚焦战略也是隐形冠军们特有的情结，他们通常对一个行业特别专注，长时间精工细作。

　　中航惠腾尽管最初是由螺旋桨生产企业转型而来，但目前公司除了风机叶片几乎找不到其他的主营产品。杭州福斯特光伏，自2003年成立以来，仅专注于光伏组件的关键封装材料的设计和生产，他们自己称之为在全球光伏领域“真正意义上的技术型公司”。

　　还有些企业之所以被贴上“隐形”的标签，是因为他们所从事的业务远离大众的视线，像做核电站的仪控系统的广利核，对大众而言，核电站本身就比较神秘，人们对提供其中一个技术组件的广利核自然就更加陌生了。当然，还有一些企业自己乐于默默无闻，不愿成为媒体或舆论关注的焦点。杭州福斯特光伏，尽管在国内太阳能光伏EVA胶膜项目上占据了半壁江山，但却很少出现在媒体的聚光灯下，当记者联系其企业负责人采访时，他们以委婉的表述谢绝了。该公司重要的客户也告诉本刊记者，这家企业的“老板很低调，一般不会接受媒体采访”。

　　冠军的烦恼

　　尽管隐形冠军企业是子行业的领袖，但是由于过分的专业化和产品的单一化，导致其目标客户过于狭窄。而且它们中的多数是在寡头垄断的卖方市场下经营的，因此，隐形冠军企业经营过程中也隐藏着巨大的风险。

　　隐形冠军之所以是“隐形”，在于它隐藏于巨头身后，很多企业还依附于单一的行业巨头。一个景气的行业可能在短时间内催生一批的隐形冠军，毕竟大树底下好乘凉，巨头企业海量的产品需求，成就了隐形冠军企业的迅猛发展，但也正因为对巨头的过度依赖，它们受外界的影响较大，这样的企业也可能因此成为一个隐形的失败者。

　　很多隐性冠军企业过度依赖于一个市场，这就意味着“将鸡蛋放在了同一个篮子里”，一旦这个市场出现萧条、萎缩或者消失，那么依赖这个市场的公司就会迅速走向下坡路，甚至破产。试想，如果新能源行业发展受到限制，或者出现政策上的重大调整，整个行业的景气度必然下降，明星企业利润减少，需求下降，很多隐形冠军便会遭遇唇亡齿寒之苦。因为一旦离开了巨头的需求，它们快速增长的业绩可能会戛然而止。

　　中航惠腾在过去十年间取得的成就，可以用辉煌来形容，但在2010年，由于国内风电市场形势有所变化、以及其自身叶片存在质量问题而遭遇了其成立以来最为严重的销售危机，业绩大幅滑坡，2010年的利润由2009年的4亿元下降为不足1亿元。

　　传呼机曾经是上世纪80、90年代最赚钱的行业之一，该行业也出现过一大批的隐形冠军，但由于随后手机的普及，传呼机产业瞬间落幕，这种过渡性的行业所产生的的隐形冠军，成为了一个时代的悲剧。

　　当然，这也并非绝对。《专注——解读中国隐形冠军企业》的作者邓地曾经举过这样一个例子，1990年代中期，中国节能灯市场刚刚起步。当时正流行一种叫“一瓦灯”的低端产品。但是欧帝尔的创始人潘志标发现“一瓦灯”有诸多明显的缺点，譬如亮度不足，对人视力的影响很大等等。他没有贸然跟进，而是针对“一瓦灯”的缺点，开发出亮度更充足、价格相当的新产品，那就是后来在市场上一炮走红的“索日三瓦灯”。

　　由于需求的旺盛，他甚至变卖了原来1000平方米的专门生产开关插座的厂房，全力生产“三瓦灯”。这个产品也为他的企业带来了丰厚的利润。但是短短两三年之后，在众多厂家跟风三瓦灯的时候，潘志标却明白“三瓦灯”很快将被节能灯所淘汰。于是全力转攻节能灯市场。如今欧帝尔成为中国最大的专业节能灯生产企业之一，而当年许多盲目跟风的企业已经不知所终。

　　由于众多的隐形冠军属于家族企业，接班人的选择问题也是它们面临的烦恼之一，“大公司CEO的任期往往不长，而隐形冠军企业的CEO很多在位时间超过了20年，这保证了强有力的领导，并避免了一些短期行为。”西蒙说。

　　但是西蒙同时也承认：“管理层的更替是隐形冠军面临的最严重的长期问题。领导者突然死亡或生病往往能在公司内产生严重的危机，即便没有这些无法预料的事情，领导权的继承也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因此，隐形冠军面临着两种出路，一种是由自己的下一代接班，接班人具有与前任领导一样的才华，继续引领公司创造辉煌，但这样的案例极为罕见。另一种情形是，企业领导人的下一代不具有经营好该企业的能力，迫于无奈，他们最终会把企业卖掉。但是并非所有的大公司都有能力经营好隐形冠军，因此，很多隐形冠军也因此而走向衰落。

　　从隐形走向显形

　　当然还有另一种情形，那就是隐形冠军企业在经过多年的发展壮大，随着整个行业的发展变迁，从幕后走向了台前，最终变成了一个“显形”的寡头公司。

　　西蒙在一次演讲中，曾将中国人家喻户晓的海尔和联想列为中国的隐形冠军，其解释是海尔的一款小型家用冰箱在国际市场上的份额比较大，而联想则是电脑主板的世界冠军。它们都曾经是一个领域的隐形冠军。

　　金风科技在几年前也被一些学者划分在中国隐形冠军企业之列，但目前它已经成为中国最著名的风机生产商之一，这说明，隐形冠军不是一个一成不变的概念，随着企业知名度的提高和整个行业发展逐步被公众所认知，隐形冠军将会逐渐浮出水面而变成“显形”。

　　当然，对于大公司而言，分拆其部门，也能人为造就一些隐形冠军企业。西蒙在《隐形冠军》一书中就举出了一个经典的案例：德国西门子公司将其心脏起搏器部门——对西门子这种巨无霸企业而言是一个较小的业务，拍卖给了美国圣朱迪医疗器械公司，后者是国际市场上心脏医疗器械领域的一个专家型隐型冠军公司。而且后者对心脏起搏器业务的重视程度远远高于前者，这在很大程度上促进了这一业务的健康发展和技术进步。

　　作为“世界工厂”的中国，经济增长越来越倚重于中小型的民营企业，它们在技术创新、消化就业方面的作用越来越突出，这些企业也是未来中国经济的活力所在。中国的新能源行业，尤其是制造业大都以民营和中小企业为主，这其中很多企业尽管默默无名，规模较小，但却有着良好的业绩。在中国新能源日新月异的背景下，一定会涌现出越来越多的子行业的领袖，我们期待这些隐形冠军能够快速走向世界，从隐形变为显形，早日成为真正的世界冠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