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政类事业单位:疯人院里如何实现和谐?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7 16:09:18

疯人院里如何实现和谐?

作者:易速利

2011-03-20 07:58:54

 

 

 

我第一次有机会看美国电影《飞越疯人院》(One Flew Over the Cuckoo’s Nest)上个世纪90年代初。那个时候最佳的声画质量来自镭射影碟(Laserdisc),它的样子跟黑焦唱片相仿,清晰度接近电视台播放的节目,大约400隔行扫描线,比250线的VHS录像带好很多。前两个星期再看这部电影的时候是通过蓝光DVD,1080逐行扫描线的图像解析度和杜比TrueHD构成的声场效果已经与当年不可同日而语。享受技术进步带来的成果的同时,我惊奇地发现,这部根据上个世纪60年代的小说拍摄的70年代的电影,对理解今天的世界仍然具备与时俱进的参照价值。

《飞越疯人院》获得了1975年度的奥斯卡最佳影片、导演、男女主角和改编剧本5项大奖。在奥斯卡历史上,总共只有三部电影拿下过类似的大满贯。导演米洛斯·福尔曼以不到5百万美元的较低成本拍摄出了这部名作,它的全球票房收入超过3亿美元。那个时候中国仍然处在关起门来以革命的名义互相迫害的年代,知道底细的外人很少,福尔曼的视线聚焦于苏联。他自己说过,疯人院隐喻苏联,逃离的欲望驱动着故事发展。主角麦克墨菲(JackNicolson扮演)被送进精神病院的时候跟医生有一段对话:

医生:报告上说你很好斗,未经允许就说话,对工作充满怨恨,懒惰。

麦克墨菲:还有上课的时候吃口香糖,哈哈。

医生:这样的,你被送到这里来的真正原因是他们要做个评估,判断你到底精神上有没有问题。这是真正的原因。

已经生活在精神病院的人形形色色,麦克墨菲即将加入到这个群体。他们中间包括长得象树干一样强壮却从来一言不发、别号“酋长”的印第安人;说话结巴、容易紧张的小伙子比利;喜欢条分缕析的知识分子哈定先生;小个子马尔蒂尼;即使放在精神病人中间也显得格外神经质的查理;爱找麻烦的泰伯。这些人大多自愿选择而不是被迫住进精神病院,他们的语言、行为、体态、神情确实比较怪异,但取决于不同的评判标准,他们既可以说是精神病人,也可以说不是。我认为他们游走于病人和正常人之间。谁能说精神病人和正常人之间有一道清晰的分界线?

疯人院的生活相当和谐,服药、打扑克、听古典音乐,一切秩序井然。表象之下,其实是让人窒息的精神压制。所有规则必须严格遵从,没有一丁点灵活性。病人虽说全部是男人,但看着都象已经惨遭阉割,而操刀的正是护士拉奇德。她集中体现着官僚机构的威权,仪态貌似温和沉静,可执法过程中毫不留情,懂得抓住每一个人的要害以实施精准的戕害。小组讨论过程中,拉奇德反复告诫比利不要忘了妈妈---比利有严重的恋母情结。哈定先生因为妻子出轨而心理受挫,拉奇德从来不会错过任何一次往他的伤口上撒盐的机会。每次作恶以后,她总是以安详的微笑退场。

麦克墨菲既是一个因为斗殴、与未成年人发生性关系等罪名蹲过监狱的罪犯,也是人权斗士。他无法忍受拉奇德护士的精神凌辱,两人间的交锋很快展开。麦克墨菲希望对现有的规则作一些小的调整,让大家可以看电视上直播的棒球决赛。拉奇德护士一口回绝,她说,“病人们花了很长时间才习惯现有的作息时间,如果临时改变会引起恐慌。”---稳定压倒一切。拉奇德建议实行民主,让多数人的意见决定疯人院的游戏规则。她很清楚,凭借自己的权威,大多数病人将站在自己一边。麦克墨菲毫不畏惧,他指望着人们基本的权利意识最终会占上风,所以鼓励大家说,“做合格的美国人。”

他终究还是没能利用游戏规则取得成功,败给了拉奇德护士。她的厉害之处在于防护层实在太厚实,大家明知道她充满虚伪、狡诈、无情,但谁也没有办法揭穿其本质。两个多小时的电影中,她仅有一次略为失态,嗓门提高到平均水平以上。其他时候她永远保持和风细雨,我们仅能通过细微的表情变化看出她真实的情绪起伏,比如嘴唇的翕动,比如眉头的轻皱,比如脸色。蓝光DVD的高清晰度此时显示出优势,我在几处关键地方让画面定格到拉奇德护士的脸部特写:内心里她分明是一个邪恶的巫婆或者凶悍的马列主义老太太,但脸上却保留着几分少女才有的柔嫩。我想从前的那些介质,从录像带、镭射影碟到DVD,都不可能提供类似的细节呈现。

麦克墨菲总算明白,能够制服护士的办法只能是掐住她的咽喉。他走上了反叛的道路,很快引起疯人院内的动乱。疯人院内有丰富的维稳手段,包括凶悍的保安、高压电击等等。麦克墨菲每一样都有机会直接体验,直到最后脑额叶被摘除,成为温顺如羊羔的植物人。

1960年代由捷克投奔美国的导演米洛斯·福尔曼是犹太血统,他的父母都死在纳粹的集中营。福尔曼对专制不会有好感,他对生活在禁锢中的普通人则充满同情和理解。除了男女主角以外,电影中的普通人群体也都获得充足的表现机会,很少见到哪个导演会给这么多配角类似的戏份。疯人院中的居民各有缺陷,随着电影的推进,我越来越觉得其实他们就是正常人的变体。他们不是需要另眼相看的病人,而是需要感同身受的伙伴。

相信今天的中国观众看这部电影的时候很容易获得共鸣。我们或许都能从现实中发现疯人院的若干元素,包括各种蛮横假和谐之名而盛行,拉奇德护士和她的维稳体系在神州大地也随处可见,但我并不认为充满精神压制的疯人院是一个具有足够概括力的隐喻。中国的格局太大,发展太快,情况太复杂,其中的戏剧性远远超出荒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