蚯蚓怎么烘干:二十年来犹一梦,此城虽在堪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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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浦口搭轮渡过江,出下关码头(即中山码头),便是一条敞亮的大道。这条路以下关码头始,穿挹江门,与湖南路交汇,自鼓楼广场往南,至新街口广场折而向东,过逸仙桥,经中央饭店,自中山门而出,直抵中山陵,延绵近二十公里。这个路线上各条道路均以中山先生命名,即中山码头、中山北路、中山路、中山东路。一九二九年“奉安大典”,孙中山先生的灵柩就是沿着这条路,穿过南京城,进入中山陵园。魂安金陵,是中山先生遗愿,于一九二五年即开始筹备,一九二六年开始建陵。一九二七年民国政府北伐成功,定都南京。蒋介石很重视这个首都的建设,他找个了能人来做南京特别行政市的第一任市长,这人叫刘纪文。这个人很厉害,很多广州人大概也记得他,因为他后来也做过广州的市长,有很多善政。南京的城市现代化就是从他开始的,这座唐时便享有“六朝”赞誉的古都,经历了它有史以来最为巨大的变革,因为刘纪文的胸襟,乃是要建这世界上第一流的城市,而这一切,都是从南京的路和树开始。一九二七年以前的南京,有旧报文记载说“南京马路……汽车纵横驰骋,甚嚣尘上;晴则尘垢飞扬,目迷鼻塞”,读来倒觉与今日甚为相像,可自一九二九年往后几十年的南京,却绝非如此。爱泼斯坦在自己的见闻里说南京“与世界上很多强国的首都相比,丝毫不逊色”。八十年代日本名古屋市东海电视台第一次访问南京,向有关方面申请采访的题目之一,就是“绿色隧道”。(这是刘伯承市长的功劳,因为全城广植是他做的)南京自古以秦淮闻名,可这数十年间,无论往来南京的游人还是本地人,印象中的南京,无法跳过的大概就是道旁高耸蔽日的梧桐。其实梧桐树和南京的渊源并不很长,它甚至不是南京的市树。有两说,一说是刘纪文从上海法租界方面购得,一说是上海法租界赠作筹备中山陵园的礼物。总之这第一批树,自上海法租界而来,总在千五株上下。现在从照片来看,当时的树木并不茂盛,瘦小得很,中山陵看起来也远无今日之气势,放眼望去,小树实在是太多。更自一九五一年后,刘伯承市长在城市旧有规划上(刘纪文的这个城市规划是很了不起的,做到了不破坏,擅建设,可持续,可发展)大为植树,方有南京八九十年代的城市之观。我小的时候,住在鼓楼附近。父母一有空闲,就骑车载我四处游玩,下关没少去,中山陵也是常去的,走的都是“奉安大典”的那条故道,其中妙处,遍在道旁的和绿岛中的梧桐,夏可遮荫,冬可避风。这条路也是南京的主干道,于一九二九年修成,至九十年代中期,变化并不很大。从前这条东西南北全长十二公里的中山大道,乃是道两旁植梧桐,慢车道与快车道间有绿岛相隔,绿岛中亦栽植梧桐,所以总计共有四排。我上中学的时候,喜欢的女孩子就住在北京东路上,于是那里我是常常要去的。秋来而叶落,一夜间铺满大道,车轮碾上去或者行人踩上去,声脆而活泼。夏日则林荫蔽日,透林而过的光斑照在地上,一个个圆点,怕是很多坐在车后座上的女孩子,一生中无法忘怀的回忆吧?近日听闻国府前太平北路上四十余棵梧桐砍成了“光鸡”只余主干,原因是城建需要而“移栽”。南京城原有二万余棵梧桐,现今存有三千余棵,主要是九十年代中期开始“移栽”。我倒是只见移走,并不见移回,至于移走种在了哪里,亦不得而知。移栽之前,也并未见任何政府官员,有所告知的,大约我等小民,什么都不懂,他们也只好忍痛辛苦自己,光搞不告了。这个“城建需要”,我是不大懂的,也不好乱说什么。不过南京这个古城,有完备的城墙,众多旧观,自民国以来,拆与留就是争论的焦点。刘纪文始终主张“本人自始至终没有拆除的主张,并且预备做种种的利用。”不过或许他们不知道刘纪文是谁,也不知道他做过什么规划,所以他的意见,可能也和我等小民的声音一般不卒一听。然则这都不是重点。据说现今城市建设须得遵守规划法,要预先规划,论证,听证,方可实行。我是赞成这一举措的。移栽亦可移栽得,但为什么移栽,是不是非移栽不可,移栽了如何,迁去何处,何时迁回,是否有个条文,可以广而告之呢?有人说这次不过是四十余棵树,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我想说的是,90后的小孩子,很多人可能都不记得从前道间还有绿岛吧。南京的这些树,在我成长的过程中,就这么一片片,一棵棵的消失了。我亦不能将这一切归咎于某些人,想来当年大片的移除绿岛的时候,我也没有觉得如何的。某位大市长以遮挡“霓虹灯”为由大肆砍树的时候,我也没做什么。这一点点地拆除,一点点的“移栽”,就这么一点点地让我麻木掉,终于习以为常。如果程序不能保护这座城市与它的骨血,那城市里的人又能指望什么呢?这两天在围脖上看到一个故事:越战期间,美国男子穆司提每晚都点著一根蜡烛,站在白宫前表达其反战立场。在一个雨夜,他还是手拿蜡烛站在那里。一个记者忍不住问他 你真以为你一个人拿著一根蜡烛站在这里,就能改变这个国家的政策吗?他回答说:我不能改变这个国家,但不能让这个国家改变我。这个故事的真假我没有确认,但我选择相信这个理想。写到这儿,我也不知道再说什么。我不满,我想知道,我也想其他的人,也想知道,也能知道。南京南京,故乡的坐标一个个被拔起被拆掉,这么下去,我个人的公元前迟早不可追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