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鹿花苑:永远不能忘却的那份亲情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8 21:40:56

小桥,流水,祠堂,木楼,灵位,这些古老的风景现在仿佛只有在梦里才能闪现。没有江南水乡的精致,也无北方古镇的大气,却有着最朴素的风味与格调,这就是90年代安徽桐城南山村,这是外婆一辈子生活的地方。
南山村是一个世外桃源,童叟无欺,纵使是地主也是有良知的,但最终也是免不了被枪毙的结果。外婆说,解放前,大地主似乎也知道自己的日子将要不好过,他也就不再收租子了,反而有谁家贫困,还适当地救济下。外婆生于民国十年,父亲在她出生不到两岁的时候因病去世了,她六岁的时候被卖到同村的姓朱的大户人家做了童养媳,十六岁和外公圆的房。外公有个补锅的手艺,因此常年漂泊在外。外婆一个人先后在家带养着十个孩子,中途夭折了两个,生活得相当艰苦。只有每当过年的时候外公才从某个城市回来,身上也不过有几个大洋……外婆给我讲这些故事的时候,我很惊奇,甚至还很向往这种为了生计的生活,外婆讲着讲着,我就特别兴奋地伸过手去摸摸她下巴底下的那块满是皱纹的赘肉,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兴奋,感觉只要外婆就没有人敢欺负我,我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妈妈在外婆家女姊妹排行第四,小时候没有读什么书,二十岁就嫁给了邻村的爸爸,小时候家里很贫困,爸爸脾气很火爆,动不动就拿起竹条打人。记得上小学的时候,有一次放学回家,因为贪玩错过了傍晚不用开灯写作业的时间,只好晚上写,爸爸一看就知道我和我姐放学回家没有写作业,一声不响地到屋子后面的竹林里撇了两根竹条,进屋就打我们的屁股和大腿,还罚跪……我当时实在疼得受不了,就拿起书包往外婆家跑,姐姐跟在我后面跑,爸爸在姐姐后面追撵着。一直到外婆家,那都是晚上十点多了,我一头扎在外婆的怀里大哭。之后,那一段时间我一直住在外婆家,妈妈一来劝说我回家,我就哭着闹着不回。外婆就像风雨中的港湾,只要在那里什么也不害怕。现在还深深记得,过小年的时候还是妈妈把我哄着回去的,说给我买糖,外婆一直把我送到我家门口,走的时候我还哭着不让……
那时候我和舅舅家的表哥们结下了很深的情谊。外婆和舅舅一直都没有分家,舅妈对我也特别亲。农村人一杀猪,那可是件喜事,这样的事情一般也只在过年前,一是留点猪下水过年招待客人,可以省一笔费用;二来也就是过年的时候,猪肉市场很走俏,能卖个好价钱。舅舅是我们村里的书记,家境还不错,他家一杀猪,我就要在他家去住些日子,少则两三天多则一星期。那时候人真的很馋啊,我吃完了红烧肉,还吵着要喝油汤。就是现在农村家庭是不会随便称肉,只有在来了客人或者什么发生了家庭中的重大事件时,才会称肉招待客人从某种意义上说,中国人能顿顿吃上肉,这就是天天在过年,是不会被乡下人所接受的。
读初中的时候,每到周末我总是要吵着妈妈去外婆家。因为在外婆家吃的菜油水最多,外婆炒的油炒饭只要吃一半就能看见碗里的黄黄的香油了。有一个周末,我是一个人去外婆家的,她当时正在塘埂上收南瓜,一条塘埂上总共有一百多个南瓜,我就用平板车帮她往回拉,整整拉了两个多小时,记得外婆高兴地说,“疼这个外孙子没有白疼,现在就开始享福了!”这是我记忆中第一次帮外婆干活,那时候我才是初中一年级。我是一有时间就让外婆给我讲过去的事,外婆说她最感激住在祠堂附近的那个地主家,不然八个孩子也不会能拉扯大。就在那地主被枪毙的河边,有好多受过他恩惠过的人还年年去烧纸钱,像祭祖一样鸣谢着他。地主一大家的孩子们有的在文革中被批斗至死,有的还至今飘在海外。
读高中的时候,外婆才真正见老了。那时候我一月回一次家,但每次都要去看看外婆,她的听力已经大不如从前了,我就对着她的耳朵里喊着对话。她知道我要考大学时,很感慨地说,“你要读书读到什么时候啊,以前像你那么大的孩子早都结婚了。”在我高考失败后的日子里,外婆病的非常严重,我们把她的后事都准备好了。我天天晚上在堂屋里睡觉陪着外婆,跟她说话,现在还深深地记得她说,她死的时候一定要见到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我顿时一阵心惊,感觉从前的不努力,真是不该啊。
谁有没有想到,外婆居然能奇迹般地好起来。那段时间,我就暗自发誓,一定要好好努力上大学。2005年的秋天,我终于顺利地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送到外婆家的时候,外婆问我,“还要读几年”,我说,“四年”,“还要四年,你都快老了啊,哈哈……”我从她的脸上看到了幸福的笑容,因为我知道我是我们家族的唯一的一个大学生。没有想到的是,大一上学期外婆就真的离我而去了,我赶回家的时候,握着躺在“天门板”上的她那冰冷的手,竟然持续了好久,好久。我们那里一般死人的手是不能随便握的,可是我感觉外婆还活着,我还在盼望她再一次奇迹般地复活……
细细一想,已经五年了,五年了,坟头上草都在不知不觉中有了五次生命的轮回。现在我正在读研究生,用外婆的话说,“还要读到什么时候啊”,的确如此,我的爸爸妈妈都已经老了,两鬓的白发依稀可见,爸爸也不再是那个整天“恨铁不成钢”的爸爸了,每次从家里回学校的时候,他就知道往我的兜里塞钱,……可我怎么报答他们呢,我只知道我在为我的理想在奋斗,在努力,……
暑假回家的时候,无意中经过村子里的祠堂,外婆再一次显现在我的眼前:那时候,村里没有楼房,瓦房都很少。唯一的祠堂是最好的屋子……
现在走在摇摇欲坠的祠堂旁还能隐约地看见两旁文革时期那些斑驳的标语, “人民公社万岁”“毛主席万寿无疆”,这些依稀看见的字迹显得那么厚重。那被风雨剥离的发黑的门框和残破不堪的大门,还有那被烟雨涤亮的屋脊,唯有那旁边的草丛是一年重复一年,没有一点衰落的气息。
抬起头,我才发觉自己已是满脸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