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端装备制造指南:民警称地沟油作坊比杀人现场还恶心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16 16:01:25

民警称地沟油作坊比杀人现场还恶心

2011年09月27日 12:13
来源:中国新闻周刊 作者:刘子倩 何蒋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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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4日,在山东济南格林生物能源有限公司,个别车间及其里面存放的设备已经闲置了很长时间,设备上落有不少灰尘。格林公司后阶段的地沟油生产中已经用不上这些车间和设备。图/ 宁海县公安局

7月4日,在济南格林生物能源有限公司查获了大量的地沟油制售食用油的油桶。图/ 宁海县公安局

地沟里的餐桌

有关专家所言,在餐馆吃十次饭,就可能有一次会吃到地沟油。

果如是,地沟里倒影出来的是当代相当一部分中国人的道德肖像。

这显然不是某一个行业的悲剧。你站在地沟里蒙混别人,别人在牛奶里搞三聚氰胺。你让别人恶心,别人让你寒心。整个中国食物生态,已经被几乎所有食物制造者,搞得几近崩溃。

市场经济的原则是,有需求就会有供给。但若供给无良知,需求就无保障。人生而追求的不是一再比低的道德底线,而是在仓廪足之后相互砥砺的廉耻之心。

道德重建需假于长远,方今之计,只能指望政府各部门能守土有责,为自己也为别人,保护好餐桌

揭开“地沟油”黑色利益链

历时四个多月,行程三万多公里,共召开二十多次案情分析会,浙江宁海警方联合各地警方,涉及14个省份,共抓获犯罪嫌疑人32名,这是我国首次全环节破获特大利用地沟油制售食用油案件,并将这条利益链完整地呈现在公众面前

本刊记者/刘子倩何蒋勇(发自浙江宁海)

如果你到过现场,至少一天没有食欲。

一口直径一米五的大锅隐于树林之中,各种餐厨垃圾散落一地,沾满油渍的铁桶排列成排,苍蝇横飞。铁锅中有些发酵的物质冒着气泡,几百米外都能闻到恶臭的气味。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就是这种铁锅中炼出的油经过数道工序之后,便会堂而皇之地搬上餐桌。

日前,在公安部统一指挥部署下,浙江、山东、河南等地公安机关首次全环节破获特大利用地沟油制售食用油案件,共摧毁了涉及14个省的“地沟油”犯罪网络,捣毁生产销售“黑工厂”“黑窝点”6个,抓获柳立国、袁一等32名主要犯罪嫌疑人。

由此,一条集掏捞、粗炼、倒卖、深加工、批发、零售等六个环节的地沟油黑色产业链呈现在公众面前,而那口令人作呕的大锅便是最初的线索。

侥幸的案发

2011年3月,浙江省宁波市宁海县公安局治安大队在“大走访”开门评警中接到群众举报,有一伙人在各饭店高价收集餐厨废弃油脂,同时亦有居民反映在桃源街道社区的树林里时常飘出恶臭味,怀疑有人在炼地沟油。

核查的任务落在34岁的冯伟峰身上。冯是宁海县公安局治安大队治安行动中队中队长,之前曾在派出所工作,对于街道社区颇为熟悉。

冯伟峰跟同事钻进树林寻着恶臭味找到一口盛满了深褐色浓稠液体和餐厨废物的大锅,映入眼帘的场景“比杀人现场还恶心”,民警周国亮则形容是“还不如茅厕”。

公安连续在树林蹲了几个晚上,大锅的主人一直未出现,后经排查,找到峁玉华、叶金捧夫妇。峁玉华告诉民警,他们买通饭店保安,掏拾饭店阴沟中的垃圾,放入锅内加热后,用勺子舀出浮在表面的油脂,再以每桶800元的价格卖给安庆人杨洋和徐新学。峁玉华夫妇每月能熬出10桶(每桶200公斤)左右,收入八千元,除了掏餐厨垃圾较为辛苦,并无其他成本。

“我们只是怀疑油的用途和流向,并不能确定流向餐桌。”冯伟峰说。随后,警方找到杨洋、徐新学,两人对油的流向也无法说明,不过杨洋的一位同乡黄长水进入了警方的视野。

48岁的黄长水已在宁波生活五六年,原来靠倒卖废机油赚些差价,也渐渐有了些积蓄。据黄水长交代,他以每桶(200公斤)950元的价格收购地沟油,再以每吨5000多元的价格卖给宁波的化工企业。一般而言,地沟油是指将下水道中的油腻漂浮物或者将餐厨垃圾经过简单加工而提炼出的油,可用于化工生产。

不过,警方发现黄长水近期有两笔异常大宗款项入账,汇款人分别来自江苏东海县和山东平阴县。黄长水一句无意中的话引起了民警的注意:来收购的人要检测地沟油的酸价。

酸价,是脂肪中游离脂肪酸含量的标志,酸价越小,说明油脂质量、新鲜度和精炼程度越好,而化工企业是不需要检测酸价的,这引起了警方的怀疑:莫非这批油要被加工成食用油?

3月28日,宁海县公安局局长林东听完治安大队副教导员洪聚峰的汇报后,当即指示立案侦查,与此同时,黄长水等6名犯罪嫌疑人被刑拘。

黄长水向警方交代,江苏和山东的收购者分别姓王和姓李,但并不知道公司名称。警方将黄长水提供的收购者手机号输入百度中,跳出大量收购过期豆油、肯德基油的信息,公司名称为江苏东海县兴隆油脂公司,地址电话一应俱全。

通过调查,山东收购者李树军的电话注册机主为柳立国。百度显示,柳立国发布了大量收购各类油品的信息。但警方当时并未意识到,柳立国才是这起大案真正的主角,并与他们展开了一场斗智斗勇的游戏。

疑点越来越多。3月31日,洪聚峰和冯伟峰带上一名司机赶赴东海县,准备以福建商人的身份与厂家接触。在东海县石榴镇,冯伟峰吃惊地发现,两个村里竟然有20多个油脂加工厂。洪、冯两人并未惊动嫌疑人,而是先向其他厂家打探消息,不过“穿得太光鲜,不像做油生意的,人家不愿多讲”。但他们也注意到,工厂里有三个大油罐,分别标明是工业油、饲料油和食用油。

“生产食用油就会有植物残渣,我们蹲了三天并没有发现。”洪聚峰告诉《中国新闻周刊》。

为了了解地沟油从生产到餐桌的证据链条,4月初,宁海公安局向浙江省公安厅汇报后,便开始学习有关油品生产的背景知识和工艺。

与此同时,对山东李树军的调查也在进行中。2011年9月,黄长水在宁海县看守所告诉《中国新闻周刊》,李树军对油质要求较高,说要用于饲料生产,并以每吨5600元的价格先后收购了306桶,是个大客户。

办案人员也对李树军产生了兴趣。黄长水卖给本地化工企业的价格仅为每吨5300元,而李树军收购价高,再加运费每吨成本至少要6000元,还要检测酸价,他到底要用这些油做什么呢?

侦查遇险

有据可查的地沟油事件出现在2000年,辽宁葫芦岛一家商贩用泔水熬出食用油贩卖。此后,武汉、呼和浩特、北京相继出现此类事件,2003年至2005年是地沟油上餐桌的高发期,不少省市相继出台相关规定,但顽疾难愈。

但公众印象中将地沟油加工为食用油,都是些黑作坊所为,既未成气候,亦没有形成产业链。洪聚峰们当时也并不清楚,他们正向这条黑暗中的产业链越来越近。

侦查发现,李树军打给黄长水的油款,是从山东平阴县某银行打过来的。济南格林生物能源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格林公司)因此进入警方视线,巧的是,该公司老板正是之前警方曾在网络上看到过的柳立国。

格林公司的公开信息显示,这是一家年产4万吨生物柴油的能源企业。事实上,生物柴油的生产过程与地沟油加工为食用油的过程颇为相似。宁波多家生产生物柴油企业给警方介绍了区别二者的诀窍:前者对酸价要求不高,二者生产过程都会有怪味,但后者是很明显的臭味;后者生产需要一种名为白土的吸附剂,用于脱色,前者则不用。

5月底,洪聚峰带着五人组成的专案组,赴格林公司所在地——济南市平阴县玫瑰镇。格林公司占地15亩,三分之一是钢结构厂房,四周围墙有8个监控探头,门卫较严,陌生人很难进入。专案组成员没有打草惊蛇,而是趁着夜色先在附近侦查。一阵风吹来,民警们耸起了鼻子——是臭味!

可这些刑侦人员并没有兴奋。他们下一步的打算,是查出油的流向。“产品要运出去,原料要运进来,蹲守总会有收获,”洪聚峰说。

警员们借了两辆私家车,分两组轮流蹲守。6月2日凌晨4点半,一辆原料车驶进厂区,第二天上午9点左右,一辆装满油的12吨油罐车驶出了厂区。“跟上去!”洪聚峰指示。

行驶11公里后,在一个丁字路口,一辆银灰色奔腾突然从后来冲了过来,直向洪聚峰所在的汽车。洪聚峰与同车民警李晓明本能地判断:“这辆小汽车是押车的!”他们二人不约而同地按下了保险锁。柳立国被捕后承认,每次成品油运送都会有一辆小车保护,但那一次,他没有想到跟踪的是公安,以为是环保、质检部门或竞争对手。

两天之后,蹲点人员发现,一辆货车开进格林公司厂区,车上水泥包装袋上写着:高效活性白土。

经过多种侦查,一张格林公司的关系网渐渐明晰。格林公司的注册法人代表是柳立国的外甥于庆鹏,但柳立国实为幕后老板,其姐夫鲁军是生产厂长,油罐车主王波是柳立国的另一外甥,这是一个地道的家族企业。柳立国支付油款均是通过厂内亲属的私人银行卡,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这家年产值近亿元的公司,每月缴税仅50元。

格林公司的几次转型

在朋友眼中,柳立国颇有才气,聪明过人,虽只有中专毕业,却攻克了不少油脂生产的技术难关。

1997年,22岁的柳立国从山东省轻工工程学校轻工机械专业毕业,进入山东平阴铝厂当技术员。6年之后,柳辞职,成立了济南市昌顺油脂加工厂,干起了油脂生意。因为没有经验,入行半年就亏了30多万,他继续从亲友处借钱,一直坚持到2006年,欠债近200多万。“亏得再多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在看守所里的柳立国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2006年,生物柴油热了起来。柳立国看准了这个项目,四处找技术,准备投产生物柴油。他先是花10万元从中国科技大学购入设备和技术,效果不理想后,又找到全国生物柴油行业协作组专家委员宁守简请教,最后通过与郑州某研究所共同合作、反复实验后终于形成了自己的技术。

柳立国说,他主要是从北京收购地沟油做原料,工艺只有两步反应,当时国内尚没有生物柴油的标准,只要客户认同就可以。“就是这个时候,我对地沟油有了比较深刻的认识。”柳立国说。

那时柴油紧俏,不少加油站在柴油中添加生物柴油,柳立国生意日隆,最高时一个月纯利润达二三十万,到2007年时,他已几乎把欠账还清了。但好日子没过多久,柴油价格下降,市场对生物柴油的需求减少,“后来没有了销路,中石油和中石化也不要,还能卖给谁呢?”

柳立国开始第二次转型。2008年,他开始生产饲料油,从2008年初到2009年下半年,一共卖了不到两千吨,每吨赚500元左右。柳立国介绍说,饲料油是深红色的,与正常油区别很大,有的进了饲料厂,有的做了化工,也有做食用的。

2009年下半年,柳立国花200多万租得一千三百平方米的厂房,添置了新设备,准备申请动物源性认证,大力发展饲料油。 但畜牧局没有通过他的申请,“钱都投进去了,怎么办?”就在这种情况下,柳立国打起了用地沟油作食用油的主意,“算是超范围经营吧”。

为此,他注册了新公司,名为博汇生物科技有限公司,注册资金50万。倚仗自己经营油脂生意人脉,柳立国很快打开了市场。

善于钻研的柳立国将精炼地沟油分为三道工艺:水解;加入白土等脱色去杂;最后通过蒸降低酸价。但因地沟油都使用过,常含有无法去除的辛辣味,柳立国一直没能攻克,为了保证“品质”,只好想了个一劳永逸的解决办法——不再收购四川、湖南等地习惯吃辣地方的地沟油作原料。

2010年,柳立国买了15亩地,注册了格林公司,继续加工生产地沟油,日产能力30吨。柳立国告诉《中国新闻周刊》,一个月平均能卖四五百吨,最高时能卖七八百吨,每吨能赚500元左右。

而这些油也随后流入市场。

销售

地沟油产品销往何处,是证据链上最重要的一环。据警方侦查,柳立国的经销商、郑州庆丰粮油市场宏大粮油商行的袁一有重大嫌疑。6月下旬,洪聚峰赶赴郑州侦查取证。

袁一是做转手贸易,以每吨8300元左右的价格从柳立国处进货,再批发销往郑州周边县市以及三门峡等地。除了批发,地沟油还会装入40斤的白色油壶桶零售。洪聚峰发现,居然有四星级酒店也会采购此种包装规格的食用油。“正规油的价格都在9000元以上,袁一每销售一吨都有可观的利润空间。”冯伟峰说。

洪聚峰发现,不同阶段的地沟油,在行业内部有不同的叫法。在收购环节叫作“地沟油”,进入精炼阶段称为“毛油”,出厂时名为“红油”,进入粮油终端市场则被冠以“米糠油”或便宜的“棉籽油”。

袁一向警方交代,米糠油是地沟油的代名词,已是行业内公开的秘密。已被批捕的袁一亦告诉《中国新闻周刊》,目前市场上只要在这个价位的,基本都是这种油,除此之外,地沟油还广泛用于食用油的勾兑。

有意思的是,袁一雇用的司机朱雪峰如今既是犯罪嫌疑人也是受害者。不明真相的朱雪峰每次都会将油罐中剩余的地沟油装瓶带回家食用,虽然味道有些区别,但朱雪峰还是以为占了便宜,“看新闻才知道这油是怎么做出来的,难受得一天没吃饭”。直到今年6月,朱雪峰才因味道实在不好,不再偷油回家了。

经过近两个月的侦查,一条从掏捞、转卖、生产到销售地沟油的完整产业链条终于浮出水面。7月4日,浙江、山东警方集结60余名警力,展开围捕,当场抓获柳立国等9名犯罪嫌疑人,查扣地沟油694吨。7月14日,浙江、河南警方在郑州庆丰粮油市场等地抓获销售商袁一等5名犯罪嫌疑人,当场查获箱装假冒品牌食用地沟油100余箱、油罐散装食用地沟油30余吨。

从柳立国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中,警方找到了格林公司进出的账目以及上下线信息,与侦查情况基本吻合。柳立国身上还有五家银行的U盾、七张银行卡,资金流转基本都通过这几张私人银行卡完成。柳立国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地沟油开不出发票,若全额纳税,数额巨大,而多个账户运作也是为了避税。

通过讯问格林公司员工,警方获知,公司内部管理非常严格,明确规定不能串岗,不能谈论产品。所有对外信息,均由柳立国一个人掌握。一位员工告诉警方自己的悲惨经历:因油罐中地沟油受热发酵,当打开油盖时,被喷溅了一身,其中还有一块卫生巾。

据柳立国供述,他所生产的地沟油95%销往河南某公司和济南千门商贸公司,后者再出售给某知名制药企业,用于药品的细菌培养的营养剂。

“河南这个公司告诉我绝不会进入食用油市场,但我不可能对他们进行跟踪调查吧。”柳立国辩解称,他的确承担部分责任,但他并不知道自己的产品流向了餐桌。

7月22日,宁海警方把十几条线索提供给各地公安机关,其中涉及四川、贵州、江苏、山东、河南、河北、辽宁,陕西八个省。

目前,柳立国、袁一等犯罪嫌疑人因生产、销售不符合安全标准的食品罪已正式批捕。

办案人员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在此次办案过程中,宁海警方共召开二十多次案情分析会,行程三万多公里,其艰巨程度可想而知。然而,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当办案人员准备对格林地沟油进行查封时,却遭到当地镇政府工作人员围堵。“如果这些油不及时处理,随时有流入市场的风险。”一位办案人员说。

如今,看守所里的柳立国开始关注瘦肉精案的审判,他认为该案主犯的量刑或许可以作为参考,而他也做了最坏的打算。为了争取立功,他检举了另外十几家地沟油生产企业。“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只希望别人引以为戒。”柳立国叹了口气,“这不光是我的悲剧,也是社会的悲剧。”

(实习生薛雨萌、王秋思、李媛对本文亦有贡献)

3月22日,浙江嘉兴市街头的掏油工人。图/CFP

地沟油对人体危害

防不胜防“地沟油”

对商家道德沦丧的行为深恶痛绝时,也不得不看到,目前我国食用油市场的标准低下和监管漏洞,使“地沟油”流回餐桌有了可乘之机。本次地沟油大案的主犯柳立国坦言:“如果说我是道德沦丧的话,那这些监管部门也是一样”

本刊记者/杨迪(发自北京)刘子倩(发自浙江宁海)

刘军一只手端着啤酒,一只手从翻滚的红油锅里挑了一筷子的羊肉塞进嘴里,升腾的热气让刘军微醉的脸上微微冒了一层汗。

在这样秋意渐浓的季节,约三五好友围着锅子吃一顿热气腾腾的火锅是他热衷的事情,而重庆红油辣火锅是他的最爱,一个月至少会吃上两回,然而在大快朵颐时,和许多人一样,他没有想到——或许是不愿想到——桌子上可能正存在着“地沟油”。

废油

顾名思义,“地沟油”是来自“地沟”的油,广义上的“地沟油” 泛指在生活中存在的各类劣质油。刘军喜欢吃的火锅,以及餐馆、食堂在加工食物过程中所产生的废油,正是“地沟油”的主要原料之一。

事实上,很少有人会去关注,吃完火锅后,那锅红油到哪里去了。“倒下水道?”刘军想。

刘军想错了。根据环保要求,餐厨垃圾不能随便倒入下水道,尤其是废油。由于油脂会在下水管内积留并发生钙化,在广泛使用PVC管道的城市里,亦无法依靠敲击清除这些钙化物质,随着钙化面积渐渐变大,通水量将变小,继而影响整个城市地下排水系统。

为了避免厨余油脂对城市下水系统可能造成的伤害,政府规定,餐馆饭店必须在厨房中安装隔油池。这是一种对油水进行初步分离的简易装置,利用重力,水流下去,油留下来单独处理。

据北京市统计局2009年的统计,北京当年消耗食用油约60万吨,过去几年中,此消耗量基本保持稳定。而国内食用油在使用过程中的废弃量大约占总量的15%,主管部门照此推算,2010年北京大致会产生“地沟油”约为9万吨。这其中,由餐饮服务单位集中消耗、并经隔油池油水分离出来可供回收的厨余油脂,每年约有2.5万吨。

刘军吃过的火锅油,和这2.5万吨油一起,大部分被一些不明身份的黑作坊拉走了。

李伟是这家餐馆的厨师长,三十几岁,却已有七八年的行业经验,在各种菜系的餐馆都工作过。他说,大多数来收餐馆废油的都是没有资质的小公司,隔油池里隔出来的油,每天和剩菜剩饭一起被泔水车拉走,这些公司每月还免费帮忙掏两次地沟里的存油。

柳立国所经营的格林公司,最初就是从这些小商贩手里收购餐余油脂,再加工销售。尽管不承认自己是在用地沟油制造食用油,但他也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办厂的时候,工商、质检都去过,只提出产品不能给人食用,做饲料没关系。“其实工商也不清楚厂子具体做什么,我们也不会给他们讲。”

购油

即使经验丰富如李伟,也很难判断自己购买的油是不是正规食用油。购买时,唯一可以判断的标准就是价格。

北京餐馆用油以大豆油为主,市场上的大豆油一般有两种包装规格,40斤的大桶散装油,或5公升小桶装品牌油。散装油相对品牌油每斤会便宜几毛钱,但也都在5块钱上下。以一家200余餐位的普通菜馆为例,一天用油量约为35斤,一个月的食用油成本是5000多元,但对于川、湘菜系的饭店,一天用油量会达到70斤,若是大型餐馆,用油量更是翻倍。

刘军就餐的这家重庆火锅店,每天消耗油百余斤,一个月用油成本将近2万元。餐厅厨师长,三十来岁的李伟承认,精打细算地想办法买些“便宜油”的情况并不是没有。当然,他也承认,散装的便宜油多是被“动了手脚”。这些手脚可能是掺了棕榈油、棉籽油,或者更严重地掺入了“地沟油”。“不过地沟油不会掺太多,一般是1/3。”

作为此次警方破获的地沟油大案中的主要销售人员,袁一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如今粮油市场较为混乱,无人管理。在郑州庆丰粮油市场,不光她一家销售这种油。“一般在市场门口有四五辆油罐车,谁要谁卸,没有质检报告,也没有人要求对方出示这些手续。我们也没办法鉴别好坏油。”

在李伟看来,像他们这样到市场去选购油品的餐馆,至少还有比较和选择的过程。而一些大型餐馆则由供货商直接送油上门,供货商的货到底如何,是否掺有杂油,便更难辨别。唯一可以保障的是,餐馆会要求供货商提供发票和质检报告,货款也是月底统一结算,一旦发现油品有质量问题,可以以扣款为砝码与供货商理论。

然而也并不是所有厨师都会因价格问题选择地沟油。一位有20多年经验的老厨师告诉《中国新闻周刊》,稍有规模的饭店厨师一般不会主动购买地沟油,或掺有地沟油的油品,主要是这类油不好用,“地沟油加热后油温不够,用来过油,根本达不到效果;而且掺了地沟油的油,使用起来特别费,用不了两三次就变黑了”。

查油

刘军的放心还源于对政府检查的信心,“现在报道得这么厉害,如果真用地沟油,查出来还不得罚死他们啊!”然而刘军并不清楚,鉴别“地沟油”并不容易。

“地沟油”经过初步加工后呈棕黑色,接近可乐的颜色,还有一些臭味,但是只要简单地用碳酸氢钙去除杂质,再用碱中和酸性,油就会变得比茶水还清亮,从外观上和普通的食用大豆油几乎看不出区别。因此,餐馆进油时也很难区分是否有“地沟油”,尤其当地沟油是混在正常油中时。

李伟常使用两种办法。一是因为“地沟油”中动物脂肪含量高,凝固点比较高,气温达到17℃就会凝固,但这个问题在地沟油与大豆油混合后就会缓解。另一个方法则要在使用中才发现,即地沟油在加热过程中,会产生一股刺鼻的辛辣味道。但是没有经验的厨师也会误以为是陈大豆炼出的油。李伟说:“用地沟油出事儿的,大多是被举报的,没听说谁在家日常检查中被发现的。”

上海食品药品安全监督局的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稽查人员介绍说,目前检测餐馆食用油采取的方法是“索证索票”,即追问油品来源;另外还可用食用油酸败快速检测试纸检测,这种试纸主要实用来检测食用油的酸价,如果试纸颜色发生变化,则说明该油品质不单纯,并取样送交专业检测机构进一步检测。但这位稽查人员同时也承认,使用这种试纸检测误差比较大,而且现在地沟油的生产技术也在改进,很多情况下,试纸对于掺入地沟油的食用油毫无办法。

即便是依据现行国家食用油检测标准来检测,地沟油也可以轻易“蒙混过关”。 按照2005年10月实施GB2716-2005《食用植物油卫生标准》,对食用油的检测是检测酸价,农药残留等九项标准,每一单项指标合格即判定为合格。而地沟油生产者专门针对国家标准,在产品中加入火碱,降低酸价,即可通过国家标准。

目前,北京市食品安全监控中心在筛查了地沟油可能涉及的80多个技术检测项目后,已经找到了多环芳烃,胆固醇,电导率,特定基因等四类能够有效排除地沟油的有效指标,初步建立了地沟油检测的指标体系。

宁海警方将本次查获的地沟油送交该中心检测,若按上述标准,十个样品中有七个不合格;若按国家食用油卫生标准,则只有两个不合格;该中心用此方法,在符合国家标准的样品中,检测出十多种致癌物质,其中多环芳烃的含量比正常含量高出万倍。标准落后的另一面,是检查力度不强。

刘军的朋友王娜是一家私家菜馆的老板,在北京的朝阳区和东城区各有一家饭店。王娜坦言,她最头疼两件事,一是物价飞涨,二是多如牛毛的各项检查:卫生、肉监、渔政、安监、消防、城管每月都会轮番来“轰炸”。王娜说:“我在政府里没什么熟人,那些有点关系的店根本不用把这些检查放在心上,有时候一两个月都没人来。”

王娜一直注重菜馆的品质,对油品使用格外小心,根本不敢买批发市场上的油,直接从超市购买大豆油,平均算下来要比市场上每斤贵3毛钱,但为了饭店的声誉,她咬牙认了这部分损失。

虽然店里的检查几乎踏破门槛,但王娜说,也没遇到过食用油的专项检查。只有一次,是朝阳分店开业之后。整个过程由两句对话完成。

“有没有用地沟油?”卫生监督站一行三人问。

“没有。”王娜回答。

检查人员到后厨看了一眼,见到品牌豆油的包装,就离开了。

《中国新闻周刊》记者走访多名有20多年餐饮行业的人士,大家纷纷表示,很少专门检查食用油,偶尔检查一次,就是看一下进货单、发票和生产厂家的检疫报告。

“这就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王娜感慨:“如果是把脏油装进品牌油的桶里,这样的检查也什么都查不出来。”

处方

其实,我国本来有多个部门都在对地沟油进行监管,涉及卫生监督、食品安全、工商管理、质量监督、环保、公安等多个部门。但有分析人士指出,此种分工因缺乏统一的协调和调度,分工变成了分家。

2010年9月,国家废止了2002年由卫生部、工商总局、环保总局、建设部联合印发的《食品生产经营单位废弃食用油脂管理的规定》。该《规定》尽管明确从事加工废弃油脂活动的单位不得将废弃油脂加工后再作为食用油脂使用或者销售,但对违反者如何处罚等相关条款,都没有作出明确的要求。在监管不到位、违法成本低,市场利润高的情况下,以身试法者便会前赴后继。

从事多年地沟油生产的柳立国在落网后,也开始反思地沟油的监管问题。他告诉《中国新闻周刊》,整个食用油市场,如果按正常监管,不至于此。但眼下,他可确定90%以上的食用油都在掺假,可按照国家的标准,也都用QS认证。

“不能只给企业发照,而不监管。如果真的是步步到位的话,不会有漏洞,这种油也只可能去做化工用。如果说我是道德沦丧的话,那这些监管部门也是一样。”柳立国说。

如何破解地沟油回流餐桌的困局?2010年7月,国务院发布了《关于加强地沟油整治和餐厨废弃物管理的意见》,力图从源头上加大对地沟油的管控力度。该《意见》规定,禁止将餐厨废弃物直接排入公共水域或倒人公共厕所;餐厨废弃物收运单位应当具备相应资格并获得相关许可或备案;建立餐厨废弃物管理台账制度餐厨废弃物产。同时还要求,商务、质检、工商、食品药品监管、卫生等部门各负其责,建立起健全全程监管和执法联动机制。

然而,《意见》实施一年来,地沟油依然屡禁不绝。

柳立国也开出了自己的“处方”:地沟油主要用于生物化工生产,但目前生物化工行业根本无法消化,只好流向了餐桌。“下游的消化渠道需要拓展,餐厨垃圾的处理回收不能市场化运作,不能让所有人都参与进来。再由定点的企业进行深化加工,生产出的化工产品可以替代进口的棕榈油。”

柳立国还坦言,用肉眼和嗅觉很难辨别地沟油,最简单的办法是放在冰箱冷冻。在5至8度的环境中,地沟油出现一定的凝固,分层明显,且每一层凝固状态都不一样。

如今,整治地沟油已然是重中之中。9月19日,浙江省食品安全办、浙江省公安厅等部门召开浙江省严厉打击“地沟油”违法犯罪专项工作电视电话会议,部署全省开展严厉打击“地沟油”违法犯罪专项工作。

日前,按照国务院食安办的统一部署,卫生部会同科技部、工商总局、质检总局、食品药品监管局、粮食局,以及中国疾控中心等有关方面共同研究制定了“地沟油”检验方法论证方案,并组建了包括油脂加工、食品安全、卫生检验、化学分析等领域权威专家和相关机构在内的检验方法论证专家组,对相关技术机构研发的检验方法进行科学论证。

一位办案人员告诉《中国新闻周刊》,此案侦破意义重大,公安部将其总结为四个突破:对地沟油能否炼治食用油的认识上取得突破;在查清地沟油犯罪环节上取得突破;现在查明地沟油犯罪链条主要有,掏捞,初炼,收购,精加工,批发,销售六个环节,明确在地沟油侦查方向取得突破;第四,部门之间形成一个新的鉴定指标。

然而刘军所希望的,并不是这些一二三四或者“严厉打击”,而是希望政府能够有一个明确的时间表,并且制订详细的程序,使地沟油企业依靠经济杠杆,从进军餐桌转为进军化工市场,这样,他才能和朋友一起,毫无顾忌地围炉而坐,谈笑风生。

(文中采访对象均为化名,实习生李媛、张晓宁对本文亦有贡献)

许多中式菜肴在烹制时需要使用不少食用油。

9月14日,河北石家庄市金谷油脂科技有限公司的法人代表赵汇川表示,正规企业对地沟油的收购价格比不上油贩子,由此导致的企业开工不足令其感到苦恼。图/CFP

地沟油如何从餐桌上走开

为什么,地沟油在其他国家能够成为清洁燃料,而在中国,却大多流回餐桌

文/李媛姜婉君

地沟油的要害不在取之“地沟”,而在于这些多次油炸、使用过的油,在氧化过程中会产生醛、酮、过氧化物等对人体有害的物质。地沟油中的主要致癌物是黄曲霉素,其毒性相当于等量氰化钾的10倍,砒霜的68倍。

“地沟油肯定不能给人吃,但它是很好的工业用油,”专事清洁能源化工与绿色催化研究的清华大学化学工程系教授王金福对《中国新闻周刊》说,“即便工厂花费数倍价格,以更高的技术处理、净化、提纯后,地沟油依然很难达到正规食用油的标准。因此,国际上对地沟油的通行处理方式是作为工业用油原料。”

然而,自地沟油现身中国食品市场十余年来,将地沟油引向工业用油的努力似乎见效甚微。

每年有一半废油回流餐桌

中国每年会产生多少地沟油?

北京清研利华石油化学技术公司技术总监鲁西诺介绍,科学上的计算方法是,食用油使用量的15%为将成为废弃油脂,中国每年食用油消耗量在2100万吨到2300万吨之间,按此计算,全年至少产生300万吨地沟油。

公众印象中粘乎乎脏兮兮的废油,在鲁西诺眼里却是宝贝:可提炼矿山选矿捕收剂——脂肪酸和脂肪酸钠;可生产铸造粘结剂——植物沥青;最主要的是可经过加工提炼生成替代石油柴油的清洁燃料——生物柴油。生物柴油不仅能有效地再利用餐饮废油,而且还具有优良的环保特性:硫化物排放低、生物降解性高达98%,且降解速率是普通柴油的2倍,可大大减轻意外泄漏时对环境的污染。

然而目前全国生物柴油的总产量还不到80万吨,按1.01吨地沟油产生1吨生物柴油计算,这意味着仅有不到三分之一的地沟油变身为清洁能源。“除去有些是用作化工原料、饲料加工之外,大概有100万吨到150万吨返回了餐桌。”鲁西诺提供了这样一组数字。

就在今年6月,荷兰皇家航空旗下的SkyNRG公司宣布其一项厨房废油处理新技术,可将1吨地沟油可转化成0.95吨“可再生飞行燃料”,虽然其价格是普通飞机燃油的3倍,但荷兰航空开始采取“50%地沟油燃料加50%化石燃料”的混合燃料策略,并考虑在一两年后100%使用合成燃料。

德国、日本政府都由以较高价格收购地沟油,提炼后用作燃料;英国、美国、新西兰则专设全封闭垃圾桶收集废油,不得随意倾倒或收购,回收的油主要被用来生产生物柴油,也用于生产化学品、有机肥料等;巴西则将“地沟油”简单过滤后,供给垃圾回收车作为燃料。

废油回收无力

看着国外如火如荼地收集废油,一直致力于生物柴油事业的鲁西诺有些“羡慕嫉妒恨”,他们面临的首要难道是原料收集困难。“整个地沟油销售流通渠道,为什么会朝不利于地沟油治理的方向流通?主要因为产业链条上的各类企业利润分配不公。”

目前,我国尚无统一的废弃油脂企业资质规定,但各地均有环保局或市容管理部门负责核准餐饮废油脂收集企业的资质。不过具备这种资质的企业在各地并不多,比较多的如上海和成都,各有23家具备废油脂收运许可的企业家,比较少的如哈尔滨,仅有两家,而北京,只有四家。

仅靠有限的几家企业回收废油显然不现实。于是,小商小贩成为这些企业的“二传手”。据鲁西诺估计,这些企业亲自回收的废油脂量,最多占全部回收量的20%,其余均来自饭店门口“小蹦蹦”上的“蓝皮桶”。

而据新华社报道,哈尔滨市执证收集餐饮废油脂的企业面临无油可收的窘境,是收购价高的“黑作坊”抢了他们的生意。

“于是我们现在就处入很模糊的处境。如果我们也从小商贩那里购入地沟油,我不确定是否违法;而我如果从有资质的企业那里拿货,他们以每吨4000元从小商贩那里收来,卖给我们是5500左右,每吨至少加1500块钱。”

这无形中增加了生物柴油的生产成本。

“这还是国家打击力度大,小商小贩会把地沟油卖给有资质的企业,不打击的时候他们就把收集到的油买到黑市。”

黑市价更高。据青岛福瑞斯生物能源科技开发有限公司经理郑德文介绍,非法食用油加工厂的收购价每吨高达5200元,但他们公司只能给出每吨4200元的价格。据郑德文了解,北京的非法食用油加工厂的收购价更高达每吨6000至7000元,生物柴油加工企业却只能付出每吨5500到6000元。

并不是生物柴油企业吝啬,而是生产生物柴油利润甚微,无力承担更高的收购价。

王金福教授也证实了这种状况。“由于地沟油被每吨八九千元的高价半路劫走,柴油生产商只能使用比地沟油更次等的‘皂脚’”。皂脚,即不饱和脂肪酸含量较高的油,是地沟油中的残次品,在高温下容易变质,颜色较地沟油更黑,纯度不好,生产程序便更为复杂。“若以品质较好的地沟油为原料,出油率会比较高。但工厂确实出不了那么高的价。”

在原料收集上,还有另一个问题困扰着鲁西诺:有资质或没有资质的废油脂回收企业,将废油脂卖给中间加工环节企业时,都没有增值税票,但生产型企业销售时必须出具增值税票。

“我以每吨5500元的价格收进来,再加上17%的增值税,一下子就到了6000多元,再加上中间环节的制造费用,成本就接近7000块钱,而销售价格大概是7500块,基本无利可图。”

进餐馆容易,进加油站难

“食用油进入小餐馆,很容易就卖出去了;但生物柴油要想进入加油站,却不容易。”中国环境科学研究院车用燃料排放实验室主任岳欣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自1988年废油脂转化为生物柴油的技术在德国问世以来,世界各国均纷纷加入这一行列,并制订相应的行业标准。但直到2007年,中国才出台了《BD100标准》,可是并没有进一步明确生物柴油和石化柴油的相关掺混比标准,限制了生物柴油企业正常进入流通领域。直到三年之后的2010年9月,国家又发布了《生物柴油调和燃料B5》标准,并于今年2月正式实施,至此,才从政策层面上,为生物柴油产品进入正规流通渠道提供了有力的保障。

然而,鲁西诺依然感到信心不足。“国家没有强调让中石油、中石化来帮忙消化这个产品,导致生物柴油企业没有一个固定的接收销售单位,势必造成销售量不稳定。”他说,“在成本一再提高的情况下,企业依然难以判断未来的市场。”

国际市场原油价格攀升,从去年第四季度至今,制造生物柴油所需的地沟油、棉籽等原料价格涨幅也近50%,而成品生物柴油价格则由国家定价,始终维持在每吨5100元人民币。但美国、韩国等发达国家,则强制要求实施2%的生物柴油掺混政策,以支持废油回收和生物柴油制造业。

中国生物质能专业委员会主任、中科院广州能源所所长吴创之最近在一次学术会议上表示,“我国生物柴油产业远远没有形成。”中国生物柴油企业以小厂居多,最大规模不过年产5万吨左右,原料以废油为主,质量参差不齐,价格受各种行业因素影响很大。

今年,国家明确了废弃动植物油生产生物柴油的免税办法,相当于每吨补贴800至1000元,不过,这笔补贴如何到达企业,尚是未知,而面对日益缩水的利润空间和有限的销售渠道,一些厂家已暂停了生物柴油的生产,有些则转而生产高附加值化工产品。

岳欣告诉《中国新闻周刊》,我国有些企业的生物柴油制品已出口欧洲,这一方面表明,这些企业的产品已达到国际标准,另一方面,则可看出西方国家对碳减排的考虑,早早地将生物柴油的使用纳入日常能源范围。

“现在中国的问题是,并不是老百姓不愿意使用生物柴油,而是根本用不上生物柴油。”她说。

爬出“地沟”的境地

文/ 秋风

公安部组织侦破利用“地沟油”制售食用油案件,这证明地沟油不仅流入餐桌,而且,产业化规模相当庞大。

查询报道便可得知,在此次地沟油收购、制造、生产、销售一条龙的大案破获前,有关报道从未远离公众视线。从今年3月武汉某教授宣布,每在外面就餐十次,就有一次会吃到地沟油;到广东某地,可怜的打工人跌入炼地沟油的大锅,烫成重伤;再到良心发现的餐馆厨师,用手机拍下厨房使用地沟油的情景,并向媒体曝料,地沟油问题已越来越成为公众生活中一个非常重要、和必须要面临的问题。

然而此起彼伏的地沟油报道,却依然没有引起有关部门的足够重视,甚至有专家指出:地沟油炼制食用油工序复杂,技术难度较高,流向餐桌的可能性非常小。

公安部带头督办的这件大案,扇了所有相关政府部门的耳光。这起案子不仅第一次向公众证明了确实存在地沟油流向餐桌的链条,而且这个链条串起的都不是小作坊而是合法注册的企业,并且这个链条已涉及全国14个省市和地区。

感慨商人的心如地沟油一般黑之余,也不得不感慨,这样大面积的收、制、销一条龙,居然存在了两年之久,若不是群众举报中一个微小的线索,侥幸被办案人员发现,它还会存在多久呢?或许正如主犯柳立国所言:“如果说我是道德沦丧,那这些监管部门也是一样的。”

在正视地沟油处置局面混乱的前提下,公众、监管部门所要考虑的下一问题是:如何引导这些商人的加工利用活动走入正规化轨道。一种灰色生意,只要原材料可以非常便利地获得,并且曾经被现实证明是赚钱的,那么,再严厉的打击、查处,也只能吓唬于一时,而不可能从根本上禁绝之。地沟油的产业链条一旦形成,食品监管、公安部门的突击打击,不可能从根本上将其摧毁。打击压力稍一放松,这个产业链条又会在地下大摇大摆地运转起来。

应对之策古已有之:堵不如疏。

政府已经采取了这样的态度。今年早些时候,国家发改委、财政部、住房和城乡建设部会同环境保护部、农业部已经确定,在北京、天津等33个城市(区)试点餐厨废弃物资源化利用和无害化处理。政府部门也表示,将在资金及税费方面对参与的社会资本予以补贴。

应当说,这是一个正确的方向。但是,按照惯例,政府的产业补贴通常有过于强烈的选择性,比如,补贴通常发放给那些专门为此而注册、与政府关系密切的企业。这样的产业政策对于解决灰色产业链条之危害,并无多大用处。以地沟油产业为例,你这边扶持其一些企业,希望它们对地沟油进行无害化处理。但这些企业很可能只是为了获取补贴,对于产业本身并无兴趣。政府可能每年花费不少补贴,但地沟油产业的灰色运作,一如其旧。

同时,政府仍需考虑以地沟油为原料的产品的销售渠道。在荷兰,尽管用地沟油生产的航空油价格是普通航空油的3倍,但航空公司仍表示愿意使用;而因低排放、易降解等优良环保特性,欧盟规定,到2020年,生物燃料使用率需从3%提高到10%,这也使得欧盟生物柴油的年总产值高达130亿美元;而在日本,政府以高于无良厂商的价格,彻底铲断“地沟油流回餐桌”的利益链,将其提炼后再用作垃圾车燃料,通过生物柴油的低成本完成政府的收支平衡,同时防止环境污染,保证食品安全。

但《中国新闻周刊》记者采访柳立国时,曾问他:生产生物柴油的利润比食用油少多少?柳立国的回答是:“不是赚多赚少的问题,而是根本就卖不出去。”

据统计,2007年我国全国的生物柴油年产量只有大约30万吨,直到去年,我国才出现了第一个封闭供给生物柴油的省份。在政府不主动收购、黑作坊以高价收购,而更安全、更环保的方式处置地沟油的产品出口甚窄的情况下,每年数百万吨的废油流向何处,大概也只能靠天意。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地沟油倒映出的,亦是当今中国诸多社会问题的缩影,没有疏导,只靠打击;为了利益,没有底限;只看当下,不想未来。商人如此,民众如此,政府亦如此,最后的结果是,全社会只能生活在地沟里,过着蛆虫一般的生活,无论愿意或不愿意。

然而,总是应该爬出地沟的。如何爬出来,何时爬出来,除了叫嚣陈旧的论调,亦需每个人都用心思考,并身体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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