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初中升大专:天时对于战争之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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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时对于战争之影响

  昔楚汉之战,项王兵败垓下,刎头乌江,临没对乌江亭长及从骑之语,皆怨昊天不佑。太史公乃谓:“羽自矜功伐,奋其私智,而不师古,谓霸王之业,欲以力征,经营天下,五年,卒亡其国,身死东城,尚不觉悟,而不自责,过矣。乃引天亡我非用兵之罪也,岂不谬哉!”云云。但按《史记·项羽本纪》及《汉书·高祖本纪》,均载睢水之役,楚兵围汉王三匝,大风从西北起,折木发屋,扬沙石,昼晦,楚军大乱,汉王得与数十骑遁去。则胜败之数,虽日人事,而天时亦常足以左右之也。气候之足影响于战事之胜负,揆诸中外历史,不胜枚举。“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固不特赤壁之役为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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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原载于《科学》,1932年第16卷第12期。

  在昔日科学未昌明时代,天时之重要,固已显著。如迷雾四塞,足以使咫尺不辨兵马;坚冰在须,足以使指僵肤裂,而将士不用命;积雪没胫,则阻交通;雷电交作,则寒心胆。是在为主帅者,细审彼我两方形势之不同,然后随机应变而处之。所谓可见而进,知难而退,军之善政也。顺天时则胜,逆天时则亡,虽以拿破仑之盖世英才,然公元1812年,莫斯科之役,俄人坚壁清野,以待严冬之来,果焉11月初旬以后,天气骤变,风雪交加,法人弃甲曳兵而走,死亡枕藉于道,即幸而免者亦堕指落鼻,不复作人形。说者谓是役焉,拿破仑之败,非败于俄兵,而败于严寒之神,非过语也。冰霜之足以决两军之胜负,在我国亦不乏其例。明初李景隆之拒燕兵也,士卒植戟立雪中,苦不得休息,故永乐谓其违犯天时,自毙其众;唐李愬雪夜入蔡州,而擒吴元济;梁朱珍于大雪中趋滑州,一夕而至城下,遂取之。凡此皆所以利用天时,而袭其不备也。五代刘仁恭攻契丹,每岁秋霜落,则烧其野草,契丹马多饥死,求和听盟约甚谨。此则又与俄人之拒拿破仑同工而异曲矣。

  我国古之纬候兵书,多重望气,其言虽穿凿附会,但亦不乏可取者。如《观象玩占》载“白雾四面围城,城不可攻”,又“两军相当有雾,即日有微风者客胜,雾而不雨者主人胜”。盖雾浓则不辨咫尺,不知虚实,故不利于攻。雾而有微风则雾将散,雾而不雨则其雾久也。古人赖雾以破敌,以全师者,在史册上亦指不胜屈。如《晋书·刘曜传》载:“曜攻石勒于金镛……大风拔木,昏雾四塞,石勒率众来战,曜昏醉被执,为勒所杀。”又如《宋史·二王本纪》载“帝昺祥兴二年,张世杰军溃……会暮昏雾四塞,咫尺不辨,世杰乃与苏刘义断维以十余舟夺港而去”云云。1776年,美洲独立之战,华盛顿拒英将豪(Howe)于长岛。时华盛顿值新挫之余,为英国海陆军所围,危在旦夕,乃于8月29日晚深雾弥漫中遁去。亦有同时两方均思借雾以破敌者,如19世纪初叶,拿破仑封锁北欧,使与英国断决交通。英人乃于1809年攫取波罗的海丹属之安和尔特岛(Anhoh)。1811年3月,丹人乘浓雾于子夜以12炮舰,运兵千人登岛,以谋攻取。及拂晓雾散后,丹兵始觉中英人之计,盖英兵舰两艘,亦于昏黑中潜驶来岛,而丹兵已处于海陆夹攻、进退维谷之地位矣。

  但天有不测风云,天时之变幻,固有为昔人所不及料,而似若有天意存于其间者。如汉光武追敌而滹沱冰合,大风三日,而曹翰屠江州。《旧约·出埃及记》载犹太人之窜逸自埃及也,扶老携幼,涉红海浅处而渡。埃及军秣马厉兵以追之,方半渡而风向转变,水势骤至,埃军几全数覆没矣。《旧约》虽载摩西神力通天,而实则风之力也。《元史·宪宗本纪》:“帝尝攻钦察部,其酋八赤蛮逃于海岛,帝闻,亟进师,至其地,适大风刮海水去,其浅可渡。帝喜曰:此天开道与我也,遂进屠其众,擒八赤蛮。”滑铁卢之战,拿破仑孤注一掷,亦犹项羽之于垓下也。时拿破仑军枪炮之精,胜于威灵顿,故利在于坚实之地以行军。交锋前一晚,大雨倾盆;翌日虽霁,而田野泥泞,步履维艰;延至午刻,拿破仑始克发令进攻。当是时也,法兵莫不以一当百,冲锋陷阵,鏖战至薄暮5点,英兵已不能支,势将溃矣,而普将白鲁且之援军至。故19世纪法国著名文学家维克多·雨果遂谓若非1815年6月17日晚间之雨,则今日之欧洲之为谁家之天下未可逆料,数点霖雨足使英雄气短,为千古之长恨矣。天之亡我,非战之罪,谁不云然?

  昔日之舟师,进退乘风力,破浪恃孤帆,更有赖于天时。元世祖两次征日本,均以遇台风而失败。至元十八年(1281)之役,声势尤为浩大,计蒙、汉、高丽兵4万,乘战舰900艘;江南军10万,乘战舰3500艘,先后占壹歧、平壶诸岛,筑肥海上,战舰棋布。台风陡起,元舰多覆没破坏。汉将范文虎等各自择船之坚好者而遁,弃士卒10余万于五龙山下。欧西海战之胜败,决于暴风,足与此相辉映者,当推16世纪西班牙亚美达(Spanish Armada)之覆没。当时西班牙王菲力普第二,有气吞英伦三岛而雄霸全欧之志,于1588年遣西多尼公爵(Medina Sidonia)率战舰132艘、海陆军3万人,裹6月之粮以北征。迨阳历8月达北海,一旦西南风骤起,战舰当之,莫不披靡,如扫落叶,艨艟巨舶均毁弃于苏格兰与爱尔兰之海滨。计是役西班牙损巨舰70艘,将士万余人,虽伤亡之巨,不及元代之征日本,而西班牙海上霸业亦尽于是矣。

  元师之败绩,西军之覆没,关系于一国之隆替,一代之兴亡者至大。若使当时已有测候所之组织,则台风之来,可以预为之备,不致听命于天,一败而不可收拾也。但前车之覆,后车之鉴。气象测候所之所以有今日,亦即受19世纪海军战争经验之赐也。1853年至1856年,俄、土克里米亚战役(Crimea war),英、法联军助土耳其攻俄,集两国海军于黑海。1854年11月14日,忽遇风暴,波涛狞恶,法舰亨利第四沉于黑海北部之塞瓦斯托波尔(Sevastopol),辎重粮食尽没海中,全军几将瓦解。事后知风暴中心未达联运舰队以前,欧洲西部已先受其影响。当时电报业已发明,故若地中海沿岸设有气象台,则即可以电告英、法舰队,使之为未雨之绸缪,而得以有备无患矣。厥后欧美各国设立气象测候所,争先恐后,俄、土之役,实为之动机也。

  自19世纪末叶以迄于今,科学日益发达,虽日人定胜天,重洋之阻,瀚海之隔,可以飞渡;穷荒辟域,征戍者所需之军实,可以推知。然战具日益精,不仅限于海、陆、空军之强弱,常可决两国之胜负,故天时对于战争之影响仍不因之以稍减也。19世纪德国名将毛奇(Von Mohke)每临战阵,必亲测气压之高下、风云之方向,日以为常。但气象观测之成为行军所必需之设备,实滥觞于民国初年欧洲之战争,而德意志实为之首创。法、英、美各国步武后尘,相率仿效。凡各军管辖之下,均有气象测候所之组织,而以测候员主持其事。每日观测自4次至8次,对于友军则互相联络,由电话传达,以备制图与预报。对于敌军,则天气报告严守秘密,唯恐其宣泄。是以开衅之初,英、法即将大西洋与西欧之天气停止无线电广播,使德国气象技术人员无以凭借以预测风云,因此德国受挫折者,盖屡屡焉。

  近世战术之有赖于气象者,以飞机与炮队为最。昔日射炮之程,远不过10公里,中的与否,可以目睹。欧战中炮火遥射,常达20公里以上,非有精密之计算,则失之毫厘,差以千里。以7.5厘米之炮直射7公里外之目标,若遇每秒10米之逆风,则炮弹与目的地相左至400米,炮愈大、射愈远,则空气之影响亦愈大。不特风力可以左右子弹之路径,空气之温度亦须计及,高射炮直射云霄常达5000米之高度,所受空气密度之影响尤巨。故欧战中测候站每隔2小时,必探测自地面至5000米高处各层空气之温度、密度、风向、风力,以计算所谓弹道风,而炮队即可依据之以射击。且炮队之依赖天时尚不止此也。敌人炮垒之所在,可以数处同时测炮声达到之先后,而推知之。但声浪与空气密度、温度、风向、风力亦有关系,故气象观测可以同时觇知敌炮之所在,而谋所以破坏之也。

  欧战时飞机之为用极大,侦探敌军阵地之形势,炸坏对方之战壕与炮垒,均唯飞机是赖。然乘空而行,则驾驶有赖风力。空中各层之风向不一,大抵在对流层(近地面10公里内),愈上则风力愈大,顺风则行速,逆风则行缓。空中风速每小时之速度,有时可达250公里,则顺行与逆行相差乃至每小时500公里。此外云雾雷电,飞行者均视为畏途,故飞机之进退升降,均须视气象预告以为定。至于飞艇则全赖风力以翱翔,其有赖于天气报告者,更不待言。德国之齐柏林飞艇,英、法两国所视为跋扈将军而无可如何者也。1917年10月19日,德军齐柏林队,谋大举以侵英伦三岛,于天将薄暮时,飞艇11艘结队西行。时西欧方在高气压势力之下,月明星稀,熏风徐来,英国北海舰队虽雄霸一世,对于德国空军之飞渡,顾亦无如之何。此一队飞将军抵英后,直驶伦敦,满拟轰炸英京,使英人于睡梦中无所措其手足。孰知天不作美,西北风骤起,云雾充塞于地面,自子夜以迄翌晨,飞艇为风漂泊,而入法军之战线,因迷途而下降,有4架为法人所获,一沉于海。是役也,实为德国空军空前大举,而卒所以遭失败者,乃由德国空军出发之初,大西洋之风暴已在酝酿,而德人未之知也。

  毒气可以为攻敌之利器,但苟为不慎,则风向转变,不啻以己之矛、攻己之盾。故凡放毒气时,必须方向与我方战壕所成之角度在45°与135°之间,风速须不徐不疾,在每秒2米与5米之间。风速过疾,则毒气四散而乏效,过缓则敌可避让而为之备。故欧战时德国施放毒气之所以收效力,以其审察风向、风力于事先也。

  近世海军之战争,所赖于天时者尤巨。狂风巨浪无论矣,既能见度之优劣,亦可以决两军之胜负。如1914年11月1日英、德两国海军在南太平洋智利海滨之战,时届傍晚,英舰在西,受日照而显著;德舰在东,为雾蔽而晦冥。以是英巡洋舰2艘覆没,而德舰竟得以无恙,非德舰之强于英舰,乃晦明有不同也。即欧战中最险恶之海战,日德兰(Jutland)之役,德舰之所以得安然返其巢穴者,亦赖烟霭为之障也。

  要之,近世之战术为科学之战术。未有科学不兴而能精于战术者,亦未有战术不精而能操胜算者。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战术之有赖于化学、物理、工程诸科,更有甚于气象。研究科学之目的,本在于求真理,而非利用厚生,况杀人盈野乎?然邻邦既穷兵黩武以侵略我土地,蹂躏我人民,使我国疆土日蹙百里,若及今不图,则不效田横壮士之尽踏东海,必沦于强暴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