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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当行动

短篇科幻小说

龚立人/文

2091年5月一天的夜晚，华南沿海S市，海滨公园。

大海以其无尽无竭的力量，纵涌着层层波浪冲击着海岸和防浪堤。万顷银波卷起千堆雪，月光下飞溅起无数珍珠般的水滴撒向岸边。那低沉而有节律的哗哗拍岸声，象一位老人在诉说着心中的不畅。夜已深，喧嚣的城市也变得宁静，一幢幢高楼的灯光也正在熄去，公园的游人也逐一离去，稀稀的几对情侣分散在公园的几条长椅上，只有路灯和防浪堤上的灯还在尽忠职守，闪着昏暗而忧怨的光。在最靠近海边的一条长椅上独坐着一个年轻人，他一脸的忧思，一脸的惆怅，宁神望着月光下的大海，思绪也象那大海的波浪。他就是十二岁时获得世界少年小提琴赛金奖，十三岁参与南海的一次海难打捞，不用任何潜水器具下潜五十多米，一干就是三四个小时，因而少年时就已经裴声海内外的吴镝。

近一个多月来，四年前留在心头的创伤又时时令他作痛。四年前他的未婚妻莫妍在归国途中，因飞机失事而失踪，噩耗传来他真的悲痛欲绝。时间不断抚慰他心中的创伤，近一年来他的情绪好了不少。但近来他几乎夜夜梦见莫妍，真可谓“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他仿佛预感到会有奇迹发生。今天夜里他就是因为难以入睡而独自来到海边，想把自己的惆怅溶进大海。还在童年时，他就与大海建立了特殊的感情，他心中的任何话都可以向大海倾诉，就连有病，只要在海水中泡上一会，就可以立即康复。到十八、九岁时才感觉可能是皮肤在为他呼吸，所以他到底能在水下呆多久，连自己也不知道；他最深下潜过八十米，血压、心脏、身体没有任何反映。他依恋大海，选择了研究海洋生物作为自己的专业。由于他身体的特殊性，经常被邀请参加潜水俱乐部的活动和被请去参加水下打捞。

莫妍比吴镝小两岁，两人先后进出同一所幼儿园、小学、中学、大学直至出国留学。吴镝自小学琴、游泳、练武，莫妍都跟着学，而且也都学得不错。两人青梅竹马，相亲相爱，只待莫妍归国就结婚，岂料莫妍竟在太平洋上空失踪了，这对吴镝的打击实在太大了。他在长椅上注视着大海，眼前浮现出莫妍的音容笑貌，她那调皮而又迷人的笑容、那爽朗而又动听的声音、那优雅而又充满活力的身影……

蓦然，吴镝听到不远处传来了琴声，他惊呆了。一是凭他这样的著名琴师居然听不出是什么琴，二是他精通世界所有名曲竟然从未听过此曲，三是他几乎认识世界上所有最著名的琴师但无一能有如此水平的琴技。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那得几回闻。”听着琴声，他忽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刚才的惆怅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变得神清气爽。他觉得此曲似乎与自己有某种渊源，从未听过却有亲切和熟悉之感，他陶醉了，沉浸在乐曲之中，仿佛翱翔在太空。他看到了一颗蓝色的星球，是地球，不，不是，这个星球只有一块大陆，在南北回归线之间。那湛蓝的海水，那慰人的清风，蓝天上竟有三个太阳，空气那么地清新，好象史前的地球。他甚至觉得回到了故乡既熟悉又新奇，既亲切又迷茫。他感受到了似乎久违了数百年的亲情和友情；他觉得那被深埋在心底的爱情突然象火山一样喷发出来，那样地挚热、那样地令他激动不已；他体会到了欢悦、快慰和深深的思念，也有忧虑、焦急和渴望……他充分感受到了乐曲深邃的内涵和无穷的魅力。

吴镝从陶醉中醒来，循声沿防浪堤走了二百多米，他看到一条长椅上独坐着一位年轻的姑娘。姑娘还沉浸在演凑之中，怀中抱着一把吴镝从未见过的古怪的琴。一个拉长的反S形的琴把连着一个比月琴的共鸣箱大两倍的扁球体，那应是弦把的地方平行排列着三个园锥体，稍下一点一个短粗的突出上伸出两个昆虫触角样的东西，那上面还盘绕着一个蛇一样的东西，琴通体是有不太强的莹光的蓝色，只是在那硕大的共鸣箱上的一个园形黑洞，仿佛深不可测；更奇怪的是琴和那细而短的琴弓上都没有弦，姑娘又确确实实用琴弓在拉琴。

眼前的怪象吴镝百思而不得其解，他又向前走了几步，停下，他是个从来不会冒然地打扰别人的人。姑娘似乎没有发觉正有人在注视她，还是那么地投入。一阵风掠起挡住灯光的垂柳枝，吴镝看清了姑娘的脸，一个更大的惊奇象电击一样震撼了他的全身。他突然跃起，飞快地向姑娘扑过去，并大声呼喊着：“莫妍，莫妍！是你吗？”而且双手已抓住了姑娘的双肩。此时姑娘才停止拉琴，抬起头来，用一双惊异的眼神注视着吴镝平淡地说：“先生，你认错人了。”这是短时间内吴镝第三次承受到惊奇。眼前这个长得和莫妍一模一样的人怎么能不是莫妍呢？他怎么会连莫妍都认错呢？这模样，这声音，这体形，这身高，这一样会说话的眼睛……当他再度注意到姑娘的眼睛时，他感觉到这姑娘的眼神中有与莫妍不一样的东西，这是一付能透视一切，甚至能读出别人思维的眼神，他窘迫地从姑娘的肩上挪开双手，歉疚地说：“实在对不起，小姐，我太冒昧了。”接着又不死心地补问：“你真的不是莫妍？”看着他的窘样，姑娘微笑道：“没什么，看得出你不是一个鲁莽的人，莫妍小姐一定是你苦苦思念而又很久没有音讯的恋人，她真有福。能认识一下吗？我叫杜碧娜。搞生物工程的，刚从国外回来。”吴镝介绍了自已，并讲述了莫妍失踪的事。杜碧娜说：“真对不起，我说了一个令你伤心的话题。你请坐。”并用手示意吴镝坐在她的身旁。吴镝坐下后他们开始交谈，吴镝说出他听曲子时的感受，杜碧娜兴奋异常，象个小女孩一样拍着手跳起来大叫：“太好了，太好了！”接着又坐下握住吴镝的手“我终于找到知音了。”原来的沉稳和矜持此时消失了，这一连串的动作真的和莫妍太象太象，使吴镝在脑海中又产生一个疑问，“她怎么会不是莫妍呢？”但她的确不是。

他们谈了很久很久，分手时已经凌时晨4点，而他们也真的成了知己。这之后他们天天约会，俨然象一对恋人，吴镝的精神状态也恢复到四年前了，只是他心底里有时暗暗把她当成 莫妍。

一天下午他被安全局和公安局的人请去，希望他明天能协助他们进行海底打捞。S市的陈市长收受走私集团的巨额贿赂，正要被拘捕前得到消息，乘坐一艘游艇叛逃时在两小时前被击毙，但游艇被犯罪份子炸沉，他携带的一只密码箱也沉入海底。箱中有陈市长窃取的大量绝密文件和将要兴建的一项绝密工程的资料。而且他出逃前已与国外敌对份子联系，所以必须赶在他们之前找到那只密码箱。

吴镝正准备去找杜碧娜一起吃晚饭，却被中学时的一位同学和三个人硬拉到望海楼大酒店去喝酒，吴镝心急如焚，但他们死活不放他走，到了十点多，其中一人拿出一只密码箱，对吴镝说：“我们会在水下把这只箱子挂在你明天要乘坐的打捞船下，你只要把海底那只箱子在水下换一下，就给你三百万美元，这里是一百五十万，事成后给你另一半。”说着又拿出另一只箱打开，指着里面的美元说“你数数看。”吴镝断然拒绝，打的离去。

当车行到一座立交桥下时被一辆轿车截住了去路，拉吴镝吃饭的四人又把他拉下车，每人手里面一把尖刀，团团将他围住：“小子，你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么和我们合作，要么去死。”“想要我和你们这此败类合作，休想！动手吧！”不一会就被吴镝放倒两个，其中一个倒在地上打电话叫人。又过了一会吴镝打倒了第三个，正在第四个难于支持时，来了四辆摩托，跳下八个人来，每人手中一截钢管，一下子将吴镝围在中间。那第四个人说：“你们来得太及时了，这小子还真他妈的厉害，再晚一会就让他给跑了。弟兄们上啊，打死他！”这回吴镝可是真有危险了。忽然吴镝看见杜碧娜走了过来，心想，坏了，牵挂来了，光我自己，打倒一个，冲出包围，夺一辆摩托逃走还有可能，她来了困难就大多了。他正想如何应付时杜碧娜说话了：“镝，不要怕，我来了。”这温柔而又娓娓动听的声音，震住了全部歹徒，此时他们才发现一个妙龄美女出现在他们跟前。一个歹徒喊：“去一个人先把这个妞捆上，等作了这小子再去玩妞。”这时杜碧娜的琴声响起，吴镝顿感刚才的伤痛全消，力气也完全恢复。歹徒却一个个昏倒在地上。杜碧娜走过来挽着吴镝：“走吧，他们要睡到明天早上的，咱们回家后通知公安局来收拾他们。”

回到杜碧娜的住处，她让吴镝先去洗澡，洗完澡后她为吴镝检查，吴镝说：“你刚才拉琴时我就一点也不痛了。”但他身上的确有不少的擦伤和瘀血。杜碧娜拿出一种白色液体为他全身擦遍，擦伤和瘀血立时全消，他还感一种从未有过的轻爽。尤其是她对他全身的抚摸使他兴奋和激动异常，这天晚上他第一次在她这里过夜。早上他醒来，她已经把早餐为他做好，他仿佛觉得有了自己的小家。吃早餐时他疑惑地注视着她，刚要说话，只听杜碧娜说：“什么都别问，赶快吃，然后去打捞船，乖乖地给人家干活，晚上回来我告诉你一切。”

上午九点，打捞船来到沉船的水面，水深75米，20分钟后，吴镝和三名穿着潜水服的潜水员下水。10分钟后吴镝又浮出水面，报告说由于船底朝上，船舱不好进，只能由他一人进去找，所以时间会长一些。之后他再次潜入水中。他找到一个洞，由于他只穿了一条泳裤，因而很容易钻了进去，40多分钟后他终于找到了那只密码箱。他来到进去时的洞口，外面一个穿潜水服的人在等候，他把密码箱递了出来，在他刚钻出上半身时，后脑受了一下重击，昏了过去。好在海水能医疗他的一切伤病，一会儿，他醒了过来。他知道一定是昨晚歹徒的同伙，三名潜水员可能已遭不测，必须马上把箱子夺回顾来。他立即向公海方向追去，游了约有一千米，果然看到了三个水鬼，再前方海底躺着的显然是艘潜艇，他追上了他们，开始水下搏斗，一阵激战，他弄断了两个水鬼的氧气管，自己也被麻醉枪击中。

吴镝再次醒来时，已被捆在潜艇之中。他看到一幅离奇的画面。他所在的正是指挥舱，有六个人全惊呆了，仪表显示艇已停住，巨大的电子屏幕上是潜艇的正前方，一个人体大小的异型生物抱着杜碧娜的那把怪琴挡住了潜艇的去路。它的头象一粒巨大的倒置的下滴的水珠。眼外眦上吊的两只大丹凤眼占去面部的一半。鼻子、嘴和耳是典型的几何形状。鼻子是在脸中央突出的厚度只有1.5厘米，而底边为3厘米的直角三角体，鼻下是边长为3厘米的正等边三角形的嘴，两耳各是六个直径2毫米如梅花形排列的园洞。头顶到脑后是深褐色的皮肤，没有头发。脖子长度与人类相似，但粗细只有人的一半，脖根长着一圈象人的头发一样的黑毛。四肢的形状与人一样，只是很细，手足都是四指，而且尖细而长，两腋下有短短的肉膜。躯干与人相仿，长着一对硕大而丰盈的乳房。长着一条根部直径约8厘米，稍部也有3厘米的很有力的肉尾，直立时会被当成有三条腿。它正盘着腿，弯着尾，拉着杜碧娜的那首曲子。这琴声在海水中的穿透力强得多。随着琴声，吴镝越来越清醒，体力充沛，而那些歹徒一个个地昏倒。那个异型生物也不见了。吴镝正莫明奇妙，杜碧娜穿着三点式泳装走进指挥舱，微笑着向吴镝走来，一边帮他松绑，一边说：“吓着你了吧。”“没有。”他说：“只是奇怪。”“说过晚上告诉你一切的。”

他们将潜艇浮出水面，大约距打捞船三海里，与打捞船取得联系后，将潜艇开了过去。

晚上杜碧娜讲述了一个离奇的故事。

在银河系天琴座织女系中有一颗蓝星，与地球极为相似，体积是地球的1.3倍，只有一块大陆，其面积500年前还只有黑龙江省那么大，现在面积有欧亚大陆那么大，在南北回归线之间。智慧生物蓝星人就是吴镝在海中见到的形状，科技发展水平超出地球人2000多年，水陆两栖。在陆地上用肺呼吸，在水中用皮肤呼吸。他们有许多地球人没有的特异功能，如透视和遥视功能，他们的四肢不是用来劳动，而是用于体育运动。他们用脑力，确切地说是用意念力来干活。他们能将自身或任何物体按分子拆解，再在任何地方按他们所希望的形状和性能重组。1450年前他们考察了地球，盛唐文化给他们留下深刻印象，那之后，每个蓝星人选择一个地球人为偶像，重组成地球人模样后开始在陆地生活，虽然这样平均寿命由520岁减少到420岁，也在所不惜。500年前，明万历年间蓝星政府决定对地球进行一次大规模、全面透彻的考察，定名“蓝蓝之旅”。这支考察船队回到蓝星时，蓝星正面临一场劫难。一颗有月球般大小的行星鬼星在一颗巨大的流星冲撞下，偏离了轨道直朝蓝星飞来，再有两年的时间就会投入蓝星的怀抱，将使蓝星成为无数的碎块。蓝星人运用高科技手段将鬼星在太空中肢解，并用了近四百年时间将鬼星运回蓝星，将原来的一小块陆地改造成了大陆。蓝星人在新大陆上建起了新家园。不料，正在蓝星人庆祝改天换地的胜利时，那场被化解的劫难变成了灾难，蓝星的男人相继丧失了生育能力，种类灭绝的危机又降临。

蓝星的科学家终于发现，罪魁祸首是鬼星上的一种叫X的物质溶入水中，饮用三年后男人就不能再产生精子。所以蓝星上还有近20个物种即将灭绝。蓝星人只好用无性繁殖来保存种族，但再过200年仍避免不了灭亡的命运。这时一位科学家想起了“蓝蓝之旅”带回的资料还没有研究，并且那次考察还有一位叫卡迪的宇航家留在了地球。于是蓝星人立即研究了那些资料。原来卡迪爱上了中国明万历年间沿海一个姓吴的姑娘，因为姑娘已经怀孕就留在了地球。研究中有了惊喜的发现，地球上水中的X物质含量竟略高于蓝星，怪不得卡迪的妻子为他生下一个儿子之后就再也没有怀孕。同时还发现地球上恐龙的灭绝是因为遭受了蓝星人同样的命运。而地球人类则适应了这种环境，如今人口已超过60亿。那么只要找到了卡迪之后，挽救蓝星人就有希望。

蓝星人目前的宇航水平，到地球就象从北京坐飞机到青岛那么简单。蓝星人又到地球寻找卡迪之后并搜集必要的资料。他们很快找到卡迪后人中只有一个青年男性，是一个叫吴镝的海洋生物学家，未婚，恋人四年前在空难中失踪。资料还显示，吴镝和蓝星女人怀孕，其后代可以在蓝星上生存，吴镝要在蓝星上生活还有些医学难题有待解决。于是他们挑选了长得与莫妍一模一样180岁的年轻姑娘杜碧娜来担当此任。这一行动被命名为“亚当行动”。

吴镝觉得简直象天方夜谭，但又是事实，原来他还有一个故乡在那遥远的太空。杜碧娜告诉他，她怀孕后再收集一些他的精液带回蓝星，让更多的青年女人怀孕。临走前她还要从他身上采一些东西回蓝星研究，以便一年后来接吴镝时，保证他能在蓝星生活。

一个月后杜碧娜要返回蓝星了，他们俩已经难舍难分了，但杜碧娜担有重任，他们只好忍痛分手。临走前杜碧娜告诉他，明年农历七月初七鹊桥相会时她一定来接他。她动情地说：“你可千万千万要珍重自己，你将成为蓝星第二代新生人的‘圣父’，我走这一年，有我的四个姐妹在时刻保护着你。”

第二年的七月初七吴镝离开了地球。

龚立人 一九九九年十二月二十八日于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