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后有反骨的人怎么样:食指:诗人飞越疯人院[图]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5/01 23:28:08

 

食指先生肖像 摄影/古筝

 

         食指:诗人飞越疯人院■洪烛
    在北京郊外的沙河,有个第三福利院。在北京第三福利院,有个生病的诗人,他叫食指。食指使北京第三福利院大大地出名了。经常有探望者从全国各地远道而来,慕名而来,拜访这位特殊的病人。食指是因患有精神分裂症于1990年入住的。估计最初门卫们一定深感奇怪:这位病人哪来这么多口音各异的亲朋好友?后来也就习惯了。一位诗人即使住进精神病院,也未能隔绝与外界的联系:哪怕他遗忘了世界,但世界也不会遗忘他。看来诗人在这个时代并不寂寞。食指是不幸的,食指又是幸运的。通过食指现象,我感觉到诗歌作为不朽的事业所可能给人带来的终生荣誉。为诗歌而献身并不完全是悲哀的事情。
  西安诗人伊沙专程来北京,代表所任职的杂志社将一万元的《文友》诗歌奖授予医院里的食指。侯马、徐江、中岛等朋友陪同前往。我因单位值班,很遗憾地成了这一场面的缺席者。当天晚上大家聚在安定门喝酒,他们跟我讲述见到食指的情景,都非常激动。据说当时举办了小小的朗诵会(这应该算诗人们交流的最佳方式),众人当着食指的面轮流朗诵了食指的作品,让作者成为主要的听众。

   食指很清醒,也很欣慰,甚至还纠正了中岛朗诵《鱼儿三部曲》时的口误。倒是这些探视者在清醒的病人面前变得狂热,一向健谈的侯马朗诵《受伤的心灵》时声音突然哽咽,以至念不下去了,其后也一直沉默寡言。徐江则找到了另一种感觉:作为我们这一代青年,拜访食指时就像探望自己的父亲。他身上带有那已逝的时代的烙印,却仍然是我们诗歌的教父。我在此引用一段食指《受伤的心灵》里的诗句——它为什么使年轻的侯马三缄其口:我敞开自己的心胸,让你们看看这受伤的心灵,上面到处是磕开的酒瓶盖,和戳灭烟头时留下的疤痕。也许你在这一瞬间触目惊心地发现了诗人的伤口,无形的伤口比有形的伤口更难以治疗。幸好,诗歌常常是伤口里开出的花朵。
  还有一次在苹果园参加诗会,来自湖北的诗人哨兵四处打听怎么见到食指。恰好在座的林莽是食指的好友,便将北京第三福利院的地址告诉他,并给食指写了封介绍信。哨兵带着林莽的亲笔信就出发了,先坐地铁,又转乘几次哐哐作响的公共汽车,终于到了一片冬景萧瑟的沙河。他顶着寒风找到一家烟摊,买了一条不带过滤嘴的大前门,因为听说食指一直保持最低的生活费,只抽廉价的烟,虽经亲友多次劝说,他依旧坚持故我。

  福利院的门卫听说他找食指,什么都明白似地一挥手让他进去了。一条长长的走廊把他带到穿着条纹病号服的诗人食指面前。食指看完林莽的信,便对哨兵说:咱们出去散散步吧。他们走到医院紧锁的后门,食指趋前一步:我有钥匙。原来他左手腕上套着钥匙。他们在院墙外的沙河岸边谈了半个小时,据说食指的话题主要围绕传统文化和现代派诗歌的关系展开,滔滔不绝,哨兵几乎没有插嘴的余地。他觉得食指根本不像病人,而像一位课堂里的哲学家。只要一谈起诗歌,食指总是这样的姿态:这究竟是狂热中的清醒呢,还是清醒中隐藏的另一种疯狂?食指的思想是一架在清醒与疯狂间荡悠的秋千。

  据林莽说,食指后期的诗歌大抵分两种,一种是在清醒状态下产生的,一种是在狂热状态下产生的,而后者比前者更多神采之笔。也就是说,他住进精神病院以后,也并没有停止了创作,疾病也无法使他远离诗歌。我查阅了作家出版社《诗探索金库·食指卷》附录的创作年谱,自1965年至1997年,只有极少的几个年度他没有写过诗……
  那天哨兵探望食指返回后,为一种莫名的情绪笼罩着,在房间里边踱步边给我和林莽讲述:一路上我都在怀疑着诗歌的终极价值,公共汽车里的世俗景象恍若隔世。是啊,在如此理智、如此通俗的世界之外,却默默地生活着一位疯狂的诗人。哨兵什么也不愿说了,飞快地在纸上给食指写了一首诗,委托林莽转交:我没有带来问候,也没有带来拥抱你的手。我只隔着冬天的暖阳,看着你在诗歌的囚牢里,像个长不大的孩童。林莽则很理解哨兵的焦灼不安:你今天的感觉是对的。如果谁见到食指后很平静,只能证明他不是个真正的诗人。
  食指无疑是一位划时代的诗人,是新诗潮诗歌的第一人。我在各种场合多次倾听林莽描述食指,传达着某种兄弟般的感情。
  凡此种种,我周围有许多诗人见过食指,他们用不同的语调述说着探视后的感受,这丰富着食指在我想象中的形象。我也有好几次探望食指的机缘,都因故未能成行。或许,我是在无意识地推迟着这种会见吧。我在现实生活中不见食指,究竟是怕见食指,还是太想见食指呢?也有可能仅仅是为了保持住对一位特殊的诗人的想象力吧。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远离食指。他和我生活在同一座城市里,他的诗集就放在我的案头。在感觉中他与我仅仅一墙之隔,甚至一纸之隔。他是我的一位诗歌邻居,一位伟大的邻居。我太理解他、太熟悉他了,也就没有多余的好奇心。仅仅带着好奇心去接近这位诗人,是幼稚的。

  现实中的食指,生活在北京第三福利院;而精神上的食指,更多的是生活在纸上,生活在自己的作品里。食指本人并不以诗人自栩,但在这种反璞归真的自我意识中更接近诗人的概念。

  他有一首注明“1986年写于精神病院(惊人的注解)的《诗人的桂冠》:诗人的桂冠和我毫无缘分,我是为了记下欢乐和痛苦的一瞬。即使我已写下那么多诗行,不过我看它们不值分文……人们会问你到底是什么,是什么都行但不是诗人。只是那些不公正的年代里——一个无足轻重的牺牲品。

   当尘世中的诗人纷纷争夺桂冠,食指却在命运的漩涡里头戴一顶滴血的荆冠,他写出的注定是一些风干的血字。他恐怕是中国的诗人中最疏远功利的一个了。梵高疯狂了,随即自杀;食指却能在台风的中心活着,并且继续写诗。超越死亡很困难,超越疯狂更加困难。

  美国作家奥尼尔有部著名的戏剧叫《飞越疯人院》。能够凭藉一颗灼灼诗心飞越疯人院的,究竟是弱者呢,还是强者?究竟是厄运的囚徒呢,还是自我的解放者?林莽曾如此形容阴影中的食指:一个背负历史十字架的灵魂是沉重的,诗人在述说希望的同时,内心也充满了压力。70年代初期,诗人被无情地击倒在生活的尘埃中,但他心中依旧充满抗争的力量。

   食指以被缚的形象展览在悬崖上,如果有黑暗的鹰夜以继日地啄食他的胸膛,那也只能发掘出疼痛的美感和光明的诗篇。哦,一个诗人内心的梦与醒、狂与傲、夜与昼、战争与和平,只能通过文字得以表达。
  济慈曾说:我的名字是写在水上的。诗人的履历,更是水中的倒影了。

   食指:原名郭路生,1948年生于山东。母亲在行军路上分娩,时值初冬,天寒地冻,母子被送到冀鲁豫军区一所流动医院后才剪断脐带,故起名路生。1953年随父母迁居北京。1968年写出了代表作《相信未来》、《海洋三部曲》,并在赴山西杏花村插队的列车上开始了他的名篇《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的创作。1971年入伍。1972年诗人敏锐的精神无法承受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突然变得抑郁寡欢,退伍后被诊断为精神分裂症。1973年为写红旗渠,只身去河南林县体验生活,途中盘缠被偷,发病后流落街头,20天后被人送回北京。1974年为写焦裕禄赴兰考,在郑州火车站被偷去钱包及郑州亲友地址,按记忆寻找亲友家又迷失道路,身无分文,再次发病。夜宿火车站,乞食度日。20天后幡然醒悟,记起新乡有一堂兄,便用腕上尚存的手表换钱买了去新乡的车票。不料坐过了站,下车连夜步行数十里,清晨抵达堂兄家中,蓬头垢面,骨瘦如柴……1990年入住北京第三福利院至今。

   这就是迷路的诗人,以及他迷失的道路。他在迷失于世界之前,首先迷失于自己的内心。他最终以精神病院为栖身之所,一座最后的迷宫?他在迷宫中仍然坚持写诗。由此可见,诗神并未抛弃他而去,诗神仍然隐藏在他的背影里,食指不应该感到孤独。他本身已构成诗歌的一件特殊的标本。[1998年]

 

               著名诗人“食指诗歌研讨会”暨“食指诗歌朗诵会”在南京理工大学召开  

  2009年10月24日,著名诗人“食指诗歌研讨会”暨“食指诗歌朗诵会”在风景如诗如画的南京理工大学盛大召开。上午,“食指诗歌研讨会”,与会者有南京著名诗人、诗评家姜耕玉、徐明德、陆梅、李美皆、子川、胡弦、姜广平、傅元峰、何平、张宗刚、雪丰谷、古筝、海马、雷默、育邦、愚木、马永波、黄梵、张叔宁、李翚等50多位,另外还有《文学报》、《金陵瞭望》、《南京日报》、《扬子晚报》、《金陵晚报》、《南京晨报》、《大众文学》等媒体现场采访报道。会议由南京理工大学诗学研究中心的张宗刚主任主持,会场气氛自由轻松、发言热烈率直,客观的评述了食指先生的诗歌成就,及其对诗歌的卓越贡献。下午,“食指诗歌朗诵会”,由南京理工大学的在校学生,及南京解放军国际关系学院的学生互动出演,朗诵食指先生的作品,内容丰富,精彩纷呈。(古筝报道)

  

混沌年代 他以诗作答相信未来

                      北京青年报 

  1968年,初春的北海公园听到了:“我依然固执地铺平失望的灰烬/用美丽的雪花写下:相信未来”;冬日的北京站见证了《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在那个混沌阴郁的年代,他的诗从南到北从东到西一路相传。有人说,这是火种的传递;也有人说,这是黑暗中的光亮。

  多年以后,文化名人回忆上世纪七十年代,异口同声,大家都要说起他——郭路生,抑或叫食指。

  在1978年起用笔名“食指”之前,他写的十来首诗歌,已借手抄本传遍全国了。

  《相信未来》、《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等流传最广的诗,全是那个叫郭路生的年轻人,在“文革”期间完成的。

  当时,他不足20岁。

  比照那个高呼口号、混沌阴郁的年代,那些诗歌的到来,似乎毫无征兆——他的诗歌里,有青春激情、有人生悲欢、有光明、有爱。

  辗转至今,插过队、当过兵甚至进过“福利院”,他依然写诗,对当下发言。

  曾吟诗的少年,还站在风里面,你可还惦念?

  ■17岁时

  已因写诗小有名气

  1966年,“文革”以对文学艺术的扼杀开始。短短几年,一切传统的、有个性的文学,被统统视为“毒草”,在公开场合被剔除净尽。

  对“这场触及每个人灵魂的大革命”,生长在“正统革命干部家庭”的郭路生,因其“纯洁、激情、敏感”,难免有切肤之痛。因母亲在行军路上分娩起名“路生”的他,4岁开始背中国古典诗词;知觉出诗的美,念小学时就开始写诗。早在1965年,郭路生17岁,在北京56中就已因写诗小有名气。

  “文革”开始,有人批他写下的浪漫诗篇是“资产阶级的”,并责令他退团。而后,父亲在运动中遭受审查、批斗,母亲为少惹麻烦,将家中藏书全部销毁,只侥存一套《约翰·克里斯朵夫》——那一夜,郭路生将家中灯泡统统打碎,在沉沉的黑暗中恸哭。

  在“红卫兵大串联”之前,郭路生一直躲在家里读书。待蔓延全国的“大串联”开始,郭路生才徒步“串联”前往延安等地,并在山西与当地农民一同生活、劳动了一个多月。

  1967年上半年,部分“红卫兵”,从最初的狂热和冲动中冷静下来,开始在没有出路中寻找着出路——恰逢中国抗美援越,这些人选择了在越南战场上为“世界革命”献身。这批所谓投身“世界革命”的“红卫兵”,造就了郭路生长诗“海洋三部曲”的第三部《献给红卫兵战友》,也造就了他在北京中学的“红卫兵”中诗名大震。

  ■冰层之下

  鱼儿是在怎样地生活

  对“红卫兵”这种浪漫的认同,在郭路生身上飘忽即逝。从1967年下半年起,郭路生不再与那批“老兵”们一路。

  1968年,他“被反动”了。

  据诗人林莽回忆,当时,郭路生被指“反动诗人”,可他拒不妥协。在那个说句玩笑话就可能坐牢的年代,诗人贺敬之曾劝郭路生“学学政治,别那么歪,谈恋爱啊,喝酒啊,吸烟啊……”结果,两人吵了一场。

  “鱼儿三部曲”,就是在这样的季节创作的。

  1967年末,北京冰封雪冻。

  郭路生去农大附中,途经一片农田,目睹一条“沟不叫沟、河不像河”的水流。两边近岸的,已冻了冰,只剩中间一条瘦瘦的流水。因“红卫兵运动”受挫的他,心里一紧:“在见不到阳光的冰层之下,鱼儿是在怎样生活?”于是有了“鱼儿三部曲”的第一部。“我已看到这代人的命运了。鱼儿跳出水面,落在冰块上,它的前途是死,和这个冰块一起消亡,但它却看不到冰块的消亡。”

  此后,朋友李平分给他讲了老家白洋淀冬天捕鱼的情景,催生了“三部曲”的第二部。“这里的‘渔夫’,以及‘海洋三部曲’中的‘从左边极远的方向’来的‘谋利的渔船’,都是指当时的‘中央文革小组’。”

  第三部,郭路生写了“解冻”。“解冻”一词来自赫鲁晓夫时代初期。“‘文革’中提‘解冻’是非常危险的,况且我还被定为‘右派学生’准备后期处理的。”

  当年,有朋友私下告诉郭路生,这“三部曲”他曾给一位原国民党军官的太太看过,得到她的连声称赞。“吓得我及时收敛,但已在许多人中传抄、传诵开了。”

  ■四点零八分

  他和他们作别北京

  1968年冬的北京站,每天四点零八分,都有一班开往山西的火车——把北京的知识青年送走。

  那年12月20日,是郭路生作别北京的日子。

  凌晨,四点零八分,火车开动前“咣当”一下,他的心随之一颤。望窗外,满眼是送别的人海和挥别的手臂。“这是我的最后的北京”——就连户口,此后也就落在山西了。

  车上与朋友聊罢天儿,他找了一僻静处,开始写诗。“以前送朋友走也写,但那绝不是自己要走的感觉。”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小时候母亲给他缀扣子的一幕,一直印象深刻,在一点点远离母亲的火车上,他又想起来了。“那时缀扣子,我们总是穿着衣服。等一针一线把扣子缝好,妈妈就把头俯在我的胸前,把线咬断。”

  他想了很多,写了很多。几经删改,《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在他到山西不几天之后,诞生了。

  这首诗,因离别而生,但里面不乏激情:“响起来了,响起来了,响起来了,车站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因为这是鼓励一个初步的儿童迈开步伐,走向光辉壮丽的人生。”后来回忆,郭路生说:“当时,我觉得必须锻炼。”诗人何其芳的女儿何京颉回忆说,即便因“黑诗”受到审查,郭路生1968年酩酊大醉后,都不发一句牢骚话,而是不停哽咽:“毛主席,我热爱你,我就是死了也要歌颂你。”

  “当时在农村,时间久了,大家情绪都很低落,感到前途茫茫,但郭路生朗诵的诗唤起了我们的勇气。”翻译家戈宝权之女戈小丽回忆:“郭路生是唯一念诗能把我们念哭的人。一次他朗诵《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当时有两个女生还没听完就跑出厨房,站在黑夜中放声大哭。凡经历过1968年冬北京火车站‘四点零八分’场面的人,没有不为此诗掉泪的。”

  ■《相信未来》

  有知青的地方就有人传诵

  有古诗云,“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杏花村,正是郭路生一行21人插队落户的地方。当时在“酒乡”的北京知青有21人,在山西的就更多了。刘少奇、邓小平、薄一波、廖沫沙、戈宝权、何其芳等,他们的子女全在当时喝了山西的黄河水。郭路生并非出自名门,可他诗名渐高,因为《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也因为标题里不含“北京”的《相信未来》。

  后者,比前者诞生得更早。

  41年过去了。这首诗的第一位听众李恒久,依然记得,那吟诗的少年站在风里面的样子。

  1968年初春,乍暖还寒的北海。一日清晨,风裹挟着丝丝凉意,高中学生郭路生,用沙哑而低沉的嗓音,为朋友李恒久朗诵前夜新写的诗:

  “当蜘蛛网无情地查封了我的炉台

  当灰烬的余烟叹息着贫困的悲哀

  我依然固执地铺平失望的灰烬

  用美丽的雪花写下:相信未来

  ……”

  聆听的震撼,迄今还在李恒久心里:“直觉告诉我,这首诗一定会是惊天地泣鬼神的传世之作,尽管当年他不满20岁。”那天,李恒久请郭路生马上给自己写出这首诗,但郭自觉诗中某些词句、段落还欠推敲。两天后,李拿到了已几经修改、工工整整抄录的《相信未来》。

  “全国只要有知青的地方,都有郭路生的诗歌传诵。”当年郭路生的诗,经由知青之手从邻近山西的陕西、内蒙古,传抄至遥远的黑龙江和云南,也被“政治告密”者传到了江青那里。有人说,那是一种火种的传递。

  在江青看来,这不啻是“公然反对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反革命宣传书”,“相信未来就是否定现在”。她宣称,一定要找到“坚定的相信未来/相信不屈不挠的努力/相信战胜死亡的年轻/相信未来,相信生命”的“反动”诗人。待“党羽们”找到郭路生时,江青都不敢相信该诗出自一个年轻诗人之手。按“阶级斗争”惯例,她寻找过诗人背后的“大人物”,最后无果而终,只得作罢。

  那个时代,诗歌是黑暗中的光亮;但诗者,往往会成为殉道者。

  时代影响

  在混沌中 唱出超越时空的澄澈歌声

  2009年,一本名为《70年代》的新书出版,几十个经历了上世纪70年代的人集体回忆,包括阿城、王安忆、李零、朱伟……而“郭路生”三个字,几乎人人必提。

  翻译家戈宝权之女戈小丽说,1968年12月20日,被当年的北京知青称作“杏花生日”。后来,散落世界各地的他们,还有人纪念这个日子。而“杏花人”最温暖、最骄傲的记忆,就是食指的诗歌。

  1968年下半年,李恒久和阿城、孙立帆等人离京,辗转至内蒙古呼伦贝尔盟的阿荣旗插队落户。每天干完繁重的农活,披着星光从庄稼地里归来,背诵、朗读郭路生的诗,已成大家共同的享受。“他的诗使我们焕发着精力、憧憬着未来。”

  作为《相信未来》的第一位聆听者,李恒久的人生有戏剧化的一幕:无论是在“黑土地”阿荣旗和东北军垦建设兵团,还是“黄土高坡”的山西、陕西知青点,也无论是在“反革命”云集的北京第一监狱,抑或团河农场和茶淀劳改队,都有人向他推荐或背诵《相信未来》。

  郭路生的诗,被不同字体,以不同纸张传抄着。有人说,世界上再不会有第二个诗人,像郭路生那样,数不清自己诗集的版本了。因《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相信未来》等在全国知青点和兵团流传,不少人上门讨教。杏花村,在求知欲最烈及作诗年龄的知青们眼里,几近于“朝圣”之所。

  作家阿城在他阅读过的诸多诗人中偏爱着郭路生,他近于强迫地责成李恒久把他所能记得的郭路生的诗全部抄录给他。

  1970年,李恒久因“反革命”罪锒铛入狱。在单身牢房里披枷戴镣度过的两年多里,得助于郭路生的诗篇,他越过了“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人生炼狱。

  1995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爱尔兰诗人希内说,中国诗人食指那首关于列车的诗,可以视作人类共同的精神财产。

  1996年,李恒久给食指写信:“如今,在静寂中,我们尚可以听到它那隆隆滚动着的遥远的回声。”

  2009年9月2日,曾有一位自言不读诗的中年男子,在人生阵痛的时刻,把《相信未来》转贴到博客上,“读得泪眼潸然”。

  据故交回忆,年少的郭路生,总是一身干干净净、洗得发白的旧军装,一双军用旧胶鞋,对待生活“不抱幻想,也不绝望”。

  有人说,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一个时代的苦难,在一个叫郭路生的年轻人那里得到了补偿。

  因为他,在沉郁、混沌之中,以智者的美感和力量,唱出了超越时空的澄澈歌声。

  光阴的故事

  被传诵多年的诗篇 被埋没多年的食指

  落户“杏花村”一年后,郭路生回到山东老家鱼台县的一个小村庄,穿上奶奶缝制的粗布衣裤,顶着爷爷给剃的光头,过上了真正的“农民生活”。

  1971年,郭路生在山东入伍,创作了大量反映部队生活的诗。1972年底,其弟郭新生去部队探望,发现他精神抑郁,以烟为食。次年复员,曾在北京光电技术研究所工作。1973年为写“红旗渠”,只身前往河南林县体验生活,途中盘缠被偷,流落街头,20天后被人送回北京,被北医三院诊断为精神分裂。

  1975年,病初愈,与李立三之女李雅兰结婚,七年后离异。1976年,“文革”结束,创作《写在朋友结婚的时候》,陈凯歌报考电影学院时曾以此诗为面试朗诵作品。

  1978年,写《相信未来》姊妹篇《热爱生命》,首次使用笔名“食指”,寓意别人背后的指点绝损伤不了一个人格健全的诗人。

  1979年,《相信未来》、《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在《诗刊》上发表。这是食指作品首次公开面世,除了朋友祝贺,并未引起广泛注意。此后,文艺评论家谢冕定义“新诗潮”。“新诗”,后称之为“朦胧诗”。自此,一大批陌生的名字,走入中国诗歌史,但食指,被忽略了。而后10年,中国诗坛异常活跃,食指在治病与疗养中辗转,但每年都有一两首新作问世——他不为新潮流所惑,始终坚持自己的创作方式。

  1988年,食指诗集《相信未来》由漓江出版社出版,收录诗作18首。

  1990年,北京第三福利院多了位“病人”,每天擦楼道,洗餐具,保持最低的生活费,抽低价的烟。

  1993年春天,《食指、黑大春现代抒情诗合集》出版,同年入北京作协,诗歌委员会还召开了食指作品研讨会。

  1997年,入中国作家协会,林莽、何京颉、李恒久等五人的《一代诗魂郭路生》发表,把食指在物欲大潮中推入公众视野。当时,诗歌正退缩到一个小小的角落。1998年,食指完成《在精神病福利院的八年》等三首诗,亮出自己“坚守”的态度。

  2001年4月28日,与已故诗人海子同获第三届人民文学奖诗歌奖。

  诗人洪烛说,一个被埋没了多年的食指,使北京第三福利院大大地出名了。

  但食指不认为自己的诗有多好。

  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是他喜欢的句子。“如果有个比较,我还不一定能成为佼佼者”。《诗人的桂冠》中写道:“诗人的桂冠与我毫无缘分/我是为记下欢乐与痛苦的一瞬。”他补充说:“在那个举着语录、喊着口号的不可思议的时代,有那么多欢乐和苦恼,还有爱情。”

  2002年之后,食指写出了《有冬日的阳光——给寒乐》。

  就是2002年,爱人寒乐,带他离开了北京第三福利院。寒乐小他6岁,爱好文学,上世纪90年代中后期,为媒体上食指的人与诗感动,便赴医院探望,几来几往,终结秦晋之好。

  食指说,爱人是重要的,生活是重要的,这样才有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