胶囊酒店推荐宇宙人:“刘家造”白地黑剔花龙纹瓶真伪之辨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9 18:01:53
“刘家造”白地黑剔花龙纹瓶真伪之辨
刘志国
自20世纪20年代河北省巨鹿古镇发现大量古磁州窑产品以来。磁州窑作品逐渐成为国内外古陶瓷收藏界追捧与收藏的热点。许多作品也因之流出国门,为国外博物馆、美术馆所收藏。美国堪萨斯州纳尔逊美术馆收藏了一件白地黑剔花龙纹瓶,据说为河北省清河出土,高56.9厘米,直径25.5厘米。瓶体饰龙纹,由瓶颈向下盘旋直至瓶身下。瓶底及外撇足部装饰有蕉叶纹及细密的卷草纹,足部刻“花瓶刘家造”铭。此瓶约在民国初期外流到纳尔逊美术馆,成为其镇馆之宝。
宋、金、元时期磁州窑作为我国最大的民窑产区,产量巨大,种类丰富,大多生产百姓日常生活所需各类瓷器用品,陶瓷纹样也大多装饰了为人们喜闻乐见的图案内容。古代磁州窑也生产过许多宫廷用瓷,它们集中了最优秀的工匠与制作技艺,因此作品精美绝伦,但遗留下来的完整的具有官窑特征的精品凤毛麟角。“刘家造”花瓶做工精细,造型优美,纹样潇洒、瑰丽,加之该花瓶装饰有龙纹,其高度超过50厘米,可视为当时为宫廷特别生产的作品,也堪为磁州窑同类花瓶中精绝之品。但对这件磁州窑“刘家造”花瓶的真赝却存在争议,是磁州窑精品鉴定中遇到的最大疑案。
真伪讨论扑朔迷离
关于此花瓶真伪的争论,近80多年持续激烈。美国一部分陶瓷学者如黛维德先生,他认为该花瓶是赝品。日本专家小山富士夫先生在谈到该瓶之真伪时说:黛维德先生曾经指出该瓶为赝品,而令举世震惊。由于他说他曾经在北京见到过该瓶仿制者的外甥,此人讲曾目睹整个制作过程。因此对此花瓶之真伪充满了疑虑。黛维德怀疑其为赝品的另一个理由是龙纹有五爪。通常人们认为五爪龙只有官窑才能生产,所以这件磁州窑龙纹瓶究竟是北宋磁州窑原汁原味的艺术珍品,还是近世伪作,成为美国许多鉴定专家难解之谜。
日本部分学者的鉴定意见比较趋向于认为是磁州窑真品。如小山富士夫在20世纪70年代所写《磁州窑》文章中提出:“若讲磁州窑珍品收藏,像西川家族收藏的白地黑剔花卷草纹梅瓶、白鹤美术馆收藏的白地黑剔花龙纹瓶可谓北宋磁州窑拱璧。还有美国堪萨斯西蒂纳尔逊美术馆收藏的白地黑剔花龙纹瓶,均可称为吐界性绝品。”小山富士夫谈到,20世纪60年代他访问美国洛克菲尔>纳尔逊美术馆时,该博物馆馆长菲利亚约翰>包甫曾亲自要他特别仔细留心观察一下,看看到底是真品还是赝品。小山富士夫当时认为;该花瓶的胎土、白化妆以及黑剔花装饰技法,与北宋磁州窑一模一样,认为是真品。不过他将该花瓶与其他作品进行比较时发现,刻线存在着差距,龙纹也没有白鹤博物馆中收藏的龙纹瓶上的龙纹生动。似乎仍然存有疑虑。
另一位磁州窑学者长谷部乐尔先生在《磁州窑》一书中谈到:“堪萨斯州纳尔逊美术馆收藏的白地黑剔花龙纹大花瓶,一部分人说是赝品,不过,也可以认为是一件和日本白鹤美术馆收藏的龙纹瓶技法不同的罕世珍品。”不过,他认为白地黑剔花龙纹瓶的生产年代为12世纪。众所周知,北宋年代为960>1127年,金代为1115年>1234年,自1126年金兵占领北宋首都汴梁后,北宋即灭亡了。这样,在实际断代上,长谷部乐尔认为此瓶是金代磁州窑作品的倾向非常明显。
还有一位日本磁州窑学者也赞同属于真品的意见。如当时加入美籍的蓑丰先生,他1980>1982年在美国印地安那州那不勒斯博物馆等三处博物馆举办了国际磁州窑展览,在由其编著出版的《磁州窑系陶瓷》画册中,将该花瓶定为12世纪北宋磁州窑的作品。
国内专家学者普遍认为是赝品
关于该磁州窑白地黑剔花龙纹瓶真伪的讨论,我国部分陶瓷专家与学者发表过看法,以冯先铭先生的鉴定意见为代表。
冯先铭先生认为这件“刘家造”花瓶是赝品。他说:“仿磁州窑的有白地黑花龙纹瓶,现藏于美国堪萨斯州纳尔逊美术馆。”他在《古陶瓷鉴真》一书中谈到:“从造型看磁州窑有这种瓶式,但此件比例失调,颈部过长,足又撇得过大,与宋代造型不同。从纹饰上看漏洞比较多,此瓶主题绘龙纹。宋代磁州窑画龙纹的极少,有代表性的一件龙纹瓶现藏于日本白鹤博物馆,龙刻画极其生动,三爪有力。而此龙纹形象呆板,画五爪,违背了宋代龙画三爪的规律,民窑画五爪龙是要遭杀头之祸的。瓶体下部刻‘花瓶刘家造>五字铭文。花瓶一词在宋代还没有出现,明人张德谦《瓶花谱》中说‘古无花瓶>,在宋代器物上出现明代的词汇,再一次出现了矛盾。‘刘家造>是作伪者参照了磁州窑‘张家造>瓷枕作坊标记,又标新立异改为“刘家造”引人上当受骗。此外,釉面开片不是土浸所致,而是有意用硫酸烧的,是新瓷作旧采用的一种手法。通过以上四方面对比,可以看出此瓶是彻头彻尾的民国时期的仿品。”
在这一观点的影响下,国内许多研究者或者收藏家也趋向于认为这件白地黑剔花龙纹瓶是赝品。
关于刘家造花瓶真伪的看法
实际上,磁州窑陶瓷鉴定除了掌握几个要点之外,还要充分考虑到各个时期磁州窑制作工艺的特点、装饰技法的特征与演变,以及磁州窑民窑瓷器与宫廷瓷器的生产情况。笔者20世纪80年代初翻译日本长谷部乐尔《磁州窑》一书时,并未考虑该花瓶之真伪,随着20多年的工作实践与陶瓷鉴定学习,认为该“刘家造”花瓶应为磁州窑真品,而且很有可能是北宋时期磁州窑生产的供宫廷使用的精品。
从造型观察,该花瓶造型比例恰到好处,非常和谐,与宋、金时期磁州窑观台窑生产的体形较小,但造型一致的阔口形花瓶非常相似。宋、金时期,磁州窑生产过许多阔口长颈瓶,如日本掬翠巧艺馆收藏的白地黑剔花牡丹唐草纹瓶,日本大和文化馆收藏的绿釉釉下黑剔花牡丹唐草纹阔口瓶。2002年嘉德拍卖成交的高25厘米的绿釉黑彩花瓶,实际上应该称之为绿釉釉下黑剔花阔口花瓶。其装饰风格表现为绘画构图严谨、尚留有剔刻花技法之余韵,与在磁州窑观台、东艾口窑场捡到的产品标本相类。
关于刘家造花瓶上所绘龙纹,实际上是磁州窑画匠描绘的一种变形龙纹。同样的刻、绘方法在元代彭城窑生产的龙凤坛上也曾经出现,即龙的形体较瘦,具有十分强烈的大写意手法。它看起来似乎确实不如同样收藏在日本的另一件白地黑剔花龙纹瓶上的龙生动。但不能仅因为龙的不同画法而认定其不是磁州窑真品。观台窑址曾经出土有相类的白地黑剔花龙纹瓶瓷片标本,可以证明这类带爪的龙纹花瓶是古代磁州窑作品。
关于“花瓶”一词的出现时间。我国唐代已有净水瓶陶瓷器物,宋、金磁州窑系窑场不但生产许多瓶类器物,也已有“花瓶”名称。如安徽萧县白土镇出土一件白瓷花瓶上写有“白土镇窑户赵顺谨施到慈氏菩萨花瓶一对供奉本寺”。并且在瓶上刻有“时皇统元年三月”,可见最迟在此时,花瓶名称及用途已经固定下来。另外,至于对花瓶之“花”的理解,可以参考彭城出土过元代磁州窑一件写有“花坛盖儿”的坛盖。由于此造型的瓷坛为盛酒用器,此处“花坛”多半应指绘有花纹的瓷坛。所以“花瓶刘家造”中的“花瓶”一词也许指绘有“花纹的瓷瓶”。不过也可能是指盛放花之用瓶。
磁州窑刘家造花瓶的装饰技法是白地黑剔花,还是白地黑花?也需要明确。实际上,该瓶的装饰技法并非“白地黑花”,而是白地黑剔花。二者之区别是:“白地黑花”属于使用毛笔蘸上含铁绘料(当地称作斑花,属于一种含铁量较低的贫铁矿石)在上白化妆土后的坯体上进行绘画的装饰,然后再施透明釉烧制而成;白地黑剔花装饰则为在坯体白化妆之后,以含铁黑色颜料涂在欲装饰的坯体的部分或者全部,然后在半干燥状时以竹签非常小心地将纹样之外的铁颜料层剔除,露出白化妆土构成的白地来,仅留下黑色纹样,这样,中间突起的黑色纹样与周围凹下的白地形成黑与白、高与低的强烈对比。磁州窑的这种装饰技法借鉴了古时金银器剔刻工艺,乃是一种技艺高超、表现方法独特的装饰方法。现在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陈列的一件白地黑剔单枝牡丹卷草纹梅瓶,即是磁州窑采用白地黑剔技法制作的优秀作品,已经被日本政府定为“重要文化财”级别国宝。
强调该花瓶为白地黑剔花装饰,这一点非常重要。因为各种装饰技法都有自己明显的时代特征。宋代磁州窑装饰技法主要有刻划花、剔花、珍珠地,大多采用竹签、竹刀、铁凿等工具。白地褐彩、点彩等技法采用了毛笔,只是以笔将色料做点彩而已,大面积进行白地黑彩绘画装饰瓷器的技法最早在宋代晚期才得以登场。金代时,源于宋代晚期的白地黑花装饰兴盛起来,但白地黑剔花技法装饰尚有余韵。到元代,白地黑花大写意画勃然兴起,白地黑剔花装饰技法已经消失。而至民国时期,在彭城陶瓷产区,白地黑剔花装饰技法早已花落色衰,已经失传了好几百年。此时的工匠已经根本不可能再使用白地黑剔花技法装饰瓷器了。如果说此件花瓶采用的只是白地黑花装饰,尚可推断有可能是民国时期生产的仿制品。但由于该花瓶的确属于白地黑剔花装饰,这在当时则是不可能仿制出来的。
从该作品制坯痕迹中留下旋纹可以看出,该花瓶采用轮制拉坯技术。拉坯是一种高超的产品造型与成型制器技术,磁州窑发展到明代后期,除了碗、盘、碟等小件产品还采用拉坯制器之外,拉制大件也仅限于大盘,已经很少采用拉坯技术生产瓷罐、花瓶、瓷坛之类的大件产品。在民国时期的磁州窑艺术陶瓷生产中,大件产品包括掸瓶、瓷枕、痰盂、罐、花瓶等产品的制作,基本是采用印模脱坯技术。采用拉坯制作花瓶的技术也已不再使用,拉坯工艺已经完全衰落,像高度达到56厘米的大花瓶的拉坯制作技术已经失传。因此,在民国时代即使有其心亦无仿造能力,是绝对不可能采用拉坯技术仿造出高度达到56厘米高的阔口花瓶的。
冯先铭《古陶瓷鉴真》一书中认为:“‘刘家造>是作伪者参照了磁州窑‘张家造>瓷枕作坊标记,又标新立异改为‘刘家造>引人上当受骗。”意思是说磁州窑窑场没有“刘家造”作坊。实际上,在磁州窑诸窑场中,除了最著名的“张家造”作坊之外,还有许多其他姓氏的作坊。如李家造、王家造、刘家造、赵家造、常吉造、申家窑等等。即使是张家造也分别有张家、张大家等相同姓氏但不同名字的制瓷作坊。笔者在同好刘立中处看到几年前磁州窑窑址出土的用于生产瓷枕印款的“刘家造”陶制窑戳。该窑戳由彭城当地一收藏家所收藏。因此,宋金元时期,磁州窑的诸多制瓷作坊中存在着“刘家造”作坊确是事实。
宋金时期,磁州窑流行在产品上刻划铭款。如早年有英国大英博物馆收藏的一件刻有“家国永安”的白地黑剔花枕上,上面刻有“原本冶底赵家枕永记熙宁四年三月十九日画”的铭刻款。这里“冶底”的发音,与磁州窑观台窑群重要窑场冶子当地村民的发音相类,当地人称冶子也叫“冶的(底)”。因此这件瓷枕极有可能就是冶子窑生产的作品。
该花瓶上的龙纹为五爪,五爪龙纹样的物品通常为宫廷皇帝使用。北宋磁州窑也生产过供宫廷皇帝御用的作品。笔者在观台窑址发现有外黑釉、里白地刻花的类如北宋供御的钧窑花瓣口花盆造型的瓷片,说明北宋时期观台磁州窑曾为宫廷生产过御用瓷器,其中也很可能包括如刘家造花瓶之类绘龙纹的供御产品。磁州窑生产御用产品一直延续至金、元、明代。1987年,观台窑窑址发掘出土过金‘天德>年款的器物,有白地黑彩绘三条龙的龙纹盆,以及具有皇家寺院风格的建筑琉璃瓦陶瓷。元代由于法度不严,除宫廷外,贵族在使用龙纹上经常出现僭越,而且彭城也出土过绘五爪龙纹的龙凤坛瓷片。这些资料证明磁州窑为宫廷生产御用瓷器,多次出现绘五爪龙的现象。
此外,说“民窑画五爪龙是要遭杀头之祸的”,似乎多指明代宫廷的规定。宋、金、元时期是否如此,尚不得而知。何况,磁州窑也曾经为宫廷生产过供御瓷器。磁州窑作品上的龙,无论是雄健的牡体,还是瘦体,都是磁州窑画匠表现龙的形象的精美绘画作品。龙也有不同的飞腾动作与形象,如它有向上、向下或平行飞动等不同的动作。这样在剔刻或彩绘龙纹时,需要对龙的不同动作进行准确的描写。瘦体龙正是绘出了龙在用力升腾、蜿蜒向上时的飞跃动作。
近年来,观台磁州窑遗址出土了相同的瓷片际本,为最终解决这一难题提供了可靠的物证。笔者有幸在邯郸市彭城收藏家安际衡先生处,观察到他收藏的多件观台窑址出土的与刘家造花瓶底足部造型与装饰风格、刻划技法相同的瓷片标本。尤其是在有荷花瓣纹样的底足部位的残片上面还刻有几个辨认不清楚的铭文,完全可以作为刘家造花瓶产于飒台磁州窑的佐证。另外,绘有龙爪纹样的瓷片,也毫无疑问地成为解决该花瓶龙纹疑点的有力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