肝脏射频消融术后遗症:莫言斋之<换生香 >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5/02 14:19:40

换生香


  
  阿宝和阿蛮这两天特别的小心。原以为夫人说找个面首只是说说气话,没想到前些天,还真用马驮回来一位。看那莫公子大人表面上依旧是云淡风轻,难保他私底下已变了冲天雷子,阿宝和阿蛮这里还是躲远些为妙。于是,一个继续装头痛,回房歇着,一个只说要会掬香居的丽姬去,天天在大街上晃来晃去。其实,阿宝和阿蛮这般装相,除了躲那莫生,还有一层原因,就是为了避开莫夫人的新欢——幻生。

 一个大男人家叫了这个名字,就已经很倒人胃口了,可偏偏还生的妖艳。也难为这莫老大还能做一副出事不关己的样子,这莫夫人的品味也实在是……哎!如果是一位人中龙凤,气宇昂扬的男子汉,阿宝和阿蛮没准还愿意背地里和他交个朋友,称个姐弟什么的。可看看那幻生,面若桃花,眼漾春水,乌发如瀑,行卧生香,让阿宝和阿蛮看的直想扁人。四字以概之:不男不女。

所以这几天,应该就只有莫夫人和那幻生两个活的自在了。早上,那莫夫人和幻生一个披着大红金丝绒貂皮压边大氅,一个穿宝蓝小羊绒翻毛长坎肩儿,做了一对儿并立,远远看去,还以为谁家的两个娇娥,相携相拥在冬天踏雪。
  踏雪?难道那莫生看了,不会被气的吐血?谁知他莫大公子碰到如此艳景,只是淡淡一笑道:“我娶妾在先,巳儿如此举动,也算是讨个公平。”

阿蛮可实在受不了了,起初以为夫人在外边捉了个妖物之类的东西,带回来消遣,可看来看去,那幻生都只是个普通人类。每天缠着夫人讨喜儿,一会儿说夫人要不要品茶,一会儿问夫人想不想听曲儿,一会又要给夫人捏拿捏拿,和这样的妖人缠绵,夫人她不是作践自个儿吗?想着,目光一转,正对上那幻生的桃花眼儿,阿蛮扭过脸来,懒的看。

其实和阿蛮比起来,阿宝更火儿大。那幻生的眼睛老在自己和莫生身上晃来晃去,上下打量。不知莫生感受如何,阿宝只想瞅个空儿,一把掀翻那妖人在地,活生生撕他成碎片,看那热血飞溅,方觉痛快一些。给阿蛮使了个眼色,准备一如既往的闪人,却听莫夫人远远地开了口:“新年将近,正好今天早上人齐全,去城里购点过年的衣装。”停了一停,又道:“都得去,今天不许头痛,泡妞。你说呢,莫郎?”

阿宝和阿蛮张了张嘴,没了借口。回头看看莫生,他正好优哉游哉的背着手在院子里晒太阳,一点反对的意思都没有。阿宝不由咕哝了一句:“真绿啊,反正在头顶,自己看不到。”莫生依旧一张荣辱不惊的脸,想是没听到。

>莫家的车马又轻又快,不到半个时辰就进了城。阿宝和莫生骑马,阿蛮被莫夫人拽着和幻生同车。一路上那幻生唧唧咛咛的给夫人将附近农家的故事,仿佛对这一带非常熟稔。起初阿蛮听的不耐烦,恨不得把那幻生当一只苍蝇拍了,渐渐的觉得那些故事倒也有趣,不由来了点兴致。后来听到那幻生说道,这附近一带,一些穷的活不下去的人家,万般无奈的情况下,会将自家的幼童送去净身,或卖给有钱人家,从小加以驯养,稍不如意或有愧羞者,则以鞭杵重责。这净身,阿蛮明白,可这驯养云云,听的阿蛮一头雾水。看那莫夫人沉默不语,而那幻生脸望着车外,眼里似乎有些雾水之气,也不便再问。只是忽然觉得,这幻生也不是那么让人恶心生厌了。

到了城里,一行人弃了车马,在市坊内闲逛。想想祭灶的日子不远,莫夫人来了兴趣。那麻糖,火烧,豆腐脑,样样都是好东西。想想人们也逗乐,想用糖糊了灶王爷的嘴,只能说好,不能说坏,又不让家中女子祭灶,说是这灶王爷脸面生的白细,女子见了难免不动心,如此这般的传说,仿佛那灶王爷是个贪嘴吃的小白脸儿。听莫夫人如此做说,大家都笑了,唯有幻生皱眉道:“敢如此品评的,怕也只有夫人您了。
  阿宝不由撇了幻生一眼,此时这妖人不是应该说夫人见解独到等等一类的鬼话吗?看看夫人,她的目光似乎正落在不远处的一个小摊子上,忽然笑地灿烂。


阿宝顺着夫人的目光看过去,那摊子卖的是糖人,糖瓜一类的东西。摊子前的草靶上,插着一些糖稀做的动物,做的十分精巧。夫人一手拖着幻生,回头又一手拉了莫生,冲到那糖人摊子前,开口就要摊主做两个糖老鼠,指着莫生道,一个给我一个给他,他付钱。转过脸来,笑嘻嘻的又问幻生,你也要一个吧。也不等幻生回答,接着对那吹糖人的说:“再要一个人模样的,要有眉眼。能做吗?”摊主看看幻生,笑的暧昧:“保管二位姑娘中意。”幻生的脸顿时红了又白,还真是好看。莫生递上铜钱,那摊主忙说:“不急,不急,做完,您看着喜欢了,再给。”说着挑出一点糖稀,如变戏法般放在口边,边吹边捏,不一会儿,弄出一个晶莹剔透的油葫芦来,上边还有只栩栩如生的小老鼠,仿佛在偷油吃。莫夫人大乐。摊主又吹制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递给莫夫人后,才开始聚精会神的精心做起那人形糖偶来。莫夫人时不时提两句要求,很快,一个糖人儿就在摊主的巧手里诞生。眉目清晰可见,只是看不出男女。莫夫人非常满意,伸手拿了递给幻生,就见那幻生神色变幻不定,犹豫了一下才接过来,看着糖人儿发呆。

莫夫人回头招呼远远站着的阿宝和阿蛮,俩人连连摆手道不要。几个大人,都举着糖人儿招摇过市,这也太……不像样子了。阿蛮看看无可奈何的莫生,不由用袖子掩了口,偷偷地笑了许久。那阿宝则毫不掩饰的咧着嘴冲莫生大乐。方才临走时,那摊主还说呢:“公子好福气,能和两位如此漂亮的姑娘为伴……”,真不知道莫生当时是什么表情。
  回头看那幻生还在原地举着糖人发呆,阿宝哼了一声,暗道,还真女人。

一行几人走走停停,才来到市中心,就听前边乱哄哄的,行人纷纷闪到了路边。只见不远处,在几个卫士的护送下,一队车马行来。声势虽然不是很大,但透着威严。
  阿蛮好奇问:“谁家车马?”
  “吏部尚书携子回乡探亲。”莫生答的漫不经心。
  就听“啪”一声,大家一看,却是那幻生手里的糖人儿落在了地上,碎了。莫夫人蹲下拨弄了几下摔坏的糖人,起身拉了幻生的手,柔声道:“前边有间茶馆,我们先去坐坐吧。”言罢,看了莫生一眼,便任那幻生楼了纤腰往前走了。
  • > 阿宝和阿蛮看了看莫生,那刀斧雕凿的脸本来就冷,如今,那唯一能让人感到人性温暖的上翘嘴角也耷拉下来了。寒风吹过,哎,这冬天还真叫人不好过。莫生抬腿,阿宝阿蛮跟上。

      茶馆不小,楼下大厅里,满满的塞着品热茶,聊天听曲儿的闲人。几个人坐下,点了好茶和糕饼水果之类,看那幻生的手臂仍横在莫夫人腰上,某人终于淡淡的开口道:“这里已经很暖和了。”那幻生听了,眉毛一挑,半真半假的嗔怪道:“莫公子是真在说这里暖和呢,还是要幻生我离巳儿远些?”

    阿宝和阿蛮倒抽一口凉气,倒不是这幻生挑明了莫生的心思,而是他居然敢当着莫生的面唤莫夫人的闺名儿。今天这里要死人了。就见莫夫人不慌不忙的挽了莫生的胳膊,将脸靠在上面说:“哪有郎君暖人心醉。”莫生的脸仿佛突然间红了,抽出手臂,清了清嗓子道:“换楼上雅间,再点个说书的。”站起身来唤来伙计说了几句,便由伙计带着上楼去了。

      换了地方,清净了许多。稍时茶点都齐了,一个中年男子带了竹板弦子一类的进来,行了礼问了安,拉开了架势。

      “各位公子,姑娘们,要听什么样的段子?”

      莫夫人美目一转,笑道:“当下京城内外的新鲜事儿最妙。”

      这女人还真八卦。

    说书的忙点头:“小可这就开场了。”
      竹板一拍,拨起弦子,那说书人扯开嗓子说的热闹。除了长安城里的皇上以外,各位官员大人,皇亲国戚都一一点到。莫夫人听的是眉花眼笑。当说道吏部尚书时,莫夫人身边的幻生,身子不由微微颤了颤。

      “长安内外,人人都道这吏部尚书守礼中正,可惜膝下只有一子,是京城四大贵公子之一,人生的俊美,品行名声从前也还好。不知何故,一年前忽然沉迷酒色,恋上个花魁,却说这花魁小娘子倒也难得……”说书人说的吐沫口水横飞,大伙都听的入神,唯有那幻生的脸色越来越青绿,捏着茶杯的手指关节也发了白。

      说书的终于收拨着弦子做了结段,等到竹板一响,几人不由抚掌叫好。重重赏过说书人,又小坐一会儿,大伙方才离开茶楼。回去的路上,幻生比来时沉默了些。莫夫人忽然问同车的阿蛮:“我前些日子制的那香,是不是还剩了点?”阿蛮点头道:“收在书房博古架子上的那个香盒里,只有两支了。”莫夫人望着车窗外的远方半晌没有言语。

  • > 回到莫言阁,安排了晚饭,莫夫人让阿蛮从书房里取了香盒,又看了看账面问:“明天要去吏部尚书那里送菜样吧?”

      阿蛮称是。

      “告诉伙计,我亲自去打点。你们都不用跟着。”

      阿蛮答应一声,心里却奇怪,不知夫人这是要唱哪一出。

      莫夫人拉了幻生回到房中,关了房门,用美目盯着幻生妖艳的脸道:“明天随我去会会故人吧。”

      幻生将手臂搭在花架上,眯着眼看了看莫夫人:“什么故人?”

      “吏部尚书,或者是他家公子。”


     莫夫人抽出一支香来,放在香笼里,拨了拨炭火,又盖好盖子。稍时,青烟袅袅从隔孔里盘旋而出,一股奇异的香气很快弥漫开来。

      幻生口里说道:“夫人要幻生做什么,幻生就做什么。”虽然笑的妖异,可惜这会儿脸色却是难看,不然此刻倒也称得上是祸乱了众生呢。

      香气越来越浓郁,幻生的头有点发晕。

      耳边仿佛听到莫夫人说话:“今天你就睡我房里吧。”幻生已经说不出话来,上下眼皮打架,昏昏沉沉的被扶上床榻,睡去了。

      莫夫人伸手探了探床上幻生的鼻息,很满意的点点头。一扭身,正对上莫生的冷脸。

    “郎君什么时候进来的?”莫夫人眨了眨眼睛。

      “刚才。巳儿,你又搞什么鬼?”

      莫夫人不答腔,只打开香笼,用一只小小的银勺子舀了一点点香灰,对莫生道:“快递纸过来”。

      莫生从桌上抽了张画着梅花的纸笺递过去,莫夫人接过,小心的将那小半勺香灰放在纸里,又从身上的荷包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打开,里边竟然是白日里幻生摔坏的糖人碎片。

      莫夫人将碎了的糖片倒入小勺,架在炭上烤着,等了一会儿,待那糖片融化,莫夫人将香灰倒入糖液里,从头上拔了点翠小钗,用钗尖儿小心的将香灰和糖汁搅匀。
  • >又将那混合物送到莫生面前,笑嘻嘻的说:“郎君和妾身一起吹口真气?”

      莫生看了看勺子里的东西,忽然明白了莫夫人的用意,犹豫了一下,终于皱着眉头和莫夫人一起往那混合物上轻轻吹气,就见两股淡淡的烟气从二人口中出来,一青一紫,相互缠绕,又混合,将整个勺子包住。

    莫夫人伸出水葱似地手指,将勺子中粘糊糊点的东西挑起一扬一甩,在烟气中,那团东西仿佛有了生命,挣扎延展,逐渐成型,说那时迟,就那时快,莫夫人转身来到床边,在睡着的幻生心头一抓,将一个半透明的事物从幻生身上拽了出来,猛的甩向那团张牙舞爪的东西。那东西顿时裹住了莫夫人甩来的事物,发出嘶嘶的声音,仿佛是烧红的铁器遇到了冷水,烟雾升腾里渐渐一个人的形体呈现了出来。然后烟雾逐渐回缩成一团,钻入从那人的七窍里不见了。再看那人,一头乌黑长发披散着,遮盖了大部分赤裸的身体,即使如此,仍然看的出,这是一个女人,而且是长的和幻生很相似的女人。

    莫生嘴角上扬,看了一眼莫夫人:“体态倒也周正,只是少了妖媚。”

      莫夫人拿了衣衫披在那女子身上才说:“这才幻生的本性。”

      那女人仿佛大梦初醒,先是难以置信的摸摸自己的身体,忽然见到莫氏夫妇,忙穿上衣服,从脸到脖子都红的如同熟了的虾子。

      莫夫人靠着莫生,笑嘻嘻道:“叫香奴吧。明天带到尚书公面前,也不至于被幻生这名字闹的尴尬。”

      看看床上的幻生,仿佛睡得正熟,莫生揽过夫人道:“香奴就睡这里吧,而你我今晚就只能用书房了。”

    临出门,莫生又丢下一句:“看好床上的身体,幻生没了,你也就消失了。”

    床上的男人,依旧呼吸着,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浑身透着扭曲的妖冶和邪气。如果那莫生临走没说那句话,香奴还真有掐死床上的人的冲动。那个躯体让香奴厌恶。动了动自己的手脚,这是新生么?那自己现在到底还是不是幻生?如果是,那床上的幻生为什么还活着?那莫氏夫妇到底是什么来历?明天,又会是什么样的一天呢?   

    这一夜,不知莫氏夫人睡着了没,香奴是通宵无眠。

      天才亮,莫夫人就回来梳洗,又从衣箱里找出一套银白浅红双色嵌织的衣裙替香奴换了。自己只穿了牙黄的衫子,腰里打着紫色的如意结,唤了伙计,同香奴登车去了。
      尚书府的宅院并不是很大,但装饰很大气。尚书和夫人一溜儿坐在后厅里同莫夫人寒暄。香奴低了头,站在莫夫人身后,默默地听着。喝了一巡茶,莫夫人唤香奴为老爷夫人递上菜样单子,尚书府的酒宴,脸面排场是很重要的。七荤八素,干果点心,样样都要精心选定。


  • > 吏部尚书本没有在意那个一直低着头的丫头,但接过单子时,忽然闻到一股异香,惊异间抬头,总觉得这丫头哪里眼熟。一边看单子,一边不由又溜了那丫头两眼。正在这时,忽然从外边冒冒失失闯进来个少年,面如冠玉,行动风流,只可惜眉眼里总带了几分嘲讽之色。香奴一见,忙退下站到了一边。少年先不冷不热的给吏部尚书夫妇请了个安,听他口称高堂,想必就是尚书公子了。

    那少年在一边坐下后,便盯着莫夫人看,连连称赞夫人美貌。尚书顿时脸上难看,大声斥责无礼。那公子哈哈一笑,跪在地上,给父亲赔礼道:“儿只好女色,口无遮拦,不知脸面,无耻啊。”气的尚书胡子都翘起来了。

    莫夫人看情形尴尬,忙起身借口说要更衣,带着香奴,由尚书夫人的丫头引了往后院走去。当香奴经过尚书公子身边时,一股异香扑面而来,引的那公子抬头看了一看香奴。其实,这丫头在方才进来时,公子就已经溜眼瞅到了,见她虽穿的招眼,却把头深深埋了,静静站在一边,也就没多留意,如今这细细一瞧,惊得公子“啊!”了一声,硬生生的将一个名字脱口叫出:“幻生?”

    堂上的吏部尚书当下就打了个哆嗦。香奴看了跪着的公子一眼,用轻柔的声音道;“婢子香奴。”那公子忙又上下打量几次,有点尴尬的笑道:“是某失礼看错了人。姑娘莫怪。”随后便垂了脑袋,不再说话。尚书夫人莫名其妙的看着丈夫和儿子问:“谁是幻生?”

      “也许是儿子在长安认识的吧”吏部尚书端起手里的茶碗抿了一口,顺势遮住了自己的脸。

      香奴抿了抿嘴,追随着莫夫人去了。

    等莫夫人回来,尚书老爷和夫人已经定好了菜式,那尚书公子也老老实实坐在一旁,不再作怪。只是这父子二人的眼睛都忍不住往香奴身上招呼。莫夫人只装着没看到。叫香奴记下菜单,又核对了一次,留了几样点心,便告辞回莫言阁了。

      莫言阁里,阿宝和阿蛮实在是奇怪,为何一觉醒来,夫人的面首幻生变成了香奴。也好,至少这香奴比幻生顺眼多了。而且,好像今天莫大公子的心情也不错。

      才用过午膳,就听伙计跑来说尚书大人的公子来了。莫夫人看着香奴道:“来的还真快。”
  • >尚书公子被请到了后院,莫夫人客气的招呼过后,尚书公子道明来意,说是早上尝了莫夫人留下的点心,好吃的紧,特来叨扰,要卖一些。莫夫人笑道:“公子真是礼数周到,差个人来就行了,还这么大老远的亲自来一趟。下次只要捎个信儿来就行了,我叫香奴给您送到府上。”公子红了脸连连答应。莫夫人唤来香奴服侍,又叫人取了茶点,便称将近年里,忙的实在坐不下来,还望公子体谅等等,抽身出门去了。

    等莫夫人的身影消失,尚书公子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香奴,你家住哪里?可有兄妹?”

      “回公子,香奴是本地人,只有一个哥哥。”

      “哥哥?你哥哥多大了?你本名儿叫什么?”

      “十七。我本来叫……陆小二。”香奴笑了笑。

      “陆小二?”

      “对啊,我哥哥就叫陆大郎。”

      “公子爷干吗老盯着婢子看?”

      “这个……你很像一个人。”

      尚书公子低下头看着眼前的茶水。

      “哦?什么人?朋友?”香奴来了兴趣。

      “一个很特别的人。”尚书公子开始沉默。

    看那尚书公子不愿再就这个话题谈下去,香奴找了些轻松的话题,不一会儿,就越说越投机,市井杂谈,诗词歌赋,鬼怪趣闻,俩人正说的高兴,就听外边有人敲门道:时候不早,公子请回。尚书公子站起身来,有些迷茫的看了香奴一眼道:“你和他真像……”。在出门时忽然又说了句:“香奴身上很香呢。”便头也不回的走了。香奴的心扑通通跳了几下。

    掌灯十分,莫夫人带了香奴到了自己房中。那幻生还在床上躺着,莫夫人拍了拍香奴的背道:“回去吧?”那香奴忽的泪流满面,扑在莫夫人脚下:“夫人,我不要再做幻生了。”莫夫人拉起香奴,看着床上的幻生道:“不是我非要你回到那身体去,而是你要是长时间做香奴,就回不去了。你的寿命,也就会缩短到四五个月。”

    香奴咬着下嘴唇想了想,抬头看着莫夫人明亮的眼睛,说的斩钉截铁:“与其那样活百年,不如自由快乐的几个月。”

      “夫人还记得那日,我还是幻生时,在讲的在车上的故事吗?我本来叫启小四,在家中排行老四。六岁那年,家里实在是揭不开锅了,父母就狠心将我卖了。卖我的人是个中年的汉子,带我到了一处华丽的院子,有好几个孩子在那里。有年岁比我大的,也有年岁比我小的。都生的唇红齿白。那中年汉子给我换了好衣服,又喂饱了肚子,我觉得真是到了天堂。可当天晚上,那汉子就将我带到一个衣着华贵的男人那里,让我和他一起睡。然后……”

    香奴顿了一顿,垂下了眼,过了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说了下去,“然后那男人就动手帮我脱衣服,一边动手动脚,一边还说着难听的话。我害怕了,又哭又闹,那人生了气,起身出门去了,不一会儿卖我的中年男子就回来了,手里提着带了倒刺的鞭子……我才七岁,被打的几天都动不了,那中年男子扒了我衣服,放我在院子里让大家看。
  • 以后,我就学乖了。那男子白天还请了人教我们乐器书画,各种游戏,过了一阵子,那个锦衣男人又来了。他很是高兴,不知给了中年男子多少银两,把我买了过去。让我穿了女人的衣服,偷偷养在自己家里,稍有不如意就棍棒拳脚相加。一直到了我十三岁那年,有一日,我被关在后院的柴房里受罚,碰到了一个少年。那少年起初以为我是那房的丫头,受了委屈,对我十分关照。等我被放出来后,我才知道,这少年正是那人的儿子,平时都陪他母亲在老家住着。

    少年回家乡去了,我不知为什么就挂念他,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又过了三年,我渐渐有了男子的特征,那人便失去兴趣。一年前的一日,我偶然听到他说,准备将我处理掉,不由惊慌害怕。准备出逃,正巧他儿子又到长安,我横了心跑去见他。开始他很是高兴,说一直没忘记我,后来……后来他发现我其实是男人,两边额头上的青筋都突了出来,狠狠踹一脚踹在我后心上,眼看我口吐鲜血没了渐渐没了气息。等我醒过来,已经被破席子包着丢在野外,好在一队戏班子路过,就捡了条小命儿。以后的事,夫人就都知道了。”

     这幻生,准确的说,也就是眼下的香奴,淡淡的讲了自己的过去,莫夫人一手托着下颌,一手用指头敲打着桌面,思存着什么。

      “香奴,即使你是女儿身,那少年也未必会与你真心想受,而且这世上,有时女人的命更苦。”

      “飞蛾扑火,本性而已。男人女人,各有酸辛。”

      莫夫人听了这话,终于下定了决心,对香奴道:“与我唤莫郎来。”

    不多时,莫生就站在了屋里,先看了香奴一眼,才走到床前,双手轻轻一托,就将床上的幻生从床上移到了地下。就见莫生捻了个剑诀,往地上幻生的身体一指,一股金黄明亮的火焰从地上冒出,很快吞噬了那身体。没有烟尘和焦糊的味道,倒是有股淡淡的香气飘来,如麝香般味道。须臾之间,那幻生化成了灰尘。莫生双手交叠,拧转,那灰尘缓缓集成一处,做旋风状从地下飞旋升起。莫夫人掏出一只小瓶,将瓶口向下,只见那股灰尘化的旋风打着转统统飞进那只小瓶子里。香奴顿时觉得周身发烫,几乎站立不住。莫夫人封好瓶口,递给目瞪口呆的香奴,吩咐道:“此物每日服用一钱,服完了,你的命就尽了。”香奴紧紧握了瓶子,忽然开心的笑了。
  • >第二天,那尚书公子又来了。依旧是香奴服侍着喝茶,聊天,真是快哉。

      后半个月里,这尚书公子几乎天天往莫言阁跑,看来这莫言阁的茶点斋饭还真对了这贵公子的胃口。

      终于有一天,莫夫人受不了这尚书公子的勤快劲儿了,将香奴连带几大盒糕饼一同送进了尚书公子的府里,说是让香奴和公子府上的大厨好好切磋学习制点心的技艺,过上三四个月后再回来。

      时间过的飞快,四个月过去了,一个大清早儿,香奴坐着一顶精巧的小轿回来了。过了一个多时辰后,后边就追过来个媒婆,说尚书公子有意要娶香奴为妾。莫夫人才安顿好香奴,在前厅回复媒婆道,这香奴是被收留的丫头,没有卖身契,婚姻大事应由她的父母做主。媒婆仔细一想,听这个香奴说过,自己幼年时,父母便双双亡故了,不由心下大喜,看来这事,是香奴自己说了算。便乐颠颠的要见香奴姑娘,谁知却听到香奴病倒的消息。媒婆转到后面看了一看床上的香奴,乖乖,这丫头面如死灰,怕是不好,便慌张张回尚书府报信儿去了。


    这尚书公子听那媒婆指手画脚的一讲,不由呆了一呆。这香奴的病,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近一个月来,香奴一直身体不好,百医无效,越来越重。到了本月月底,这香奴便非要回莫言阁不可。正巧这两天自己在长安的父亲告假谒亲在家,看样子似乎对香奴十分的厌恶。公子无奈,便一大早先用小轿送香奴回了莫言阁,才转身去找尚书大人。也不知道这尚书公子用了什么方法,竟然让品性中正的尚书大人同意让他未娶妻,先纳妾。公子立刻差了个媒婆,颠颠的赶着去提亲。本以为事情会水到渠成,谁知道这媒婆回来说香奴只有出气儿没有了进气儿,怕是熬不过了。尚书公子看了一眼面有喜色的父亲,拔腿就往莫言阁赶。

    才到莫言阁门口,就被阿宝一把揪住拽着来到了后边的厢房。就见那香奴躺在床上,早没气了。这尚书公子顾不得体面,紧紧抱了香奴尸身,放声大哭。莫夫人叹了口气,让人架了那公子出去,安抚一番。准备帮香奴入殓。尚书公子红了眼,求莫夫人将香奴尸身交给自己带走,莫夫人皱了皱眉道,医者说这香奴得的是恶疾,虽不至于传染,但最好尽快以薪柴焚之。

      尚书公子闻听此言,也不好强求,看莫夫人叫人来抬了尸身出去,送到野外焚化。

  • >火起烟生,顿时异香扑鼻,尚书公子捶胸顿足,谁也劝不住。幸好是荒郊野外,没几个人看到,不然,还以为烧的是尚书大人呢。等火熄了,莫夫人让人收捡骨灰,就见细细的灰烬里,连一块骨殖都找不到,想是全烧化了,这还真是诡异。众人无奈,只好抓了几把灰烬包了放在瓷坛子里,按莫夫人的吩咐,将坛子递给了尚书公子。

    那公子失魂落魄的抱了坛子,由家人护送着回尚书府去了。才进大门,就被尚书撞见。看这儿子抱着一个骨殖翁,哭天抹泪不争气的样子,尚书的脸是由红转黑,喝来家人就要夺下公子怀里的坛子。一争一夺之间,就见那坛子落地,砰地一声裂成几片,顿时一阵烟尘四散开来,香气满堂满院。烟尘袅袅上升,竟然化成一个妖冶的男子,媚眼如丝,飘到尚书面前,忽然面皮脱落,血淋淋的裂开口笑,尚书大恐,双臂乱挥,那烟顿时四面散开,但很快又重新聚拢,现出香奴的笑脸儿,绕着尚书公子转了两转,渐渐升上了高空,不见了。

    尚书大人脸色苍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而那公子不可置信的看了看地上的坛子,忽然仰天大笑。过了许久才停了下来,斜着眼睛看了看还瘫在地上的父亲,跪下磕了个头,便头也不回的出了尚书府的大门,等家仆反应过来追出去时,公子已经不知去向了。

    尚书浑身哆嗦,口中喃喃道:“幻生,我没杀你,只是扔你在野外自生自灭……”,突的又扑到院里大骂:“不孝子,你就是滚了,也要先给我留下香火……”。家人都万分惊恐,敢忙一边到后边去请尚书夫人,一边出门去请医生,又七手八脚的按住半疯狂中的尚书大人,拖拖拽拽的往后厢房去了。

    尚书府的怪事,很快就传开了,有人说这公子痴情,也有人说是大不孝,可就是猜不透为什么这尚书大人会疯疯癫癫,见神见鬼的,是被儿子给气的?
      
      于此同时,长安洛阳一带的说书人都开始讲一个新段子,说的是一个大官私蓄娈童,本来这养娈童也没啥大不了的,但这大人一向以品行称著,日日道貌岸然的在朝野晃来晃去,当自己为纲常之表,品评他人。正应了俗语儿,又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着实的可恶。终于有一天有了恶报。诸位若问这大人是哪一位?一口儿仁义不二,一口儿耳边立誓,下堂便化了尘土,看那日西沉,落入无水津头。

    这段子在莫言阁也被讲了几回,墙角儿一个布衣的书生,看上去有几分落魄,一边听一边拍桌子叫好。阿蛮取了茶点放在桌上,笑吟吟的问:“这段子写的很有文采,而且颇具细节,怕是那个知情的读书人写的?”书生看了阿蛮一眼,默默品起了茶点。
      这茶,有股熟悉的异香。


      
      换生香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