肝部手术后多久持燕窝:莫言斋之牡丹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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牡丹乱
牡丹,原生在秦岭,初培于汉中。如今,此花已在洛阳,曹州(山东菏泽)及四川彭州一带广为种植。尤其是洛阳曹州两地,那里有花田万亩,上百的花农在田间劳作,专职培育牡丹,以卖花制药为生。
要说起来,种牡丹也算是个辛苦活了,但在当朝,这可是个相当不错的营生。因为那牡丹的花根,除去木心,经过炮制,就是良药丹皮,有滋阴降火,活血散瘀的神效,需求量一直不小。最重要的是,这朝野上下,喜好牡丹之风盛行已久。不少达官贵人愿意为名种而一掷千金。一株上好的深色牡丹,竟可以抵得上十户中等人家一年的赋税。因此,不少人开始弃农种花,或从事牡丹的买卖经营,以至于民间有“种金种银,挖山搅海,不如牡丹一行”之说。这终于引发了朝堂上的不安,担心这初定天下的根本会因此被动摇,便对牡丹种植买卖行当进行了极其严格的控制。若没有朝廷吏部的许可,任何人不得从事此行当,而且一旦入行,便为世袭,不得轻易转行。如此一来,渐渐的,这个行业的圈子便越来越小,人员也越来越固定,许多花农和经营者都彼此熟识。
在这个小圈子里,最出名的要数洛阳的黄家和曹州的王家了。两家不但精于培育良种牡丹,而且都颇懂得些买卖经营的秘诀,渐渐的分别控制了洛阳和曹州两地的大部分牡丹经营市场。加上几年前,王家的长子峻卿娶了黄家的次女丹娘为妻,这联姻,使两家牢牢的控制了牡丹培育买卖这个行当。世人称这两家为“牡丹皇(黄),群芳王。”
这黄家和王家虽然能在自己的行当里称王,富甲一方,但都是布衣平民,没有什么权势。这有钱没势,就如同小儿捧着金饭碗逛街,迟早有一天要倒霉。这一点两家心里都明白,因此一直在想办法搭上官宦人家,混进权势的保护圈。说起来,这黄家老爷似乎比王家老爷更会钻营,不如怎的,居然搭上了皇家的路子,专门为太子府培育珍奇品种牡丹,筹备一年一次的牡丹宴。
这个牡丹宴从开国时就有。当年立国之日,是孟夏时节(四月中旬到五月初),正值牡丹的花季。经过几个月春风酥雨的温暖和滋润,大过碗口的花朵忽然绽放在世间,那轰轰烈烈的娇艳,溢满乾坤的香气,令人震撼,让人痴迷。新皇见状大喜,认为这牡丹有富贵雍容之象,预示了国运昌荣。便钦定每年的四月二十二为牡丹宴日。
这一天,以皇帝为首,凡正三品上的在京臣属以及内外命妇当齐集在长安含元殿,参加盛宴。皇家从四海征集良种牡丹置于殿上殿下,使得众人如身入花海,顿时陶醉自失,放开心胸,饮酒作诗,品评花种。宴会结束时,大家投票选出当年的牡丹花魁,由皇后教天下,并对敬献者大加封赏。
这样过了几年,不知是哪位大人上书道四海征集民间牡丹,耗时耗力,劳民伤财,还出现了强征豪夺的恶劣事件。不如设立职位,由专人种植经营这国宴用的牡丹,每年到了牡丹宴时,便将这牡丹移入盆中,摆在含元殿以供赏玩。皇上仔细斟酌,认为有道理,但有一时不知从哪里找到合适的人选来充任此职。总不能在国家的科考加上牡丹种植与培育一科吧。想到科考,这皇帝倒忽然有了主意,决定张榜昭告天下,培育出此一次牡丹宴上的魁首之花的人,将被封为昌运使,官拜五品上,专为皇家培育牡丹。
皇榜一张,顿时在牡丹培育行当引起了轰动。由于朝廷制度的限制,从事这个行当的人们,几乎可以说是世世代代都不能入仕,这个机会真是太难得了,人们都开始跃跃欲试。最激动的还是黄老爷,忙亲自到太子府上打探,得到的回话是只要拿出“绿珠”珍品,这个职位一定跑不掉。
黄老爷一阵心喜,看来这个职位是囊中之物了。原来早在几年前,黄老爷就开始暗暗培育牡丹“绿珠”,如今已经小有成就。那“绿珠”花朵浅绿,大过成年男子的头面,是极其少有的珍品。想这世上还有比绿牡丹更稀奇的品种吗?往家走的黄老爷想到这里,仿佛看到了自己正穿着朝服官靴的样子,不由轻轻的笑了起来。
来到家门口,正得意着的黄老爷迎面碰上了老管家黄成。黄成一看到自家老爷,便满心高兴的迎上去道:“老爷回来了?辛苦了。曹州王家送来书信,说是郎子和小姐要回来探望老爷和夫人。”
这黄老爷心里先是高兴了一下,但马上警觉起来,这个时候本是牡丹经营最忙的时候,那身为长子的女婿如何有时间陪女儿一起,千里迢迢来洛阳探望自己?这里边怕是有些蹊跷。便“嗯”了一声,便接过信,直往后边花厅走去。
到了花厅,黄老爷支开下人,拆开信来仔细一读,不由心里咯噔了一下。信是女儿丹娘写的,说是要先来洛阳看看父母,小住几日,然后再和王峻卿同去长安。这长安两字让黄老爷心下顿时警觉,想那王峻卿是个种植牡丹的高手,本事超过他的父亲,此时他要去往长安,难不成是……
黄老爷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就在黄老爷猜测女儿和女婿的来意之时,丹娘和峻卿的车马已经在通往长安和洛阳的官道上轻快的驰行了。
马车内,王峻卿正笑眯眯的听年轻的妻子讲自己未出阁时候的趣事儿,看自己的爱妻如小鸟般快乐,王峻卿的心情也出奇的好。丹娘身后的角落里,厚厚的棉垫子上,放着一株枝干壮硕的牡丹,已经大大小小打了八九个花苞。每个花苞上都罩着纱绸做的小口袋,看不出花色来。
“看丹娘眼下如此娴雅,却不知小时候是个顽皮猴儿。你压坏了那倭奴国来的日暮和八千代子,岳父大人没有生气么?”
“开始生气来着,后来看我的手和脸都被划破了,哭的都快上不来气,就只顾着哄我了。父亲甚至说:‘丹娘这么小,居然能一下子压倒两株花,厉害……’。”
听到这里,王峻卿不由哈哈大笑,心道,看来这岳父还真是心疼丹娘呢。
“岳父大人真是为慈父,说起来要好好谢谢他老人家,养出这样聪明能干的女儿。”王俊卿不由看了丹娘身后的牡丹一眼,继续说道:“没有丹娘的帮助,只我一人,怕永远也培养不出这样的奇迹来。”
丹娘的眼睛眨了眨:“没有峻卿你,我一个人也绝对做不到的。花还没有名字呢,峻卿可有主意?”
王峻卿抬眼看看爱妻,又看看妻子身后的牡丹,忽然笑着说:“叫丹卿好了。”
“丹卿?丹乃巴越赤石,有红色之意,和这花色不符……我看还是叫夜色吧?”
“夜色丹卿如何?”王峻卿揽过妻子,“这是你我一起培育的牡丹,当用你和我的名字来命名。”
丹娘靠着丈夫的胸膛,笑了。
两人旅途还算顺利,不料就在要到达洛阳地界时,遇上了大雨。那雨忽大忽小的下了整整一个上午,一点要停的意思都没有,弄的道路泥泞难行。峻卿想到前面多是山路,怕雨天赶路极容易出事,便说服了丹娘,在附近寻找可以留宿的地方。谁知一连问了几处,都是客满,眼看时辰不早,**雨连绵中,峻卿和丹娘一行人乏马倦,大伙不由都着急起来。好容易在天黑前找到一家偏僻的小店,王俊卿便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带着仆人丫头住了进去。
那家店店面不大,主事儿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黄哄哄的插了一头的钗环,皮笑肉不笑的只打了个照面,就转到里边不见了。好在伙计们还算热情,问东问西的招呼着,倒也称得上周到。峻卿和丹娘简单吃了几口饭,洗了脸,就上床休息了。也许是累了,两人一着枕头,就睡熟了。等睁开眼睛,天已经大亮,看看窗外,阳光明媚,雨想是早已经停了。丹娘揉了揉鬓角,推着身边的王俊卿道:“不知为什么,有些头痛……郎君起来,如果我们赶紧上路的话,今天下午就可以到我娘家了。”
王峻卿嗯了一声,翻身坐起,忽然说了句:“想是昨天淋了雨,着了凉了。”一边说一边溜了眼屋角里的牡丹,又摸了摸枕下的银两,才放心披衣下床洗漱。两人很快收拾停当,打赏了伙计,和几个家仆一同驱车上路。
走了不远,就见前边官道上架起了路障,一打听,却是昨夜雨急路滑,有赶夜路的马车出了事,官府一大早就封了路面,说是要勘察现场,可能要等到下午才能通行。丹娘听了不由有些着急,咕哝道:“难不成又要在那店里住一宿?”王峻卿听了直摇头说:“今天早上你我都有些头痛,虽然银两未少,但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哪里不对,我看还是问问有没有别的路可走吧。”话音才落,王俊卿就挑帘下了车,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高兴的说:“问了一个老人家,说是有条近路,又问了几个人,都说那条路好走,也安全。娘子你看……”丹娘点了点头。
王俊卿命前边的仆人掉转马头,朝老人指点的方向行去。走了不久就转入了一片山林,因为路面微微有些狭窄,车马行进缓慢。峻卿挑开车帘往外张望,低低道:“好茂盛的林子”
背对着车帘的丹娘正要转身看个究竟,忽然听到前面一阵骚乱之声,有人高喊:“杀人了,强盗……”丹娘大惊,还未开口就见丈夫王俊卿一脚踢翻自己身后的夜色丹卿,将垫在下面的大棉垫子抽出,往自己的身上盖了过来,在自己耳边低低说了声:“跳车,洛阳城内见。”然后飞快地用固定花盆的绳子的将棉垫捆在丹娘身上,用力将丹娘从车上推了下去。
一切都发生的那么突然,丹娘还没反应过来就滚下了山坡,身后,人们的呼救和尖叫声传来,恰似万把尖刀,深深扎在丹娘的心头。丹娘惨呼着峻卿的名字,头撞在了一颗大树上,顿时失去了知觉。
山坡上,腥咸的味道在空气中渐渐弥漫开来。过了许久,一切终于归于沉寂,风吹过树林,发出奇怪的呜咽声,在山中盘旋不去。天色不知什么时候暗了下来,一弯新月慢慢爬上树梢,月色如水。半山坡的大树下,静静的躺着满面是血的丹娘,身上还裹着厚厚的棉垫。
不远处,一个巨大的白色事物跳出灌木,缓缓的向丹娘移动过来,终于停在丹娘的身边不动了。于此同时,丹娘也幽幽睁的开双目,头像裂开了一般,身体已经说不上是酸痛还是麻木了。这是一场噩梦吧?“峻卿……”,丹娘闭上眼,眼泪顺着面颊流了下来。
忽然耳边仿佛有人“嗯”了一声,丹娘心里扑通一下,忙再次睁开双眼,却正对上一双碧油油的眸子,定睛一看,不由“啊”的尖叫起来。自己面前,居然懒洋洋地卧着一匹硕大的白狼,正呲牙咧嘴的看着自己,那白牙映着月光,闪着森森的寒光,不由让丹娘浑身冰冷,一时间魂飞魄散,几乎再次昏了过去。
正在这时,不知从哪里跳出一个妙龄少女,拍了那白狼的脑袋一下,喝道:“要吓死人么?”

> 那白狼翻了个白眼,起身绕过大树不见了,隐约有一个男子的抱怨声从树后传来:“……笑一下也会死人?……”。
丹娘见那女子容貌俊俏,声音清丽,不由微微定了定心神,但转念一想,这深山月夜,此女子孤身一人,又与狼为伍,实在诡异,心下又忐忑起来。
那女子仿佛看透了丹娘的心事,淡淡的笑着说:“姑娘莫怕,我叫阿蛮,是洛阳城外莫言阁的人,因为有急事,才连夜抄近道赶路,方才姑娘看到的是我家的……那个……狼犬。亏他嗅觉灵敏,我们才能发现遇难的姑娘你。”
“我们?阿蛮姑娘不是单身一人?”
“不是,还有阿宝和我同行。阿宝,你好了么,快出来。”
随着阿蛮一声娇喝,一个白衣的少年从树后探出半个身子,似乎不太高兴的瞅了阿蛮一眼。才笑嘻嘻的和丹娘打了个招呼。
“姑娘随我们走吧,休养好了,我们送你回家。只是不知姑娘你家住何方,又姓甚名谁?”
丹娘眼泪汪汪的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这个空当里,那阿宝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筚篥来,连吹数声。不一会儿,就见远远的,伴着火把灯光,有五六个皂衣家仆扯着一张车篷布朝这边走来,到了跟前,几人七手八脚的将丹娘抬上了篷布,然后飞快的往山坡上走去。到了路边,丹娘看到一大一小两辆通体翠绿的马车停在那里,家丁们将丹娘放在较小的马车上,安顿好了,才都上了后边那辆大些的马车,放下帘子,没了声息。
不多时,阿宝和阿蛮也上了车,和丹娘同乘,一行人打马扬鞭,直往莫言阁去了。
丹娘本来想看看外边,再详细询问询问阿宝和阿蛮的一路见闻,从而寻找些有关丈夫峻卿的蛛丝马迹,却不知为何,忽然觉得两眼发沉,很快就昏昏然睡了过去。
她看不见的是,从后边那大些的马车里忽然飞出五六只黑色乌鸦,山风吹过,那翠绿的马车顿时变成了片片树叶,飞上夜空,消失在山林中
  • > 当丹娘再次醒来时,天已大亮。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躺在一处精致的厢房里。罗帐低垂,香衾轻软。头痛的感觉已经完全消失,只是身上还有些酸胀,动动手脚,似乎有了些力气,仿佛身体在一夜间康复了不少,丹娘不由心下暗暗称奇。
    这时,门轻轻推开了,进来两位佳人,走在前边的那个,丹娘认得,正是夜里见到的阿蛮。走在后边的那个穿着淡紫色长裙,斜披着珠灰色纱帛的女子却从来也没见过。只见那女子飘飘然走到丹娘面前,先将手里的一个大食盒放在了床边的小茶几上,才朱唇微启,低低的问道“好些了吗?”
    丹娘赶紧点头回道:“好多了,多谢几位相救,丹娘我真是无以报答……”
    那女子打开食盒,一股淡淡的香气飘了出来,阿蛮则上前扶起丹娘,顺手将靠枕垫在丹娘身后,然后从那紫衣女子手中接过打开的食盒,放在丹娘膝上道:“这个是我家夫人做的牡丹糕,尝尝看。”丹娘本来想问问有没有丈夫的消息,忽然看到面前的食盒里摆着五颜六色的小糕点,每一块都是牡丹花的形状,在阳光里显得通透精巧,不由大为赞叹,加上几乎一日没有进食,肚子早就饿的咕咕叫了,便伸手取了一块放在嘴里,牡丹花的香气顿时充满口腔,微微的甜味在唇舌间散开,丹娘眯起了眼睛:“有牡丹花的味道呢……”
    阿蛮笑道:“姑娘不知道牡丹花瓣可以食用么?选各色牡丹花,在未全开时取了花瓣,用泉水冲了放在阴凉处晾着,然后用糖腌了,密封在瓷坛子中。等过上三五个月,那坛子里就生出各色的蜜露来。姑娘现在吃的这个就是用这蜜露做出来的。”
    “难怪叫牡丹糕,……”丹娘恍然大悟,仔细又看了看那一盒子小小的牡丹花状糕点,神色忽然暗淡了起来,喃喃的说道:“多好的颜色啊……”
    一边静静坐着的夫人忽然说话了:“丹娘不要多想,我已经打发伙计去你娘家送信,你应该很快就可以回家了。你和王公子被截的事情,我们也已经报了官,如今官府正在追查事情的原委。今天早上,阿宝和我郎君也都出去替你打听王公子的下落了,王公子他吉人天象,不会有事的。”
    丹娘抬起眼,满怀感激的看了看阿蛮和紫衣夫人,道了声谢,就又低头看着怀里的牡丹糕发起呆来。
    夫人见状便给阿蛮递了个眼色,阿蛮会意,伸手取过丹娘怀里的食盒放在一边,然后小心的扶丹娘躺下道:“再睡一会儿,厨房熬了热粥,等会儿吃一点。过了晌午,我叫人用软椅抬你到外边坐坐。丹娘要宽心,事情没有搞清楚之前,不要想太多。”丹娘答应了一声,目送阿蛮和夫人离开了房间,就在两人就要跨出门槛的时候,丹娘忽然问道:“不知夫人尊姓大名?”
    那紫衣的夫人回头一笑回答说:“拙夫姓莫,大家都称我莫娘子。”说完就和阿蛮关上门去了。
    过了不到两个时辰,黄家老夫人便亲自带着丫头仆人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母女们一见面,便忍不住抱头痛哭,哭了半晌,丹娘擦了擦泪水,抬头不见爹爹身影,忍不住询问。老夫人说道,两天前,东都太子府上捎话过来,说是太子要回长安,要黄家老爷带自己培育的牡丹随行,结果今天一大早,在接到丹娘夫妇遇难的消息之前,黄老爷就收拾行装和太子的车马一起去长安了。丹娘叹息了一番,又惴惴不安的问母亲可有峻卿的消息,黄老夫人摇摇头,丹娘不由放声大哭起来,惊动了莫夫人和阿蛮,众人一番安慰,丹娘才止住悲声。
    又过了一天,莫夫人看丹娘的身体已无大碍,就让黄家接了丹娘回家,临行时,莫夫人将一大盒牡丹糕放在丹娘怀里,又低低的吩咐道:“回去之后,只管休养身体,不要多想,不可急躁,更不可胡乱猜疑。王公子的消息迟早会有的。”丹娘只点了点头。
    转眼间,丹娘就已经回家七八天了。这七八天对丹娘来说,就如同七八年一样的难熬。身体是一天天好了起来,但心却一天天变凉。迄今为止,没有任何关于劫案的消息,难道那天发生的事情都是自己的幻觉?那峻卿又去了哪里?峻卿啊,你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不测,给托个梦也好啊!丹娘一边默念着丈夫的名字,一边在魂不守舍的在花园里溜达,自从可以下地活动以来,丹娘常一个人到后边的花园里漫无目的走动,然后便盯着花圃里的牡丹发呆。开始,家里的丫头仆妇见还劝阻,后来看作用不大,就渐渐有些听之任之了。且说那丹娘钻过了假山,忽然发现自己置身于花厅门口,想起那里的暖房正是父亲嫁接育苗的地方,当年就是在那里,父亲亲自传授了黄家培育牡丹的诀窍给自己,而正是这些诀窍,才使自己和丈夫两人共同培育出了夜色丹卿,让丈夫峻卿完成了从他小的心愿。想到这里,丹娘便伸手推门进到花厅,直奔暖房而去。
    俗话说阴茶花,阳牡丹。这暖房是专门培育牡丹的,所以向阳搭建,采光极好,冬天用热水和棉被保暖,春夏便用纱帐替代了厚厚的棉毯。此时正值孟夏晌午,日头还不是很毒,按理说那纱帐应该全部打开才是,偏偏有个小小的角落还用纱帐搭着,下面隐约藏着一株牡丹。丹娘不由一阵好奇,走过去,小心的揭开纱帐一看,不由一阵咸辛之物涌上喉头,哇的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来。那血洒在面前的牡丹花叶上,红红绿绿的,透着说不出的妖异。
    丹娘看的明白,那株只剩稀稀拉拉的两三个花苞的牡丹,分明就是夜色丹卿。那套在花苞上的纱绸袋子已经无影无踪,一个大一点的花苞微微绽出了一点花瓣,绿色花萼包裹下,隐约可辨一抹漆黑。丹娘用颤抖的手拨开绿叶,从花的根部起,从下往上数的第三个枝子上,明明白白绑着一根绿色夹金的丝线,那是原来峻卿用来系花牌用的。丝线是丹娘亲手搓成,八股丝加金线两条……如果说这株牡丹的颜色是巧合,那这丝线又如何解释?
    丹娘当下又吐了一大口鲜血出来,然后两眼发直,缓缓的瘫倒在地上。不知过了多久,傻呆呆的丹娘才被丫鬟发现,那丫鬟连唤数声,见小姐丝毫没有反应,不由慌乱起来,大呼小叫的跑到前边报信儿去了。
    放下丹娘这头不提,只说在长安的黄老爷,此刻正在太子府的客房里来回踱着步子,可以说是坐立不安。让黄老爷如此焦躁的原因有两个,一是因为几天前,家里传出消息,说女儿女婿的车马在洛阳附近被劫,女儿虽然得以生还,女婿却下落不明;二是因为他正在等待牡丹宴上的消息。眼下到底是哪个原因更让黄老爷心中忐忑,难以安生,一时间,他也说不清楚。
    熬到了三更时分,忽然听外边乱哄哄的有人来报喜,说是绿珠得了魁首的称号,黄老爷大喜云云,这黄老爷才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整整衣衫,定定心神,踱着官步过去,慢悠悠的开了门。
    门外为首的是宫里的常公公,后边跟着几个小太监,最后的是自家的两个仆从,都一脸喜色。常公公读了圣旨,一个小太监托出了绯色朝服和银鱼袋,黄老爷笑的满脸的褶子,正五品啊,从此就是官宦人家,真正的老爷了,哈哈哈……
    厚谢了公公,重赏了下人,黄老爷是一夜无眠。天才亮,黄老爷的高兴劲还没全过去,就有洛阳家中快马书信到来,说是小姐不知为何,忽然丢了魂儿,成了痴儿一般的形状。黄老爷顿时心下着急,可又无奈于官场上的应酬,一时无法脱身;特别是太子那边,特地安排了晚宴相邀,想是正在因为举荐的绿珠一举夺魁,使得他在皇家盛宴上赚足了面子而高兴。对此黄老爷不敢推辞,只得暂留在长安太子府上赴宴。
    太子的晚宴并不十分奢华,但果品酒菜却是样样精巧,气氛也十分的活跃。歌舞之中,众人连番给黄老爷祝酒,几轮过后,这黄老爷就的舌头就有些大了。乘着头脑还算清楚,黄老爷赶紧告醉,以免酒后失态,冒犯了席间的诸位大人和皇家天威。太子笑笑,就让人扶黄老爷到后边休息去了。
    宫人将黄老爷安顿好了,又取了香茗和果盘放在一边,才轻轻带上门出去。黄老爷一个人躺在榻上眯起眼睛,忽然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睁开眼一看,在榻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黑衣的年青公子,腰间系着碧绿夹金的丝带,正优哉游哉的品茶。黄老爷一惊,一骨碌坐了起来,正要开口询问,那公子到先开了腔:“在下是安国公的长子,姓叶。方才贪杯,不得不出来小憩。大人可就是新封的昌运使黄大人?”
    黄老爷闻言忙回礼道:“正是敝人 ……”
    话未说完,那叶公子就笑道:“大人玩笑,我叶某并无功名,大人在这里称‘下官’都会折杀小民,哪儿能用‘敝人’二字呢?”
    黄老爷尴尬一笑:“多谢公子指点。”
    那公子连道几声“失礼”,便和黄老爷闲谈起来。说了一会儿话,不知怎的,两人就聊起了牡丹宴来。听那公子连连夸奖黄老爷的绿珠奇妙,得之不易,听的黄老爷心里舒服,不免心下和这公子有几分亲近起来,两人越谈越开心,几乎望了时间,直到黄老爷开始哈欠连连,那叶公子才发觉时候不早,便起身说是天色甚晚,也不必到前边别过太子,就此告辞。临行时,那叶公子忽然问道:“我父安国公在东都北邙有个牡丹园,也藏有几株珍品,黄大人可愿在回家途中顺便一游?”这黄老爷一听珍品二字,顿时来了兴趣,连连称好,那叶公子点头相约,等黄老爷准备回洛阳时,他将在太子府外车马相候,言罢,便在黄老爷的“有劳”声中笑嘻嘻出了屋门。
    这黄老爷忽然记起还未问那叶公子如何能告知自己离开长安的时间,便追了出去,那公子已经不见踪影,不知为什么,黄老爷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妥,可又说不上来,看看前面似乎宴席已散,便将信将疑的回自己房间去休息了。
    第二天,黄老爷找太子府的人一问,得知那安国公的确姓叶,膝下子女甚多,为人喜爱绘制牡丹,宅中育有良种牡丹若干,在牡丹宴上,曾对黄老爷的绿珠赞不绝口。黄老爷微微放了点心,开始收拾行装,准备回程事宜。
    又过了一天,黄老爷终于可以登上马车,离开长安了。出太子府时,黄老爷专门留意了一下附近,并无车马相候的迹象。派去安国公府通知自己行程的人早已回来,看来这个叶公子今天不会来赴约了。达官贵人的公子,想是应酬极多,许诺也不少,哪儿能一一记得并兑现呢?更别说是一面之缘,酒后之言了。黄老爷叹口气,吩咐车马上路,才出了长安城,就见后边有一架轩车疾驰而来,车上一人挑帘高呼:“黄大人稍等!”
  • > 黄老爷定睛一看,来人正是那叶公子,忙停了车子等着。叶公子很快就来到近前,做在车上嗔怪道:“大人为何就走了?叫叶某好追。”
    黄老爷替自己解释辩白一番,那叶公子笑道:“如此,想是我晚了,黄大人莫怪。我们这就上路吧,有一阵子没去东都了,很期待再到那里呢。黄大人可愿与我同车?”
    黄老爷闻言,没有推辞,上了叶公子的车,吩咐自己的车马跟在后边,两人有说有笑的往洛阳方向行去。
    从长安到东都洛阳城不过一天的路程,到了下午晚些时候,那叶公子便带着黄老爷入了北邙。穿过一处小树林,马车忽然停住一处别院面前。叶公子先下了车,亲自上前去扣了扣门,有两个青衣丫头开了院门,道了声公子辛苦。接着出来了几个家仆,服侍黄老爷下了车。
    黄老爷抬头看那别院上挂着一块牌匾,上书“离恨地”,不由暗暗奇怪。那叶生笑道:“父亲大人起的名字,说是此地有天香国色之花,世外桃源之趣,每次一来,就不舍得离开,故称‘离恨地’”。黄老爷恍然大悟,不由点头称妙。
    两人进了园子,迎面一座假山,上边有碧绿藤蔓缠绕。叶生带黄老爷穿过山洞,忽然面前一片开阔,各种香气扑面而来。黄老爷张大了嘴巴,几乎怀疑自己在梦里。
    只见各种各色的牡丹花铺天盖地的一起涌入眼帘,花朵或大过人面,或玲珑精巧,微风吹过,花叶起舞,那无边无际的明艳若隐若现,让黄老爷有要醉倒的感觉。
    高如大树的是观音斗,花开如雪,瓣落如樱。
    那娇小明丽的是倭奴国的金狸芳纪,质如丝绸,香气清雅。
    花色嫩黄,开的密密如繁星的是姚黄;两色同枝,甚至一花两色的是二乔;花如绣球,层层堆叠的是琉璃冠珠……,葛巾紫,夜光白,蓝田玉,烟绒紫,玛瑙荷花,玉玺映月,桃花飞雪,银鳞碧珠。……黄老爷看的是眼花缭乱,几乎忘了身边还有个叶公子。
    那叶公子看黄老爷痴迷的样子,轻轻的笑了。
    “黄大人真是爱花之人。其实后边有个去处,藏了几株珍品中的珍品,黄大人可愿赏光?”
    这黄老爷连连点头,心道,这里都已是满眼珍异了,难道这叶家还有更奇异的?一边想一边紧紧的跟在那叶公子后边,钻过几株牡丹树,来到一个小小的花圃前。
    黄老爷的眼睛睁大了。
    自己的面前,生着七大一小八株牡丹,那七株大牡丹分别是绯红,淡绿,暗紫,雪白,明黄,浅粉七色,而那株小些的牡丹,居然一株上打了近七八十朵个花苞,开着八朵明蓝色的花朵,花大过幼儿的面颊。此时,天色已经微微发暗,黄老爷看到这些牡丹都在暮色里发出明暗不一的光芒,其他七株的发出的光芒都极暗淡且和花色相同,枝叶间似乎还微微有些黑雾在游荡,唯有那株小些的,发着强烈的金光,光芒中,隐隐有许多幻影,忽而似是银龙飞舞,忽而又有百鸟云集,夜风起,那八株牡丹随风而动,花叶发出奇妙的声音,如有人在歌唱,又似低低的叹息。
    黄老爷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立刻痛的“哎哟”叫出声来,引的那叶公子噗嗤一笑。
    “黄大人如今是昌运使,叶某愿将这八株牡丹奉上,算是贺礼,还望大人笑纳。”
    黄老爷咽了口吐沫,诧异的看了叶公子一眼:“公子玩笑,如此珍品,天下少有,黄某看一眼,就已经死而无憾了……公子玩笑……黄某人……”黄老爷有些语无伦次了。
    那叶公子哈哈大笑道:“好花配行家,这是黄大人应得的。这些花着实养着费事儿,大人如能替我照顾他们,我叶某将感激不尽。只要来日花开,黄大人能让我在您那里饮酒赏花就好。”叶公子停了停,斜眼看了正低头不语的黄老爷一眼,然后指了指花圃边,不知何时放在那里的花锄和花铲接着说道:“叶某不懂牡丹的移植之术,还烦劳大人自己动手吧。”
  • > 俗话说:天下没有白捡的便宜,黄老爷不免在心里犯起嘀咕来,正犹豫着,忽然闻到一股异香,仿佛是从那叶公子身上传出来的,黄老爷大脑顿时一片空白,居然慢慢上前拾起了工具,跳入花圃,从离他最近的深紫色牡丹开始,动手挖了来。
    尽管黄老爷小小翼翼,不知怎的,还是伤到了那牡丹的一点侧根,那花木似乎抖动了一下,红色的液体从伤口处流了出来,而这些黄老爷似乎根本没有觉察到,他只顾拼命的刨出一株株的牡丹,堆放在一边,最后,只剩那株矮小些的深蓝色牡丹了,黄老爷擦了一把汗水,深吸了一口气,高高抡起了花锄头。叶公子的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笑容。
    就在黄老爷的锄头要落下的时候,忽然一阵冷冷的笑声从暗处传了出来,听到那笑声的黄老爷顿时双臂酥麻,手中的锄头无力的垂在了地上。
    “如此离恨妙地,真让人流连忘返啊。”笑声的主人说话了,听起来像是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
    那叶公子顿时脸色一变,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高声喝道:“什么人?”
    “敝人姓莫,名言,字讷生。不知叶公子的名儿又是什么?”一个青衣的高个儿男子从暗处踱了出来,一脸优哉游哉的神情。
    叶公子冷笑不答。
    “莫某疑惑,叶公子的全名是夜色丹卿呢,还是王峻卿?”听到王峻卿三个字,黄老爷忽然打了个冷战,而那叶公子的脸色更加难看。
    “也许还是夜色丹卿合适些,毕竟你只聚合了王俊卿的七魄,没有三魂(请见文末注解:三魂七魄)。脱魂之魄,只是爱恨情欲的集合体,还不算是人。这黄家老爷只是私心作怪,瞒下了黑牡丹的来历,没有报官而已,还轮不到死罪。夜色丹卿,你带着王俊卿的七魄,速速回去吧。三日之内,莫某人定会给你个结果。”
    那叶公子听莫生一番话,低头思量半晌,似乎一时难以做出决定。莫生见状,忽然上前,在那叶公子肩头重重一拍,低低说了声:“去。”就见那叶生忽然没了踪影,地上只有一根绿色夹金的丝线,和两片沾着暗红色鲜血的牡丹花叶。
    此时的黄老爷如大梦初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手里的锄头化成了一节森森的人腿骨,吓的黄老爷大叫一声,将那骨头扔在了一旁。抬头环顾四周,狂风忽起,刹那间,万顷牡丹,包括黄老爷面前的那株深蓝色牡丹,都灰飞烟灭,随风消失的无影无踪。而那已挖出堆放在一边的七株牡丹却变成了七个没有手指和脚趾的人,正在地上大呼小叫,满地打滚。其中有一个长着硬扎扎胡子的人,黄老爷似乎在哪里见过,胆颤心惊的凑近些一瞅,不由“啊”的惊叫一声道:“你……你是……那日卖我那黑牡丹的大汉?”
    那人此时痛的根本顾不上回答,一边的莫生只好替他点了点头说道:“正是,而且也是劫道人之一。这一点,黄老爷听到女儿女婿被劫的消息后,不会没有怀疑过吧?”莫生说完,冷冷的看了目瞪口呆的黄老爷一眼,然后才走到那七个在地上翻滚嚎叫的人跟前,伸出右手,飞快的在每个人身上都点了几下,那七个人顿时昏睡过去,没了声音。想是莫生不耐烦听那哭嚎之声的缘故吧。做完这些,那莫生张开右手的衣袖,青光万道中,那在地上不醒人事的七个人全都被吸入了袖中。莫生整整衣袖,转身踱回到黄老爷的跟前,盯着黄老爷的眼睛微微一笑。
    此时的黄老爷,额头上已经冒出了豆大的汗珠,老泪纵横地哽咽起来:“惭愧啊,利欲熏心,私念害人啊,丹娘,爹爹对不起你……早该报官的,不该私藏你那夜色丹卿……”。
    莫生只默默的听着黄老爷哭诉,并没有接腔,过了一会儿,才上前拉起地上的黄老爷说:“今日你也算逃过一劫。与我一同回洛阳去吧。”
    莫生在前面带路,黄老爷深一脚浅一脚的紧跟着,两人走了一会儿,就看到前面不远处的山石边,停着黄老爷的马车。而那车夫正在打盹儿。黄老爷唤醒车夫,和莫生上了车,连夜往洛阳城奔去。
    一路上,莫生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的给黄老爷讲了一遍。
    原来,那日王峻卿和丹娘住了给劫匪放风的黑店。两人带着的夜色丹卿和沉重包裹引的那老板娘贪心大起,当下便打发伙计细细打听二人的去向,又半路上安排了眼线,乘着官道被封,将王峻卿的马车引入了埋伏。那王峻卿本有活路,无奈他不愿交出夜色丹卿,挣扎之间扯下了一匪徒的蒙面之物,认出那匪徒正是那客店的伙计。一伙人慌乱之下一刀砍倒了王俊卿,又追杀了几个家人。王俊卿气绝之前,心头鲜血喷溅在那夜色丹卿上,七魄也机缘巧合的随之附到了上边。随后,那帮劫匪找了个偏僻之处,深埋了众人的尸身,得了财务,狂喜之后,才发现那夜色丹卿早已扑到在车里,叶落花残了。很快,那杀人不眨眼的强盗头子就为如何处置这株牡丹的事情而苦恼起来:要是丢掉,实在可惜,如此珍品必定价值不菲;可若是留着,也是个麻烦。一来,此花已残,又无人会养,不久必定枯死,白费精神;二来,此花品种特殊,极易被官府查到,搞不好就会引火烧身。还是那店家老板娘来了主意,想到了要上京献花的黄老爷。一是因为他爱花如命,二是么……他的绿珠不见得赛得过这株黑牡丹,因为人世间,纯黑的花朵几乎是不存在的,而这夜色丹卿,居然色黑如漆,真可谓是绝世珍宝。况且这洛阳城中,和官府没有牵连,又识货肯出大价钱买一株半死不活的牡丹花的人,也只有这个黄老爷了。那强盗头子便当日乔装亲自上门卖花,果然得了个好价钱。后来,身在长安黄老爷得到丹娘和峻卿被截,所带牡丹失窃的消息,当下就猜到那卖花人的来历,只是在牡丹盛宴当口,私心一起,居然没有向官家或女儿透露任何消息。谁料到,才回到家的丹娘无意中发现了藏在暖房的夜色丹卿,当下认定是爹爹筹划了这杀人越货的勾当,急火攻心,当场吐了鲜血。也就那么巧,那血喷在夜色丹卿上,唤醒了王峻卿的七魄。想那王峻卿突遭不测,一腔恨意正无处发泄,又加上丹娘的哀怨与悲伤,使得没了三魂约束的七魄情感入了邪道,幻化了叶公子,不分青红皂白的替王俊卿和丹娘报起仇来。那离恨地就是王俊卿和几个家仆埋尸之地。黄老爷看到的,全是冤魂的幻化。那叶公子捉齐了七个杀人的强盗,本打算让黄老爷统统拉回家去。而他则到官府通报,让黄老爷吃上大官司,弄个身败名裂……听莫生一席话,那黄老爷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问道:“那叶公子要给我八株牡丹,不知那深蓝色的……”。
    莫生微微一笑道:“黄大人不知道吗,你出发不久,太子府就走失了八岁的小殿下。不过黄大人不必担心,此刻怕是这小殿下已经安然无恙的回太子府了。说来亏得此儿福泽深厚,有八十八年阳寿挡灾。”黄老爷闻言大惊,低头一思忖,顿时连道“好险”。莫生闭了眼,不再说话。
    又过了半个时辰,那莫生才睁开眼睛道:“已到洛阳城外。城门早已关闭,大人不如到一家叫莫言阁的客栈小憩,明日一早再进城如何?”
    那黄老爷俯身下拜道;“大恩无以为报,全凭恩公安排。”
    莫生哈哈笑道:“要报恩简单,将你那夜色丹卿与我如何?”
    黄老爷又拜了两拜,红着脸道:“恩公要小人的性命都可,只不过这夜色丹卿……是我那苦命的女儿女婿的,这……可待我回去问问女儿……”。说到女儿,黄老爷不由一阵伤心后悔。
    莫生点点头:“听说莫言阁的老板娘精通医术,我和她倒也很有些渊源,明日请她去府上瞧瞧令嫒吧。如果令嫒同意将那夜色丹卿相赠,就交给那老板娘好了。”说话间,黄老爷的马车已到莫言阁前,那莫生忽然跳下车去,消失在夜色里。黄老爷看到莫言阁的前堂里出来一对儿青年男女,一白一绿,笑盈盈的朝自己走了过来。
    来者正是阿宝和阿蛮,两人按莫夫人吩咐,将黄老爷安排妥当后,来到后边莫夫人的住处。阿宝见了莫夫人,得意洋洋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琉璃小瓶道:“上天入地,挖坟刨坑,终于找齐了王俊卿的三魂,夫人这次活活累死我了……”话没说完,就被一边的阿蛮踩了一脚,那阿宝痛的哼了一声,忙改口说道:“其实还好,亏得乌衣卫们帮了大忙。”莫夫人伸手接过瓶子仔细看了看,微微笑着点点头,说了声:“阿宝辛苦,有劳了。”又回头对阿蛮道:“阿蛮啊,替我谢过乌衣卫们。你看用那夜缁缎当谢礼可好?”
    阿蛮笑道:“最好不过了。”莫夫人收了瓶子,将一把小小的钥匙递给阿蛮道:“那就麻烦你和阿宝取了那夜缁缎,辛苦走一趟吧?”阿蛮答应了声“这就去。”拽了阿宝就往外走。那阿宝嘟囔道:“乌鸦找死尸,天生的,居然给夜缁缎……。”房里的莫夫人笑着接了句:“怎么就忘了呢,阿宝也来一匹?”阿宝顿时住了嘴,半天才说:“夫人还是给我雪国锦吧,阿宝我还不想和乌鸦们一般黑。”说罢便赶紧和阿蛮出门,奉命行事去了。
    天一亮,莫夫人便和黄老爷一起进了城。到了黄家后院厢房,那莫夫人看了看傻呆呆的丹娘,开口问:“丹娘从莫言阁带来的牡丹糕可还有?”丫头们面面相觑,没有人能回答。黄老夫人忙说:“自从丹娘丫头这般模样后,就再没有让她见过任何有关牡丹的东西了……”。莫夫人点点头,忽然凑近丹娘的耳边,低低的说了句什么,丹娘眼里忽然一亮,点了点头。莫夫人便又提高声音道:“如此,丹娘愿将那夜色丹卿让我带走了?”那丹娘坚决的又点了点头,呆呆的笑了。
    莫夫人握了握丹娘的手,又招呼红着眼儿,苦着脸儿的黄老爷到一边,低声道:“黄大人若想丹娘病好,就要答应两件事情。第一,立刻亲自去收取各色未全开的牡丹花瓣二十斤,送到莫言阁来。我会用这些花瓣和着草药做成糕饼送到府上,让丹娘连食四十九天。第二,四十九日后,你女婿王俊卿当回黄府,从此与你同住二十年整。你可愿意?”
    “我女婿不是……”黄大人一脸诧异。
    莫夫人摇头道:“不可说,不可说。只为丹娘。”黄大人听道‘丹娘’两字,顿时一咬牙道:“如此就算是我将功赎罪吧。好,我两样都答应。”
    莫夫人得到了答复,便叫人搬了夜色丹卿,起身告辞而去。
    于此同时,在县衙门口,七个自称是杀人越货的劫匪正团作一堆,高呼饶命。官家升堂一问,这七人对所犯滔天大罪供认不讳,只是对近几日发生的事情有些稀里糊涂的,仿佛失去了记忆一般,自己也不说不清为何会到了堂前,而且还都没了手指和脚趾。官家按七人所供,查抄了一处黑店,搜出赃物若干。念在几人投案自首,便赐几个主犯得了个全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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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而长安太子府那边,也出了件新鲜事儿,太子府上的小殿下失踪,众人大惊失色,四处寻找,到了晚些时候,那小皇孙忽然出现在牡丹园中,说是刚刚在花下睡着了,还梦到自己变成了一株深蓝色的大牡丹花,引得本来惊慌失措的太子妃破涕为笑,太子也立刻收回了正要送到宫外的悬赏寻人告示。
    过了四十九天,活生生的王俊卿果然出现在黄家门前,逢人便述说自己命大,被山上的樵夫救了,今日才康复回家。说来也怪,这王俊卿回来后,终日只喜穿黑衣,通体有淡淡的香气,不久便和丹娘在黄府附近买了一所大宅,将在曹州的父母接到了洛阳,从此没有离开洛阳长安一带半步。
    二十年后,丹娘重病身亡,王峻卿抚棺痛哭三日。出殡时,众人忽然寻不到王俊卿的身影,只在丹娘棺旁发现一株枯死的牡丹花。其时,黄家老爷还健在。长叹一声后,亲手将那枯死的牡丹放入女儿丹娘棺中,一起葬入北邙。
    又一年,北邙丹娘墓前忽然长出两株牡丹,花色暗红,香气袭人。虽然无人照料,却能枝繁叶茂,花满株植。花农们见状都连连称异,纷纷在附近种起牡丹来。没多久,这一带就成了牡丹的海洋,花开盛季,居然有几分当年黄老爷经历的幻境模样。
    牡丹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