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文一对一辅导:新保守主义的谬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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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保守主义的谬误

[3218] (2011-1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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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保守主义”(Neoconservatism)这一概念,在欧美很早就已流行。有别于“新自由主义”或“新右派”,新保守主义更偏向于作为一个政治领域的概念,其特征尤其集中地表现于国际政治领域,而不只是局限于国内的政治立场或经济政策。基本上可以认为,新保守主义是始自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是对当时欧美激进左派的“大拒绝”和“革命”主张的反动过程中破茧而出。而新保守派第一次在欧美政坛获得巨大的影响力,是在里根-撒切尔执政时期。美国总统罗纳德?里根本人就是共和党内的著名保守派,他获胜当选时也创造了美国历史上年龄最大总统的纪录。欧文?克里斯托等新保守主义思想的最早推动者,在这一时期开始绽放光彩,拉姆斯菲尔德等新保守派政坛明星,也开始冉冉升起。

  在里根之后的老布什时代,美国意外地在顷刻间赢得了冷战胜利。由于突然失去了战略目标,克林顿代表的民主党上台执政并奉行基于多边主义和相互合作的战略导向,新保守主义在美国一度走向了沉寂。但是,此后小布什总统的上台和911事件的发生,改变了新保守主义遭到冷落的命运。在短时间内,新保守主义突然变得大放异彩。在政府高层,以副总统切尼、国防部部长拉姆斯菲尔德和副部长沃尔福威茨为代表,三位倾向于新保守主义主张的保守派高官,在布什内阁中拥有空前强大的决策影响力。此外,新保守派在布什政府中还有相当多的智囊人物。而在政府之外的民间,第二代新保守派思想家兼旗手威廉?克里斯托(欧文?克里斯托之子)以及罗伯特?卡根等人,更是摇旗呐喊,新保守主义犀利的新思想和创造,及其战略主张,一时之间成为了美国对外政策的新共识。

  新保守主义对全球秩序的核心主张到底是什么?以下笔者对其进行简单地概括:

  1、不同于以新左派为代表激进势力所鼓吹的,对于西方自由民主的颠覆性的批判主张,新保守主义认为,自由民主制度(宪政民主,政教分离,市场经济)是迄今为止人类所能找到的最不坏的选择,因此人类社会制度的颠覆和革命的历史实际上“已经终结”了。

  2、新保守主义是“美国例外论”的坚定信徒,他们认为,美国是自由民主制度和西方价值观的最佳范本,鉴于地缘和历史的机遇,美国必然具有特殊的身份和责任。因此美国应当对外传播民主价值观,不断推广民主制度。但是,有别于伍德罗?威尔逊总统所代表的理想主义民主和平论,新保守主义并不忌讳通过武力手段来实现民主的外部植入。

  3、尽管在美国国内,新保守主义支持自由民主制度,因此必然在最低的意义上支持多极化的社会结构。但在国际社会的环境中,新保守主义却完全是单极世界的支持者。新保守主义认为,由于美国具备全世界最佳的自由民主制度,美国的国内法就高于浑浊不清的国际法,美国国内提出的政策主张也就比国际社会的政策主张更具合法性,更加“自然正当”。因此用多边框架、国际法和国际体系来约束美国的行为,将必然是缺乏合法性的。所以,美国应当也必须摆脱多边主义和国际因素的束缚,以美国自身的影响力来主导并塑造国际格局。

  4、新保守主义有意打造出一个“美国治下的和平”(pax America)的世界图景。在这个图景中,人类历史上将第一次实现了这样一种和平:由于一个单一国家(美国)的军事力量空前强大,导致任何其他国家都无法同其相抗衡,那么军备竞赛将完全失去意义。美国随之彻底摆脱其他国家对其构成的军事威胁,成为一个事实上的“山巅之城”(A City Upon A Hill),并维持全世界基于自由价值观和民主制度的持久的和平和稳定。

  从上述宏大(甚至狂妄)且不乏令人触目惊心之处的主张可以看出,新保守主义虽然名为“保守”,但却同激进的新左派类似,其所沾染的“理想主义”色彩丝毫不逊风骚。笔者以为,先不论新保守主义的主张是好是坏是对是错,我们先要承认:新保守派的成员,确实是一帮非常出色乃至出类拔萃的精英干将。从思想的鼻祖列奥?施特劳斯,到克里斯托父子,弗朗西斯?福山等人,再到政府里的高官和智囊如拉姆斯菲尔德和沃尔福威茨之辈,新保守派确实是人才辈出。在各个方面,他们的深刻洞察力,源源不断的革命创新和新思想,比起那些极具颠覆性的后现代解构思想和艺术,也毫不逊色。

  但新保守主义在小布什的第一个任期走到辉煌和高潮之后,却很快开始退潮了。除去美国政治本身特有的两党轮换、左右摇摆的自我平衡机制的规律性影响,伊拉克战争的影响是个很重要的影响因素。在布什的第一个任期,由于911的发生,新保守主义的主张得到了从上到下的大力支持。布什顺利地发动了两场战争,首先在阿富汗,其次在伊拉克。尤其是伊拉克战争,在已有的证据颇为可疑的情况下,布什仍然下决心对伊拉克动武,实施政权更迭,实现新保守主义的“大中东”战略规划,试图在伊斯兰地区树立伊拉克的民主样板,造成多米诺骨牌的连锁效应,最终全面改造伊斯兰世界的政治制度。

  伊战当然是充满争议的,也是令人遗憾的。虽在欧美早已闻名,但“新保守主义”这个词在中国大陆广为人知,恐怕基本上还是始自伊拉克战争。笔者至今还清晰记得,911事件和伊拉克战争的接连发生,对当时很多中国学生的影响。当时在北京大学的校园里,通过网络电视可以看到香港凤凰卫视对伊拉克战争的直播,笔者当时情不自禁地连续观看现场即时直播的战争画面,印象深刻。这也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如此直接、即时地对战争的现场画面进行直播,让公众如此迅速、快捷地了解前线状况。新保守主义依据他们的“大中东”计划而发动的这样一场充满争议的战争,可能影响甚至改变了一代人的观念,让他们因而对自己无意中忽略的很多问题进行更自觉和深入的思考。

  正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伊拉克战争是新保守主义最辉煌的时刻,也是新保守主义走向没落的开始。在伊战久拖不决的情况下,新保守主义者的众星逐渐从雄才大略的高级智囊变成了要拿来顶罪的披着羊皮的狼。伊拉克的战后重建屡屡受挫,武装分子的恐怖袭击再三发生,伊拉克平民和美军的伤亡不断。此外还有虐囚等众多不光彩的丑闻……拉姆斯菲尔德、沃尔福威茨相继被从国防部调离,在这一阶段,美国的政界和公众开始对这场战争进行反思,而新保守派在内部也开始发生了严重的分歧。此时,新保守派的旗帜之一弗朗西斯?福山就发表文章,弱化了原有的立场,认为通过武力来扩散民主制度和传播自由价值观是不可取的行为。也很快速地,新保守主义就退了潮,转眼间“neo-cons”这一词语,仿佛变成个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贬义词。

  但世事难料,转眼间事情又起了变化。在奥巴马上台之后,民主党重新掌控白宫。单边主义主张自然早已被摒弃,美国的外交政策开始进行进一步调整,基于多边合作和国际体系来实现“威尔逊主义”的主张再度成为主流。但伊战中美军的大批伤亡以及虐囚丑闻反复被曝光等事情仿佛犹然在耳,在中东和北非地区就突然又爆发了“茉莉花革命”。先是突尼斯,此后是埃及,接着又是也门,阿尔及利亚,约旦,利比亚,叙利亚……

  关于这场“茉莉花革命”同此前伊拉克的民主化之间是否存在某种直接的关系,这一点仍然是需要存疑的。比如就不乏有著名华人学者撰文指出,北非和中东的变局,已经凸显出在金融危机之后传统的由西方国家主导的全球治理体系正在走向衰落和瓦解。西方世界,尤其以美国为代表的霸权体系,已经无力继续控制中东和北非。当然,在“茉莉花革命”之后,中东和北非的阿拉伯地区最终究竟会形成何种局面尚数未知。但无论如何,新保守主义此前提出的错误政策主张,却仍然表现出了某种先见之明:大中东民主计划的宏大构想,以及在伊拉克战争之后如此短暂的时间之内,在毗邻伊拉克的中东和北非国家就发生如此之多的连锁反应,也难免会不让人在“失败”这个词之外多联想些内容。

  伊拉克战争确实是非常残酷的,很多平民付出和生命和健康的惨痛代价,即使这种伤害在大多数情况下不免要归咎于丧失人性而采用人弹攻击方式的恐怖分子的歇斯底里,但美国却仍然不可避免地要对此负首要责任——因为它毕竟是这场充满争议的战争的最初发动者。而美国的新保守主义分子事先搜肠刮肚地寻找萨达姆同基地组织的关联,以及编造的萨达姆政权寻求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证据,最后都被证明是虚构的和不能成立的,这更让让绝大多数人去怀疑这场由新保守派所设定的正义战争的非正义性。

  不过,问题似乎并不这么简单。就如同在1930年代的世界大萧条时期,整个世界仿佛都充满着绝望的气息。而那些因为看到了自由资本主义世界和民主制度的腐朽衰败、崩溃瓦解和不可救药,而坚定地选择去鼓吹德国国家社会主义工人党(NAZI)的主张,或者支持苏俄红色布尔什维克的广大劳苦大众,却都因为更加追求那些看起来更冠冕堂皇,或某种看来异常完美的东西,或早或晚地,最终被证明为更彻底地丧失了人性和希望。

  这也容易让人联想起麦卡锡时代的诸多令人遗憾的遭遇。尽管作为美国的“原子弹之父”,功勋科学家奥本海默似乎仍然遭到了某种政治迫害。然而,因为这一点而将麦卡锡的错误简单等同于纳粹党首的种族暴行,或等同于红色领袖的大规模政治清洗,却是更加政治幼稚的。即使是在麦卡锡时代,关于奥本海默“对美国不忠”的指控都是需要程序和听证的。在1954年原子能委员会听证会后宣布他为“政治不安全人物”之后,奥本海默也只是辞去官方职务。直到临终前的1966年,他仍然担任着普林斯顿高等研究院院长职务。

  也许,正如卡尔.施米特所说,政治成熟就得能够正确区分敌友。成熟的人更应当有能力判断对错。作为终有一死的凡夫俗子,在历经越来越多的风雨和坎坷之后,我们终究会认识到这样一个事实:无论把持着多么崇高的理念,我们所面对的,都是个很不完美的世界。而且,这个世界不会完美,也永远不会有一个完美世界。政治成熟,正在于面对这一不完美的世界,不沉溺于完美理念,也不因不完美而走向虚无——同时去识别并坚持那些正确的理念。如果说那些虽然才华横溢但却又太野心勃勃的新保守主义者的主张存在着某个最明显的谬误,那就是他们太过期待去赢得一个完美的世界了。但与此同时,对于这种谬误的显而易见的批评也应当同时让我们意识到同样的问题:我们——也包括那些批评者,同样不能过分奢望一个太完美的世界。

  王键 《联合早报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