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与虎ed:《思维与智慧·下旬刊》2011年第1期·卷首语·业余时间决定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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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维与智慧·下旬刊》2011年第1期

[卷首语]

业余时间决定成功

唐宝民

1903年,英国数学家科尔在一次数学年会上通过自己的论证,成功地破解了一道数学难题,就是2的67次方减1到底是不是人们猜想的质数,科尔的成功获得了全场热烈的掌声。当时,有人问科尔:“您论证这个课题花了多少时间?”科尔回答说:“3年内的全部星期天。”星期天,每个人都有,许多人并不珍惜它,但同样的星期天在科尔的眼里却无比珍贵,他把它们充分利用起来,从而使自己成了一位卓越的科学家。

爱因斯坦说过:“人的差异在于业余时间。业余时间生产着人才,也生产着懒汉、酒鬼、牌迷、赌徒,由此不仅使工作业绩有别,也区分出高低优劣的人生境界。”

美国一所著名大学曾流行过这样一句箴言:“人的成就,决定于他晚上8点到10点在做什么。”

[思维殿堂]

让栅栏长出“铁”刺

马晓伟

19世纪的北美,有一个名叫约瑟夫·格利登的小娃儿。他家境贫寒,自幼给一家牧场放羊。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经常能看到他骑着骏马,把鞭子甩得“啪啪”响。

但放羊并不是件轻松的差事。因为羊群经常会冲出木桩和铁丝围成的栅栏。为此,格利登要翻越一座座山坡,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能把窜逃的羊给撵回来。但丢羊事件还是时有发生。暴躁的农场主得知后,轻则扇他两个耳光,重则克扣半年的工钱。这让小格利登伤透了脑筋。

有一天,羊群再次集体“越狱”了。这回,格利登发现了一个奇特的现象:羊群从来都不敢选择长有蔷薇的地方作为“突破口”。他反复观察后发现,原来,当羊群取道蔷薇丛时,尖利的蔷薇刺会把它们扎得鲜血淋漓。久而久之,羊群只要看到蔷薇,就唯恐避之不及。发现这个秘密后,格利登眼珠一转:为何不在牧场的四周都种上蔷薇呢?他立即干了起来,但很快发觉这样做太费力了,因为牧场占地太广,凭一己之力,至少得半年才能完成。

那该怎么办呢?于是他想出了一个更为简便的方法:把蔷薇枝绑在铁丝栅栏上。本以为这样就万事大吉了,但蔷薇枝没几天就枯萎了,羊群再次突围而出。格利登只有无奈地望“羊”兴叹。突然,一个念头掠过脑海:“既然蔷薇刺容易枯,那就换成铁刺吧。”他为这个点子欣喜若狂。很快,他把铁丝截成5厘米左右的小段,再将两头磨尖,然后缠绕在铁丝上。一个月后,他又改进了这种方法:把两根铁丝绞在一起,将尖铁丝夹在中间。这样做的好处是既牢固又耐用。果然,一圈“刺栅栏”令羊儿毛骨悚然,并成为它们永远都无法平息的噩梦。从此以后,牧场就再没有丢过一只羊。

接着,这种带刺的铁丝迅速普及开来。许多家庭、单位和公共场所都用它来防盗。它还被编成了铁丝网,用作战地、边境防御网。1872年,因其在社会方方面面发挥的巨大作用,它被评为“改变世界面貌的七项专利之一”。而格利登也彻底告别了他的牧童生涯,因为滚滚而来的财富足够他吃上三辈子了。

对于“羊为何不敢撞蔷薇”这个问题,说到底就是:羊惧怕“刺”扎它,而这刺,则是越尖锐、越耐用越好——不管是蔷薇刺、铁刺,还是其他什么刺。其实,任何一个复杂问题,就像一堆凌乱纠缠的绳子,我们所要做的就是理清头绪,接着抽丝剥茧,最终抓住其内核所在。这样,一切便迎刃而解了。

挑弟子不选第一名

毕淑敏

一位心理学教授录取报考她的研究生时,划掉得分最高的学生,取了分数略低的第二名。有人问:“你是不是徇私舞弊或是屈服于什么压力,才舍高就低?”她说:“我在进行一项心理追踪研究,或者说是吸取教训”

她是德高望重的学者,在专业范畴内颇有建树。别人一定要她讲讲录取标准,她缓缓地说:“我已经招了多年的研究生,我希望我所热爱的学科,在我的学生手里发扬光大。老一辈毕竟要逝去,他们是渐渐黯淡下去的苍蓝。新的一辈一定要兴旺,他们是渐渐苏醒过来的嫩青。选择什么样的接班人呢?以前,我总是挑选那些得分最高、看起来兢兢业业、学习刻苦、埋头苦干,像鸡啄米一样片刻不闲的学生。我想唯有热爱他们才会如此努力,取得优异的成绩,他们应该是最好的。在私下里,我称他们为‘苦大仇深型’的学生。

“许多年过去了,我有从容的时间,以目为尺,注视他们的脚步,考察他们的历史,以检验当年决定的命中率。

“我发现自己错了。在未来的发展中,生龙活虎、富有潜质并且宠辱不惊,成为真正的学科才俊的,是那样一种人,表面上他们像狮子一样悠闲甚至有点漫不经心和懒散。小的成绩并不能鼓励他们,反而让他们藐视、淡漠。对于导师的指导和批评,他们往往是矜持而有保留地接受,看起来不很虚心,多少有些落落寡欢,经常得不到众口一致的称赞。失败的时候,他们难得气馁灰心,几乎不需要鼓励;辉煌的时候,显不出异样的高兴,仿佛对成就有天然的免疫力。他们的面部表情总是充满孩子般的好奇,洋溢着一种快乐,我称之为‘欢喜型’。

“苦大仇深型的学习者,主要是为了改善自己的生存状态,追求科学知识给自身带来的优裕。一旦达到目的,对于科学本身的挚爱渐渐蒸发,代子以新的更敏捷的优化生存状态的努力。作为一种生活方式的选择,自然无可厚非;作为学业继承者,他们不是最好的人选。

“欢喜型的学习者,一开始也许他们走得不快,脚力并不格外矫健,但是,心中的爱好犹如不断喷发的天然气,始终燃烧熊熊的火焰,风暴无法将它吹熄。在火光的引导下,欢喜型的人们边玩边走,兴趣盎然地不断攀登,不会因路边暂时的风景而停下脚步,直到高远的天际。”

最后,心里教授说:“几乎世上所有的事,都可以划分成‘苦大仇深型’和‘欢喜型’。比如读书,若是为了一个急切的目的,时过境迁就会与书形同陌路。如果真是爱好喜欢,就会永远将书安放枕边,梦中与书相会。”

[智慧人生]

自己走过才叫路

鲍尔吉·原野

路,作为一个苍茫高贵的词,包含着开拓荒凉与心血浸润;包含着独一无二的努力。只有自己走过的路途才叫路。这样的路,真不一定有什么鲜花和逢迎。走在这条路上的人,无法回避与退缩,他们的双手双脚遍布血痕。由于没有向导和地图,走路的人会被讥笑、被误解,然而他们一直在走。

人的生命虽然叫作“一生”,却要走很多的路。通过不同的路,拼搏争取,到达终点。

准备,是人生的第一条路。人生下来辗转于尿窝屎窝,继而脱离,开始接受教育。所谓看图识字、ABCD、加减乘除,直至分子原子微积分,统称教育,为走入社会做准备。这个准备十分漫长,从上小学到大学毕业需要16年的时间,攻读硕博,还须6年。为了这项准备,社会提供了大量资源。父母付出更多,尤其是母亲。他们的青春截止于结婚,之后的大好时光几乎都献给了孩子。如果夫妻是青葱的芦笋,社会把芦笋中间那段最富汁液的肉实交给了孩子的教育。那么,在孩子走向社会的准备阶段,也就是在学校里面学到了什么?这个问题说不清楚。再问:学校为孩子走向社会的准备过程都提供了什么?此问同样不好答。把人类攒集的五花八门的所谓知识移植到孩子的大脑皮层之后,就足以让他们走向社会了吗?我们都置身于社会之中,都知道社会不会无由地需求那些书本知识。社会需要什么?假如说社会需要人的坚强、真诚和笃定的信念,学校里教过吗?不知道。孩子们——在学校他们被叫作学生——在课堂有过多少感动的经历,以致终生难以磨灭?可以肯定地回答,没有。课本和德育课并没有关注孩子们的心灵,不管他们叫80后90后还是00后。这条路叫教育,像冀中平原高家庄的抗日地道一样,人打这头进来,从那头出去。出去的人如果接着钻进一个名为大学的洞,此人被称“佼佼者”。这条路不好吗?根本不能谈好和不好,有无数人因为无学可上而伤悲。这里只说这条路在时间上占去人寿约略四分之一。

成就,是人生第二条路。人不管受没受好教育,进入青年阶段就要奔赴社会打拼,打拼就有输赢,即成就这件事原本没一个标准。你种了五亩香瓜,他换了三个车胎,谁是俊杰?不好讲。拿登山的与拔牙的比,用电焊的跟卖鱼的比,都比不了。然而社会一直用两项人们不太情愿接受又不得不接受的尺子衡量人:财富与官职。我过去说过一句话;上帝对哪些人比较眷顾?应该是商人与管理者。商人取利又利天下。官员维护社会的秩序。钱——这是财富的货币学说法,可以用数字清晰表述输赢。官职也是如此,天下之官多不胜数,有百姓处皆有官,高低不等,当然也可以相互比较。财富与官位的攀升,通常被认为是一个人精英化的过程,也是耗费心智的路途。然而,这一条路并非从幼年走来,也不可能一直走到终点。它只是一个人走过的、或长或短的、生命中途的路罢了。

这两条路,简称人生的准备与实战。另外的一些路,由于短促或对人生没有太多影响而不足称之为路。譬如下棋、种花、养狗。养狗影响的是狗生而非人生。除此之外,人留下的哪些轨迹还可以称之为路?

其实,学业与职业乃至地位都算不上属于自己的“路”。它们是无数人走过,又有无数人因袭的公共通道。

路,作为一个苍茫高贵的词,包含着开拓荒凉与心血浸润;包含着独一无二的努力。只有自己走过的路途才叫路。这样的路,真不一定有什么鲜花和逢迎。走在这条路上的人,无法回避与退缩,他们的双手双脚遍布血痕。由于没有向导和地图,走路的人会被讥笑、被误解,然而他们一直在走。

那么,什么是路?哪些人走在自己的路上呢?

——路是受心灵指引想要到达的地方。每个人走自己的路,吃自己的苦,别人帮不上忙。学校没有心灵课,然而人人都有心灵。儿童原本有最美的心灵,长大却被“心眼”遮蔽。人的心灵澄澈、久远,寄寓着最美的追求。心灵之路自童贞始,到白首终,走一辈子。大师爱因斯坦走在这条路上,大善丛飞也走在这条路上。这条路没有门槛,人人都能走。走这条路有人教吗?没有。走心灵之路,只有不想走的,没有不会走的。跋涉者头顶遥远的天空,星斗指引。星斗所聚合的光芒,其实是化作人类共有精神财富的指针,它们叫仁慈、坚韧、为爱而献身、孝、守信与忠贞。这些指针集合了善与美。这些指针或者说路标包含着关爱他人。人只有在与他人的交往中才显示自己的核心价值观。与他人,特别是与弱者的交往可以证实“牺牲、善良、诚实”这些词汇的珍贵。他人或弱者有可能是素不相识的旅伴,有可能是衰老的爹娘。对狱警来说,弱者也许是患病的囚犯。对司机来说,所有乘客都是弱者。司机的注意力和技术决定着别人的生命安全。在社会上,人的角色像木马一样转来转去,总有充当弱者的一刻,希望强者善良一些。同时,人人都有机会当强者,比如兄长、师傅、管理员,但不一定人人珍惜这个施善的机会。

心灵之路伴随善念。善念需要像捧水浇苗那样侍弄。没有请别人帮自己行善的,就像没人代替你喜悦,没人代替你痛楚。心灵之路走起来会孤独。往远处看,天幕印满高贵者的身影,有先贤壮士,也有匹妇匹夫。他们终究会在灵魂的黄金高地会合,人无憾,路无尘。

聚散之道

高兴宇

春秋时期,范蠡戮力辅佐越王勾践,终于使得越国复兴。胜利后,越王封范蠡为上将军。可范蠡知道勾践为人可共患难不能共富贵,于是就辞书一封,放弃高官厚禄,只装少量珠宝,乘舟远行,一去不返,这可谓一聚一散。

范蠡辞去上将军后,到了齐国,更名改姓,耕于海畔,没有几年就积财产数十万。齐国人仰慕他的贤能,请他做宰相。后来范蠡感叹道:“居家则至千金,居官则至卿相,此布衣之极也。久受尊名,不祥。”于是就归还宰相印,将家财分给乡邻,再次隐去,这可谓二聚二散。

行至陶,范蠡看到此地为贸易的要道,可以据此致富。于是,他自称陶朱公,留在此地。根据时机进行物品贸易,时间不长,就累积万万。后来,范蠡次子因杀人而被囚禁在楚国。范蠡说:“杀人偿命,该是如此,但我的儿子不该死于大庭广众之下。”于是就派少子前去探视,并带上一牛车的黄金。可是长子坚持要替少子去,并以自杀相威胁。没办法,范蠡只好同意。过了一段时间,长子带着次子的死讯回到家。家人都感到悲哀,唯有范蠡笑说:“我早就知道次子会被杀,不是长子不爱弟弟,是有所不能忍也!他从小与我在一起,知道为生的艰难,不忍舍弃钱财。而少子生在家道富裕之时,不知财富来之不易,很易弃财。我先前决定派少子去,就是因为他能舍弃钱财,而长子不能。次子被杀是情理中的事,无足悲哀。”这可谓三聚三散。

范蠡每到一处都能如鱼得水,功成名就,可谓具有大智慧也。但是这位古人,在名利面前,始终保持着清醒的头脑,进退自如,懂得及时舍弃荣华富贵,这一点,同样可称之为大智慧。或许正是因为范蠡有这“三聚三散”,后人才把他尊为财神。

智慧的左边是什么?是“聚”,是进取,是获得;智慧的右边是什么?是“散”,是舍弃,是求全。

编织富足人生

游乾桂

一辈子有多长?100年够长了。它代表什么?100乘以52周,等于5200周。再乘以一周7天,等于36400天,或者接近90万小时。

100岁的人瑞,原来活得并不够长,它使我看清楚生命的短暂与时间的珍贵,如果不善用,倏然即逝。时间,真的不多,就拿一天来说吧,只24小时,扣除睡觉与工作,加上看一点点电视,一点点晃荡,便一无所有了,只是如果连时间都没了,还有什么?在我看来,把时间全部用来工作的人最蠢,因为他将没有时间可用来享受。人生本来就有两种目的,一是得到你想要的;二是享受你所得到的,这才是重点。

大文豪萧伯纳的生活感言给我提供很大的思考:“生活对我而言,不是一根蜡烛,而是一支光芒万丈的火炬。”是的,人生不该演成蜡烛,蜡炬成灰泪始干。

富足人生的最佳诠释,也许是忙世人之所闲,闲世人之所忙吧。薄伽丘说过:“没有来世,幸福就在人间。”这个说法,一直是我的座右铭。人真的没有来世,只有一辈子,必须更用心经营。工作只是一种媒介,借由钱而通往美好生活;如果工作并未使人精致、优雅、美化,努力更是一种错,它反而会使人通往坟墓。

每个人都必须想想,有钱干吗?我只想用它使生活更有品位,并且切记:柴米油盐酱醋茶,不可不要;琴棋书画诗酒花,非要不可;横批,活得像人。

活得像人是门大学问,有些人忙得像狗,有些人累得像猪,有些人做牛做马,个个都如活着的僵尸,会动的死人,年轻的糟老头,这种活法,不要也罢。

富足在当下,如同日休禅师所言:“人生只有三天,活在昨天的人迷惑,活在明天的等待,只有活在今天最踏实。”今天便是这一刻,每个分分秒秒,与自己擦身而过的生活,如果全做得好,人生就好多了;我开始懂得牵着孩子的手走在雨中,为了替他们留一点儿亲子间难得的回忆,就如同我父亲留给我的回忆一样。我思考着,有一天孩子大了,他的小脑袋瓜里存有什么回忆。

儿子与我是“铁马族”,我们骑着它穿梭在大街小巷,发现他口中的秘密花园,在一条山涧里找着山蟹,一湾清流中赏着原生孔雀鱼,还有几处天然池塘,夜来临之前的傍晚,除了余晖之外,还有几许美好。

夜深了,我喜欢关上电视,静静地坐在屋顶花园中任由微风轻拂,星光闪烁,夜成为我白天忙碌的馈赏。沐浴开始成为美事,记得有位心理学家这么说,沐浴是一个人一天里最美好的独处。我好喜欢这种说法,也奉行不渝,在忙了一天之后,放一小杯盖薰衣草精油,合上眼,好好享受半小时梦一般的温存。我的精油常更换,有时迷上温泉,有时恋迷迭香,有时泡着老姜精油,或是浸泡在中药草里。

白天像白天,黑夜像黑夜,我因而找着富足。不同阶段的人,理应有不同的使命感,30岁是工作的人,40岁该升格为懂生活、会生活的人,50岁则是悠闲人生的开始,60岁,我向往的是精致而优雅的生活,70岁时,该从心所欲而不逾矩,不该再有物质大梦,不如想想如何过生活。

人生处处有富足,打造家屋也是好办法。我自比成问题老小孩,很喜欢自我提问,比方说,问一问,如果厨房不是厨房,那会是什么?我的答案之一是艺术馆,我便花心思于这个假设的追寻。新厨房多了两个艺品柜,摆放旅行得来的战利品,配上投影灯,简直美呆了。再把音箱对准做饭之地,挂三幅画,两盆常青藤盆栽,厨房便不再只有油烟味,反而多了气质与品位。

我常驻足海边,捡了许多漂流木。有些造型诡异,有些朴拙,有些可以当笔架,有些可以做挂件,每一样东西都有其特色。东拼西凑,竟也成为艺术品,放在家中各角落,韵味十足。

这些事全都不必花太多钱,但得花心,花了心,便有了回忆,心灵便富足了。花心不难,但也很难,至少必须放下贪求。少了野心,减少欲望,才能多出时间,度假、旅行、闲逛、赏鸟、溯溪、观星、品茗、清谈、浮潜……让生活更像人的生活。

格恩斯坦就说:“心动而不行动的人,美好永远不会降临。”我因心动而有所行动。苏轼的诗,再次跃于心上——钟鼓江南岸,归鸟梦自惊。浮云世故改,孤月此心明。

我离职赋闲的这些年,除了钱少点外,美的事可经历多了,至少过一段神清气爽,闲散郊区野寺,沽酒谈心;半醒半醉,观那露台花开,山头紫气,风帆摇曳度一生的妙哉。因而看见夏的曼丽,秋的萧瑟,冬的雪白,花园里绿的绿了,黄的黄了,红的红了。

临流而弹,竹涧焚香,登峰远眺,坐看云起,松亭试泉,曲水流觞,烟波钓叟,篷窗高卧,妙不可言。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钓鱼者说

刘墉

我有位朋友非常喜欢钓鱼,每到假日都要戴着草帽,背着竹篓,拿着鱼竿到河边垂钓。有一天我问他:“钓鱼到底有什么乐趣啊?日晒雨淋地在岸边枯坐,有时等上半天,连只小虾都没看到,这么乏味的事,你却如此热衷,真是令人不解。想吃鱼,何不到菜市场买呢?”

朋友笑笑:“因为你不钓鱼,所以不知其中的趣味,钓鱼最大的快乐不是‘得鱼’,而是‘垂钓’。当你把鱼饵挂上钩,并尽力甩向河面,你的心、你的希望,也似乎就那么‘嗖’的一声,飞往几十米外的水中。然后慢慢将鱼竿插在岸边,半躺半卧地闭目养神或纵目碧水。此刻你虽然看似心不在鱼,却要保持高度的敏锐,一点点风吹草动、鱼竿的颤抖和鱼铃的声响都得注意。突然铃声大作,你赶紧飞身而起,抓住鱼竿往回收线,收线时要忽松忽紧,鱼儿才不会逃脱。尤其到了岸边,更要特别小心,否则功亏一篑。当鱼儿出水时真是漂亮极了,只见一尾银梭拍打着水面,在阳光下闪闪生辉,那种景象,即使我在梦中都难忘。当然,钓鱼也有令人懊恼的时刻,那就是费了半天力气,拉上来的却是半块破布、一根枯枝,或只留下不见饵的鱼钩,令人空欢喜一场,这时只好从头再来。

所以钓鱼要放长线,下肥饵;要长期等待而不焦躁,态度从容却保持敏锐,不怕挫折且充满希望,即使空手而归也乐在其中,能修到这种境界,你还说钓鱼不好吗?”

你凭什么坐在这里

蓝颜

上世纪30年代,著名曲学家吴梅任教北京大学,当时,唱曲儿还被传统学问家视为“小道末技”,北大聘请吴梅讲课在社会上引起轩然大波。连北大的大学者黄侃也非常不满,两人曾经在酒醉后发生口角,甚至动起手来。还有一次,黄侃讲完课,发现吴梅坐在教授专用沙发上休息,于是怒问:“你凭什么坐在这里?”吴梅理直气壮地答道:“我凭元曲。”

吴梅还真不吹牛,他不仅自己写词度曲,是当时首屈一指的传奇杂剧作家,还能唱曲,师承昆腔正宗,为当时公认的唱曲大家。他甚至还擅长表演,尤其擅长青衣、老旦,每逢曲会,必参加演唱,被人称赞为“著、度、演、藏各色俱全之曲学大师者”。

西南联大中文系教授刘文典是著名的《庄子》研究专家,学问大,脾气也大,他上课的第一句话是:“《庄子》,嘿,我是不懂的喽,也没有人懂。”其自负由此可见一斑。这且不说,他在抗战时期跑防空洞,有一次看见作家沈从文也在跑,很是生气,大声喊道:“我跑防空洞,是为《庄子》跑,我死了就没人讲《庄子》了,你凭什么跑?”轻蔑之情溢于言表。好在沈从文脾气好,不与他一般见识。其实人家沈从文的成就并不比他小,人家凭的是著名小说《边城》,凭的是畅销一时的《湘行散记》,凭的是精深的文学造诣,凭的是在读者中的巨大影响。

是啊,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我们每个人都不妨互相问问,你凭什么坐在这里?

成都武侯祠里,问问诸葛亮,你凭什么坐在这里?

凭隆中妙对,三分天下;凭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凭借东风、空城计;凭《前出师表》《后出师表》;凭“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杭州岳庙里,问问岳飞,你凭什么坐在这里?凭刻在背上的“精忠报国”;凭印在心里的“还我河山”;凭四次北伐,收复襄汉;凭朱仙镇大捷,大破拐子军;凭“撼山易,撼岳家军难”;还凭“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南京中山纪念堂,问问孙中山,你凭什么坐在这里?凭的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起义数十次;凭的是推翻帝制,创建共和;凭的是联俄联共,扶助农工;凭的是光明磊落,“天下为公”。

问完古人前贤,再问问自己。

无虚席的教室里,众目睽睽的讲台上,你凭什么站在这里?是凭本事、“绝活”吃饭,凭真才实学站稳讲台,凭自己有“一桶水”,才能给学生“一碗水”;还是凭老资格占茅坑,凭照本宣科糊弄学生,凭不学无术混日子?

美丽明亮的舞台上,你凭什么站在这里?是凭精湛艺术功力,凭高超表演技巧,凭美妙歌喉,凭潇洒舞姿;还是凭哥们儿关系,凭请客送礼,甚至于凭肮脏的“潜规则”?

宽敞舒适的办公室,你凭什么坐在这里?是凭的过人本事,凭的高等学历,凭的不凡政绩,凭的聪明才智;还是凭的姻亲关系,凭的神通广大的“好爸爸”,凭的投机钻营,凭的请客送礼拉拉扯扯?

不论我们是干什么工作的,都需要经常地问一问,你凭什么坐在这里?这一问可能就会问出一身汗,这会使我们不敢懒惰,不敢懈怠,会逼着我们不断进取,更上一层楼。

生活的一种

贾平凹

院再小也要栽柳,柳必垂。

晓起推窗如见仙人曳裙侍立,月升中天,又是仙人临镜梳发;蓬屋常伴仙人,不以门前未留小车辙印而憾,能明灭萤火,能观风行。三月生绒花,数朵过墙头,好静收过路女儿争捉之笑。

吃酒只备小盅,小盅浅醉,能推开人事、生计、狗咬、索账之恼。能行乐,吟东坡“吾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以陪卑田院乞儿”,以残墙补远山,以水盆盛太阳,敲之熟铜声。能嘿嘿笑,笑到无声时已袒胸睡卧柳下。小儿知趣,待半小时后以唾液蘸其双乳,凉透心臆即醒,自不误了上班。

出游踏无名山水,省却门票,不看人亦不被人看。脚往哪儿,路往哪儿,喜瞧峻岩勾心斗角,倾听风前鸟叫声硬。云在山头,登上山头云却更远了,遂吸清新空气,意尽而归。归来自有文章做,不会与他人同,既可再次意游,又可赚几个稿费,补回那一双龙须草鞋钱。

读闲杂书,不必规矩,坐也可,站也可,卧也可。偶向墙根,水蚀斑驳,瞥一点而逮形象,即与书中人、物合,愈看愈肖。或听室外黄鹂,莺莺恰恰能辨鸟语。

与人交,淡,淡至无味,而现知极味人。可邀来者游华山“朽朽桥头”,敢亡命过之将“xx到此一游”书于桥那边崖上,不可近交。不爱惜自己性命焉能爱人?暗示一女子寄求爱信,立即复函意欲去偷鸡摸狗者不交。接信不复冷若冰霜者亦不交,心没同情岂有真心?门前冷落,恰好,能植竹看风行,能养菊赏瘦,能识雀爪文。七月长夏睡翻身觉,醒来能知“知了”声了之时。

养生不养猫,猫狐媚。不养蛐蛐,蛐蛐斗殴残忍。可养蜘蛛,清晨见一丝斜挂檐前不必挑,明日便有纵横交错,复明日则网精美如妇人发罩。出门望天,天有经纬而自检行为,朝露落雨后出日,银珠满缀,齐放光芒,一个太阳生无数太阳。墙角有旧网亦不必扫,让灰尘蒙落,日久绳粗,如老树盘根,可作立体壁画,读传统,读现代,常读常新。

要日记,就记梦。梦醒夜半,不可睁目,慢慢坐起回忆静伏入睡,梦复续之。梦如前世生活,或行善,或凶杀,或作乐,或受苦,记其迹体验心境以察现实,以我观我而我自知,自知乃于嚣烦尘世则自立。

出门挂锁,锁宜旧,旧锁能避蟊贼破损门,屋中箱柜可在锁孔插上钥匙,贼来能保全箱柜完好。

一生干好一件事

袁占才

一生干好一件事,这个目标高也不高,低也不低。我想,人生的要诀就是坚定这个信念:一生选择一项事业,把这作为自己的精神支柱,作为生活的全部内容,绞尽脑汁,认认真真干好,千方百计做精。无论天分如何,一定要脚踏实地,持之以恒,不懈努力。

历史长河哺育几多圣贤,现实社会又锻铸几多人才,但坦率地讲,芸芸众生,平庸人居多。无数不知名姓者,累倒在攀登的路上,也未能达到高远的峰巅,化入至善的境界。像曹雪芹,虽蓬户瓮牖、绳床瓦灶,却把辛酸的血泪滴于纸上,凝成一部绝世红楼;像麦哲伦,做环球航行成功,宣告地球方圆之争的结束;像袁隆平,研究超级杂交水稻,竭毕生之力,养活了七千万人口。他们锁定一个目标,坚忍不拔,百折不挠,终于取得成功。我辈固不能与他们相提并论,但他们在做这些事前,也并非觉得自己做的是一件多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也并未预见最后能够摘星捞月。他们当时的想法很简单,就是穷其一生,我要做好这件事。

对于摘得硕果、功成名就的大家,我更多的是怀着一种不可企及的尊崇和敬畏,我们很少有他们的献身精神。但是,对于默默无闻,一生选择干好一件事的平凡者,我怀着的则是一种感念和敬佩的心情,不管他干的是大事还是小事、是脑力还是体力、科技含量有多高、最后成功与否。

近几年看电视,给我印象最为深刻的是央视播出的两个残障人物。一为弱智的舟舟,挖掘音乐潜能,成了天才的指挥家;一为双目失明的杨光,凭他惟妙惟肖的模仿,登上星光大道。按世俗的眼光,他们注定一辈子要靠别人养活的,根本不可能有所作为,但他们却找到了自己最佳的才能区域,创造了生命的奇迹。深思他们成功的秘诀,对于所谓的聪明人应是当头棒喝。很多聪明绝顶的人八面玲珑、社交广泛、狂妄自大,实质上到头来什么也不会,一件事也未做成。他们与舟舟和杨光相比,岂不惭愧?!

我们身边不乏一生干好一件事的人。方圆左右,柳编编得好,石凿凿得好,钉鞋钉得好,看门看得好。他们算不上聪明,在通常人眼里似乎有点笨,不谙世事,老实人一个。但他们心地良善、勤劳质朴,做事有恒久的耐力,认准了就一直朝前走。这样的人,像田野里的无名小花,平时少有人注意,仔细去嗅,却有醇厚的香味。在我们村,六奶擅纺棉花,年轻时通宵纺棉,穗大线匀,一家人的穿戴都在六奶一人手上;而七叔精于打铁,制作的镰刀锋利无比,十里八乡都用他的镰割草割麦。我大哥不惜气力,盖房修屋,总干搬砖掂泥兜儿的活儿;而谁家红白大事待客,挑水烧火这活儿又非八弟莫属,八弟把水缸挑得满满的,柴劈一大堆,炉火烧得通红。仿佛上天派下来的人物,二人都是村人离不开的角色。和曹雪芹、麦哲伦,大哥与八弟固不能一比,但我觉得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一生围绕一件事,而且把这件事干得十分精到。古人说的“道虽小,必有可观者”就是这个道理。

在这个竞争残酷的社会,一个人对工作或职业的选择宜专不宜广。任何一个行业,任何一件事情,够我们一辈子去探索研究。俗语曰: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行行出状元。人生机遇不多,要想求得立身之本,必得找准位置,一生真正干好一件事。我们没有高深的学问去攻克尖端的科学技术,但我们有一颗平常心,有一颗虔诚心,有一颗爱心,努力去做好一件哪怕再平凡再琐碎不过的事情。只要我们能够摈弃浮躁,沉下心来,安身立命,尽心尽力地去实现自己的生命价值,就不枉此生了。

人生苦短,略一踟蹰,就白发苍苍;稍一放纵,便一事无成。我们何不趁着年轻,在这一城之内,一域之间,干好一件事呢?!

美丽的非洲蟑螂

周洋

寻找美,不一定要去玩味蒙娜丽莎的微笑,不一定要去考量维纳斯的断臂,你可以找一只非洲蟑螂,耐住性子盯着它看上几个小时,你会如同日本摄影师荒木经惟一样慨叹:美就在丑的硬壳下。

荒木经惟是日本的著名摄影师,他的许多作品因蕴含了很深的哲理而闻名遐迩。以非洲蟑螂为主题的《隐形的美丽》,是他早期的作品,深深地影响着他的创作风格。

荒木经惟未成名的时候,曾报名参加在埃及举行的“金字塔杯世界摄影爱好者大赛”。一路上,荒木经惟以他高超的摄影技术过关斩将,与其他7位摄影高手一同闯入了决赛。

作为世界级的摄影大赛,大赛评委会在决赛时作出了令所有人惊讶的决定。评委会要求8位参赛选手,以“美”为主题各出一道题目。每位选手再以抓阄的方式,从其他7人的题目中选择一道作为自己的决赛题目,并在24小时内完成作品的拍摄。

屏住呼吸,一通选择后,荒木经惟颤颤地打开捏在手里的纸条,原本信心十足的他一下子不知所措了。荒木经惟一字一句地读着手里的纸条:请以“美”为主题,拍摄一幅非洲蟑螂的作品,要表现出非洲蟑螂的美来。作品不得借助任何其他工具。——而非洲蟑螂的丑是众所周知的,想要找出非洲蟑螂的美来,简直是天方夜谭。很明显,这是对手在故意刁难自己。

回到住处,荒木经惟找了一只非洲蟑螂,托着腮帮看了半天,除了令人恶心的丑陋之外,没有发现任何“美”的地方。古怪的外形,还有些吓人。粗大的黑腿划着桌子噌噌地响,坚硬的背壳上有几条黑灰相间的条纹,没有一丝光泽,犹如脓疮的东西,凹凸不平地分布在背壳上,古怪的躯体还散发出怪怪的味道,令人作呕。“哪里有美可言!”荒木经惟沮丧地自言自语,他看看手表,还有3个小时就要交作品了,怎么办?死马当活马医吧。他想到这里,架起摄影机,镜头对着非洲蟑螂,准备找一个角度拍下来。

找了许久,荒木经惟还是没有找到一个差强人意的角度来拍摄。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非洲蟑螂都是丑的。“放弃吧,这次比赛失败了,我不是技不如人,而是输给了规则,输给了非洲蟑螂。”就在荒木经惟准备取下摄影机时,忽然,他从镜头里看见了一团五彩斑斓的花一样的东西来。他定睛一看,那不是花朵,那是非洲蟑螂展开双翅,飞了起来。五颜六色的薄翼衬着黑灰的背壳,漂亮极了,简直就是艺术品。荒木经惟赶紧按下了快门,他兴奋极了。这一意外的惊喜,让荒木经惟感触颇深,他想了许久,给他的作品起了一个名字:《隐形的美丽》。

那次,荒木经惟如愿以偿地得了金奖。在颁奖典礼上,他说:“美是到处都有的,即便是再丑陋不过的非洲蟑螂,它的硬壳下就是天作之‘美’。对于我们来说,最关键的就是要去寻找美和发现美。”是啊,艺术家要善于发现美,寻找美,才能创造出好的作品来。而我们普通人也要有一双善于寻找和发现的眼睛,寻找隐藏在自然里、社会里、人性里的美,发现她,继而褒扬她。

失去意味着新的获得

吴淡如

梦想是奇妙的东西。不实现时,百般渴慕,实现后,万种烦恼步步跟随。

有个朋友是心理医生,曾经诊治过这样的病人:

一个中年女人,她出身贫苦,早年劳顿。等到她努力变成有钱人以后,她决定花100万,买一条她渴望已久的珍珠项链犒赏自己。

从亮晶晶的项链送到她手上的第一天起,她得了失眠症。睡不着,因为怕有小偷来偷她的项链,有强盗来抢她的项链,那么,多年的心血将会白费,说不定,还有血光之灾……越往下想,就越睡不着。好不容易睡了,恐惧又到梦境中来拜访。她的心情从天堂跌到了地狱。

她只好找心理医生。医生建议,为什么不把项链锁进保险箱里?

她照做了,却又担心保险箱不够安全,失眠的老问题还是与她纠缠不休。

直到某一天,她赴宴返家途中,一个劫匪真的抢走了项链。在她为那条项链心痛不已的同时,她也发现,她的失眠症不见了,和她心爱的项链一起被偷走了。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古人老早就悟出这个道理了。梦想不能实现,并不值得沮丧;失去,也许意味着新的获得。

我的表嫂是一位资深的护士,她在洗肾病房工作。

洗肾病人是很无奈的,每两三天就得折腾自己4个小时,尽管现代的科技,已减轻了他们不少痛苦,可是,必须按时洗肾,又不能做剧烈运动,仍是一种苦刑。

既来之,则安之,又能怎么办?

大部分的病人,把洗肾当成例行公事,因为大家常常见面,就跟一家人一样。见了面,嘻嘻哈哈,仍然津津有味地谈论,哪儿的醉鸡好吃,哪边的衣服在打折。

这是受欢迎的病人。表嫂说。

还有的病人,洗了10年,每一次来,总是在埋怨天地不仁……不但苦着自己的脸,还企图影响他人的情绪……

这样的病人,护士见了都要皱眉。她说,快乐也得洗,不快乐也得洗呀!

当然,没有人“梦想”自己从此必须靠洗肾维生。一旦被宣告了这种病,几无脱离的希望。但是,如果在肉体已经承受了如许痛苦时,再加重精神上的痛苦,就是不智了。

既来之,则安之。如果来到人世间,已有生老病死苦,何必再增加自己的精神折磨呢?

《心经》上说,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

梦想,因眷恋过去,或因想占有未来。但愿我真真切切盘踞现在。愿我一生的历史,由无数个现在写成,而不是被夸大的过去,或梦想中的将来。

白发

冯骥才

人生入秋,便开始被友人指着脑袋说:“呀,你怎么也有白发了?”

我听罢笑而不答。嘻嘻哈哈、糊里糊涂地翻过了生命的山脊,开始渐渐下坡来。或者再努力,往上登一登。

对镜看白发,有时也会认真起来:这白发中的第一根是何时出现的?为了什么?思绪往往会超越时空,一下子回到了少年时。那次同母亲聊天,母亲背窗而坐,窗子敞着,微风无声地轻轻掀动母亲的头发,忽见母亲的一根头发被吹立起来,在夕照里竟然银亮银亮,是一根白发!这根细细的白发在风里柔弱摇曳,却不肯倒下,好似对我召唤。我第一次看见母亲的白发,第一次强烈地感受到母亲也会老,这是多可怕的事啊!我禁不住过去扑在母亲怀里。母亲不知出了什么事,问我,用力想托我起来,我却紧紧抱住母亲,好似生怕她离去……事后,我一直没有告诉母亲这究竟为了什么。最浓烈的感情难以表达出来,最脆弱的感情只能珍藏在自己心里。如今,母亲已是满头白发。但初见她白发的感受却深刻难忘。那种人生感叹,那种凄然,那种无可奈何,正像我们无法把地上的落叶抛回树枝上去……

当妻子把一小酒盅染发剂和一支扁头油画笔拿到我面前,叫我帮她染发时,我心里一动,怎么,我们这一代生命的森林也开始落叶了?我瞥一眼她的头发,笑道:“不过两三根白头发,也要这样小题大做?”可是待我用手指撩开她的头发,我惊讶了,在这黑黑的头发里怎么会埋藏这么多的白发!我竟如此粗心大意,至今才发现才看到。也正是由于这样多的白发,才迫使她动用这遮掩青春衰退的颜色;可是她明明一头乌黑而清香的秀发呀,究竟怎样一根根悄悄变白的?是在我不停歇的忙忙碌碌,侃侃而谈中,还是在不舍昼夜的埋头写作中?是那些年在大地震后寄人篱下的含辛茹苦的生活所致?是为了我那次重病内心焦虑而催白的?还是那件事……几乎伤透了她的心,一夜间骤然生出这么多白发?

黑发如同绿草,白发犹如枯草;黑发像绿草那样散发着生命诱人的气息,白发却像枯草那样晃动着刺目的、凄凉的、枯竭的颜色。我怎样做才能还给她一如当年那一头美丽的黑发?我急于把她所有变白的头发染黑。她却说:“你是不是把染发剂滴在我头顶上了?”

我一怔。赶忙用眼皮噙住泪水,不叫它再滴落下来。

一次,我把剩下的染发剂交给妻子,请她也给我的头发染一染。这一染,居然年轻许多!谁说时光难返,谁说青春难再,就这样我也加入了用染发剂追回岁月的行列。谁知染发是件愈来愈艰难的事情,不仅日日增多的白发需要加工,而且这时才知道,白发并不是由黑发变的,它们是从走向衰老的生命深处滋生出来的。刚染过的头发看上去一片乌黑青黛,但它们的根部又齐刷刷冒出一茬雪白。任你怎样去染,去遮盖,它还是茬茬涌现。人生的秋天和大自然的春天一样顽强。挡不住的白发啊!

开始时精心细染,不肯漏掉一根。但事情忙起来,没有闲暇染发,只好任由它花白,染又麻烦,不染难看,渐而成了负担。

这日,邻家一位老者来访。这位老者阅历深、博学,又健朗,鹤发童颜,很有神采。他进屋,正坐在阳光里。一个画面令我震惊——他不单头发通白,连胡须眉毛也一概全白,在强光的照耀下,蓬松柔和,光亮透明,宛如银丝,真是美极了!我禁不住说,将来我也修炼出您这一头漂亮潇洒的白发就好了,现在的我,染和不染,成了两难。老者听了,朗声大笑,然后对我说:“小老弟,你挺明白的人,怎么在白发面前糊涂了?孩童有稚嫩的美,青年有健旺的美,你有中年成熟的美,我有老来恬淡自如的美。这就像大自然的四季——春天葱茏,夏天繁盛,秋天斑斓,冬天纯净。各有各的美感,各有各的优势,谁也不必羡慕谁,更不能模仿谁,模仿必累,勉强更累。人的事,生而尽其动,死而尽其静,听其自然。对!所谓听其自然,就是到什么季节享受什么季节。哎,我这话不知对你有没有用,小老弟?”我听罢,顿觉地阔天宽,心情快活。摆一摆脑袋,头上花发来回一晃,宛如摇动一片秋光中的芦花。

犹豫的境界

郑连根

几乎每个人都有犹豫的时候,仔细观察,我们便可从中看出不同的境界。

孔子无疑是个有智慧的人,可是他坚决不谈鬼神,“子不语怪力乱神”,“敬鬼神而远之”。子路向老师请教如何侍奉鬼神,孔子的回答是:“未能事人,焉能事鬼?”子路又问人死后会去哪里,孔子的回答是:“未知生,焉知死?”在那个时代,孔子又不是彻底的唯物主义者,他还精通祭祀的礼仪,也“敬鬼神”。可是,他为什么不正面回答子路的问题呢?《说苑?辨物》中的一段记载让我们看出了孔子的犹豫。这段记载是——

子贡问孔子:“人死之后有知还是无知?”

孔子回答:“不说。”

子贡问:“为什么不说?”

孔子回答:“我若说死者有知,恐怕孝子贤孙会过分厚葬死者而妨碍生者的生活;若我说死者无知,又恐怕不孝子孙丢弃遗体不予安葬,败坏了道德。所以,我既不能说有知也不能说无知。”

这便是大师的犹豫。孔子之所以犹豫,是因为他考虑得周全,他不仅要照顾到有与无、真与假,还要照顾到好与坏、情与理;他不仅要做出事实判断,还要做出价值判断,所以他不肯满足于一般性的事实陈述,还要考虑事实陈述之后可能引发的各种后果。作为圣人,孔子当然不能说谎——即便是善意的谎言,也会有流弊(别人会以此为借口说谎不脸红)。可是,若说出了全部的真相而使人们丧失了敬畏之心,那也是很可怕的。所以,权衡再三,孔子选择了沉默——搁置鬼神问题的讨论。

这是一种高境界。他一方面让人不要迷信鬼神,把最主要的精力用在“事人”上,另一方面也让人们保持必要的敬畏之心,不要狂妄自大、为所欲为。

我们在老子的《道德经》中也可以看到这种高境界的犹豫。《道德经》开篇就说:“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有人以为老子是在搞文字游戏,是在玩玄学。其实不然,这是思想大师的一种犹豫。他深知,自己因为写下《道德经》会得到后世的推崇。因为推崇,有些人就会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并以此为全部真理,而这无疑是一种误读。为了向后世传播思想,老子不得不借用文字,但他同时也知道,后人若执著于文字,反而会有误解思想的危险,所以,他在开篇就做郑重的提醒。道(真理、规律)确实是可以说的,但是,一定要明白,说出来的道其实已经与真实的道不一样了,二者之间至少隔着一层语言的幔帐。何况,语言有时是很笨拙的,它有着无法超越的局限性。

思想大师的犹豫代表着一种微妙的分寸感,是一种难得的远见卓识。此为犹豫的第一境界。

第二种犹豫可以理解为帝王或当权者的心虚。史书记载,陈桥兵变的前几天,京城开封的百姓就在传,说赵匡胤要发动兵变当皇帝。赵匡胤听到传言后回到家,问正在厨房做饭的姐姐:“外面传言很凶,你说我该怎么办呀?”赵匡胤的姐姐毫不客气地说:“大老爷们儿做事,一人做事一人当,行与不行你自己决定,干吗回来吓唬我们这些妇道人家?”得到了姐姐的“授权”之后,赵匡胤才发动了陈桥兵变。

在发动兵变之前,赵匡胤和他的幕僚们当然进行了周密的策划,对于胜算,他有十足的把握。可是,他为什么还要回家问姐姐?因为他还是有点心虚。在内心深处,他知道这样夺人家孤儿寡母的江山不厚道,缺乏足够的道义支持。就实力而论,他发动兵变的胜算几乎是100%,可就心理而言,他还有一个道德的门槛需要跨越。他询问姐姐,其实是在犹豫,是在试探,是在寻求一点来自民间的微弱的道义支持(起码不是激烈反对)。我们设想,若他的姐姐激烈反对,他还可能真就不发动陈桥兵变了。

对于帝王和当权者的这种犹豫,我们亦应给予一定的认可。因为这说明赵匡胤还是有点敬畏之心的。他起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枪杆子,除了实力,还有一种别的力量——道义的力量,这也是不能不考虑的。因此,我们说这种犹豫是次一等的犹豫。

最差一等的犹豫就是凡夫俗子的斤斤计较、患得患失。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这类人的犹豫无关思想,无关大局,只关一己之利害(有时甚至只是多得点还是少得点的问题)。可是,就这点小利害,不知让世人生出了多少烦恼!禅宗里有一个狗叼热骨头的例子最能形容此种犹豫的痛苦:狗叼着一根刚出锅的热骨头,骨头烫嘴,想扔掉不舍,一口吃下去又不敢。其实,这种情况下,一口吞下或者果断放弃都是解脱之法,可实际上,很多狗都是选择了犹豫。犹豫的原因是患得患失,犹豫的结果是被热骨头烫坏了嘴巴和牙齿。

一亲一疏

星云大师

夹山善会禅师和定山神英禅师边走边谈论法义。

定山禅师说:“人在生死流转中,若能时时体会世间一切皆虚妄,连佛性也不执著,就能超越生死。”

夹山不甘示弱,也表示自己的见地:“人在生死流转中,若能当下看见自己的佛性,就不会被生死所迷惑,就能超越生死。”

两人一起上大梅山拜见大梅法常禅师,并陈述各自的见解。夹山问大梅法常禅师:“我们两个人的见解,不知道谁的才对?”

“一亲一疏。”意思是一个说得比较对,另一个说得比较差。

夹山问:“是哪一个人比较对呢?”

大梅法常禅师回答:“你们先回去吧,明天再说。”

第二天一大早夹山禅师又去追问大梅法常禅师:“到底哪一个人的论点比较对?”

大梅法常禅师大喝:“对的人不会来问,来问的人就是不对。”

禅是超越两边,不立不废,直指人心的法门。夹山认为超越生死,必须心中有佛,定山认为解脱生死,连“佛”的概念都要空除。一有一无的说法,就好比说“只剩半杯水”和说“还有半杯水”,只是观点不同而已。

夹山不明白,非要问个对与错,于是落入言语、思想的分别,难怪大梅法常禅师要呵斥他不对了。禅一问是非对错,当下便落入二元对立。因此,学禅者如果还执著于好坏、是非、对错、大小这种种差别相,就会与禅心相违,背道而驰。

千年的坚持

鲁钊

国外艺术家对艺术的痴迷和坚韧曾让我感动。德国科隆大教堂始建于1248年,1880年建成,其间精雕细刻历时600多年。米兰大教堂始建于1386年,历时4个多世纪才大功告成。

直到我参观了重庆的大足石刻,一睹它具有震撼力的恢弘和美轮美奂,我才意识到,中国人更具有坚韧性,是最能坚持的民族。大足石刻是国务院首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与世界文化遗产,是我国石窟艺术及世界石窟艺术的代表。它开凿于公元650年,历经唐、五代时期,到两宋时期最为兴盛,后延至明清、民国余绪不绝。现存摩崖造像多达75处,雕像10万余尊,铭文10万余字。整个工程前后历时1300多年之久。

1300多年,一项连绵不绝的工程,就像我们的长城一样,很有可能是世界唯一。

自初唐永徽年间始,艺术家和工匠们就披荆斩棘来到这几座大山,安营扎寨,开始了艰苦卓绝的旷世工程。可以想象,建设初期,一切从零开始,要防狼袭蛇毒、蚁虫叮咬;要砍树伐木,结草为庐;要推石填沟,平整土地,修建寺庙宇舍。然后,在艺术家们的指导下,利用手中简陋的斧凿,开山凿石,在叮当咣嚓、火星四溅、挥汗如雨中进行着艺术创作。孩子们从父辈手中接过斧凿,继续着艺术事业,“子子孙孙无穷匮也”。就这样,一辈辈,一代代,经过四五十代人坚持不懈的努力,在北山、宝顶山、南山、石篆山、石门山等处,斧凿出了震惊世界、辉耀千古的大足石刻——一个万世不朽的艺术殿堂。

大足石刻是靠着诸多坚持不懈的艺术家和工匠们的苦心孤诣倾注心血完成的。这里的造像从形式的设计到施工,从内容的筛选到组合,每一个环节都浸润着科学思想与审美情趣的结合,凝聚着古代艺术家们的心血和智慧。可以说,设计构思的艺术家是工匠,艰苦作业的工匠也是艺术家,二者的有机融汇,使得大足石刻成为浓缩宗教艺术和民族文化的宫殿,成为“中国石窟艺术的优秀代表作”。

凡是目睹石刻魅力的人无不为之赞叹折服。一位外国元首曾评价:“这个地方刻有丰富的中国历史,这个地方让人思考生命的意义。大足石刻不管在精神感受、意识联想,或者在实体接触和形象观赏等各个方面,都能让您得到美的享受、美的教育和真的启迪。透过它的光华,我们能看到蕴藏其中极为丰富的智慧和自立于世界之林的民族精神!”

愚公移山,其实愚公并没有移走山,是神仙们帮助愚公完成了心愿。大足石刻,没有神仙插手,靠的是艺术家和工匠们的血肉双手和千年的坚持。一斧斧,嶙峋顽石变成了流传千古的艺术品;一凿凿,荒山野岭变成了美轮美奂的石刻博物馆。

重视生活

三毛

我认为写作不是人生最大的幸福。有人问我:“你可知道你在台湾是很有名的人吗?”我说不知道,因为我一直是在国外,他又问:“你在乎名吗?”我回答说,好像不痛也不痒,没有感觉。他就又问我:“你的书畅销,你幸福吗?”我说,我没有幸福也没有不幸福,这些都是不相干的事。又有别人问我:“写作在你的生活里是很重要的一部分吗?”我说它是最不重要的一部分。他又问:“如果以切蛋糕的比例来看,写作占多少呢?”我说就是蛋糕上面的樱桃嘛!

也许,各位会认为这写作是人生的一种成就,我很真诚地说一句人生有太多值得追求的事了,固然写出一本好书也可以留给后世很多好的影响。至于我自己的书呢,那还要经过多少年的考验。我的文字很浅,小学四年级的孩子就可以看,一直看到老先生,可是这并不代表文学上的价值,这绝对是两回事。

有一年,我正在恋爱,跟我的荷西走在马德里的一个大公园,清早六点半,那时我替《实业世界》写稿,那天已到交稿的最后一天了,我烦得不得了。我对荷西说明天不跟你见面了,因为我一定要交稿了。荷西说:“这样好了,明天清早我再带你来公园走,走到后来,你的文章就会出来了。”我继续跟他在公园里走,可是脑子一直在想文章的事,这时,看到公园的园丁,在冬天那么冷的清早,爬到好高的树上锯树。我看了锯树的人,就对荷西说:“他们好可怜,这么冷,还要待在树上。”荷西却对我说了一句话,他说:“我觉得那些被关在方盒子里办公,对着数目字的人,才是天下最可怜的。如果让我选择,我一定要做那树上的人,不做那银行上班的人。”听了荷西的这番话,我回家就写了封信给杂志编辑说,对不起,下个月的专栏要开天窗了,我不写了。

所以我是一个很重视生活的人,远甚于写作,写作只是我的游戏之一。别人也许会问你是不是游戏人生呢?我要说我是游戏人生。来到这个世界本就是来玩的,孔子就说“游于艺”,这几个字包含了多少意义,用最白话的字来说是玩。我说的玩不是舞厅的玩,也不是玩电动玩具的玩,或者抽大麻的那种,不是。我的人生一定要玩得痛快才走,当然走不走不在我,但起码我的人生哲学是做任何事一定要觉得好玩儿才去做,绝不会为了达成一个目的而勉强自己。我说这话是非常紧张的,这句话说出来很不好,但这只是对我自己,不是对别人,而且我的人生观是任何事情都是玩,不过要玩得高明。譬如说,画画是一种,种菜是一种,种花是一种,做丈夫是一种,做妻子也是一种,做父母更是一种,人生就是一个游戏,但要把它当真的来玩,是很有趣的。

很多人看了我的书,都说:“三毛,你的东西看了真是好玩。”我最喜欢听朋友说“真是好玩”这句话,要是朋友说,你的东西有很深的意义,或是说——我也不知怎么说,因为很少朋友对我说这个,一般朋友都说,看你的东西很愉快,很好玩。我就会问我写的东西是不是都在玩?他们说是啊。

老铁匠与紫砂壶

邢群麟

老街上有一铁匠铺,铺里住着一位老铁匠。由于没人再需要打制的铁器,现在他改卖铁锅、斧头和拴小狗的链子。

他的经营方式非常古老和传统。人坐在门内,货物摆在门外,不吆喝,不还价,晚上也不收摊。你无论什么时候从这儿经过,都会看到他在竹椅上躺着,手里一个半导体,身旁一把紫砂壶。

他的生意也没有好坏之说。每天的收入正够他喝茶和吃饭。他老了,已不再需要多余的东西,因此他非常满足。

一天,一个文物商人从老街上经过,偶然看到老铁匠身旁的那把紫砂壶,因为那把壶古朴雅致,紫黑如墨,有清代制壶名家戴振公的风格。他走过去,顺手端起那把壶。

壶嘴内有一记印章,果然是戴振公的。商人惊喜不已,因为戴振公在世界上有捏泥成金的美名。据说他的作品现在仅存3件,一件在美国纽约州立博物馆,一件在台湾故宫博物院,还有一件在泰国某位华侨手里,是1993年在伦敦拍卖市场上,以16万美元的拍卖价买下的。

商人端着那把壶,想以10万元的价格买下它。当他说出这个数字时,老铁匠先是一惊,后又拒绝了,因为这把壶是他爷爷留下的,他们祖孙三代打铁时都喝这把壶里的水,他们的汗也都来自这把壶。

壶虽没卖,但商人走后,老铁匠有生以来第一次失眠了。这把壶他用了近60年,并且一直以为是把普普通通的壶,现在竟有人要以10万元的价钱买下它,他转不过神来。

过去他躺在椅子上喝水,都是闭着眼睛把壶放在小桌上,现在他总要坐起来再看一眼,这让他非常不舒服。特别让他不能容忍的是,当人们知道他有一把价值连城的茶壶后,总是拥破门,有的问还有没有其他的宝贝,有的甚至开始向他借钱,更有甚者,晚上推他的门。他的生活被彻底打乱了,他不知该怎样处置这把壶。

当那位商人带着20万元现金,第二次登门的时候,老铁匠再也坐不住了。他招来左右店铺的人和前后邻居,拿起一把斧头,当众把那把紫砂壶砸了个粉碎。

现在,老铁匠还在卖铁锅、斧头和拴小狗的链子,据说他今年已经102岁了。

不惜身命

马未都

普通人一般不去设想老了的时候,我说的老了是指丧失了活力,行动受限,思维迟钝甚至大脑萎缩,总之,需要别人照顾才能生活这样一种境地。随着生活质量的提高、医学的进步,文明进一步提出了要求,全体社会必须要考虑老年人的生存质量。

我在日本老人院看到令人心颤的一幕,几个老年人如同孩童一般,围坐在桌子面前,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完全是一副天真的孩子相,见到志愿者,先是惊愕片刻,然后渴望交流,而那些志愿者,就像哄孩子似的带着老人做着幼儿园小班常见的游戏,竭力让他们开心。老人对游戏的反应真诚,但不如孩子们灵活,让人看了五味俱全。

我们每一个人都会老,但不一定老了一定是这般境地。许多人可能没到这一地步就寿终正寝,所以并不关心老龄化问题。目前的医学还没办法不让大脑萎缩,什么器官都可能换掉,但大脑不可能换掉,就算今后科学发达了,大脑也可以换新的,但换了也就不是你自己了。医学的可悲在于局限。

生老病死是人生的几个层面的状态,仔细想想是个很深的哲学问题,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没人怕生,但没人不怕老,不怕病,不怕死。自然界不管你怕不怕,它一定按照规律生老病死,万物轮回。

知道这一点,就应该珍惜自己的年富力强,照顾别人的衰老病重,我今天在老人院的书法展览上看见一老人写下“不惜身命”四字时,心中感慨万千。

胜者喝水的姿态

赵玉平

北宋与契丹开战时,宋军尽管人多,但胜少败多,契丹人的勇武常让宋军闻风丧胆。契丹人何以能常胜呢?有一个很说明问题的细节。

两国开战的时候,看到水源,两军喝水的方式完全不同。宋兵把枪往地上一扔,趴下来像青蛙似的咕嘟咕嘟喝;契丹武士则是把枪握在右手,半蹲着用左手撩水往嘴里喝。一旦有敌人来攻击,视野开阔,可以第一时间发现,并且能在最短时间内站起来迎敌,如果用宋兵的方式喝,敌人一旦突然袭击,就会兵败如山倒。

尽管不是每次喝水都会遇到敌人,但是,时刻做好迎敌的准备,行为模式被固化,这就是胜者的要素。

真功夫

董本友

我看书有个习惯,专门爱看书下面的注脚,注脚里有著作者所读之书,从这里我能了解到这个学者在读什么书,研究什么典籍,我有时甚至通过注脚而去买书。能把书的注脚都做得很认真的著作者,一定会更加认真对待书的内容。书的好坏、品质高低,看书的注脚就知道。注脚能透露出作者花多少心思,有多少真功夫。

中央电视台节目主持人王小丫,有一次在接受“鲁豫有约”专访时说到做饭的事儿。王小丫说,我羡慕的人,不是用大鱼大肉才能做出丰盛大餐,而是当厨房里仅剩几根葱、一些冷饭、一个罐头,一两个鸡蛋时,他还能做出可口的饭菜来。

看男人是否有品位,就看他的袜子;看一个城市是否有品位,看它的厕所;看一个工厂效益如何,就看他们如何处理边角料;现在看一个国家是否有实力,不妨观察它治理污染的态度和力度。真功夫都在不引人注意的边边角角里。

[情感空间]

一寸寸父爱

如意

忽然间,父亲开口跟我要钱了。最初的说法是身体不太舒服,要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去县城的医院,想来花不了多少钱,于是我汇了2000元给他。过了几天,他打来电话,说身体不太碍事,但钱花完了,还有缺口。

没想到时间不长,他又来电话,说想买一辆电动三轮车,因为年纪大了,骑普通的三轮车去赶集有点儿吃力。

他接连两次要钱,我犹豫了一下。他好像听出了我的迟疑,说:“你给我出一半,我自己出一半,可以把家里的羊卖了。”

我的心软了下来。这些年,他一直养羊,养大一只羊并不容易,每天都要赶到坡上去,一来一回一整天就过去了。母亲在的时候,还会去给他送些热的饭菜,几年前母亲去世了,他就带一些饼子和咸菜,装一壶白开水,走到路上水都凉了。直到晚上回来,他才可以烧一锅热稀饭喝。

我想把他接到城里,他执意不来。在县城的弟弟打算接他一起过,他也不肯,说习惯了乡下,习惯了村里的人。

既然无法说服他,就只能由他了。平常给他钱他总不肯要,说生活简单,开销也小,花不了什么钱。可忽然之间,他好像变了。

我如数把钱汇了过去,心里却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晚上吃饭,我说给老公听。老公想了想,说:“人家说人越老越像孩子,性格和脾气也会改变,可能是他年纪大了吧。”

3个月后,我公休,决定带女儿回家去看看他。我事先没有告诉他,以免他担心。

家里的门锁着,隔壁的三叔说他去放羊了,还说他今年一下养了8只羊,大羊下的小崽都没有卖。

我牵着女儿上了坡,远远看见小小的羊群,走近了才看见他坐在一棵树下打盹,旁边铺着一块塑料布,上面放着吃了一半的饼子、一小袋咸菜,还有一壶水……

我心里一酸,喊了一声“爸”!

他激灵一下,睁开眼睛,半天才反应过来:“丫头,你回来怎么也不事先说一声?”

女儿抢着说:“妈妈说要给您一个惊喜。”

回到家,他先把羊圈好。院子里有些杂乱,不像母亲在时那样整洁。角落里,放着他骑了很多年的三轮车。

“爸,你买的电动车呢?”我随口问。

他有些慌张:“我……还没买呢,人家说下个月电动车降价。”

“想买就买,明天我陪你去。”我说着,拿了扫帚扫院子。

他说:“再等等,等降了价,我让你弟陪我去。”然后,他就进屋去给外孙女找“稀罕物”,都是女儿爱吃的红薯干、柿饼。

女儿吃着东西,我收拾院子,听见他给弟弟打电话:“你姐回来了,你们晚上也回来吃饭吧。”又小声叮嘱了一句:“多买点儿好吃的。”

我想说什么,却又住了口。在农村,长辈都偏心男孩。多年以来,我心里始终介意父母的偏心。

下午,弟弟两口子带着孩子早早回来了。

父亲亲自下厨,让弟弟打下手,做了很多菜。我感到很意外,他竟然把每一道菜都做出了母亲的味道。吃着吃着,我几乎流下泪来。

晚上,我在院子里陪他说话,他说其实弟弟一直很牵挂我,弟妹还给我女儿织了件毛衣……

话说到最后,还是落到了钱上。他绕了很大的圈子,先说村里正在统一规划,又说母亲生前想翻盖房子,最后才试探着问:“要是手头不那么紧,能不能……你知道的,你弟弟他们……”

我打断他:“爸,翻盖房子需要多少钱?”

“大概要2万元吧……”他的声音低下去,又赶快补充:“我的羊要是都卖了,也能卖好几千元钱。”

我愣了一下。2万多元,对我来说也不是个小数目。我嗫嚅着:“爸,我回去看一看再说,应该不是太大的问题。”

他低下头:“丫头,难为你了。看看能有多少,爸年纪大了,别的事,也不会花钱了……”

那天晚上,我翻来覆去,很晚都没有睡着。

走时,爸蹬着三轮车送我们去车站。

回去后,我跟老公说了父亲要钱的事,很无奈地小声嘀咕了一句:“他确实变了。”

老公询问:“他是不是身体不太好?我听同事说,老人的身体要是有问题,性格变化会很明显。”

我摇头:“他性格倒没变,只是总想着要钱,就这点变了。”好半天,老公也不说话,他经营的小型出口公司,现在连发工资都成了问题,但他还是说:“把钱给爸吧,咱们紧紧手,日子总还过得去。”我把钱汇给父亲半个月后,老家那边有个亲戚来,我顺口问:“我们家的房子,开始翻盖了吗?”

他有些诧异:“没听你爸说要翻盖房子呀!”然后他像想起来什么,说:“对了,你爸把羊都卖了,帮你弟买了一辆小货车。你弟不在工厂干了,自己给人开车送货呢,不少赚钱……”

亲戚走后,我忍不住把自己关在洗手间,借着“哗哗”的水声哭了一场。

冬天过了一半的时候,老公的公司出事了。他接了一个数额很大的单子,本以为这次是柳暗花明,却不料对方是骗子,几十万元被骗得精光。虽然报了案,但结果无法预料,银行更不会因此放弃追债。

老公几乎崩溃,从不沾酒的他开始日日酗酒。我心疼且焦急,又无计可施,想了一个晚上,决定卖掉房子。

弟弟是第二天中午打来的电话。我没有心思和他寒暄,弟弟听出我的焦虑,便耐心地询问。

我还是对弟弟说了。没想到他竟连夜坐火车赶了过来,一进门,从怀里掏出报纸包着的一沓钱,说:“姐,这是5万元,不多,先拿着应急。”

我吃惊不已:“你哪来的钱?”

“这几个月开车拉货赚了一部分,用房子抵押贷了3万元,县城里的房子不值钱,只能贷这么多……”

我心里一热,把钱推给他:“我不能用你的钱。”

弟弟急了:“姐,去年工厂倒闭,我和你弟妹都下岗了,想买一辆车,没钱,你给了爸4万元,让他给我,还不让爸告诉我那是你的钱。我最难的时候,你这样帮我,不让我心里有负担。你能这样对我,为什么不让我这样对你……”

我呆住了,弟弟依然在说:“爸说了,小时候你总让着我,因为我是弟弟,现在我要保护你,因为你是女人。爸还说,有一天他不在了,我那里就是你娘家……”

“爸!”我转过头,弟弟也哽咽了。

每一朵花都不曾忘记阳光

雷茂盛

他不会教书,他只是学校请来的临时代课老师。我们的语文老师休产假,他只带我们半年的课。他穿得不好,每一件衣服都是打补丁的,鞋子是农村人穿了下田的胶鞋。他讲课常常写错别字,学生问问题,把他的脸憋得通红,汗珠一颗颗从额头上往下滚。因而,他常常遭到同学们的嘲笑,笑他土,笑他没水平。

他姓杨,他来上课时,调皮的学生总是在门口喊:“羊来了,山羊来了!”引得人们哄堂大笑。他听见了,却只是笑笑。打铃了,教室里还是闹哄哄的,吃东西的继续吃东西,打闹的继续打闹。他站在讲台上,使劲地喊,下面依然如故。他没辙,无奈地呆站在那里。他不骂学生,也不打学生,总是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因而全班50多个学生,没人怕他。甚至,他们会公开与他叫板,在上课时吹口哨,拿着扫帚当吉他弹,边弹边唱歌。有同学还趁他转过身写粉笔字时往他背上扔纸团。他转过身,也不发火,只是热泪盈眶地看着我们。

他住的地方,是一个潮湿的小屋。这个小屋原本是学校堆杂物的地方。他自己做饭吃。一次,我和几个男生去山上捉来一条蛇,打死了悄悄从窗子扔进去,恰好扔到了他的锅里。他追了出来,其他同学见状撒腿就跑。而我,恰好被他逮住。我以为,他会把我带到校长办公室,那样我非被开除不可。但他没有,他只是把我叫进他的屋子,含着泪,注视着我,给我讲小孩子应该要学会尊重长辈等等的话。最后,他把蛇从锅里捞出来,拉着我,到后院把蛇埋了。那一刻,我的心里开始长出一颗小小的感激的种子。我开始受不了同学们欺负他,当他们在黑板上写“山羊老师”等话时,我冲上去和他们拼命。我大喊:“不准欺负老师!”结果我被打得鼻青脸肿。他知道后,第一次在课堂上发火,狠狠地教训了打我的学生,让他们请家长来。那一刻,学生们都被震住了,没一个敢出声。他把我叫到他的宿舍,用热毛巾给我敷脸。他说:“傻孩子,以后别这样了。伤成这样,我怎么向你的父母交代啊。”

从那以后上课,没有学生敢再叫他“山羊老师”了。他的课也讲得越来越好。我们这才发现,他懂得的道理很多。同学们慢慢地开始喜欢他的课,开始回答问题。他对每一个学生都好,把我们看做他的孩子。我们班是差班,多数同学都自暴自弃,过着得过且过的日子,他却常常鼓励我们,说:“我看得出来,咱们班的同学都是聪明的,个个都有特长,只要努力,将来准能有出息。”他还指着这个同学说:“你看你的作文写得那么好,将来肯定是个作家。”又指着那个同学说:“你看你的歌唱得很棒啊,将来一定会是个音乐老师。”他把全班每一个同学的优点都写成大字,贴在教室前面,从未受过这样表扬的我们,被他的这种鼓励照得心里暖暖的。

他的家在几公里以外,要走两个小时的山路。周末,他会从家里捎来花生、蚕豆,给每个学生发一大捧。有时他还会带一袋子爆米花来,这时候,我们最开心了。学生生病,他会掏出一个月仅有的那点儿工资,冒着寒风,把学生送到镇上最好的医院。几个贫困的同学,他还把他们约到宿舍和他一起吃饭。

很快就到期末了,期末考试那天,外面下着大雪,那时恰好我们班的门坏了,学校一时没装上新的。风呼呼地从外面吹进来,我们坐在教室里瑟瑟发抖,坐在门边的同学,连笔都快拿不稳了。他见了,就走到门前,用身子挡住从外面吹来的寒风。他严严实实地站在那里,足足站了两个半小时。他穿得单薄,考试结束时,他的脸被冻得通红。我们哭着跑过去,抱着他。他却说:“不碍事的,别哭,老师不冷。”

那以后,他就病倒了。我们也才得知,他不仅是因为冻着了,他原本就患有不治之症。那一年的春天,他悄悄地离开了人世。他给我们写了一封长长的信,当原来的语文老师拿到班上念给我们听时,全班同学哇哇大哭起来。我们折了很多很多黄花,放在他的墓前。我们知道,我们将永远怀念他,就像每一朵花都不曾忘记阳光。

可能的爱情

庞永力

每次读到报刊上有关情感的文字,心里就有“应该为她写点儿什么”的冲动。自己一直靠写而活,却没有为她写过东西。她的确不算我的什么,以前记忆的潮水退得真干净,即使翻遍满地卵石她也没有出现过。近一段时间以来,却总想起她,想起那一种可能得到的爱情。

时间往前推,回到六年前。那一年的夏天,我高考落榜回到家中呆着。没有太多的愁苦,那时的我已经疏离课堂而决意在文学上一决胜负了,所以我的头还是昂着的,而没有预见到以后绵绵的苦难。当时我是一个身在农村心理却有些古怪的人,以至于有人给我说亲时,我竟哭笑不得:我是谁呀,心比天高、情比海深,在学校时诸多情愫就已尝尽。说白了,给一个诗人说媒,无异于怀疑一位村姑会不会穿针眼儿那样可笑。

我却答应去见她。提亲的是一个长辈,任你是诗人也不能一推二六五,村人会说你拿豆包不当干粮。还有母亲,她同其他母亲一样,非常愿意去看看,所以冷笑也罢,像蒙受什么耻辱也罢,得去。当时我还有一个不好的想法:花一两个小时去和一个姑娘聊天,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她上初中时与我的老友前后桌,老友对她印象还可以,说她挺白的,但有点儿倔。

那个下午还是给我留下了一点儿印象。天很蓝,太阳很高。我穿了一件崭新的白衬衫,与母亲、媒人一人骑一辆自行车。这样的装束与母亲脸上掩饰不住的喜悦,使人一看便心知肚明,一位大婶拦住问:“去相亲吧?看这当娘的乐得!”

到了,进了一间屋,见她垂着头坐在炕沿上。说了两句,其他人就到别的屋去了,只剩下我们俩。我倒没什么,侃,多年的阅读已经使我动辄滔滔不绝了。她不说,只是听,偶尔抿嘴儿笑一下。她低着头,脖子很白,其他的却没看清——我的近视已过三百度了,母亲为了掩饰我的缺陷,临出门时硬叫我把眼镜摘下放在家里。究其根源还是没戴眼镜的过错。我俩一呆就是两个钟头,我倒没什么,同异性朋友聊起来还没完呢,甭说相亲了。但媒人却很惊讶:一谈俩钟头,很合得来呀!回去问我怎么样,我如实回答,没看清楚,不妨再见一次。于是又见了一次。没几天,村里传出话来,说我们俩要成了。

哪儿跟哪儿呀,见两回面儿就结婚,那这婚还结得清吗?其实她真的不算我的什么,不是不尊重,而是没到那个地步。我的心在远处,在不是现在和此地的远处。我的恋人应是笑如银铃、哭似黄鹂(黄鹂怎么哭?)的女孩,虽然我还不知她长什么样子、身在何方。

我很快就在路上了,逐渐地远离了生养我的那个村庄。如今,作为一个可爱女婴的爸爸,我回首我的情路,莫不是坎坷复坎坷,自视甚高而又先天营养不足,我所中意的女孩,都是被我的赤诚打动后,又凫着我的泪水游走。有几次身心疲惫地回到家里,姥姥问三问四后说:“你见过的那个闺女,现在还没嫁人呢,说就愿意你。”

——怎么可能呢?即便是,我又怎能跌回原处?

现在却有为她写点儿什么的冲动了。我想,如果念头一错的话,我们会在一起,干活儿、吵架,我会在大姨子的嗔怪中、小舅子的怒视下乞求她破涕为笑,然后再和老丈人喝上半斤八两。我干着那些力气活儿,她白皙的手也变得粗糙——这不是一种幸福吗?我的那些乡下朋友就身在其中。而现在,日出暮归、男耕女织只是我们这些所谓诗人在书桌前的惺惺作态,在不知麦子绿、桃花开的城市里活着,冲着蝇头小利双眸放光;审视自己千回百转后所拥有的,就真质疑自己这些年的追求。我曾执拗地想,我的恋人应是笑如银铃、哭似黄鹂的女孩。自己旧作里倒有几句比较适合她:

我的旧时相识/被山隔被水挡在时光的河流上/漂远/我以逮到麻雀的多少计算自己的成熟/你却用深沉的目光遥测着彼此的间隔。

就是这几句,也是写给一个毅然离我远去的女孩,而非她。

想我时,含上一粒糖

杜美

“想我时,你就吃一粒糖,这样的想念就会甜甜的”。这是一个母亲对4岁的女儿说的临终告别。

当时,阳光暖暖的,母亲躺在病床上,两颊微微泛起红光。父亲把她抱到母亲跟前,母亲抚摸着她的头说:“孩子,妈妈要去糖果山上采糖去,可能很久才能回来,你若是想我,就在嘴里含一粒糖果,这样,妈妈就知道你想妈妈了。”

在一个温暖的午后,妈妈安祥地闭上了眼睛。她以为母亲睡着了,所以,她没有哭。后来,在她的床头、兜里,甚至是文具盒里,父亲都会给她塞上几粒糖果,她明白,这是用来想母亲用的。

那时候,别的孩子想妈妈的时候都哇哇大叫,唯有她,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品着一颗糖果的香滑与甜美。这种想念没有丝毫痛苦,相反,还增添了许多美妙和幸福。

上小学的时候,老师布置了第一篇作文,名字就是《想念》。她在作文里这样写道:“想念,就像嘴里含着一粒糖,甜甜的,有草莓味,有巧克力味,还有苹果味呢。每一种味道都调皮地停留在心里,它们在与我捉迷藏。”那次,语文老师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红五星”,还在“红五星”的后面写了一大段评语,夸赞她想象力丰富。

上初中的时候,她养成了写日记的好习惯,在她日记的扉页,模仿一个诗人的写法,写了这样一首诗:“吃一粒糖的时候,心会暖暖的,很甜;想念一个人的时候,心也会暖暖的,很甜;想一个人的时候,总会吃很多糖;吃很多糖的时候,总会想念一个人;糖被吃下去,化作一片汪洋;妈妈就在汪洋里划着小舟,一下下地向我驶来;她冲我笑着,手里的船桨一下一下,让人好心动。”

经年流转,大学毕业以后,她所写的这段话被一位小伙子看到,他瞬间被她细腻的心思所吸引。两人一见钟情,坠入了爱河。

两年后,他们结婚了。举行婚礼那天,丈夫抱着她说:“宝贝,你的妈妈给了你一个美丽的童话,我将会为你开启一段浪漫的生活。以后,在你想妈妈的时候,别忘了也想想我……”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婚后,他们旅游度蜜月。在蜜月的前四天,他们吃遍了各色小吃,玩得很开心。然而,蜜月的第五天,她昏倒在了沙滩上。丈夫抱着她拼命地往医院跑,一检查才知道,原来,她是名低血糖患者。

后来,这件事被她的父亲知道了,父亲告诉她:“你打小就患有严重的低血糖,所以,你的母亲临走之前也没有忘记嘱咐你,想她的时候,就在嘴里含一粒糖。她不是提醒你想她呀,她是时时担心你的安危……”

那天,她含着一粒糖,哭得好伤心。

温习一下你的样子

张丽钧

“我好想你,想你想得都想不起你长什么样子了。”这句话,是我拿来和你调侃的。你听了,只管在电话那头笑。我知道,你并没有把这话当真。但,你知道吗?我有时是真的苦于想不起你的样子来,或者换句话说,我向记忆讨要一个100%的你,可是它能够为我提供的或许仅有99%,而那不幸流失的1%就成了我无比痛苦的理由。

总该见上一面,让我温习一下你的样子。

冬天了,记忆中的你还是穿单衣的样子。那是和许多朋友相聚,你我淹没其中。发起人说,怕约不到我,便声称你会来;又怕约不到你,便声称我会来。结果,两个人都来了。哈哈!我们听了也跟着笑。我在一派嘈杂中大声对那人说:算你狠,一下子打到了我的软肋上——你知道我总是积极追随人家的!

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摘取你最新鲜的笑容。在塞满了烦乱的心事的心房里,有一个干净且安静的地方己经习惯了存放关于你的信息。当始料不及的忧愁懊恼潮水般疯狂涌来,心域中有太多的领地失守,而那个属于你的领地,却安然无恙。

那年深秋在B市,我在一个适于眺望红叶的房间住下。你来了。我们说了一大堆关于红叶的话题。后来,你意味深长地看着窗外说:一片枫叶从出生那日起就开始等待,等待一场霜。我听得有点心悸,讷讷地说:不过,它也可以在一场虚拟的霜中,想象着自己红透。

就这样穿越时空持续着我们的对话。有几分韵致,有几分落寞,还有几分温暖。没有想过为你留下些什么,也没有想过从你那里带走些什么。看到你,和你聊,就足够了。

企图维持下去这份情意,其实是想纵宠一下自己傲岸美好的心。你看上一处风景,那风景定是值得驻足欣赏的。作别了对绝佳景致说“爱”的年龄,那就说“欣赏”好了。

曾对你提出要求:在手机中为我留出足够的短信空间,别让我赤诚的话语在你那里感到被排挤或被冷落。在阴冷的冬日黄昏,我很可能会发一条信息给你,你能不能在这句话面前微笑,并细心掐算暌违的日子,然后,略带一点歉意地提醒自己,该温习一下她的样子了。

温习一下对方的样子,是一件需要两个人共同完成的美好事情。不会有太多的故事发生,不会有太深的情感表白。保持一张桌子的距离,你在南,我在北,中间是一杯不容易迷醉的咖啡。设若你说,明天寒流要来。那么我就说,记得多加一件衣。

多加一件衣,和你的身心一同变暖的,将是我那份淡淡的情,浅浅的意。

我最好的一场戏

周星驰

母亲与父亲离异那一年,我才7岁。我和姐姐周文姬、妹妹周星霞一同判给了母亲凌宝儿。在1968年的香港,母亲带着我们3个孩子讨生活,其艰难可想而知。为了维持生活,母亲一人打了两份工。我们几个都特别乖巧懂事,这让母亲很宽慰。尤其是我,由于成绩十分优秀,最得母亲钟爱。

那时我们3个孩子都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所以不管多么困难,每个星期,母亲都要称点肉或买尾鱼给我们加餐。每当吃这些丰盛的“大餐”时,菜一上桌,我就把菜端到自己的身边,专挑好的吃。姐姐妹妹却懂事得很,从不和我争。但是我的饭量很小,吃了两块就吃不下去了。然后,我就开始胡闹,总还要拣两块,放到嘴里嚼两下,再吐到碟子里。我嚼过了的,姐姐妹妹哪还肯吃啊!

为了不浪费,母亲只好自己吃。为这事母亲没少批评我,但是一点作用都没有。好在我别的方面表现都很好,日子久了,母亲就随我了。小孩子嘛,哪有不顽皮的呢?

可是有一次,母亲真的生气了,并狠狠地教训了我一顿。那一次,母亲两个月没发工资了,好不容易从娘家弄来了一些钱,买了几只鸡腿,烧得金黄喷香。菜刚上桌,我就小猴似的爬上桌,一边用手抓起一只鸡腿啃,一边冲着姐姐妹妹做鬼脸。一不小心,手一滑,鸡腿掉地上了,沾满了尘土,落在了一摊鸡屎旁边。

母亲又是生气又是心疼,买这几只鸡腿容易吗?再想想我平时的顽皮表现,母亲取过一根桑树条,狠狠地抽了我十几下:“让你顽皮,让你不知珍惜!”直到姐姐妹妹扑过来把我护在身体下面,母亲才放下桑树条,搂着我们3个抱头痛哭。

哭了好一会儿,才开始吃饭。母亲把鸡腿捡了起来,用开水冲洗一下,舍不得扔,自己吃了。那天晚上,母亲抚着我身上的伤痕:“还疼吗?”“不疼了。”“下次还调皮吗?”黑暗中,我眨着亮晶晶的眼睛,并“嘻嘻”地笑着:“睡吧,妈,明天我还要上课呢。”

2001年,我和母亲做客凤凰卫视时,又说起了这件往事。

“是的,那时他可真顽皮啊!全不知道,这饭菜来得多不容易,一点也不珍惜。”母亲笑容慈祥。

“不,妈妈,我懂得珍惜,”我接过话茬,声音开始哽咽,“您想想,我要不是把鸡腿弄到地上,您会舍得吃吗?那几年里,有什么好吃的,您全给了我们姐弟,您成天就吃咸菜啊!于是我们才想出这办法,我把几块肉嚼得不像样后,我们就有借口不吃了。只有这样,您才会吃啊!”

听着这话,母亲情绪变得激动起来:“其实,我早该想到。你样样乖巧懂事,怎么偏偏吃饭这么顽皮呢?”母亲哽咽着掏出手绢擦眼睛。

我挂着两行泪水满面微笑。在亿万观众的电视面前,我们母子抱在了一起。无数的观众也在这一刻,流下泪来。

虽然我演戏无数,但是我要说,我最好的戏,是在7岁那年,演绎的是一份血浓于水骨肉连心的挚爱亲情,唯一的观众,是我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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