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新技术企业复审条件:梁济:这个世界会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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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济:这个世界会好吗?
本刊记者│刘永峰
“此身之死,系为清朝而死。绝非反对共和,而且极赞成共和,因辜负清廷逊让之心,不实行共和爱民之政,故愤慨而死。”
1912年2月12日,即宣统三年腊月二十五,按照阴历计算,辛亥年还剩有五天,但这却是大清朝的最后一个冬日了。这一天里,北京城南崇文门外缨子胡同,一处普通的宅院内,安静地坐着一位“肌肉匀满”“肩膀少宽”、两臂舒长、颜色腴润的老者。
这位老者名叫梁济,已经53岁,在清廷民政部任职,虽“间日一入署”,但已基本处于悠闲无事的状态。平日里,梁济“不近酒,与宴集,不喝拳,不耽滋味”,“生平于博弈之事一不之习”,“都中新辟游乐之场,猥鄙杂遝,终不一履其地”(梁焕鼐、梁焕鼎《梁济年谱谱后记》)。因为长久以来庄敬严谨的生活习惯,梁济虽已年迈,精神体力依然不衰,“耳目不失于聪明”。每日必早起,日夕为札记,字迹或小于蝇头,行列厘然,出门游散,往往徒步,不假车舆。然而,在辛亥年底的时候,梁济却再难以在这样平淡清静的生活里,继续维持一副从容的心态了。武昌起义数月以来,各地纷纷独立,日益高涨的革命形势令他不免忧心忡忡起来。
在2月12日那天,即便位高如皇上太后、亲贵皇族们,在历史面前也都束手无策了。身份低微的梁济,更是丝毫无法影响这个王朝的走向。相反,从这一天起,变荡的世界却开始裹挟着他卑微的命运一步步走向绝路。
■ 殉国
如果说,在那一天,国家覆亡的事实,给梁济带来的冲击,还须静待时日才能完全显露的话,那么,对于另一些人而言,对时局反应的结果却早已显现,自辛亥革命开始一百多天以来,已有太多“忠义”的人,因黍离之痛的沉重打击而殉了性命。
武昌起义后,长江下游为之大震,九江首当其冲,随即南昌新军继之。10月31日,南昌起义后,起义新军欲推举最后一任江西巡抚冯汝骙为都督,宣告独立,被冯汝骙严词拒绝。由于冯在任上颇有声望,士民多存感激,便不再强人所难,护送冯汝骙离开,然而冯汝骙到九江后,自念去官不守,又无处求援,以图恢复,便服毒自尽,成为汉人官僚中为清朝殉节的第一人。
在湖南,1912年10月22日,长沙被起义新军占领后,衡永郴桂道通令各地输款平乱,当时嘉禾知县钟麟听闻革命消息后,大为悲恸,随即集结该县士绅说:“麟莅县经岁,无德於民。今国亡城危,请诸君先杀麟以谢百姓。幸县城不罹兵祸,死无所恨!”众人相顾错愕。11月11日,革命军包围县衙时,钟麟端坐堂上,吞金自尽。
清廷得知湖北起事后,急调派海军前往镇压,前去支援者共有兵舰十五艘、鱼雷艇二艘。当时清军攻汉阳,海军助势,但发炮多不命中。未几,以煤罄为由,相率驶离。1911年11月11日,海筹与海容、海琛三巡洋舰奉令离汉口,13日抵九江。当时江西九江已响应武昌独立,海容、海琛遂相约悬白旗,停泊。海筹管带喜昌知海军也已起义,便邀帮带吉升一同逃走,吉升潸然涕下,说:“国家经营海军四十年,结果乃如是耶?”说完发愤投江而死。
在四川成都,已经80岁的奎荣,是同治十三年的进士,曾先后在峨眉、犍为、彭水、庆符诸县做过知县,这时以老告休已有十余年。当铁路事发时,总督赵尔丰处理过急,奎荣就曾叹息说:“损下益上失民心,蜀祸将自此始”,遂避地郊居。11月24日,绅民到总督府逼迫赵尔丰交出政权,又讹传北京失守,奎荣遂托疾不食。有人相劝,年已老迈,毋过自苦,奎荣慨然说:“国事如此,吾辈尚偷生耶?”不久饿死。
南方各省纷纷革命的消息,令朝野震恐。在北京自亲贵达官而下,每日都汲汲于转移家人到外人租界居住,全不念收拾挽回之计。一位在宗人府当差的诸生张传楷,见此情景,甚为愤慨,便亲到都察院上呈说帖,请代为转奏。可此时,院内官员已都不在,他便在院门外等候,连哭三日,也未见一官。旋即逊位诏书下,张闻后遂拔所带佩刀自戕而死,刀上自铭十六个字:“成仁取义,孔孟所垂。读书明理,舍此何为!”
■ 避乱
后来的历史已经证明,对于笃信儒家道德教义的梁济而言,我们丝毫不必怀疑其以身殉国的勇气,但2月12日还不是梁济最为绝望的时候,至少他还并不知道清帝当日逊位的消息。
尽管如此,在那一天,梁济还是被一种忧愤的心境所围困着。不仅是那一天,也不仅仅是梁济,那段日子里,整个京城,大清的官员士人们都笼罩在一种悲观的心境里。虽然那时的革命之火主要还在南方各省,但骚动却已令人们终日惶惶起来,许多朝官已开始纷纷避走他处。
武昌起义仅仅五日之后,京城便陷入了一片恐慌。郑孝胥在日记中写道:“大清银行取银者数万人,市中不用大清钞票,金价每两五十余换,米价每石二十元,银圆每元值银八钱余。讹言廿八有变,居民出京者相继,火车不能容,天津船少,不能悉载。出城,过叔伊(陈衍)、琴南(林纾),琴南亦欲送眷暂避于天津租界。”
那时,本来作为湖南布政使的郑孝胥奉命要回湖南稳定局势,但船行到塘沽时,郑孝胥便接连得到来自湖南的噩耗:岳州税务司有电至京,言“长沙失守,余抚台已逃去”;又传言余抚台被乱党拘禁;长沙新军已叛变,萧协统自杀等等。那时,郑孝胥感到湖南已是危险之地,便决定到上海“租屋移住以避其锋”(《郑孝胥日记》)。
到上海后,郑孝胥在日记中写道:“北京朝事危机,外省则……乱者四起,无干净土。而余独袖手海藏楼上,似有天意不令入竞争之局者。在湖南则驱之至北京,在北京则驱之至上海。冥冥之中,孰主张是?人生种因得果,类由自取,余之造海藏楼,遂适为避世之地,此岂吾所及料哉。然余居楼中,昧爽即起,寝不安席,食不甘味,运思操劳,绝非庸庸厚福之比……”每一个遗老的生活会各不相同,但每个人的身上,或许都摆脱不掉这种失落惆怅的情绪。
几乎同时,离京避乱的还有严复。1911年10月14日,严复在日记中写道:“京师颇骚乱,南下者多。”到了11月,一连数日风声甚恶,那个时候,江浙等省纷纷宣告独立,消息传来,在京资政院民选议员如鸟兽散,严复也随之出京赴津。到天津租界后,严复见到前来避难的人们如此众多,以至于连借宿的去处也难找到了。除了暂避在天津租界外,由天津乘船逃亡青岛、上海的人也络绎不绝。那时,天津码头早已熙熙攘攘,自天津到上海,黑市船票的票价甚至高出去日本的数倍。
而也是大约这个时候,在清廷学部做参事的罗振玉,受到来自日本京都大学诸教授的劝告和邀请,也匆匆整理好自己辛勤收罗的书籍,从天津乘船去往日本避居。与之同行的则是当时在学部图书馆做编译员的王国维。
有趣的是,这些纷纷出走的“遗老”们,在此之前还都曾是西方文化的积极追求者,在一段时期内,也还是新思想的先锋,然而,在革命的大势面前,这些人物却无一例外地变成了文化上的保守主义者。
这样的转变无疑反映了他们对于革命的态度。在他们看来,一旦径言兵乱,则纲常隳坏,社会失序,势必会造成严重的祸患,后果不堪设想。当然,他们也绝非严格意义上的“保守主义者”,只是当主张全变、速变、暴变的“激进派”出现时,这些主张渐变、缓变的人物相对而言变成“保守派”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