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外楼

类别：感悟生活 　作者：火火  编者按：作者以自己为例谈了写文章，后谈到方向、谈到走路、谈到生活、谈到城市，一路谈下了，仍是楼外楼，边行边走，渐走渐远，永不到头。文笔幽默深厚，构思巧妙，欣赏，问好作者！  　　今天看了一篇文章，题目叫《山外青山》，我想起，好像后半句是：楼外楼。
　　我出生在山区的小村庄，从小就看惯了山，所以上作文课时，老师介绍文章开头的方法里有“开门见山”一说，我就以为那是说我的，我应该长于此法——我哪天起来开门不是见着对面的大山呀。可是，至今，在文堆句砌的书籍里修炼了这许多年，我的文字表达仍不见得上乘，看来只懂得“开门见山”是会堵住前路的，不懂得绕道而行，此行不通也。
　　有个歇后语是“七窍能了六窍”，意下为对某事“一窍不通”。我想我之作文就有如此。而原因大可归究为小时看山太多。你想想看，当你身处一个周围环山之地，你爬上一山，迎面又是一山，你的审美观会不会因此大打折扣？当七座山，你登上了六座，还有一座山未登，你已然疲惫，选择了放弃，那好，你就是一棋错失，满盘皆输，花费了那么多精力，却仍然看不到山外的平原。我现在写文章，一句平淡，二句还是平淡，直到第六句还是没什么味道，还未等到读者的责骂，自己就坚持不下去了，哪还写得出什么精彩呀。看山容易，要想看山外青山，那得要有毅力呀。
　　不过人们总是有办法的，他们知道徒步于山间，要想到达大山以外，那是很费劲的，所以就筑起了公路，于是就有了牛车、马车、自行车、摩托车、汽车、火车……速度就这样节节攀升起来了，走出大山的距离仿佛缩短了，路上的用时也少了，看到山外景物的机会变多了，但一切也逐渐变得屡见不鲜了。走出大山，兴奋的劲儿小了，面对山外毫无起伏的地平线，久而久之，竟也乏味了。
　　我现在写文章呀，也如此一屁儿，放的时间长了，拖的调儿漫了，可是却没有波澜，丝毫不吸引人。
　　生活如果是一篇文章，对于我也是如此感觉吧。从家乡出发，乘坐汽车，花上三四个小时，就完全穿出了群山，来到了平畴地带，一路行一路看，车窗一路颠一路晃，望眼就逐渐迷离了，景物变得朦朦胧胧。当到达目的地，有人问起，一路来看到什么新鲜事物？竟乏善可陈。
　　不过文章还未结束，生活还在继续。所到之处，蜇居一地，原本平划一齐的地面，却随着脚步的深入变得有了跌宕。我的目光不再是一远万里，不，它逐渐被许多屋墙阻挡了，被切成一截一截的，变得十分短浅了。记得在山村里，我想看清对面山的树木，尚需费目力，如今我不想看清对面阳台上的那一台戏，它却自动飘到了我的眼前。以往从这山到那山，少则半小时，多则数小时，甚至大半天，一天的，现在我不想到对面楼去，却从窗口几乎可以和那人握手了。嘻，友好的城市，放弃了平面的枯乏与遥远，用楼房拉近了我们的距离与精彩。
　　脚步在楼梯里忽高忽低，光阴在楼板间忽暗忽明。我虽然可以很容易看清对面的戏，但想看楼外之楼，却颇费足力，有时行至脚酸了也没绕过几个楼盘。每条路都颇费周折，不能平铺直叙，得留意沙井盖是否缺口，得留意十字路口是否有飞车，一路走来一路小心，真少不了提心吊胆的味儿。如此心灵的距离就似乎遥不可及。虽然，我的阳台极有可能与你的阳台行将握手，但我是罕见你的笑脸相迎呀。就这样一瞟可见的份儿，我们可能四目相对无数次了，可我读不透你想要说什么，我不知道你的身份、地位与尊严。你我有时都是可意就把垃圾从楼上抛下，掷到谁都只有独自摸那个疤。疼痛的神经就如城市地下丰富的孔道，你知道它们存在，而且系统庞大，但你真的不知当你疼痛时能联络得到谁，能感触得到谁。
　　城市的泪水埋藏得那么深，城市的冷漠那么彰显。一扇门就可以隔绝了世界，我们同住在一层楼里，同一个楼道出入，可是我们极有可能素昧平生。所以呀，生活在这人造的山林之中，你除了饱和了石灰的味道，水泥的味道，以及各种各样的装饰材料的味道，却很缺乏一种人的味道。河南那个性奴案被查处后，记者采访当事那个小区的住户，却仍有许多人不知其事就发生在自己的脚下。你说，城市人的根能扎多深，彼此的致意能有多少真诚？试问有个陌生人来拍门，敢放其入屋者有几个？
　　城市的各种线地十分丰富的，打电话，上网，视频都很容易，但想要弄清楚楼外发生的事却很难，即如嗅觉灵敏的狗仔队，刮回来的消息也让人晕头转向，无所适从。所以政府的意向，民生的志向，未来的方向就都被弄得云里雾里。有时想呀，在山区大山相隔，却也没这里如此找不着北的惊惶呀。
　　在这里，指南针是没用的，你用指南针找不到真情的方向。迷失是常态，你能够把握的，只有怯于楼群间的那一份敬畏。因为你穿行其间，你始终猜测不出何时会飞来袭物，让你落荒而逃。爬山时，不慎的滑倒尚且有树叶的掩映，或者不乏美丽，而在城市里摔下，将在众目睽睽之下表露无遗，全是丑陋。因此在城市为人，你衣冠楚楚，道貌岸然，却时时刻刻得保持一种警惕，对人对事对物永远保持一种敬而远之的畏惧心理。只有这样你才有可能随时明哲保身，全身而退。看见老人跌倒了，记得千万别一着不慎就过去扶起呀，你要知道你的手贴了其身就极有可能被粘住了，再松不下来了。真情的表达容易被假义的字句所蒙骗，真心的帮助容易被伪善的行为所掏空。你一路走来，城市的楼道有多么曲折，你还不心寒吗？
　　过去觉得，老是看山，视线老是被阻，容易疲劳。但终得一青翠，可以怡情。而今，老是看楼，目光同样被阻，也很难提起精神。尽管城市的墙面缤纷多彩，但翻阅万千后，徒余一层灰溜溜。
　　楼外楼，边行边走，渐走渐远，永不到头。我的文章看来是写不完全，行不通遍了。郁在这紧闭门户的斗室里，行不舒展想不通畅，谁也读不出一番爽朗。
　　山外青山易达，楼外高楼难上。人情隔千里可炼达，近在咫尺却状如天涯，想要洞明，得花费许多印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