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分子双眼皮价格:科隆巴(又译《高龙巴》)(4)(13-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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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隆巴(13-16章)

第十三章

  科隆巴气喘吁吁,疲惫不堪,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的脑袋倚在哥哥肩上,用双手紧握着他的一只手。奥索对她的最后几句唱词内心深感不满,但还是十分警觉,一句话也没有埋怨她。他默默地等待她的歇斯底里发作平静下去,忽然有人敲门,萨娃莉亚满脸惊惶地跑进来说:“省长先生来了!”科隆巴听见这个通报马上站了起来,仿佛对自己的软弱感到羞耻,顺手扶着一张椅子,椅子明显地在她的手下颤动着。

  省长首先说了几句深夜来访表示歉意等客套话,慰问了一下科隆巴小姐,谈起感情过于激动的害处,谴责哭丧的恶习,说哭丧女越有天才,就越能使听众增加内心的痛苦;他还巧妙的插进几句轻微的非难的话,责备最后几段歌词的倾向性。然后,他口气一转,说道:

  “德拉·雷比亚先生,您的两位英国朋友托我代他们问候您,内维尔小姐要我特别向令妹致意。她还托我带一封信来给您。”

  “有内维尔小姐的信?”奥索叫起来。

  “不幸的是,我没有把信带在身边,再等5分钟,我派人给您送来。她的父亲病了几天。我们有一阵子害怕他传染上我们可怕的热病。幸好现在他痊愈了,您自己就可以看出来,因为我想你们很快就会见到他了。”

  “内维尔小姐很担心了吧?”

  “幸运得很,她是等病好了以后才知道危险的。德拉·雷比亚先生,内维尔和我经常谈起您和令妹。”

  奥索欠了欠身。

  “她对你们俩有很深的友情。她外表上十分文雅,举止有点随便,实则内心里有很坚强的理智。”

  “她这人非常可爱,”奥索说。

  “先生,我等于是受她的请托才到这儿来的。因为谁也不比我熟悉那件我根本不愿意在你们面前提起的不幸往事。既然巴里奇尼先生还是皮埃特拉内拉的村长,而我还是本省省长,我不必说,你们也明白,我对某些猜疑是十分重视的;据我所知,这些猜疑是由几个轻率的人告诉你们却被你们本着正义感拒绝相信的;大家认为,以您的地位和您的性格,您应有这样的正义感。”

  “科隆巴,”奥索在椅子上焦躁不安地说,“你太累了,去睡觉吧。”

  科隆巴摇了摇头。她已经恢复平时那样冷静,只用闪耀着火光的眼睛盯着省长。

  省长继续说:“巴里奇尼先生非常希望消除你们之间的敌意……就是说你们之间的不确定关系……就我而论,我很高兴看到你们能够恢复正常关系,就是说像常人一样,能够互相理解。”

  “先生,”奥索激动地打断了省长的话,“我从来没有指责过巴里奇尼律师是杀害我父亲的凶手,可是他做了一件事,使我始终不能同他恢复正常关系。他冒用一个强盗的名义伪造了一封恐吓信……至少他曾暗中说信是我父亲写的。而这封信,先生,大概就是我父亲被害的间接原因。”

  省长沉思了片刻。

  “当初令尊同巴里奇尼打官司期间,由于令尊脾气容易冲动,相信有这件事,这是情有可原的;可是,今天对您来说就不应该这样盲目相信了。请您考虑一下,巴里奇尼根本没有什么利害关系要伪造这封信……我的意思并不指他的性格……您对他一点也不熟悉,您对他早有反感……但是您不能够设想一个懂法律的人……”

  “可是,先生,”奥索边说边站起来,“请想一想,对我说这封信不是巴里奇尼先生伪造的,就等于说是先父伪造的。先生,他的名誉就是我的名誉。”

  “谁也比不上我,先生,”省长继续说,“更确信德拉·雷比亚上校是清白无辜的了……何况,伪造信件的人现在已经查出了。”

  “他是谁?”科隆巴向首长走过去大声问。

  “一个坏蛋,犯过好几件案子……都是你们科西嘉人认为不可原谅的案子。他是个窃贼,叫做托马索·比安基,目前关在巴斯蒂亚的监狱里,他自己承认那封该死的信是他写的。”

  “我不认识这个人,”奥索说,“他要达到什么目的呢?”

  “他是本乡人,”科隆巴说,“从前我们一个磨坊师傅的兄弟。他是一个坏蛋,专门说谎,说的话不能信。”

  “等一等,”省长又说,“您马上就知道他在这件事里有什么利害关系。令妹所说的那个磨坊师傅,我相信他的名字叫泰奥多尔,他向上校租用磨坊,那磨坊正好位于巴里奇尼先生同令尊争夺所有权的那条小溪上。上校为人慷慨,没有拿磨坊来谋利。人人皆知巴里奇尼先生爱财如命,因此托马索以为巴里奇尼先生一旦收回小溪,磨坊的租金就要大涨而特涨,为了帮哥哥的忙,托马索伪造了强盗的信件,这就是整个事情经过。您知道在科西嘉亲属关系十分密切,有时竟使人因此而犯罪……请你念一念检察长写给我的这封信,它能证实我刚才对您说的话。”

  奥索把这封详细叙述托马索口供的信看了一遍,科隆巴也靠在哥哥的肩上把信看了。

  看完以后,她嚷起来:

  “一个月以前,大家知道我哥哥快要回来,奥兰多拉奇奥·巴里奇尼到巴斯蒂亚去过。他一定是见到了托马索而且买通了他,叫他撒这个谎。”

  “小姐,”省长不耐烦了,“您对一切都用丑恶的假设来解释,难道这是发现事实真相的好办法吗?先生,您比较理智,请您告诉我,您现在怎样想?难道您跟小姐一样,认为一个只犯轻罪不会判重刑的人,为帮一个他不认识的人的忙,肯乐意承担伪造文书的重罪吗?”

  奥索把检察长的信重新看了一遍,集中精神把每个字都斟酌一番,因为自从他见过巴里奇尼以后,他觉得自己已经不像前几天那么难以动摇了。最后他不得不承认信中的解释合情合理。可是科隆巴使劲叫喊:

  “托马索·比安基是个狡猾的家伙,我敢肯定最后他不是宣判无罪,就是越狱逃走。”

  省长耸了耸肩膀。

  “先生,”省长说,“我已经把我收到的情报通知了您,我告辞了,请您很好地考虑考虑。我等待着您的理智来开导你,我希望理智比令妹的……猜想更有力量。”

  奥索说了几句请原谅科隆巴的话以后,再一次说他现在确信托马索是唯一的罪犯。

  省长站起来准备走了。

  “如果时间不是这么晚,”他说,“我就会建议您跟我去取内维尔小姐的信……趁这机会你可以将您刚才说过的话告诉巴里奇尼先生,那么一场纠纷就全部结束了。”

  “奥索·德拉·雷比亚永远也不会踏进巴里奇尼的家!”

  科隆巴非常愤激地叫喊。

  “看来这位小姐是府上的带头羊(带头羊是羊群里的一只公羊,脖子上系着小铃,带领羊群走路,人们拿来比喻家庭中主持家务的当家人。——原注)吧!”省长用嘲弄的口吻说。

“先生,”科隆巴的声音很坚决,“您上当了。您不认识律师是个怎样的人。他是人类中最刁钻狡猾的家伙。我请求你,别让奥索去做一件使他以后见不得人的事。”

  “科隆巴!”奥索大声喊,“情绪激动使你丧失理智了。”

  “奥索!奥索!看在我交给您的首饰箱的面上,我求求您,听我的话。您同巴里奇尼一家人之间有血债,您不能到他们家去!”

  “妹妹!”

  “不,哥哥,你不能去,您要去我就离开这个家,以后您永远再见不到我了……奥索,可怜可怜我吧。”

  她跪了下来。

  “我很遗憾,”省长说,”德拉·雷比亚小姐这样不讲道理。

  我相信您一定能够说服她。”

  他把门半开着,停了下来,仿佛在等奥索跟他走。

  “眼前我不能离开她,”奥索说,“明天,要是……”

  “明天我一清早就动身了,”省长说。

  “最低限度,哥哥,”科隆巴合拢双手叫喊,“得等到明天早上。让我再看看父亲的文件……您总不能拒绝我这个要求吧。”

  “好吧!今晚你就看文件,看过以后你可不能再拿这种荒谬的仇恨来折磨我了……省长先生,很对不起……我自己也觉得很不好受……还是等明天再说吧。”

  “静夜能出好主意,”省长一边离开一边说,“我希望明天您不要再犹豫不决了。”

  “萨娃莉亚,”科隆巴叫喊,“提个灯送省长先生。他会交给你一封给我哥哥的信。”

  她又低声吩咐萨娃莉亚几句话,只有女仆一个人听见。

  “科隆巴,”省长走了以后奥索说,“你真使我难过。你永远拒绝承认明摆着的事实吗?”

  “您答应我等到明天的,”她回答,“我的时间很有限,但我还抱着希望。”

  说完她拿了一大串钥匙,直奔楼上的一个房间。只听见她在房间里打开抽屉,在一个书桌里乱翻,从前德拉·雷比亚上校把重要文件都锁在那书桌内

第十四章

  萨娃莉亚去了很久没有回来,奥索不耐烦到了极点,正在这时,她回来了,后面跟着基莉娜小姑娘,用手擦着眼睛,因为她是刚入睡就被唤醒的。

  “孩子,”奥索说,“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

  “小姐找我,”基莉娜回答。

  “见鬼,她找她干什么?”奥索想;不过他赶紧拆开内维尔小姐的来信,念了起来,基莉娜就上楼找他的妹妹去了。

  内维尔小姐在信中写道:

  “先生,家父生了一场小病,加之他懒于执笔,我不得不充当他的秘书了。那一天,他没有同我们一起欣赏风景,您知道他是去海边弄湿了脚,在你们可爱的岛上,仅仅这点就足以使他发起寒热来了。我知道您读到这一句时的脸色,您一定去摸匕首,可是我希望您再也没有匕首了。总之,家父发了一点寒热,我为之惊恐万分;那位对我一直十分和蔼可亲的省长,给我们请来了一位同样和蔼可亲的医生,只要两天,就给我们解除了忧虑:寒热没有再发,家父已经想再去打猎,可是我不许他去。——您认为您山中的古堡现在怎么样了?您的北面塔楼还在原地方吗?有许多鬼吗?我问您这些问题,是因为我爸爸常常记着您答应过他可以打黄鹿、野猪、盘羊……这种怪兽是叫这个古怪名字吗?我们到巴斯蒂亚乘船的时候,准备到府上叨扰几天,我希望您说的又破又旧的德拉·雷比亚古堡,不致于坍倒在我们的头上。省长虽然十分和蔼可亲,同他在一起不愁没有谈话资料,顺便说一句(这句话原文是英语:by the bye),我却使他有点神魂颠倒。——我们经常谈起阁下。巴斯蒂亚的司法人员把一个关在牢里的坏蛋的某些供词送给省长,供词内容可以消除您的最后一点猜疑;您的有时使我感到不安的仇恨心,从今以后可以完全消失了。您真不知道这件事使我多么高兴。您同那位标致的哭丧女动身的时候,手里拿着枪,目光阴森森的,我觉得在您身上科西嘉人的气质比平时更浓了……甚至太浓了。够了!我给您写得这么长,是因为我百无聊赖的原故。可惜省长也要离开我们了!我们动身到你们的山区以前,一定会事先通知您,我还要斗胆写信给科隆巴小姐,请她准备一盘十分出色的(这句话原文是科西嘉土语:ma solenne)烤奶酪。目前请您替我向她多多致意。我拿她的匕首派了大用场,我用它来裁开我带来的一本小说的书页。可是这把利刃对这样的用途大为不满,它把我的书裁得破破烂烂。再见了,先生;我父亲向您致以最亲切的问候(这里“最亲切的问候”是英语:his best love)。听省长的话吧,他是一个能出好主意的人;我相信他是为着您才绕道的。他要去科尔特主持一个奠基礼,在我的想象中这样的礼节一定非常壮观,我很遗憾不能参加。一位穿着绣花衣服的大老爷,脚穿丝袜,身挂白肩带,手里拿着一把镘刀!……他还要作一番演说,最后礼节将以不断地高呼“皇上万岁!”而结束!——您看见我写满了4页纸,您大概会因此而得意洋洋吧,可是我再说一遍,先生,我是因为闲极无聊,才写得这么长的;根据同样理由,我准许您写一封很长很长的信给我。顺便提一句,您到现在还没有向我通报一句你快乐地抵达皮埃特拉内拉——城堡的消息,使我大出意外。

莉迪亚

  附笔:我请求您听省长的话,照他的话去做。我们大家商量好认为您应该这样做,您这样做会使我高兴。”

奥索把这封信反复看了三四遍,每看一遍必加无数评论;然后他写了一封长信作答,他要叫萨娃莉亚把信拿给一个今晚就要动身到阿雅克修去的同村人。他早已把同他妹妹讨论巴里奇尼家的大喊冤枉是真是假一事抛到九霄云外,莉迪亚小姐的信使他把一切都看得很美好,他再也没有疑心,也没有仇恨了。他等妹妹下楼,等了一会儿,看见她没有出现,他就去睡觉了;长久以来,他第一次感到这么轻松愉快。基莉娜小姑娘得到科隆巴的秘密吩咐,回家去了。科隆巴花了大半夜在阅读那些破旧文件。天破晓以前,有些小石块扔到她的窗玻璃上,这是个信号,她马上走进花园,打开一扇暗门,把两个脸有菜色的汉子引入屋里;她的第一件事是把他们带进厨房,给他们吃东西。这两个汉子是什么人,且看下章分解。

第十五章

  清晨,大约6点钟,省长的一个仆从来敲奥索家的门。科隆巴出来开门,仆人说省长马上就要动身,他在等待她的哥哥。科隆巴毫不犹豫地回答:她哥哥刚在楼梯上摔了一交,扭伤了脚,一步也不能行走,他恳请省长先生原谅他,如果省长肯移玉步到他家里来,他将不胜感激。仆人走后不久,奥索下楼询问妹妹,省长有没有派人来接他。

  “他请您在这儿等他,”她不动声色地回答。

  半个钟头过去了,巴里奇尼家方面毫无动静。奥索问科隆巴在旧文件里发现了些什么,她回答说她要当着省长的面才说出来。她外表上装得非常镇静,可是她的脸色和眼神都说明她的内心兴奋激动。

  最后,终于看见巴里奇尼家的大门打开了;穿着旅行服装的省长第一个走出来,后面跟着村长和他的两个儿子。皮埃特拉内拉的居民们从太阳升起时就在守候,准备看看本省第一位大人物如何动身出发。他们看见他由巴里奇尼家的3个男子陪伴着,笔直地越过广场,一直进入德拉·雷比亚家,不由得惊愕异常。村里几个有政治眼光的人就嚷起来:“他们讲和了!”

  “我早对你们说了,”一个老大爷说,“奥索·安东尼奥在大陆住得太久了,做起事来不会像一个有胆量的人那样。”

  一个拥护奥索家的人说:“请注意这是巴里奇尼家先去找他们,巴里奇尼讨饶了。”

  “那是省长哄编他们的结果,”老大爷反驳,“今天都找不到有血性的人了,年轻人对父辈的流血根本不在乎,仿佛他们都不是亲生儿子似的。”

  省长发觉奥索好生生地站着,而且走路毫无困难,不由得十分惊异。科隆巴只用两句话便承认自己说谎而且请求原谅:

  “省长先生,”她说,“如果您住在别处,我哥哥昨天早就登门叩候了。”

  奥索忙不迭地请罪,申辩说他完全没有参与这种可笑的诡计,他为之深深感到惭愧。省长和巴里奇尼老头看见奥索懊丧的表情和他对妹妹的责备,都相信奥索的悔恨是具有诚意的;可是村长的儿子们并不满意。

  “这是拿我们来开心,”奥兰杜奇奥说,声音相当高,故意要人听见。

  “如果我的妹妹这样作弄我,”温琴泰洛说,“我很快就使她下次永远不敢再犯。”

  这些话和说话的口气使奥索老大不高兴,他的好心好意不由得减退了几分。他同巴里奇尼兄弟不带任何好感地互相望了几眼。

  这时候大家都就了坐,只除了科隆巴,她站在厨房门口附近。省长首先发言,谈了几句关于当地的成见等老一套以后,就指出许多根深蒂固的仇恨多半是由于误会所造成。接着他对村长说,德拉·雷比亚先生从来没有相信过巴里奇尼家曾经直接或间接参与那件使他痛失父亲的不幸事故;事实上他只对两家诉案中一个特殊情况保持某种怀疑;由于奥索先生长期离家外出,他收到的消息不见得可靠,因此这种怀疑是情有可原的;最近收到的供词完全澄清了他的怀疑,他认为完全满意,很想同巴里奇尼先生和他的两位公子建立友谊和睦邻关系。

  奥索带着勉强的神气欠了欠身,巴里奇尼喃喃地说了两句谁也听不清的话,他的两个儿子仰望着屋顶上的横梁。省长正要继续他的夸夸其谈,准备代巴里奇尼先生方面向奥索致词,科隆巴倏地从她的头巾下面摸出几张纸,庄严地走到两个当事人中间,开口说:

  “我们两家之间的敌对状态能够结束,当然是一件令人十分高兴的事;不过要使和解是真心实意的,就得把一切都说个一清二楚,不许留下任何疑点。——省长先生,我完全有权怀疑托马索·比安基的供词,他是一个声名狼藉的人。——我说过您的两个儿子也许到过巴斯蒂亚监狱探望那个人……”

  “这是胡说,”奥兰杜奇奥打断她,“我没有见过他。”

  科隆巴轻蔑地扫了他一眼,表面上非常平静地继续说:

  “您曾经解释说托马索之所以要假借一个凶猛的强盗的名义去恐吓巴里奇尼先生,是想使他的哥哥泰奥多尔能够保有磨坊的租用权,因为我父亲的租费很低……”

  “这是很明显的,”省长说。

  “像比安基这样的无赖,做出这样的事,那是很自然的,”  奥索说,妹妹的温和态度使他上了当。

  “伪造的那封信,”科隆巴的眼睛开始炯炯发光了,“写信日期是7月11日,那时托马索正在他哥哥那儿,就是说在磨坊里。”

  “一点不错,”村长说,开始有点不安。

  “那么托马索·比安基写这封信有什么好处?”科隆巴狂喜地喊起来,“他哥哥的租约已经满期,我爸爸于7月1日通知他不再续约。这就是我爸爸的登记簿和通知不再续约的底稿,还有阿雅克修一个商人的来信,介绍给我们一个新的磨坊租户。”

  她一边说,一边将手里的文件交给省长。

  一霎时间大家都惊呆了。村长很明显地脸色发青;奥索皱着眉头,走过去把省长拿在手中逐字推敲的文件看了一遍。

  “这是拿我们来开心!”奥兰杜奇奥又骂了一声,并且气愤愤地站起来,“走吧,爸爸,我们根本就不该到这儿来!”

  片刻之间巴里奇尼先生就恢复了镇静。他要求看一看那些文件,省长一言不发地把文件交给他。他抬起绿眼镜,搁在前额上,带着无所谓的态度把文件浏览一遍,科隆巴在旁边像母老虎般睁着眼睛盯着他,仿佛看见一头黄鹿走近它的挤满小虎的巢穴。

  巴里奇尼先生看完以后把眼镜放下来,将文件还给省长,说:“也许托马索知道已故的上校先生是个好心人……托马索想……他一定是这样想过……上校先生会改变他的不再续约的主意……事实上,他哥哥还在占有磨坊,所以……”

  “那是我,”科隆巴用不屑的口吻接下去说,“是我让他继续使用的。我爸爸死了,处在我的地位,我应该照顾一下我家的客户。”

  “不过,”省长说,“这个托马索承认那封信是他伪造的……,这是很清楚的。”

  “我认为很清楚的,”奥索插进来说,“这件事下面一定隐藏着无耻的勾当。”

  “我还有一点要反驳这几位先生,”科隆巴说。

  她拉开了厨房的门,马上走进房间的是布朗多拉奇奥,神学士和他们的狗布鲁斯科。那个强盗没有带着武器,起码表面上看来是如此,他们腰上挂着弹药带,却没有带必不可少的配合工具——手枪。走进大厅以后,他们恭恭敬敬地脱下帽子。

  可以想象得出,这两个人的突然出现,产生了什么样的效果。村长险些儿朝天跌一交,他的两个儿子英勇地奔到他前面,伸手在衣袋里摸匕首。省长往门口走去,奥索一把抓住布朗多拉奇奥的领口,大喝一声:

  “混蛋,你来干什么?”

  “这是一个圈套!”村长一边叫喊一边去开门;可是萨娃莉亚已经在外面把门锁上了,后来才知道原来这是两个强盗的命令。

  “诸位好心人!”布朗多拉奇奥说,“不要怕我,我的心并不像我的皮肤这样黑。我们完全没有恶意。省长先生,在下给您行礼。——中尉,请您松开手,您简直把我扼死了。——我们到这儿来是来作证的。喂,开口呀,神甫,您不是一向多嘴的吗?”

  “省长先生,”学士说了,“我很失敬,不认识您。我叫季奥坎托·卡斯特里科尼,更多的人只知道我叫神甫……啊!您记起我来了吧!这位小姐我以前也不认识,今天她请我来提供一些关于一个叫做托马索·比安基的人的情况,3个星期以前,我同这个人一起关在巴斯蒂亚的监狱里。我要告诉你们的是……”

  “不必费心了,”省长说,“像你这样的人,我一句话也不要听……德拉·雷比亚先生,我很乐意相信您同这个可恨的阴谋一点没有关系。但是您是不是一家之主?请您命令打开这扇门。令妹或许要说明一下她为什么要同这样的强盗来往。”

  “省长先生,”科隆巴大声说,“请您屈尊听一听这个人说些什么。您到这儿来是为大家主持公道的,您的责任是发现事实真相。您说吧,季奥坎托·卡斯特里科尼。”

  “别听他说!”3个巴里奇尼齐声喊起来。

  “如果大家一齐说话,”强盗微笑着说,“这并不是让大家听见彼此说话的好方法。我说,在监狱里,刚才说的这个托马索是我的同监人,并不是我的朋友。奥兰杜奇奥先生经常去探望他……”

  “胡说,”巴里奇尼两兄弟一齐喊道。

  “两个否定就等于一个肯定,”神甫冷冷地提了一句,“托马索很有钱,他吃的喝的都是好东西。我爱好美食(这是我的一个小小缺点),虽然我很不愿意同这个家伙来往,但也同他一起吃过几次饭。为了报答他的恩德,我建议他跟着我一起越狱逃走……一个小姑娘……她受过我的一点恩惠,给我提供了越狱的方法……我并不想说出她的名字来牵累她,托马索拒绝我的建议,对我说他对自己的官司非常有把握,说巴里奇尼律师为他在所有法官面前说过情,说他一定能够清白无事地释放出狱,口袋里还会增加一笔钱。至于我,我还是相信走为上策。我的话完了(最末一句话原文是拉丁文Dixi;凡是作证、推理或辩护,说完以后总以这个词作结束语)。”

“这个人所说的完全是一大堆谎话,”奥兰杜奇奥坚决地再说一遍,“如果我们在旷野里,手里拿着枪,他就不会这样说话了。”

  “您大错而特错了!”布朗多拉奇奥大喝一声,“别跟神甫闹翻了,奥兰杜奇奥。”

  “您到底让不让我走出去呀,德拉·雷比亚先生?”省长不耐烦地顿着脚说。

  “萨娃莉亚!萨娃莉亚!”奥索大声叫喊,“开门!真见鬼!”

  “请稍等片刻,”布朗多拉奇奥说,“我们先走,得让我们走我们的。省长先生,大凡双方在共同的朋友家中会面的时候,按照惯例,离别的时候是应该有半个小时的休战时间的。”

  省长对他轻蔑地扫了一眼。

  “对不起各位,我们先走了,”布朗多拉奇奥说,接着把手臂伸直,招呼他的狗,“布鲁斯科,为省长先生跳一个!”

  那狗跳过了他的臂膀。两个强盗急忙到厨房里取了他们的武器,从花园里逃走了,临走时打了一声尖锐的唿哨,客厅的门像变戏法似的应声打开了。

  “巴里奇尼先生,”奥索抑制住怒火说,“我认为您是伪造信件的人。我今天就要向检察官告您,您犯了伪造文书罪和收买比安基罪。也许我以后还要用更严重的罪名控告您。”

  “我这方面,德拉·雷比亚先生,”村长说,“我控告您设下圈套,意图谋害本人和勾结匪徒。现在省长先生马上就要将您交给警察看管。”

  “省长会尽自己的责任,”省长用严厉的口吻说,“他要保证使皮埃特拉内拉的治安不受扰乱,他要注意使正义得以伸张。先生们,我这话是对你们大家说的。”

  村长同温琴泰洛已经走出客厅,奥兰杜奇奥一步一步跟着他们倒退着出去,奥索低声对他说:

  “您父亲是个老头,我一巴掌就能打倒他,我只能找您算帐,找您或者您的哥哥。”

  奥兰杜奇奥的回答是拔出匕首像疯子般扑向奥索,不等他使用武器,科隆巴就抓住他的臂膀,用力扭过来,同时奥索一拳打在他的脸上,使他一连倒退了好几步,重重地撞在门框上,匕首也飞了出去。温琴泰洛拔出匕首,返回大厅,科隆巴跳过去抓住一根长枪,向他表明两个男人对付一个男人并不公道。这时候省长冲进去站在双方中间。

  “待会见,奥斯·安东!”奥兰杜奇奥喊了一声,猛地把大厅的门用力关上,再用锁锁了,以便自己有充裕的时间退走。

  奥索同省长各自呆在大厅的一只角,过了一刻钟还没有说话。科隆巴满脸都是胜利的自豪,轮流注视他们两个,倚在决定胜利的那支长枪上。

  “这种地方!这种地方!”最后省长激昂地站了起来大声说,“德拉·雷比亚先生,您做错了。我要求您以名誉担保不采取暴力行动,静候司法机关对这可诅咒的事件作出裁决。”

  “好的,省长先生,我打这个混蛋是打错了,不过我打是打了,如果他要求我决斗,我可不能拒绝。”

  “不,不会的,他不会同你决斗的!……可是如果他暗杀您……那完全是您自己的行为促成的。”

  “我们提防着,”科隆巴说。

  “奥兰杜奇奥,”奥索说,“在我看来是个骁勇的孩子,我估计他将来有出息,省长先生。他拔出匕首来动手很快,可是我处在他的地位,我也许会同样这样做;我庆幸我的妹妹很有腕力,不像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姐。”

  “你们不能决斗!”省长大喊,“我禁止您决斗!”

  “请允许我向你进一言,先生,凡是有关名誉的事,我只听从良心的命令。”

  “我告诉您,你们不能决斗!”

  “您可以逮捕我,先生……换句话说,如果我愿意让人逮捕的话。这样的事即使发生了,您只不过把目前这件不可避免的事延一延期罢了。你是个爱惜荣誉的人,省长先生,您应该知道不可能有别的办法。”

  “如果您逮捕我哥哥,”科隆巴加上一句说,“半个村子会站到他一边,我们就有一场热闹的枪战了。”

  “先生,我预先通知您,”奥索说,“而且我请求您不要以为我在说大话:如果巴里奇尼先生滥用村长的职权要逮捕我,我会抵抗的。”

  “从今天起,”省长说,“巴里奇尼先生暂停执行村长职务……我希望他能证明自己无罪……听我说,先生,我很关心您。我对您的要求并不高:您只要安安静静地在家里呆着,等到我从科尔特回来为止。我只去3天。我带着检察官回来,那时我们就能把这件不幸的事件弄清楚。您能答应我到那时候为止您不作任何敌对行动吗?”

  “我不能答应您,先生,如果奥兰杜奇奥像我所想的那样要求我决斗的话。”

  “怎么!德拉·雷比亚先生,您是法国军人,您竟愿意同一个你怀疑为伪造信件的人决斗吗?”

  “先生,我打了他。”

  “可是,如果您打了一个苦役犯,他来向你寻衅,您也同他决斗吗?算了吧,奥索先生!好吧,我再让步,我只要求您不先去找奥兰杜奇奥……我准许您同他决斗,要是他先来找您的话。”

  “他一定要来找我的,我对此毫不怀疑;可是我可以答应我不再打他,避免挑起决斗。”

  “这种地方!”省长又说了一句,在大厅里大踏步走来走去,“我什么时候能回法国呢?”

  “省长先生,”科隆巴用最甜蜜的声音说:“时候不早了,您肯赏脸在舍间用饭吗?”

  省长禁不住笑了起来。

  “我已经在这儿耽搁太久了……看来像是偏袒了你们……还有那该死的奠基礼!……我一定要走了……德拉·雷比亚小姐……您今天的所作所为也许会给将来带来多少灾难啊!”

  “省长先生,至少您得说句公道话:认为舍妹的信念是有根据的。现在我敢肯定,您也相信舍妹的怀疑是有凭有据的了。”

  “再见了,先生,”省长对他招了招手,“我警告您,我要命令警察队长监视您的一切行动。”

  省长走了以后,科隆巴说:

  “奥索,您不是在大陆上,奥兰杜奇奥对您的所谓决斗一窍不通,何况他是个混蛋,根本不配像个正人君子那样决斗而死。”

  “科隆巴,我的好妹妹,你真是个女中丈夫。我非常感谢你救了我免吃一刀,把你的小手给我,让我亲一亲。不过,你必须让我自由行动,有些事情是你所不懂得的。给我准备早饭,只等省长一动身,马上给我找基莉娜小姑娘来,看来她真能办事,我要她给我送一封信。”

  “科隆巴去督促准备饭菜,奥索上楼到自己的卧房里写了下面一张便条:

  您一定很急于同我决斗,我也有同样心情。明天早上6点钟我们可以在阿夸维瓦山谷见面。我使手枪百发百中,因此我不建议使用这种武器。人家告诉我您善于使用长枪,我们就各自带一支双膛枪吧。我要带一个本村人来做我的证人。如果令兄要陪您一起来,请您再邀一个证人而且事先通知我。在这种情形下,我也约两个证人。

  奥索·安东尼奥·德拉·雷比亚。

  省长在副村长家逗留了一小时,走进巴里奇尼家几分钟,就动身到科尔特去了,随身只带了一名警察护送。一刻钟以后,基莉娜带了上述那封信,亲自交给了奥兰杜奇奥。

  复信迟迟不来,到傍晚时分才送到。下面签名的是巴里奇尼老头,他告诉奥索,他已经把那封恫吓他儿子的信交给检察官,信结束时他还附上一句:“我问心无愧,静候法院判决您的诽谤罪。”

这时候科隆巴约来了五六个牧人,把德拉·雷比亚塔楼武装起来。他们不顾奥索的抗议,在面对广场的窗口上开凿了箭眼,整个黄昏镇上都有各种各样的人来自愿帮忙。神学士兼强盗也写了一封信来,以他和布朗多拉奇奥的名义,答应如果村长动用了警察,他们俩一定进行干预。信末还有一笔附言:“我斗胆问问您,省长先生对于我的朋友给予小狗布鲁斯科的良好教育有何想法?除了基莉娜,我还没有见过比它更听话,更有天赋的学生。”

第十六章

  第二天没有发生任何敌对行动。双方都采取守势。奥索没有出过家门,巴里奇尼家的大门始终紧闭。驻守在皮埃特拉内拉的5名警察,在广场和村子周围走来走去,辅助他们的有一名乡警,他一个人代表民兵。副村长始终佩着执行职务的肩带。可是,除了敌对两家窗门上的箭眼以外,一点儿也没有战斗的痕迹。只有科西嘉人才会注意到,广场上翠绿的橡树周围,全部都是妇女。

  晚饭时分,科隆巴喜气洋洋地把她刚收到的内维尔小姐的信给哥哥看。信里写着:

  亲爱的科隆巴小姐,我很高兴地从令兄的信里得知,你们的敌对已经终止。请接受我的祝贺。家父自从令兄走了以后,没有人跟他谈论战争和同他一起打猎,他觉得在阿雅克修十分难受,所以我们今天动身,要到令亲处投宿,我们有一封信给她。后天,约11点钟,我就到您处来尝尝山区的烤奶酪,据您说,比城里的好吃得多了。

  再见了,亲爱的科隆巴小姐。

                         您的朋友 莉迪亚·内维尔

  “难道她没有收到我的第二封信?”奥索叫起来。

  “您瞧,从信上的日期可以看出莉迪亚小姐已经在路上,而您的第二封信才到达阿雅克修。您在信里叫她不要来吗?”

  “我告诉她我们已经处在戒严状态。我觉得不应该再接待客人了。”

  “嘿!那些英国人真是古怪得很。我在她的房间里最后度过的那一夜,她对我说,如果她离开科西嘉的时候还不能看见一场精采的近亲复仇,她就会感到遗憾。奥索,只要您愿意,我可以组织向我们仇人的房子进攻,让她看看。”

  “科隆巴,”奥索说,“老天爷让你降生为女人,真是弄错了,你知道吗?你可以当一个优秀的军人。”

  “也许。不过不管怎样,我得去准备烤奶酪了。”

  “不必了。我们应该派个人去,在他们出发以前就通知他们,阻止他们前来。”

  “是吗?在这种天气您还要派人去,您想让山洪把他们连信一起冲走吗?……那些可怜的强盗遇到了这样的暴风雨,我真同情他们!幸喜他们都有结实的皮洛尼(波洛尼是一种带风帽的厚呢斗篷。——原注),问题还不大。您知道应该怎样做吗,奥索,等暴风雨停了以后,明天大清早您就动身,赶在英国朋友出发以前到达我们亲戚家里。对您来说这很容易做到,因为莉迪亚小姐通常很晚才起床。您把在我们家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他们;如果他们坚持要来,我们也欢迎。”

奥索忙不迭地同意了这个意见,沉默了一会儿以后,科隆巴又说:

  “奥索,我刚才说进攻巴里奇尼家,也许您认为我是开玩笑吧?您知道不知道我们人数众多,起码两个对一个,自从省长暂停村长的职务以后,这儿所有的人都站到我们一边。我们可以粉碎他们。要挑起争端是容易的。如果您同意,我到水池那边去嘲笑他们的妇女,他们就会出来……也许会……因为他们都是胆小鬼!也许他们要从他们的箭眼里向我射击,他们射不中我的。那时候大局就定了:是他们先进攻。战败的人只好哑子吃黄连:在一场混战中哪里去找开枪击中目标的人?相信您的妹妹吧,奥索;那些穿黑袍子的法官们到这儿来只会舞文弄墨,说些废话,不会有什么结果。那个老狐狸还有办法颠倒黑白,叫您相信大白天会有满天星斗。唉!如果省长当时不把身体挡住温琴泰洛,我们早就少了一个敌人了。”

  她说这些话时口气十分平静,仿佛她刚才说准备烤奶酪一样。

  奥索惊呆了,用既钦佩又带点害怕的眼光凝视着妹妹。

  “亲爱的科隆巴,”他离开饭桌说,“我怕你真是魔鬼的化身;不过请你放心好了。如果我不能叫巴里奇尼一家受绞刑,我会用别的方法达到目的。不是用火热的子弹,就是用冰冷的刀锋(这句话在科西嘉是常用的说法。——原注)!你瞧,我没有忘记科西嘉的土话。”

“那就越早越好,”科隆巴说,叹了一口气,“奥斯·安东,您明天骑哪匹马?”

  “黑马。你为什么要问?”

  “我好喂它一点大麦。”

  奥索回房间去后,科隆巴叫萨娃莉亚和那些牧人都去睡觉,自己一个人在厨房里准备烤奶酪。她不时侧着耳朵倾听,仿佛很不耐烦地等待她的哥哥睡觉。最后等到她相信他已经入睡以后,她拿了一把刀,试试那刀是否锋利,然后把一双大鞋穿在自己的小脚上,无声无息地走进了花园。

  花园四面围着墙,连接一片相当宽阔的空地,空地由篱笆围着,用来放置马匹。因为科西嘉的马根本没有马厩,通常都是任由它们在田野里凭借自己的聪明去觅食和躲避风霜雨露。

  科隆巴同样轻手蹑脚地开了花园的门,走进空地,轻轻地吹了一下口哨,把马都吸引到她身边,她是经常拿面包和盐给马吃的。那匹黑马走到她身边以后,她一把紧紧抓住它的鬣毛,一刀就割破了它的耳朵。那马忽的猛烈一跳,转身就逃走了,一边走一边发出尖锐的喊声,像它的同类受到剧痛时所发出的一样。科隆巴感到满意,再回到花园里,这时候奥索打开窗门,喝了一声:“谁?”同时听见他把子弹上膛的声音。幸而花园的门处在完全黑暗中,一棵大无花果树还遮盖住它的一部分。过了片刻,她看见哥哥的房间里亮光一闪一闪的,知道他在设法点灯。她赶紧关上园门,沿着墙溜回来,由于她的黑色衣服同贴墙果树的深色树叶混成一片,她终于能够先走进厨房,然后奥索出现。

  “什么事?”她问他。

  奥索回答:“我觉得好像有人开花园的门。”

  “不可能。狗会吠的。我们不妨去看看。”

  奥索在花园里兜了一个圈子,看见外边的门关得好好的,对自己的神经过敏不免有点惭愧,他正准备回自己的卧房,科隆巴说:

  “我很高兴看到您变得谨慎了,哥哥,处在您的地位您是应该谨慎的。”

  “这是你培养的结果,”奥索回答,“晚安。”

  第二天黎明时分,奥索已经起床,准备动身。他的打扮介乎一个穿得整整齐齐要去见自己的心上人的男子和一个武装齐备随时准备复仇的科西嘉人之间。他穿着一件窄腰身的蓝礼服,用绿绸带斜挂着一个装着药弹的小白铁盒;他的匕首插在旁边的口袋里,手里拿着那支漂亮的英国枪,装了子弹。科隆巴倒一杯咖啡给他,奥索急急忙忙喝着,一个牧人走出去给他套马。奥索和妹妹紧跟着出来,走进空地。牧人抓住马,但转眼之间便让手里的马鞍和缰绳都跌落地上,仿佛吓坏了的样子,而那匹马还记着昨夜的受伤,害怕人家来割它的另一只耳朵,就使劲直立,用后腿猛踢,又猛烈嘶鸣,闹得不可开交。

  “快点儿!”奥索叫喊。

  “啊!奥斯·安东!啊!奥斯·安东!”牧人放声大喊,“我的圣母!……”

  下面是无休止的诅咒、毒骂,大部分无法翻译。

  “发生了什么事?”科隆巴问。

  所有的人都走到那马身边,看见那马鲜血淋漓,耳朵被切开,无不惊异和气愤,齐声呼喊起来。在科西嘉,毁伤敌人的马,既表示报复,又表示挑战和威吓要置对方于死地。

  “除了枪弹,没有别的东西能惩罚这样的罪行。”奥索虽然因久居大陆,对这样的侮辱不像别人那么看得严重,但是如果在这时候有一个巴里奇尼派的人出现在他面前,他会立刻叫他抵罪,因为他认为这是敌人对他的故意侮辱。

  “这班胆小的混蛋!”他嚷起来,“不敢站出来同我面对面斗争,却在一个可怜的牲口身上出气!”

  “我们还等什么?”科隆巴激昂地喊道,“他们来向我们挑衅,毁伤我们的马,而我们并不还手!你们是男子汉吗?”

  “报仇!”牧人们齐声回答,“把马牵到村子里游街,马上向他们的房子进攻。”

  “有一个盖着麦秆的谷仓同他们的塔楼贴邻,”博洛·格里福老头说,“只要一刹那间就可以使它烧起来。”

  另外一个建议去把教堂钟楼的梯子拿来;第三个建议利用人家放在广场上准备造房子用的横梁来撞开巴里奇尼家的大门。在这一片愤怒的喊声中,只听见科隆巴的声音,她向喽啰们宣布,在动手以前她请每人喝一杯茴香酒。

  不幸的是,或者幸运的是,她对那匹可怜的马所运用的毒辣手段,在奥索身上并没有产生她预期的效果。奥索丝毫不怀疑这种野蛮的毁伤动物肢体的行为是他的仇人作的,他尤其怀疑奥兰杜奇奥,可是他不相信这个青年在遭受他的侮辱和打了耳光以后,认为割伤一匹马的耳朵就能挽回面子。相反,这种卑鄙龌龊而且荒唐可笑的报复,更增加了他对敌人的蔑视,现在他的想法同省长的想法一致了:根本不值得同这样的人较量。他等待别人能够听见他说话的瞬间,立刻向乱成一团的喽啰们宣布,他们必须放弃厮杀的念头,司法当局马上就到了,他们会为马的耳朵报复的。

  “我是这儿的主人,”他又用严厉的口气补充说,“大家必须服从我。谁敢再说杀人放火的话,我先剥掉他的皮。去吧!去给我套那匹灰马。”

  “怎么,奥索,”科隆巴把他拉过一边说,“您竟容忍仇人侮辱我们!爸爸在世的日子,巴里奇尼一家人从来不敢毁伤我家的牲口。”

  “我向你保证他们将来要后悔的;不过惩罚那些只有勇气去伤害牲口的胆小鬼,那是警察和狱卒的责任。我已经跟你说过了,司法当局会给我报仇的……否则……你就不必提醒我是谁的儿子了……”

  “还是忍耐!”科隆巴叹了一口气说。

  “你好好记住,妹妹,”奥索继续说,“如果我回来后,发现你对巴里奇尼家有什么动作的话,我决不会原谅你。”接着他又用比较温和的口吻说,“很可能,甚至可以肯定,我会同上校父女一同回来,必须把他们的房间整理好,饭菜弄得很合口味,使得我们的客人不致感到不舒服。科隆巴,你有勇气,这固然很好,但是一个女人家还得会管理家务才行。来吧,拥抱我,要听话。噢,灰马套好了。”

  “奥索,”科隆巴说,“您不能单独一个人走。”

  “我谁也不需要,”奥索说,“我向你担保,我不会让人割掉耳朵。”

  “啊!在两家打仗时期我决不能让您单独出门。喂!博洛·格里福!季安·弗朗切!门莫!拿了你们的枪,你们护送我哥哥去。”

  经过相当激烈的争辩以后,奥索不得不同意让一队卫队跟随他。他从牧人里面挑选了那些喊打喊杀喊得最凶的人,然后又对妹妹和留在家里的牧人叮嘱一番,才上了路;这一次,他兜了一个圈子,避开巴里奇尼的房子。

  他们已经远离皮埃特拉内拉,急急忙忙地赶着路,在经过一条通向沼泽地的小溪时,博洛·格里福看见有几头猪舒舒服服地躺在泥塘里,一边晒太阳一边在水里享受凉快,他马上提起枪来瞄准最肥的那只,一枪打中它的脑袋,当场就死了。其它几只立刻爬起来,以惊人的敏捷逃走了,虽然另一个牧人也朝它们开枪,它们都平安无事地逃进矮树丛里消失了。

  “笨蛋!”奥索大喝一声,“你把家猪当作野猪了。”

  “不是的,奥斯·安东,”博洛·格里福回答,“这群猪是律师家的,我教训教训他不该毁损我们的马。”

  “怎么,混蛋!”奥索十分气愤地喊起来,“你们学我们敌人的样子干下流事!你们走,不要脸的家伙。我不需要你们。你们只配同猪作对。我发誓如果你们敢跟着我走,我要打碎你们的脑袋!”

  两个牧人惊愕地面面相觑。奥索把马一夹,飞驰而去了。

  “咳!”博洛·格里福说,“真是开玩笑!去爱人家吧,人家就这样对待你!他的上校父亲,为着你有一次拿枪瞄准律师而恨你……大傻瓜,那时干吗不开枪!……而儿子呢,……你看见了我为他干了什么……他却说要砸碎我的脑袋,就像人家砸碎一个不再能装酒的葫芦似的。这都是他在大陆上学来的,门莫!”

  “是的,要是人家知道你杀了这头猪,一定要同你打官司,而奥斯·安东既不肯代你向法官说情,也不肯为你付钱雇律师。幸喜没有人看见,你只要矢口否认,就没事了。”

  他们商量了一会儿以后,两个牧人得出结论:最妥当的办法是把死猪丢在山坑里。他们说干说干,当然,在扔下去之前,每人各自在这个德拉·雷比亚和巴里奇尼两家仇恨的牺牲品身上割了几块肉,回去烤着吃。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