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遗忘在中国的老照片

    8月的一个下午，话剧演员王卫国拎着奶奶留给自己的旧皮箱，来到中国国际广播电台。那只旧到手把上的皮子都开了胶的褐色皮箱中，装满了旧相框，它们并不是这个演员的演出道具。此时的王卫国静静坐在大厅内刚布置好的舞台下，微笑着，像是在等待着一场早就被安排好的奇遇。

    终于，他等的人来了——她一袭白裙，湖蓝色的围巾搭在肩头。这个来自挪威的女孩Joanna径直走到王卫国面前，友好地伸出手，他们素未谋面，王卫国却说：“其实我很早就认识你了，在你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

    这时场内响起一段音乐：“是谁在敲打我窗，是谁在撩动琴弦，那一段被遗忘的时光，渐渐地回升出我心坎……”

    在那段“被遗忘的时光”中，Joanna与王卫国之间究竟发生过怎样的故事？

    1999年，喜欢去北京潘家园旧货市场淘换东西的王卫国，在市场里逛着，一个杂货摊位让他停下脚步。吸引他的是一组相框，其中一个让王卫国很是喜欢。

    “纯黑色木质外框，没有一根钉子，虽满是尘土，却像是带着故事。我擦掉尘土，发现相框中有张西方小女孩的照片。”王卫国至今仍清楚记得那一幕。

    照片中的女孩描了细眉，一条羽毛长巾围着脖颈，侧光使她的脸部轮廓愈加分明，像是电影明星。就是这样一张黑白照片，让王卫国决定将20多个相框一并买下。

    回家后，王卫国仔细擦洗，才发现每个相框中都有一张老照片，更令他讶异的是，这些老照片中都有一个共同的主角。从黑白到彩色，从牙牙学语的婴孩到袅袅婷婷的少女，这俨然是一个女孩儿的成长记录。

    王卫国产生疑惑：“记录着如此重要人生片段的照片怎么会流失到旧货市场？没有人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扔掉，一定是有人遗落的。”

    在作出如上判断后，王卫国第一时间联系到公安系统的朋友，希望他能帮忙查查是否有外国人报失，然而答案令他失望。

    没有找到照片的主人，王卫国只好用旧皮箱将它们保存好。而就是这些被主人“遗忘”的照片牵动着王卫国的心，整整12年。

    同样是1999年，来中国制作纪录片的Joanna，因要返回挪威三个月，便把自己的行李和私人照片托给朋友保管。蹊跷的是，当她再次返回北京时，却怎么也联络不到朋友了，她的行李也随之消失。Joanna只得带着遗憾离开北京。

    12年里，几次来京，Joanna都没有放弃寻找自己的朋友，然而一次次的失望，让她渐渐失去信心。几年前家中的一场大火，更是把许多Joanna和家人的合照以及幼年照片烧毁。定格在照片中的童年记忆，再次遗失。

    故事交待到这儿，大家也许猜到了，王卫国手中的老照片，正是Joanna落在北京的。而这远隔万里的寻找之路将如何抵达？

    王卫国在12年里从未放弃寻找。朋友来了，他会将照片取出，让他们得空帮着找找照片中的女孩；他寻过几家报社，希望能登寻人启事，却因“事太小”被拒绝；几次搬家，他都把这些照片当做自己的家当迁走。

    王卫国常常会拿出照片看，最令他动容的是一张母女俩的合影，画面中母亲侧躺在床上，看着玩耍的女孩。作为一个演员，他能读懂母亲眼中的爱怜，他说：“那是一个母亲独有的眼神，看到照片我觉得很温暖。”

    2010年12月27日。王卫国经朋友帮助，找到中国国际广播电台（CRI），希望通过CRI在世界范围的传播来寻找失主。

    于是，王卫国与老照片的故事被拍摄成名为《她在哪？》的视频短片，发布在英文国际在线网上。

    2011年3月16日的凌晨，终于有人认出了照片中的母亲。有网友在视频下留言：“照片上的人是已逝的挪威籍演员兼模特Julie Ege。”Julie Ege曾在007电影《女王密使》中出演过邦女郎，她的女儿Joanna便是照片中那个美丽的女孩。短短10分钟后，网友Eva将该视频链接转给挪威广播公司。而网友Tea则找到Joanna妹妹Ella的社交网页。

    在诸多网友的爱心接力下，照片的主人终于现身。Joanna给英文网发来了电子邮件：“这些照片是我在1999年离开中国时遗失的，我简直不敢相信还能找到这些照片。这真是个奇迹！”

    这场12年的等待和追寻终于落幕，Joanna 说：“我始终坚信照片一定还在某个地方。”

    如今，Joanna再次来到中国与王卫国相见，她能亲自为他讲述照片里的故事了：“这是我和父亲一同去爬山时拍摄的，当时父亲正在讲故事给我听；这是我模仿电影中女影星的穿着和神态拍下的；这是我妹妹第一次到海滩……”

    老照片终于寻回了自己的主人，这可能是王卫国与Joanna最后一次相遇。陪伴他12年的老照片终于要从旧皮箱中拿出。或许现实的Joanna是陌生的，但那照片中曾陪伴了王卫国12年的“Joanna”才是他最惦念的。

    离开时，王卫国告诉记者，这个像电影一般的故事还有些“惊人”的巧合：一是，Joanna的相框，正是她刚来北京时从潘家园淘来的。二是，用来装老照片的旧箱子，刚好能容纳那20多幅照片，多一幅都放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