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和中国的时差:当心音乐罐头综合症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5/02 06:20:26

我小时候北京的一般人家是吃不到鲜菠萝的,于是总是在憧憬鲜菠萝的美味——罐头菠萝都那么好吃,鲜菠萝该有多棒啊!等到母亲从广州给我带回一个鲜菠萝,一尝却大失所望:怎么没有罐头菠萝甜,还微微有点酸涩味?

曾经有大约两年时间我没有在现场听过交响乐。那些时候每天沉溺在富特万格勒、克纳佩布什、阿班德洛特等等大师的文物唱片里,连立体声的CD都听的少。结果有一天在现场听俄罗斯国家交响乐团,上半场耳朵极不适应——怎么声音这么散呢?这时候才意识到:我已经适应了单声道唱片音场挤在中间的变形音效,再听真实现场的多层次的鲜活音效就不适应了。

自从20世纪初唱片市场开始成熟,这种“罐头”音乐对于“新鲜”音乐的异化一直在潜移默化的进行。“唱片时代”之前的演奏、演唱家主要是靠舞台魅力和音乐感染力征服听众,技术细节和风格感的精确并不是头等重要的。所以我们在听19世纪末成名的一批大师遗留的SP唱片时,会发现大把的错音和许多并非符合逻辑性的即兴发挥。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后来的演奏家和演唱家意识到:唱片是铁证!为了不让后世听众诟病,大家越来越把“无懈可击”当做追求的目标,而那种现场催眠般的“大师魅力”反而是次要的了。从此音乐表演的第一要素从“美”变成了“对”。另一方面,当年的音乐学生学一部新作品,都是照谱子学,谱子上没写的靠自己思考;后来的学生是照唱片学,就算先照谱子学,谱子上没写的也是靠听唱片。“权威版本”唱片就像小学生书法课用的红模子,描的越像就越是“好学生”。这样音乐表演者的个性从一开始就被抑制了。尽管很难评判这种变化的利弊曲直,但近50年的音乐舞台涌现的更多是学者型技巧超人,那种充满神秘感、靠巨大气场征服观众的大师几乎绝迹。偶尔如波格雷里奇这样与众不同的“另类”出现,也会遭到各种非议而面临“生存与毁灭”的抉择。

造成以上这些音乐表演审美变化的动因,并非是唱片的一己之力,音乐比赛锦标主义的盛行、听众鉴赏力的下降,都在改变着音乐表演者的努力方向。但唱片的工业化生产和商业化推广,可能是音乐表演艺术走向工业化标准训练、商业化娱乐追求的最重要原因。

唱片对于音乐欣赏者的审美改变更为明显。首先是“听觉洁癖”。由于唱片特别是CD的超高信噪比,听惯了唱片的人难以适应现场音乐会“不干净”的声音,包括现场声。这倒还好,可以推进音乐会礼仪的文明进步。但如果连弦乐器的松香声和歌唱家呼吸声都觉得“不干净”,那就属于病态范畴了。再有就是听觉习惯变形:听惯了唱片里主要声部“特写处理”的耳朵,再去听现场交响乐,通常会觉得声压偏低,不够“爆棚”;如果是协奏曲或者歌剧,会觉得乐队声音太大,独奏和独唱声音太小;如果是独奏会和独唱会,会觉得钢琴伴奏声音太大,独奏、独唱不够“突出“;如果是室内乐,会觉得声音不够温暖融合,弦乐器有“毛刺”……这些都是由于习惯了唱片“做”出来的声音,就像看惯了化了妆补了光PS过的特写镜头的明星照,再看活人真脸卸了妆的全身照会被吓一跳一样。所以近年来的演奏家和歌唱家,都在想尽各种办法加大自己的音量,甚至不惜破坏音乐整体平衡、改变乐器基本音色,其实就是为了满足那些听惯了唱片的“变态”耳朵。

现在吃惯了新鲜菠萝,偶尔吃一口罐头菠萝会觉得齁甜,也没有自然地香气。能有新鲜的,就少吃罐头的。除非像莼菜罐头,除了西湖边就吃不到新鲜的,有罐头总比没有强。还有一种情况:罐头黄桃也比新鲜青杏好吃——所以施纳贝尔、托斯卡尼尼、克莱斯勒、卡鲁索等等的“罐头”还是珍贵的美食。但是既然现在身边的“新鲜”音乐质量越来越高,还是尽量不要把罐头当饭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