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格沃茨的日常吧:我离民国有多远——为新著《辛亥百年祭》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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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离民国有多远——为新著《辛亥百年祭》跋 2011-08-29    徐刚    光明日报   

我生也晚,少小时似乎离民国不太远,父母均生于清末,民国人也,我父于我出生3个月不及百日便病故,为我守寡终身之母亲是“半大脚”,何故?原来正当我母亲痛苦地被裹脚时,民国取大清而代之,于是“放脚”,比天足小比小足大,乡人称之为“半大脚”。在故乡崇明岛西北角的一个村子里,我母亲以走路快闻名,犹记得东邻才元好公总是笑嘻嘻地说:“元郎娘子跑得急兜兜勒!”元郎,我父之小名,“急兜兜”,又急又快。乡人很少说“走路”,而好用“跑”字,有急迫意。方言语词的此种选择大概与崇明岛孤悬海上,时有风暴潮没之灾相关,救灾或者逃命皆需快跑也。相沿成习,崇明农人步速都比较快,而在女人中,我母尤甚,无论做农活种花地或者上镇,回家时都“急兜兜”的,家门口,姐姐正带着我翘首以盼,嗷嗷待哺,等我母回家做饭,玉米面粥,南瓜,番薯,却是热汤热水。今老矣,浑身器官退化,唯胃尚健,我母哺育之恩也。我母生前偶尔提及往事艰辛,亦笑言道:“亏得半大脚”!民国“放脚”,有功德,而创“不缠足”者康有为也。

 

    托人民共和国之福,母亲有厚望,我6岁即开学念书,乡间老户人家有民国时水印木刻、绘图绣像之各种旧小说,诸如《三国》、《水浒》、《西游记》、《七剑十三侠》之类,便借来看,略知其意,竟从此入迷,乃我文学启蒙之始。我就读的初中在崇明岛亦百年名校,始创于1911年,设在破庙中,初小,后成高小,继而为初级中学。办学者为吾乡汤姓、施姓之读书人,亦乡绅望族,为崇明西沙之农家子弟能知书识礼,则是办学初衷。校名为“三乐学校”,“三乐”取《孟子》语:“父母俱存,兄弟无故,一乐也;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二乐也;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乐也。”有教育楼,两层,名“雨花楼”。有民国时旧学尚未扑尽之流风余韵。

 

    蒙作家出版社诸公错爱,今年年初约写康有为,并修订写于1993年、1995年之袁世凯、梁启超二书,于是,晨昏皆与康梁、民国为伴,寻觅于旧书故纸。康有为的一则资料称,南海之墓于1966年8月被青岛红卫兵掘而毁之,并以其颅骨示众,震惊之余,心中默念:“我亦罪人矣!”其时,我也在崇明岛上做红卫兵,作为这个群体的一员,为着我曾经历的时代,为着我所生活的世界走向真正的和平、美好,为着中国不再蒙受此等残暴之耻辱,我要说:我有责任!我当承担!“人类是一体的,与宇宙万物都是一体的,没有别人,我们全体只是一个,这是唯一的真相。”(刘群语)也因此,当我再读康、梁,追记康有为时,笔下有了稍有新意却更加沉重的流淌:天造先知,于世界,光也,亮也,福也;于本人,忧也,苦也,祸也。如是观之,康有为历劫受难却毕其一生以“铸我新中国”(康有为诗)及世界大同为追求,此康有为之所以为康有为也!倘言离民国之远近,则不可以岁月计,如我尚能吮吸于经典,华夏之远古苍茫、文明初始,皆可视之、闻之、想象之,何况民国?

 

    后记不可喋喋,徐刚词穷矣,且以纪伯伦先知之语作结:

 

    “环顾四周,你们会发现他在与你们的

 

    孩子玩耍。

 

    仰望天空,你们会看到他在云端漫步,

 

    在闪电中伸臂,在雨水中降临。

 

    你们会看到他在花丛微笑,又在树上挥手。

 

    我永远在沙岸行走,

 

    在沙土和泡沫的中间,

 

    高潮会抹去我的脚印,

 

    风也会把泡沫吹走,

 

    但是海洋和沙岸

 

    却将永远存在。”

 

    晚安,亲爱的读者,愿你的梦梦着我的梦……

 

    (作者为著名作家,本文为其三卷本新著《辛亥百年祭》跋,该书由作家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