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南商洛旅游景点大全:石质,古镇的年轮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8 09:15:26

李海珉

多年来,笔者对苏南、浙北和上海一带的50来个古镇进行了细致的踏勘,发觉富有水乡特色的缆船石,大致可分为三大类型:立柱式、耳朵式和洞穴式。立柱式竖插在石驳岸上,有圆形也有方形;有不加藻饰的,也有精雕细刻的。耳朵式,有竖立在驳岸上面,也有横插在驳岸侧里。洞穴式的最为复杂,一是所处的位置,驳岸上、河埠中以及石桥的桥洞内都有。二是有竖式有横式。三是浮雕为主,也有平雕、阴刻结合透雕的。四是从简便实用到艺术纹饰逐渐增多,从简单的花纹到二种或二种以上的动物、植物、人物组合成图案。那些经过艺术加工的缆船石,蕴含着产生它的那个社会的众多信息,政治的、经济的、文化的,人们的心理追求、民风民俗等等,将另文介绍,这里不赘。

在这里,我想专门就驳岸、河埠和桥梁使用的石头,探讨古镇的历史规模。因为石质,相当于古镇的年轮。

驳岸、河埠和石桥,三者之中,哪个出现最早?毫无疑问是河埠,其次是石桥,石驳岸最晚。江南人民傍水而居,衣食住行,离不开水。大凡有人居住就会出现河埠,最原始的河埠,就是在河岸边安置几块石头,汲水、洗刷,木船停靠供人踏脚。也许这不能算真正的河埠,或者说是河埠的雏形。这类简易的河埠,在江南一些古村落里还可以见到踪迹。古镇市河两边,现在我们看到的河埠都是明清两代修筑的。

江南古镇现在保存下来的,以石桥最古,河埠次之,驳岸最晚。三者的石质,可以作为市镇历史规模的重要证据。石质,富有时代特征。宋代及元代,武康石,地质学称为下长斑岩,俗称也叫作麻石,产于浙江德清县境;元代和明代中期,石灰岩,一种在海、湖盆地中生成的沉积岩,俗称青石;明代后期、清代和民国,花岗岩,俗称麻石,我国分布很广,江南地区主要采自苏州吴县的金山,所以专称金山石。

江南市镇在宋代,特别是南宋和元代大多开始修建石桥。南宋以前的桥梁称为虹栏,多数是木桥,为了防腐延长使用寿命,古人就涂以红漆。可是,木桥毕竟容易朽烂,人烟稠密了,人来货往,叽叽嘎嘎的,弄不好就出危险,建石桥势在必行。

上海市青浦区的金泽镇,号称“江南第一桥乡”,最为典型了。笔者多次踏勘,现存古石桥28座,其中建于南宋的7座,元代的6座,明清两代的有5座,还有10座只知明清时代翻建,初建年代无法确定。单就有史可索的这几座建于宋、元、明三朝的古桥,对金泽镇的发展规模作一推断吧。

先看宋桥,金泽镇北首的万安桥和镇中心的百婆桥,建于公元1260年,(宋景定元年),稍后,公元1267年(宋咸淳三年)又建了普济桥。万安桥和普济桥建筑模式完全相同,一对“姐妹桥”,两桥相距约350米,这就是金泽集市区南宋时的雏形。公元1279年(宋祥兴二年),万安桥北50米处又建造了一座林家桥,就是说南宋末年,金泽镇区南北扩展到约400米的长度。元明两朝,金泽镇区继续扩展,古桥可以作证。元至元元年(公元1335年),普济桥南建起了迎祥桥,明崇祯元年(公元1628年)修筑了放生桥,这两座古桥不仅有史可稽,就是从古桥所用的青石来看,也能够判断出它们的建造时代。迎祥桥是六柱五孔梁式石桥,全长34米,宽2米余,桥柱用青石拼成,石柱上架条石作为横梁,横梁上密排楠木,桥面和两侧覆盖着水磨方砖,一座江南罕见的元代梁式桥。

由桥及镇,显然,元明两代金泽镇逐渐向南延伸。目前林家桥到放生桥,南北相距500米。当然,镇区除了南北延伸之外,也向东西扩展。南宋末年金泽迎祥桥西北建起了吉庆桥,元代(1342年),万安桥东北建起了佛阁桥。不过,一河两岸型的金泽镇区,基本形态在南宋时已经奠定。

建桥使用的石料,富有时代特征,普遍适用于江南其它古镇,如果再结合桥的形制,那么它建造的年代基本可以确定。

甪直,中市北端有座中美桥,由武康石和青石构成。桥面大多是武康石,桥墩也是武康石。拱圈等部分为青石。由石质推断,此桥建于宋代,重建于明代。考之地方史志,完全符合。

周庄,镇区中部横跨南北市河的富安桥,桥上有五块巨大的武康石,照石质来看,此桥不是建于宋就是建于元。宋桥拱圈往往呈弓背形,一般纵联不分节,桥身两侧还有乳状的圆钉,元代的桥梁呈半圆状,分节纵联,没有乳状的圆钉。富安桥应当建于元代。考之史料,准确。

同里,镇郊西部的潦浜村,有一座思本桥,拱形单孔,武康石砌置。根据石料,断定它是宋桥。一查镇志,果然。它是同里年龄最长的老桥,已经有700多岁了。造桥者名叫叶茵,虽然不做什么官,却始终忧国忧民,他把桥名取作“思本”,意在提醒统治者切莫忘记老百姓这个根本,希望南宋王朝重旗鼓,收复失地,拯救北方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由桥而言,同里镇在南宋年间,市区中心应在西边,后来的镇区,可以肯定是明清时期东移的。

黎里也是一个有名的古镇,市河上有三座最为古老的石桥,它们是镇东的青龙桥、镇中的大陵桥和镇西的望恩桥。三座桥,镇志上没有记载初建年代。青龙桥,有三种石头建成,武康、青石和麻石。“青龙桥”三字桥匾和两边的桥耳朵全是武康石,全部拱圈也是武康石。凭此,青龙桥最晚建于元朝。桥身上杂有较多的青石,这与嘉庆年间《黎里镇志》重建于明的记载相合,桥面上的石级由麻石构成,这是再建于清的明证。

与此桥相同,所用石料、所有结构与青龙桥堪称姐妹桥的,是镇西的望恩桥,也由这样三种石头建成,它的建成年代也与青龙桥相同。还有镇中心的大陵桥,梁式,桥面是四块长条石,最西侧的一块是武康石,附近的驳岸上也镶嵌着几块武康石。可以推断,此桥最早也是武康石的,建于南宋或者元代,查考史志,果然如此。

青龙桥至望恩桥东西相距1800米,不消说,黎里镇早在元代,甚至可能在南宋,格局就基本定型了。

由桥梁的石质,桥梁的位置,再加上驳岸使用的石头,河埠的类型、式样和密度,我们可以勘探出古镇发展的规模,思索到市镇扩展的轨迹。决定这一切的根本原因,当然是江南人口的增长。

对江南古镇人口增长这一客观事实,专家学者没有什么异议,遗憾的是在这方面的历史资料,准确的数据实在难找。多年来,我一直注意搜集,所获廖廖。

回顾历史,江南有过好几次较大的移民。第一次,西晋末年,北方民族入侵引发连年的战火,中原地区经济严重破坏,永嘉年间(307—312),北人大规模南移,据史学家估算,170年间南渡约90万人。第二次,唐天宝年间,安史之乱,中原人民为避战乱大量南移。第三次,南宋靖康,北方民众成群结队追随赵构南迁。后两次江南到底增加了多少人口?经过三次大迁移,江南人口密度如何?都缺乏确切的数字。

在《苏州博物馆学术论文资料选编》中,检索到了署名为龚平的一篇《苏州历代人口密度析》。龚文指出,苏州府直至两宋时期,人口密度每平方公里始终没有超过65人,元代,江南人口密度急剧上升,苏州府每平方公里高达368.74人。

元代江南人口大量增多这一历史现象往往被人忽略。元朝统治者固然歧视汉人,尤其歧视南人,但是,元统治者忙于北方战争,对于江南地区没有足够的力量予以控制,使江南人民得到了一个难得的休养生息的机会。烽烟不断的北方百姓,源源不断地南移。江南人口迅猛增加,为集镇的形成奠定了基础。不过,元朝仅仅89年就灭亡了,所以它只奠定基础,没有能够进一步的发展。元末的农民战争使江南人口有所减少,据统计,苏州府每平方公里低于300人。

洪武初年,朱元璋从中原七次移民江南,至洪武9年(公元1371年),苏州府每平方公里达到315.40人。清代乾隆以后,江南人口密度大增,苏州府每平方公里高达1158.52人。

龚文提供的是苏州府人口的密度,只是江南的一部分,不过可以肯定属于典型而重要的一部分,其它杭州、嘉兴、湖州和松江等府,它们总的增长趋势一定相仿。

人口的增长,与江南市镇的建制相辅相成。在这方面,相对人口密度而言,资料略为充裕一点。

唐王朝规定,非州县之所不得置市(《唐会要》卷86景龙元年11月敕),但是,民生的需要,乡村间必须进行种种生活必需品的交易,于是出现了县治以下的市场,俗称草市。随着人口的增多,居民散居于城外,草市日益增加。北宋建隆3年12月,赵匡胤允许在州县以下置市,这些市场建制介于县市与草市之间,成为镇市,宋朝政府规定设置监镇官,负责具体事务的管理。

北宋,江南的市镇尚处在初兴阶段,到南宋,江南的市镇则欣欣向荣,无论是数量上还是在规模上,都获得了长足的进展。我翻阅过宋元明清的一些府志、州志和县志,看到志书中大多列有“市镇”的专章,较为详细地介绍各市各镇的地理位置及其概况。

封建皇权对地方的控制,一般到州县为止,从汉代到清代,县治相对来说是个常数。汉唐两朝,都是六千万人口,县治数都在1500个上下,宋代约一亿人口,有1135个县,明代六千万人口,建1385个县,清代中叶四亿人口,1300个县。县治总数出入不大,宋代以前,县以下基本上没有市镇,有的则是军事性质的镇。南宋以后,市镇成倍的激增,尤其是江南,市镇犹如雨后春笋层出不穷。美国斯坦福大学著名学者施坚雅(G·William SKinner)对我国1893年(光绪19年)的市镇作过一个统计,县治,包括首都、省府在内约1500个,而市镇竟多达37500个。当然,这里所说的市和镇是有区别的。一般而言,市的居民大多在100至300户之间,500户至1000户的为数较少;镇一般在千户以上,巨镇可以达到万户。

就历史发展的足迹而言,传统农业社会的历史也就是乡村不断市镇化的过程。主要体现在大量的市镇的兴起与繁荣。

以吴江县为例,南宋时期出现市镇,至明代市镇的数量和规模都大大地发展了,弘治《吴江县志》记载有二市四镇:县市、江南市、平望镇、同里镇、黎里镇和震泽镇。正德年间有三市四镇。嘉靖年间增至十市四镇,增加了八斥市、双杨市、严墓市、檀丘市、梅堰市、盛泽市、新杭市和屯村市。明末清初再增为十市七镇,与前比较,增加了黄溪市,芦墟镇、章练塘镇,还有一个盛泽市升格为镇。从弘治至崇祯这一百多年的时段内,吴江县由6个市镇猛增为17个市镇,增长最快的是正德至嘉靖这50余年,由7个市镇增至14个,翻了一倍。

清代康雍乾盛世,吴江县的人口迅速增多,经济迅猛进展,由于市镇的密度已经足够,数量不再增多,市镇内部的建制逐渐完善,市镇的规模逐步扩大。从现存的桥梁、河埠和驳岸,笔者觉得不难应证。

驳岸、河埠和石桥的石质,正是市镇历史性规模的重要证据。把石桥、河埠和驳岸作为一种特定的立足点,我们可以看出市镇发展的轨迹。

上文说到江南市镇在南宋大多开始建造石桥。元代,为了防止河岸坍塌,人们在河埠两边筑上一段石堤。明代江南人口继续增长,市镇上每隔三五丈必有一座河埠,河埠一密集,很自然的,河埠与河埠之间的石堤连成了系统,成为了而今我们所看到的驳岸。

明朝初年修筑的河埠和驳岸,非常考究,人们在水下打上木桩,上面置放条石,再层层垒筑成形。那时所用的石头是青石。历经600余年的风霜雨雪,现在纯青石的驳岸和河埠已经不大能见到了。仔细寻觅,往往也只能见到一段一段的青石驳岸。

黎里镇,一个江南典型的古镇,镇东头有几十米驳岸是纯青石的,镇西头也有好几段青石修筑的,中间的则是青石与麻石相错杂。东西相距1800米,驳岸的长度同前面说到的宋桥间距完全相同。武康石的桥、青石的驳岸,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黎里在南宋及元代已经成市,明代初年成镇。

武康石的桥梁,告诉我们,南宋时期黎里属于一河两岸型的“市”。青石驳岸以及青石为基础的河埠,告诉我们,元明两代,主要是明代,黎里人烟稠密,由市成“镇”,市民们大量修筑河埠和驳岸。百姓们在这个范围内生息繁殖,经济得到了长足的发展。清代以后,人口不断增加,康乾盛世,上文谈到苏州府每平方公里高达1158.52人,可惜没有数字可以表明黎里镇当时的人口密度,不过,从苏州府的密度来看,黎里作为吴江县的大镇,每平方公里的人口不会少于1000人。这样的人口密度,镇区原有的规模就显得逼仄了,于是开发了“横街”。

横街在黎里镇的西头,沿着一条南北走向的市河所形成的街市。横街的驳岸上没有青石,全是麻石。这是清代前期,镇区向南发展的标记。有了横街,黎里镇由一河两岸型演化成“丁”字型。

青龙桥之东,横街以西,市河继续向东西两头沿伸,那里的驳岸及河埠,纯系麻石修筑而成。凭此,我们知道黎里镇在清代后期规模依然不断扩展,由“丁”字型进而成为“十”字形。

举一能反三,解剖了金泽和黎里,由石质推断出了它们的历史,它们的规模。我再到江南其他古镇,同里、南浔、西塘、朱家角、周庄、甪直、乌镇、锦溪等地走动,从那里的桥梁、河埠和驳岸,我们可以辨别出它们与金泽、黎里基本相同的年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