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慧岩 北京理工大学:一辈子不吃甜>>池州新闻网 >> 池州新闻网 Chiznew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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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辈子不吃甜
日期:11-01-13 11:08:53  来源: 作者: 千人伊面
姥姥在我家生活了二十多年,这二十多年里,她都把自己当作“外人”,用她的话来说,她是“住闺女家”,说这些话的时候,她脸上写着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坚硬的孤独。
嘴上说自己是外人,那也许是一种自我保护。而实际上,她把自己的全部精力全部热情,都给了我们家,给了她的五个外孙和女儿女婿。姥姥有很多与众不同的习惯,吃饭时,她不上桌,离饭桌二尺远,而且不愿意多吃,总是“一勺头,一叨子”,意思是一勺子稀饭,夹一筷子菜就够了。吃得这样少,我们都生气,但她就是不愿意多吃。逢年过节的时候,有人专门带着点心来看望她,她看都不看就塞给我们,全都让我们吃。看我们吃得香甜,她就说:“我一辈子不吃甜!”年年如此,天天如此,家里家外的人都知道,姥姥一辈子不吃甜。
她说到做到,那么多年,她果真一口甜食都不吃,只吃一日三餐,咸菜辣椒,吃得简单而节省。到了八十岁,姥姥老得不能干活了,她穿着厚厚的棉裤棉袄,落寞地坐在太阳底下晒暖。这时我们都已经长大了,都能上班挣钱了。妹妹当了老师,天天上街买东西,吃的喝的,甜甜蜜蜜。姥姥就发话了:“当个小老师,能挣多少钱?天天吃这吃那的。”妹妹就说:“姥姥你想吃啥?我给你买。”姥姥不说话,眼睛却看着妹妹手里的“羊角蜜”。妹妹给了她一个小的,让她尝尝,说不太甜,你吃吧。姥姥吃了,吃了还想吃。自此,我们识破了姥姥说了二十年的“谎言”,她不是不吃甜,她最喜欢吃甜!家乡有四种点心:桃酥、羊角蜜、蜜三刀、芙蓉果子,那是一个赛一个的甜,姥姥一个比一个更爱吃。在姥姥最后的两年里,她给自己松了绑,在最后的咀嚼的甜蜜中,姥姥离开了人世。
姥姥的去世,好像上帝在我们一家人脑门上拍了一巴掌,人人受了一掌,人人惊醒。要说世上有对不起的人,那就是姥姥。她是个苦人,是没落大地主家的长女,裹的是小脚,受的是封建教育。嫁给外公,外公骑马挎枪走的是土匪路线。三十二岁,姥姥守寡了。没有儿子,姥姥一个人带着三个闺女。那个年代,受人欺负啊。她又在一个下雨天不慎摔断了腿,从此成了拄着拐棍的“瘸子”。 瘸着一条腿,姥姥逃荒要饭,吃尽了苦头。我出生后,姥姥搬到了我们家,妈妈上地干活,她在家洗衣做饭照顾孩子。那是五个孩子的大家庭,人人张着嘴要吃的,有什么好吃的,她哪里舍得吃,一口也舍不得吃,于是就编个瞎话,说自己一辈子不吃甜。她一辈子都想吃甜,她是吃不上甜啊。
姥姥一生都在控制自己的嘴,一辈子恪守这个谎言。她把甜让给了我们,让给她爱的孩子们。可在我们心里,这件事却成了永远的内疚,如果,我们多点耐心,如果,我们愿意听她诉说,她可能就不会一辈子把自己当作外人,她的心就会甜一些、再甜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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